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隱隱譴責的目光中,幻境的情形又發生了變化。</br> 琳瑯掃了眼,剛好看見“自己”搖搖晃晃走過去,投進了冰冷劍修的胸懷,她哆嗦著手指,探進了他的衣襟,在胸口上游走。仰著臉,用唇軟軟討好著男性的脖頸與喉結,凜冽寒冬也不能抵擋這一抹熾熱的春色。</br> 美色與劍鋒的糾纏,激烈又撩人。</br> 大佬們的臉又發燙起來。</br> 完了,這又是一場活色生香的風月戲碼。</br> 于是他們看向琳瑯的眼神就更加露骨了——看你禍害了多少人!</br> 琳瑯淡定如常。</br> 反正幻境是幻境,跟本人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br> 突然有人驚叫了一聲。</br> 這次更刺激了。</br> 那白衣劍修的手掌撫著“琳瑯”肩頭,如同情人般的耳鬢廝磨,逐漸摸到了她的脖子,然后……</br> “咔嚓。”</br> 喉骨碎裂。</br> 這還不止,“琳瑯”七竅同時破裂,鮮血噗噗的往外噴涌,劍修的勝雪白衣瞬間染紅了大半。</br> 從一出□□焚身的春宮戲折騰成了駭人的兇殺血案。</br> 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天道爸爸。</br> 女人一只手還放在他的胸口上,她不可置信睜著眼,里面映著情郎秀骨清像的神仙容貌——誰想到神仙的心腸是冷的,沒有半分留情!女人不甘心咽了氣,從他身上軟軟滑下來,血跡一路蜿蜒,尤為觸目驚心。</br> 劍修冷眼旁觀這一幕,他瞥了眼雪地上的人,確認她已經死透了,才伸出手,慢條斯理將滑落到手臂的衣裳撥回去。他指骨修長,穿衣時的姿態分外好看,比起一眾女修的臉紅,琳瑯倒是想起了天道爸爸每次解她腰間玉帶的哆哆嗦嗦,純情又笨拙,她偶爾碰到他的手時,掌心一片汗津津的。</br> 她微微走著神,忽然覺得面上一冷。</br> 鏡子里的天道爸爸面無表情“看”她。</br> 對方的眉尾沾了一抹鮮紅,宛如一粒粒朱砂,將清峻的臉龐襯出了幾分莫名的邪性。</br> 眾人心頭狂跳,總覺得鏡子里的白衣掌門知道他們在偷窺,所以用眼神來警告他們。</br> 他們正想著怎么補救,明鏡被大雪覆蓋,完全陰暗下來。</br> 然后正主回來了。</br> 白衣掌門依然是一副纖塵不染的謫仙樣子,眉眼冷冷淡淡的,甚至連琳瑯都沒瞟上一眼。</br>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打算摻和進去。</br> 他們也算是看出來了,論起修真界有著第一美人名聲的驚鴻仙,放到天魔女帝的面前,美人級別絕對是不夠看的,這位可是修真界的第一實力禍水,禍害了人族至尊還不算,又禍害了高嶺之花的劍門魁首。</br> 他們就說難怪呢,明明此前人門、仙門跟魔門雖然摩擦不斷,卻都是小打小鬧,點到為止,哪里像現在,勢同水火,不整死對方誓不罷休。感情繞了一大圈,問題竟出在了男歡女愛上。</br>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啊。</br> 大家正感嘆著,第四面鏡子有了新情況,他們忙不迭瞅了過去。</br> 連同佛門祖師也在心頭暗想,魔尊的幻境總不可能又跟女帝有關吧?</br> 誰都知道,兩家弟子為了魔門正統打得不可開交,能有好臉色才怪了。</br> 逍遙法天的陣營里站了一個蒙臉女修,見此忍不住上前一步,旁邊的男人攔住了她,低聲道,“他會沒事的。”他見對方如此重視魔尊,心里既是嫉妒又是無奈,兩人是真正的夫妻,他有什么資格吃醋呢?</br> “嗯,一定會沒事的。”女修不好意思撓了撓臉,“是我太激動了。”</br> 這蒙臉女修就是女主林嫣然了。</br> 自從琳瑯以面紗示人,修真界也刮起了一陣遮面的邪風,但凡貌美或是容貌尚可的女子,手里頭總會備上一條輕薄的面紗,久而久之,眾人也就見怪不怪了。有些人嘀咕著,女帝的遮臉可是認真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眸,而女修們的面紗卻是越做越薄,臉也看得一清二楚,還不如不戴呢。</br> 林嫣然并沒有理會旁人看過來的目光,她全副心神都系在男神的身上。