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鐲子有古怪!”</br> 副掌門第一時間發現異常,那翠綠通透的鐲子水波晃動,慢慢吐出了一條綠絲。</br> “這是極品千絲蛇!”</br> 胖長老又湊了個大腦袋過來,“咱師弟不是要沖擊仙尊嘛,師傅還去了一趟大武王朝,專門討來了造化丹的配方,所有藥材備齊了,就差這條極陰之地的小蛇了,前一條還是三百年前,大家都說這東西已經絕跡了。嘖嘖嘖,這位恐怕是有備而來的,鐵了心要將咱們的師門之花給蹂/躪了。”</br> “咳,師弟你別這樣看我,師兄說的都是實話嘛。”</br> “我先給人還回去。”副掌門當機立斷,這份禮太過貴重,又牽系著師弟的未來,就是不知是好運還是孽緣。然而很快,副掌門無功而返,神情頗為無奈,“幽后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并且聽到你要沖擊仙尊,還送了幾株護心的天材地寶,越欠越多了。師弟,你打算怎么辦?”</br> 玉無雪沉思半晌,緩緩說,“先用。以后再還。”</br> 太平古國的遺跡現世就是懸在劍門頭上的一柄利劍。</br> 這柄利劍非同尋常,讓圣地與王朝接連換代。千年之前劍門之所以能崛起,是因為當時的仙門之首第一刀圣地死傷慘重,天才精英盡數隕落,氣運沒挨到三年就散了,最終被各大門派分而蠶食。</br> 如今各地仍對劍門保持仙門魁首的恭敬,私底下暗波洶涌也不少,很多人想著劍門是否會同前人一般,千年心血毀在太平國之中。</br> “可是這樣一來,你就欠她情了。”副掌門同樣是進退兩難,“難免她不會趁機向你提過分的要求。萬一真是那種事……”</br> 他難以啟齒。</br> 劍門以劍立心,劍骨要正,自然要如君子般重諾講義。</br> “我有辦法。”</br> 副掌門跟胖長老迷惑看過去。</br> 他們的師弟穩得很,鎮定地說,“若她要強來,就用枯木逢春的倒退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她應該下不了嘴。”</br> “……”</br> 太狠了。</br> 真不愧是又毒又冷的本門一枝花。</br> 師弟又愛惜擦了擦他的劍,竟給兩人一種無比深情的錯覺,他低聲地說,“你放心,你是我此生摯愛,我絕不負你。”</br> 副門主跟他家的胖師弟面面相覷。</br> 而攪亂一池春水的罪魁禍首散漫搖著扇子,看向階梯下的少年,“不知郭少俠來我長樂宮,有何指教呢?莫非是這武癮還沒過,想跟本后切磋切磋?”</br> 幽帝與人族的郭武、仙門的玉無雪并稱太始大陸的三大傳說,這是好事者從他們天賦、實力、成名速度以及別樹一幟的戰斗風格歸類的,實際上幽帝握有一域,地位與大武王朝的帝王平起平坐,論道身份他們只是小輩。</br> 少年笑嘻嘻地說,“幽后別折煞小子了,您法力高深,小子這不是班門弄斧嗎?”他絲毫不懼殿內沉沉的氣勢,拖長了腔調說,“不過嘛,小子剛才聽說,幽后您有一面未來鏡,能夠觀測未來之事,小子好奇到心癢難耐,也想瞅一瞅,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冒犯到幽后?”</br> 琳瑯似笑非笑看著他。</br> 何止是冒犯,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法寶制勝,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萬一被別人看多了,琢磨透了,哪還有什么神秘,讓別人防不勝防?</br> 面對女主,這小子就是正義感爆棚的少年俠客,英姿勃發,器宇軒昂,陽光開朗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小心機。而面對她這個女配,那待遇就大大不同了,坑蒙拐騙的,千方百計的,想著法子要從她這里騙到未來鏡,或者說是知曉未來鏡的某些信息,好讓大武王朝對幽族、天魔族有更多的應對方法。</br> 嘖,不同人不同命啊。</br> 好在琳瑯是個有了千年道行的狐貍精,因此并不慌亂,反而很大方地說,“貴客難得臨門,我這個做主人的自然要滿足貴客的一切心愿。”</br> 郭武微微瞇眼。</br> 這么輕易就讓他見到了?</br> 只見幽后抬起手,紅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虛空之中浮現螢火蟲般的星星點點,一面水鏡緩緩凝成。長樂宮是天魔族為幽后特意打造的一座宮殿,在里面伺候的人皆是琳瑯的心腹,見此一幕當即伏下了身子,不敢直視預言的圣物。</br> 郭武卻百無禁忌,大大咧咧繞著水鏡來回地轉。</br> 未來鏡如同一潭古井不波的湖水,映出他的模樣以及身姿,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了。