“看著我做什么?難道說錯了?”</br> 師門一枝花疑惑揚了揚眉,想到了什么,補充道,“如果有錯的話你可以反駁我。”</br> 他神情認真,沒有一絲作偽。</br> 就是這樣才是最氣人。</br> 胖長老再度哇了聲吐了口血,氣息萎靡,捂著胸口,一副要與世長辭的樣子,“你、你,小小年紀怎么如此狠毒……”</br> 師弟玉無雪早就習慣了六師兄不定時的抽風抽搐抽羊癲,不搭理他,往內室走去了。</br> “師兄,你看這臭小子,一天到晚揭我傷疤,完全不尊老愛幼!你倒是管管他呀!”</br> 胖長老只好哭唧唧找他的大腿告狀去了。</br> 一身不食人間煙火氣質的副掌門正撩起青色袍角,溫文爾雅坐在擺滿小菜的飯桌前,余光瞥過,一支胖乎乎的罪惡手掌猶猶豫豫的,繞來繞去的,最終伸向了他的烤豬蹄。</br> 這還得了。</br> 他瞇起眼。</br> “啪!啪啪啪啪啪——”</br> “哎喲喂!疼疼疼,師兄饒命!”</br> “不尊掌門,心浮氣躁,罰你面壁思過半個時辰,現在執行,去罷。”</br> 副掌門風輕云淡,將豬蹄子優雅撥回了自己的飯碗之中,頓時心滿意足了。</br> 胖長老瞅了瞅手背上的紅印,叫得更凄慘了。小的欺負他就算了,大的為了一只豬蹄子也不疼他,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啊!但仔細想了想,兩個他好像也打不過,說不定還會挨上一頓胖揍,那就更加的慘無人道了。</br> 不得已,胖長老只得含淚屈服在淫威之下,老老實實去找一面墻反省了。</br> 他心想,哼,師兄等著吧,這么能吃,早晚也會變得跟他一樣有個圓滾滾的肚子,到時候肥頭大耳的,看那些女修還敢不敢獻殷勤!至于小屁孩師弟,既然修煉了本門的無心劍法,無欲無求的,小和尚遲早也要變成老和尚,到時候五十步笑百步,哼哼。</br> “唰——”</br> 一抹鋒利雪光閃過。</br> 胖長老哆嗦了下,腿有點軟,“師弟你冷靜點,師兄向天發誓絕對沒有說你壞話!真的,你看我這真誠的眼神!”</br> 有時候他覺得師弟賊恐怖,那雙重瞳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br> 師弟一絲不茍擦著劍,頭也不抬,“眼睛睜大點,太小了我看不見。”</br> 胖長老:“……”</br> 臭小子凈會胡說!你看都沒看咋知道我眼睛睜得大不大?不帶這樣歧視小眼睛的!</br> 見師弟利落地收劍入鞘,起來往外走,胖長老忙喊,“師弟你要去哪兒啊?”</br> 這個地方到處是鬼,他們師門之花長得白白凈凈,又瘦又高,萬一被抓去當女鬼下飯菜怎么辦?</br> 胖長老一腹誹,迅速接收到了對方一波冷颼颼的眼神,他立馬閉嘴了。差點忘記他們的師弟除了是一朵人見人愛的高嶺之花,還是一個見佛殺佛見鬼殺鬼的無愛人士,鬼沒被他當練劍的磨石就很不錯了。算了,他還是擔心鬼好了。</br> 沒想到胖師兄的預言成真,玉無雪一出門就遇上了女鬼。</br> 還是艷鬼。</br> 這女鬼全身上下裹著黑色濃霧,半空之中露出一雙玲瓏玉足,那骨踝分外纖細,皮肉晶瑩似雪,淡青色的血管如同一道道神秘的紋路,在屋檐四方宮燈的襯映下,惹得遐想不已。</br> “讓開。”</br> 他臉上一絲多余的神情也沒有,冷淡如冰山霜雪,“如果你不想死在自己的地盤上。”</br> “出身仙門圣地的弟子,動不動就要置人于死地的么?”</br> 艷鬼的笑聲自深霧里傳出,慵倦的,惑人心智。</br> 玉無雪不再說話,手腕一抖,雪袖中長劍出鞘,迎上了那團黑霧。</br> “哎呀,人家話還沒說完呢,你怎么亂來的呀?”艷鬼掩嘴輕笑,抬起紅綾纏繞住了他的神兵,嬌嬌嬈嬈地說,“不過,人家就喜歡你這種血氣方剛的小鬼。喏,你的寶貝被我抓住了,叫一聲姐姐就還你,如何?”</br> 唰的一聲,紅綾被破,絞成了片片紅雪,四周的光也仿佛氤氳幾分艷色。</br> “你這粗暴的小鬼,說話就好好說話嘛,扯破人家衣服做什么?你賠么?”</br> 話還沒落音,玉無雪胸前微冷,不知何時纏繞上了一雙屬于女子的手。那艷鬼身后偷襲,并且還大膽摟住他的肩膀,柔若無骨的手往衣襟深處探去,調笑著說,“好啦,別冷著臉,姐姐不要你賠,也不為難你,乖乖地將你們劍門的洛書交出來,姐姐保證,不傷你任何皮毛。否則……”</br> 她伏在他的肩頭,溫柔吐息。</br> “這一晚,會叫你永生難忘的。”</br> 明明是威脅,她的語調卻含著三分媚色,無端就旖旎起來。</br> “永生難忘?”</br> 玉無雪淡淡,“恐怕是未必吧。”</br> 他猛然伸手,折向她的手肘,對方先一步察覺意圖,身子如蛇般滑開了。</br> 掌心里多了一枚溫潤的翠環。</br> 那艷鬼嘻嘻笑道,“小鬼,看吧,你果然對鬼姐姐動心是不?這件小東西呀,是我魔門獨一無二的青絲鐲,意為三千青絲可為君挽,從此碧落黃泉,只綰一人之心。