</br> 從私心來說,她舍不得讓殷侍衣一個人去冒險,可是央求了好幾回對方都不松口,迫不得已,她只能紅著一張臉去找那個跟她發生了一夜情的男人了,他之前還在殿上幫她出頭呢,比起其他人,林嫣然顯然更為信賴這個成熟俊美的太上長老。</br> 林嫣然穩住了情緒,她的男神能從一無所有重回修真界的巔峰勢力,強大是有目共睹的,她要對他有信心,小小幻境怎么困得住威名赫赫的魔尊大人呢?她剛給殷侍衣打完氣,隨后全神貫注觀察著鏡子里的劇情走向,當看到另一個自己出現,林嫣然忍不住高興揚起了眉頭。</br> 她聽逍遙法天的長老說了,這個須臾幻境捏造的是對方最想要的美夢,每一幕的呈現,都是對方心底深處最渴望的回響。</br> 只見幻境之中,那幽族少主在大婚之夜走火入魔,同一個人族侍女發生了關系,隨后他舍棄了在喜房苦等的新娘子,一意孤行踏上了尋人之旅。在這過程中,兩人分分合合,虐戀情深,最終還是修成正果,成了一對令人艷羨的新婚夫婦。</br> 林嫣然看得無比甜蜜,心想男神果然就是悶騷的,表面冷冰冰的,卻對她無限度寵溺。</br> 很快,幻境里的幽帝成親了,宴請八方來客,共同見證這場盛世婚嫁。</br> 林嫣然不舍得眨眼,她跟男神的婚禮太倉促了,能在幻境里過過眼癮也不錯。</br> 婚禮盛大又氣派,唯一不同尋常的,就是“夫妻對拜”時候,掐著時辰來了一個白衣女子。</br> 眾人一臉麻木。</br> 是的,這個白衣女子是熟人。</br> 是的,巧得很,現在當事人還站在他們身邊,一臉的若無其事。</br> 佛門祖師想噴琳瑯一臉血。</br> 這女帝該不會是九尾狐轉世吧。</br> 連續三場至尊幻境,琳瑯已經主演了“太子阿娘”、“掌門舊愛”、“搶親女帝”三個女主角,她看戲看得過癮,眾人卻覺得心驚膽戰,姑奶奶喲,您老的膽兒可真是大呢。</br> 自從白衣女子出現,殷侍衣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下來,冷到結冰。</br> “你來做什么?”他冷冷地說,“這里不歡迎你。”</br> 林嫣然一顆揪著的心慢慢放回實處。</br> 今時不同往日。</br> 她心想,男神如今已經看透了女帝的惡毒面目,總不至于學不乖,又栽一次跟頭吧?</br> “琳瑯”展開折扇,一點朱唇,“我自是知道這里不歡迎本座,不過好歹是我前未婚夫,你大喜之日,我總不可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吧?我可不像你這么狠心,一走了之,把未婚妻忘得一干二凈了。”</br> 她挑著眉,眼尾斜飛春霞,似幽怨的小女兒惱恨自己的癡情錯付,“真是好一個錦衣薄幸郎君呢。”</br> “薄幸?”</br> 他冷笑,“我可沒有女帝這么大的本事,睜著眼不止說瞎話,還會說笑話。”</br> “誰說笑話了?”她搖曳著腰肢走近,在一眾賓客震驚的目光中,扇尖輕輕撥弄著新郎官的繡花衣襟,“喏,本座新得了一本雙修秘籍,不知閣下有沒有興趣一同修習呢?”</br> “沒興趣。”他垂下眼皮。</br> “這樣啊。”她收回扇子,在手心撫弄著,好似上頭還留有余溫。</br> 眾人觀她嫵媚情態,不自在挪開了眼。</br> “琳瑯”沖著新郎官一笑,嘴里說,“那就真的太可惜啦,既然你沒興趣,那本座就去找別人啦。”</br> 她隨手攝住一方酒爵,尾指輕翹,一飲而盡。</br> “本座祝魔尊雙飛比翼……”</br> 酒水入喉,她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紅了眼,低低咳嗽起來,幾縷透明酒液從唇邊溢出。</br> 殷侍衣摟住了新娘子的肩膀,強硬道,“本尊與嫣然要招待客人了,你隨意。”說著就轉身離開,不想再看她一眼。</br> 步子剛跨出一下,溫熱的感覺從指尖傳來。</br> 他頓了頓身體,沒回頭。</br> “琳瑯”可憐兮兮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柔弱極了,“我到底是哪里比她不好?你為什么不肯看看我?”</br> 她還知道“反省”這兩個字怎么寫嗎?</br> 殷侍衣不耐煩轉過頭,“你到底還有完——”</br> 啪嗒。</br> 淚珠兒在他手背上濺開。