</br> 少年挑了挑眉,貫徹自己一向的懟人技術,“幽后,恕小子愚鈍,這面未來鏡好像是個普通的鏡子,沒什么特別的嘛,您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收到假的也不知道?”</br> 地上跪著的侍女緊了緊背脊,恨不得一個暴起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拎出去剁成排骨,居然敢諷刺她們的少主眼睛不好。</br> 幽后并未惱怒,她又換了個位置斜斜靠著王座,“郭少俠自然是看不見的。方才本后從鏡子里已經知曉了你的未來,但本后覺得郭少俠還是不知道為好,否則衍天帝會覺得是我幽域存心挑撥,這個罪名本后可擔當不起呢。”嘴里說著害怕的話,本人卻笑意盈盈的,一手支著腮,半邊的步搖搖搖晃晃,折射出華美的金光。</br> 郭武嗤之以鼻,他道心穩固,什么陷阱沒跳過,豈是一面鏡子能蠱惑的?</br> “既然少俠堅持——”</br> 她再度揮起衣袖,紅浪掠過之際,那未來鏡果然發生了變化。</br> 尸山火海中,渾身被鮮血染透的少年提著刀緩步行走,身后是一眾圍剿他的修士。這些人的面孔他很熟悉,是大武王朝對他栽培有道的恩師,以及一起喝過酒浪過天涯出生入死的朋友知交。</br> 此時他們將鋒利的刀劍對準了他,人人皆是一副將他除之后快的神情。</br> ——他弒君叛國了。m.</br> 琳瑯笑瞇瞇觀察少年的臉色,發現他漸漸陰沉了眉眼,手指更是按上了腰間的長刀。而未來鏡里的少年更為狠厲,抬手就收割了一片人頭,恩師們掙扎著咽氣了,眼球猙獰突出,好似在唾棄著他這個師門敗類。</br> “啪!”</br> 一道刀氣襲向預言之鏡。</br> 琳瑯眉也沒抬,由著他來。</br> 那鏡子恍若被打碎了,然而頃刻間又重組,畫面比先前血腥數倍,一個朋友被他攔腰截斷,手里還捏著曾經交換的信物,巍巍顫顫舉起來,最終在他腳下滿心憤恨咽了氣。</br> 郭武捏緊了指節,又是一刀。</br> 余波蔓延到王座這邊,琳瑯展開香扇,攏住了。而侍女們早在琳瑯傳音之后退出了大殿,這人族少年的破壞力尤其驚人,重重封印的長樂宮似乎壓制不住他暴走的氣流。心腹們是琳瑯一手提拔起來的,她可不想被人白白糟蹋壞了。</br> 不多時,少年眼珠子一片血紅,發冠因承受不了沖勁而碎裂成幾瓣,一頭凌亂的黑發垂到腰間,妖異得可怕。突然,他不攻擊未來鏡,抬手一放,凌厲長鋒劃破帷幕,刺耳的撕裂聲中,直直射向琳瑯的喉嚨。</br> 哎,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臭小子。</br> 她早有所料避開頭,忽覺面門一冷,扇子頃刻抵住了對方的手腕。</br> 琳瑯被囚困在王座之中,而少年長指并攏,化作刀刃,熾熱氣息如同迸發的巖漿,要將人灼燒至死。他死死盯著琳瑯,又分外詭異問她,“既然幽后的未來鏡能算未來,可算到你今日要死在我的手上?”</br> 幽后微微仰著頭,她頸子細長,雪光一路延綿到鎖骨,呼吸依舊不徐不緩,“可是命運告訴我,你不會殺我。”</br> 郭武玩味笑了,“命運?”</br> 修真界最不值錢的,就是命運了。</br> 他都不知道自己扼殺了多少人的命運。</br> 琳瑯心神一動,那未來鏡漂浮到她的身后。</br> 幽后的聲音帶了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br> “那你便看好了。”</br> 未來鏡映出兩具年輕的身體,耳鬢廝磨,抵死纏綿。那女子的臉看不真切,未著絲縷,卻有一雙修長的腿,勾魂似纏在他的腰間,這香艷的場景頗有幾分歡喜宗的極樂真意。</br> 饒是少年定力十足,也禁不住晃了晃神。而此時琳瑯則是趁機發力,一把擒住他的脖頸,狠狠摁到了她的身下。</br> 他下意識想要掙扎,對方卻俯下身來,與他額頭相抵。</br> 幽后面紗下紅唇輕勾,笑靨如花地問,“怎么樣,你喜不喜歡這命運?”</br> 她甚至無所不用極其誘惑他。</br> “只要你想,這一切都是真的。”</br> 距離更近了,她幾乎能夠觸碰到他的嘴唇。</br> 少年往后一仰,清醒冷笑,“跟我做,你就不怕你男人知道?”</br> 琳瑯無辜,“本后做什么了?別人看到的,是你瘋了攻擊本后的未來鏡,不僅將長樂宮毀得一塌糊涂,還意圖行刺、脅迫女主人,小少俠,你說別人相信你,還是相信本后呢?”</br> 少年咬牙,“最毒婦人心。”</br> “隨你怎么說。”幽后懶洋洋挑著眉,“反正你有一天你會自己打臉,喜歡上一個蛇蝎女子。”</br> 呵呵,做夢吧。</br> 少年冷笑。</br> 討他喜歡的姑娘有很多種,善良的、溫柔的、文靜的、大方的。</br> 獨獨不會是她這種城府深沉、手段毒辣的壞女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