吶,你既然敢取,咱們就不算敵人啦,記得,要對姐姐負責的喲。”</br> 說著她腳尖一點,紅衣翩然,消失在黑夜之中。</br> 驚鴻如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br> 玉無雪皺了皺眉,還是將這枚翠環拿回去了。</br> 胖長老剛剛面壁思過完,冷不防瞧見師弟手里的小玩意兒,臉色頓時詭異起來,“師弟,你別嚇師兄,師兄膽子小。”</br> 不是吧,這么神速就把媳婦定下啦?</br> 但按照師門的規矩,一入無心劍法,斷然不能沾染欲途。</br> 要是師傅老人家知道他最疼的劍門一枝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摘了,對象還是最喜歡辣手摧花的魔門女子,估計得活活氣死!而且師傅在氣死前,應該會將他們這些辦事不力的師兄給一巴掌拍成非常脆口的咸腌黃瓜。</br> 胖長老想想都心涼,干脆就說,“師弟,我覺得吧,女人絕對沒有劍好玩!你想想啊,她身嬌體弱的,又不耐摔,但凡你發一點脾氣,她噼里啪啦跟人間過年放鞭炮似的,陣仗比你更大,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br> “你要是想哄好她,得,你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當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全都給她買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衣裙首飾去了!你說咱娶妻圖個什么呢,就是供了一尊大佛,天天都捐香油,連本都收不回,不劃算的買賣,你說何苦呢!你說是吧師兄?”</br> 副掌門點了點頭。</br> 胖長老高興了,不禁有點小驕傲挺了挺胸,這還是師兄第一次認同他的做法哩!</br> 副掌門吃了口清茶,慢吞吞地說,“不過,無岸,你這糙話如果被佛門中人聽到了,又得挨一頓口無遮攔之苦了,就罰你兩個月不許喝酒,你可服氣?”</br> 胖長老:“……”</br> 不,本胖并不服氣!</br> 為什么做好事還得自己遭報應哇!!!</br> 副掌門沒有理會胖師弟那小眼睛射出來的哀怨——事實上他也看不到,于是他轉頭溫和問自家的小師弟了,“無雪,你仔細說說,是怎么得到這枚青絲鐲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人?”</br> 玉無雪沒有隱瞞,一五一十說清了。</br> “看不清容貌的女性?實力又在你之上?”副掌門撫著下巴,若有所思,“你如今是仙王之尊,有一方法界在手,放眼整個幽域,能與你匹敵的也不過兩手之數,可對手若是女性,那就只有一人了。”</br> 胖長老硬是擠進兩人中間,嘴快插了幾句,“怎么著,那位權大勢大,還想養個仙門的小情郎啊?她也不看看我們師門一枝花有多金貴,是她幽域能養得起的嗎?區區一個鐲子就想拴住人,還沒有師弟的劍來得珍貴呢,哼哼,做夢!”</br> 如今修真界風氣開放,男女私情也不再是令人諱莫如深的話題,女性至尊身邊有幾個面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br> 兩道死亡射線默默盯住了人。</br> 似乎琢磨著怎么煮這一坨三百斤的肉才算夠味。</br> 渾身涼颼颼的胖長老:“……”</br> 好了,師兄你不用再琢磨了,師弟我乖乖去面壁還不行嗎!</br> 胖長老正想找一堵墻繼續面壁,仿佛想起了件天大的事。</br> 他轉過頭拉住師弟的小手,語重心長地傳授經驗,“而且師弟你仔細想啊,這地方鬼影出沒,又冷又陰森,走在路上時不時就撞鬼,嫁過來都不能常住,天天噩夢咋辦咧?”</br> “要知道男人一旦成親就老得快,劍門那些長老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輕時好好一頭濃密的長發,風華絕代的,現在呢,都快掉的差不多了,還被小兔崽子們管叫禿驢,你說慘不慘慘不慘!師兄敢發誓,這絕對是被他們婆娘給逼的!師弟啊,咱們呢還是要慎重考慮,男人就這短短一輩子,可不能將就!”</br> “師兄你想多了,我不會嫁的。”</br> 師弟的回應擲地有聲。</br> 胖長老激動捏緊師弟的小爪子,滿含熱淚。</br> “好,有骨氣!能不能結束咱們劍門倒插門的屈辱歷史就靠你的了師弟!!!”</br> 副掌門:“……”</br> 這是劍門有史以來被自家人黑得最慘的一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