</br> 待在鏡子外面的眾人怪異看著琳瑯。</br> 從威風凜凜的搶親女帝到柔柔弱弱的無辜小白花,切換得毫無痕跡。</br> 總讓人覺得演練過上百次似的。</br> “琳瑯”低著頭,委屈撅著嘴唇,做錯事的小孩子。她晃了一下男人的手指頭,抽抽噎噎地說,“就、就因為我胸沒有她大,所以你就不喜歡我了嗎?”</br> 殷侍衣白玉似的臉龐熱氣上涌,眾人甚至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深黑鱗片。</br> “我沒有!!!”</br> 男人理智喪失,氣到連“本尊”的疏離自稱都忘記強調了。</br> “琳瑯”打蛇隨棍上,一下子就貼到他的身上,將新娘子都給擠開了,對方氣得夠嗆。</br> 外面的林嫣然更是怒火中燒。</br> 只見那小妖精好不要臉,當眾勾纏著男人的腰身,宛如生在他血肉上的美艷枝蔓,軟軟地說,“那你為什么不喜歡我?為什么要跟她走?我很傷心的。”</br> 殷侍衣的目光再度深黯起來。</br> 他連冷落到一邊的妻子也不管了,抬手捉住不速之客的下巴,語氣帶了幾分血腥的鋒芒,“傷心?你會嗎?是誰先背叛的,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br> “琳瑯”更委屈了,眼淚簌簌而落,指控他,“明明是你先逃婚的!”</br> 他身體一僵。</br> 在這個由他自己掌控的夢里,的確是這樣的。</br> “你……”</br> 面前的人淚跡斑斑,他不自覺吞下了驅逐的話,啞聲道,“哭什么,讓人家笑話。”</br> “那你都讓我成了天底下的笑話,還不能讓我哭一下嗎?真是好生霸道的負心漢,遲早你該千刀萬剮的。”她雙眼紅彤彤的,活像一只被獵人逮住的小獵物,想用天底下最無辜最可憐的姿態,博取獵人為數不多的憐惜之情。</br> 該千刀萬剮的男人隨手扯出帕子,遞到她手邊,雖然臉色依然冷漠,態度卻軟了不少,“擦擦。”</br> 她抽噎了一下,沒有拿。</br> 怎么,還嫌棄他的東西?</br> 殷侍衣眼中的冷意又深了一層。</br> “你、你幫我擦……”她期期艾艾開口。</br> “什么?”</br> “琳瑯”攥著他的一根手指頭,將男人整個手掌拖起來,放到她的臉頰上。</br> 掌心下是溫香軟玉,殷侍衣不由自主摩挲起來。</br> 微熱的濕意,微紅的香腮,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掩飾性垂下了眼。</br> 她仿佛不知他身體的滾燙灼燒,繼續癡纏著人,“那你……跟我回去罷。咱們天天雙修,顛鸞倒鳳的都隨你,好不好?”</br> “……閉嘴。”</br> 她就不能稍微看著點場合?</br> “琳瑯”立即做出一副憂愁又憤怒的小模樣,狂懟他,“你果然是嫌我胸小,還說不膚淺——”</br> 殷侍衣干脆將人抗上肩頭,大步走出喜堂。</br> ……果然是這樣。</br> 外頭的大佬們竭力穩住了自己往旁邊瞟的眼神。</br> 兩個當事人就在身邊,可是他們誰都沒膽去求證真相。</br> 不過現在要緊的是,他們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兩大至尊沉淪在幻境里以致于一夢不醒了吧?畢竟這樣的話,他們的戰力會減弱,對付古國就更加沒底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一致將求救的目光落向佛門祖師,意思也是明晃晃的——您老搞出來的事,您老得負責收場啊!</br> 佛門祖師平日里修身養性,心境幾乎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沒想到才進古國短短一段時間,老人就已經被刺激到不行了,這回又被眾人不約而同推為背鍋人,頭一次生出了無比郁悶想要吐血的情緒。</br> 早知道就不把現在鏡拿出來了,這都什么事啊。</br> 佛門祖師在心里默默舉行了第一百零八次的懺悔,硬著頭皮出聲,“我佛家弟子自幼修習八萬四千法門,其中有一門法,名喚有相觀想,可在任意一處空間觀想萬物形體……”</br> 眾人一聽,暗罵老禿驢。</br> 佛門祖師的隱晦意思是,他可以出一個弟子,施展觀想之法,把他們在場的人直接送到姬武跟殷侍衣的幻境中。</br> 人家至尊好端端做著美夢呢,你這么趕著上去叫醒人家,那不得被打死啊?</br> 再說了,萬一他們沒這個本事,把少帝跟魔尊從幻境里帶出來,自己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想想少帝背后的王朝以及衍天帝,想想魔尊背后的十萬妖軍,他們背脊竄起一片疙瘩。</br> 眾人心頭惴惴不安,誰也沒吱聲。</br> 佛門祖師也知道他們的心思,無奈看向了琳瑯,老臉微紅,支吾道,“女施主,你看,解鈴還須系鈴人……”</br> 看戲的琳瑯猝不及防被拉下水。</br> 她愣了一下,隨即說,“可以。”</br> 這回輪到琳瑯來公報私仇了,她狀似苦惱皺了一下眉,“不過本座就一個人,怕忙不過來。”</br> 眾人眼巴巴瞅向了長身鶴立的劍門門主,他的修為在眾圣地中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br> 玉無雪冷淡“嗯”了聲,“準備吧。”</br> 佛門祖師如得大赦,連忙點頭,囑咐身后的弟子一通。</br> 兩位年輕僧人出列,手指虛抬,捏做了一個玄妙的姿勢。現在鏡隨之放大,中間出現了一個淺淺的漩渦。那俊秀的和尚對著琳瑯行了個佛禮,撩開僧衣踏了進去。</br> 坑完了天道爸爸的琳瑯非常愉快跟上去。</br> 隨著她的身影隱沒在鏡子里,玉無雪同樣目不斜視進了另一個環境。</br> 琳瑯去的是少帝的黃粱一夢。</br> 她不緊不慢跟在白衣僧人的背后,入眼是琉璃瓦與朱漆門,在一從幽密的鳳尾竹之后,迎來了一座異常寬敞又華美的大殿,無一不彰顯著人間帝王的尊貴與奢靡。琳瑯走進了寢殿,檀木為梁,明珠做燈,沉香小案上還有尚未收拾的碧玉盤與金足樽。</br> 以及一地男女交纏的衣裳。</br> 琳瑯不動聲色瞥了眼那小僧人,果見他耳垂沁出一絲紅意,分外的秀色可餐。</br> “少帝就在珍珠簾里。”</br> 小僧人站在簾外,雙腳就跟扎根似的,死活走不動道了。</br> 他寧死也不會進去的。</br> 誰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事。</br> 琳瑯看得有趣,不禁嗤笑一聲,小僧人詫異抬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飛快低下腦袋,老老實實的,不再看她。</br> 她伸出半截手腕,輕輕撥弄了那一扇圓潤清靈的珍珠簾幕,煙視媚行般進去了。</br> 龍床上懸著輕薄的鮫綃羅帳,織著一片片珠光銀線的海棠花,窗外的風一掠,這滿山的海棠花就深深淺淺綻放了,如墜溫軟的巫山云夢。</br> 琳瑯隱約看到,有一枝海棠剛好“開”在女子的雪白背脊上,尤為活色生香。</br> 她指尖一動,慢慢撩開了鮫綃。</br> 男人正摟著女人熟睡。</br> 琳瑯嘴角一勾,伸手捏住了他鼻子。</br> 對方猛地清醒。</br> “誰?!”</br> 他驚怒不已扼住了她手腕。</br> 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時,神情微微怔忪。</br> “好玩嗎?”她問他。</br> 姬武僵硬低下頭,看了看懷里沉睡的人,又看了看琳瑯真實到不容錯辯的眉眼,一手捏得更緊了,幾乎是一種質問的語氣,“你怎么進來的?”</br> 原來他也知道這只是個一觸就碎的美夢呀。</br> 琳瑯還記著這家伙給她鬧出的動靜,口吻比他更冷漠,“你以為本座像你,愿意浪費時間在這種虛假的幻境里?”</br> “虛假?”</br> 他像是聽見了什么離奇的話,竟大笑起來,笑得一度岔氣。</br> 男人不住起伏的胸膛震醒了幻境里“琳瑯”,她睜開了眼,誰知道看到了琳瑯,愣在當場。</br> 古國的幻境真真假假,琳瑯在君晚的幻境中不得不“痛下殺手”,才發現死的是一縷香魂。她猜想這個“琳瑯”應該也是古國里的孤魂,因吸食了少帝的元神精氣,化作了人形,并根據姬武的記憶,有意識模仿著琳瑯的行為舉止。</br> 到了正主面前,冒牌貨總會有些心虛的,尤其琳瑯的元神修為可以直接碾她為飛灰。“琳瑯”像是害怕般,腦袋往少帝的胸膛縮了縮,垂死掙扎,“武,她、她是誰?為何長得跟我一般模樣?”</br> 姬武笑完了,冷眼旁觀著琳瑯,大掌則是溫柔撫摸著妻子的肩頭,“不過是鬼魅罷了,你放心,她很快就會消失的。”</br> 看樣子這家伙是打定主意不離開了。</br> 琳瑯淡淡道,“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會將假的看成真的。你當真不跟我回去?別忘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你的子民,你的王朝,以及你的父親。如果你真的隕落在這里,你想過他們該如何自處?”</br> 姬武似要從她瀲滟生波的眼眸看出些什么,半晌沉沉笑了。</br> “這里,我也有我的子民,我的王朝,我的父親……”他挑釁般摟住了女人的腰肢,“還有一個對我死心塌地的妻子。”</br> 那女人異常溫順伏在他的胸膛上,臉頰暈染桃花顏色。</br> “武,你不要走。”女人含情脈脈,“我比她更喜歡你,更愛你。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的。”</br> 她實在是舍不得這如意郎君。雖說太平女帝仇恨天下所有修士,讓她們在幻境引誘得手后殺了他們,可是她寂寞太久了,這么一個劍目星眸英姿勃發的少年情郎,又對她熱情似火,她怎么會放手呢?而且此人癡情,比起死在劍修手上的雪姬,她能遇到這種男人實在是太走運了。</br> “你聽到了嗎?”姬武沖琳瑯揚了揚下巴,“我并不是非你——”</br> 一個吻落了下來。</br> 這對十年前翻臉成仇的舊情人,在中間隔著一個女人的情況下,接吻了。</br> 哪怕這只是一個間接的吻,還隔著一層面紗,依然能讓人心悸。</br> “聽到了。”她說。</br> 狡猾的是,親完之后她并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繼續彎著腰,并用嘴唇貼著他說話。透著面紗從唇縫里溢出的溫熱,垂在自己脖子上的頭發,以及她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他感知得清清楚楚。</br> “她的唇比我軟嗎?她的吻比我甜嗎?她知道你最喜歡我親你哪里嗎?”</br> 她軟綿如蜜的調子里仿佛藏著無數把小鉤子,要把他的決心撕扯得支離破碎。</br> “要是沒有的話,你留在這里有意義嗎?”</br> 女人的臉色變了,一把粗魯推開了琳瑯。</br> 琳瑯也不惱怒,慢吞吞站直了身體,挽了挽發。</br> “武,你清醒點,她是在引誘你!”女人急急忙忙潑琳瑯臟水。</br> 姬武被這一吻弄亂了心魂,但還是穩住了,“我知道,你不用擔心……”</br> 女人還想勸什么,琳瑯忽然說,“你想看蝴蝶嗎?”</br> 姬武見她眼波盛著瑰麗光影,招招搖搖的。</br> 他怕自己又被人牽著鼻子走,當即板起臉,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蝴蝶有什么好看的。”</br> 耳邊響起一陣撩人的笑聲。</br> “你不知道么,我后背也有一對蝴蝶呢。”</br> 琳瑯祭出終極絕殺。</br> “你難道就不想看看,它們在你掌心下振翅欲飛的姿態么?”</br> 她笑得意味深長。</br> ……臥槽。</br> 鏡子外的眾人目瞪口呆。</br> 蝴蝶還能這樣玩嗎???</br> 雖然大佬們的內心咆哮如狗,但臉上依然保持了一副心如磐石八方不動的圣地宗師氣度。</br> 畢竟,他們說到底也只是個旁觀者。</br> 畢竟,最有發言權的,還是女帝的“一群舊愛”吧。</br> 是的,此時兩個“舊愛”當事人就站在鏡子前。</br> 是的,他們面色平靜看完了女帝撩漢的全過程。</br> 主要是劍修過于彪悍,玉無雪進了幻境之后,什么也沒說,直接把“琳瑯”如法炮制地掐死了,殷侍衣為報“殺妻之仇”,硬生生從幻境追殺到現實,直到看到了熟悉的眾人,稍稍清醒,對玉無雪道了聲抱歉。</br> 于是兩個“舊愛”正好趕上了琳瑯隔著面紗去親吻另一個“舊愛”的劇情。</br> 以及……</br> 一字不落,聽完了琳瑯蓄意勾引的“掌心蝴蝶舞”。</br> 她還想在誰的掌心下振翅欲飛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