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內,姬武眸光灼灼盯著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br> “走罷。”</br> 琳瑯沖他伸出了手,衣袖如雪般飄飄揚揚。</br> “武！你別走！”</br> 床榻上的女人徹底慌了,嘴里發生一聲驚叫，她試圖抓住男人，但沒有達成目的。</br> 因為她的手穿過了對方的皮膚，接近于透明。</br> 她慌亂不已。</br> 自己的身體開始“消失”了。</br> 說到底，幻境中的“琳瑯”只是一縷殘魂。</br> 因為姬武的大方,供她元神法力，這才勉強維持了形體。</br> 可男人心目中真正的白月光出現了，活生生站在面前笑得燦若春花，他怎么還會傻到浪費自己的法力給另一個冒牌貨呢？</br> 女人恐慌中不禁想起那天，這個男人冷笑著說自己可不是無私奉獻的爛好人,想要兒子她就得用自己來償還。</br> 當時她就怦然心動了,覺得此人雖長了一張年輕小郎君的俊俏臉蛋,卻有不落下風的梟雄氣象，骨子里流淌著不擇手段的血液。他實在是太強大了,又是年輕俊美，以致于這種暴君般的掠奪行徑也成了一種迷人的魅力,她為此而神魂顛倒。</br> 這些天她被姬武寵得無法無天，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br> 猛然才發現，從頭到尾,她只是一個圓夢的替身。</br> 沒有這張臉跟這身體,眼高于頂的少帝又怎么會青睞于一個連容貌都要遮遮掩掩的鬼魂呢？</br> 既然正主出現了,她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了——少帝的薄涼殘忍可見一斑。</br> 女人慘笑不已，卻見這個冷酷的男人對她的消失視而不見，更是沒有半分猶豫，緊緊擒住了另一個女人的手。</br> 自始自終，他想要的只有一個人。</br> 姬武捏著琳瑯的腕骨，力度之大讓肌膚略微生疼。琳瑯并不在意，含笑拉起了人，他赤著胸膛，凌亂的黑發堪堪遮住了一些誘人男色，下身只穿一件褻褲，竟也毫無顧忌，任由她上下打量。</br> “把衣裳穿上。”她說。</br> “又不是沒穿。”他無辜得很。</br> 琳瑯也覺得這一身肌肉挺養眼的。</br> 但問題是，她要是敢這樣把人赤溜溜領出去，下場是能想象的嗎？</br> 天道爸爸絕對會把她大卸八塊，塊塊都不帶重樣的那種。</br> 她嘆了口氣，從屏風勾了幾件新衣，別在手臂上，替他抖開了一件。姬武著迷于她難得的“賢妻良母”樣子，一邊興趣盎然看她婉轉低眉，一邊張開手配合她穿衣服，直到琳瑯將最外邊的披風給他披上，微微傾斜著身體，替他系著胸前穗子。</br> “這穿衣莫不是專門為我學的？”少帝嘗到了甜頭，開始蹬鼻子上臉了。</br> “你說是就是了。”琳瑯繼續溫柔小意。</br> “什么叫我說是就是，你敷衍我。”他更得寸進尺了。</br> “陛下息怒，妾身怎敢？”</br> 她挑起那雙狹長勾人的丹鳳眼，眼尾斜斜上飛時，漫開一股倦懶又迷人的風情。姬武又想起了她說的蝴蝶，骨子發癢，禁不住勾下腰，做一些男女之間不可描述的事。琳瑯早就防著這頭狼，當即用手擋了擋。</br> 他竟也不嫌棄，就著她的手指咬了一口，還裝模作樣扮演挑剔食客的角色，“味道挺脆口的，這粉藕你去哪兒買的？改天我也買一打回去囤著吃。”</br> 琳瑯瞥了眼腕口的淺紅牙印，挑什么地方不好，非得挑她手腕中間那一枚小痣。</br> 她心想，還當自己是撒尿占地盤的小公狗么？</br> 好像用這種幼稚的手段就能圈養她。</br> “你在想什么？”小公狗的眼神微微不善。</br> 當然，琳瑯是不會將心里話說出來的。</br> 于是她微微一笑，“妾身只是想，上哪兒給陛下弄這一模一樣的粉藕來，好讓陛下龍顏大悅呢。”</br> 真是的……這女人怎么這么會捋狗毛呢。</br> 呸，他又不是狗。</br> 當琳瑯牽著人從內室走出，在外頭候著的小僧人下意識看了看她后背，俊臉飛速紅了。</br> 少帝的臉色驟然陰沉。</br> 一眾各懷鬼胎的心思中，在三人順利出了幻境。</br> 幾乎就在走出去的那一刻，琳瑯的手松開了，又恢復成之前清冷而不失威嚴的女帝模樣。</br> 眾人心驚膽跳看向被“騙出來”的少帝，他只是訝異了一瞬，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也不惱怒，吊兒郎當走在女帝后頭，儼然一副“老子就要跟你到天荒地老”的無賴姿態。</br> 佛門祖師動了動雪白長須，看了那個跟著琳瑯回來的弟子一眼，天資聰穎，到底是不經事，往后要多加管束才是。</br> 相較于擔心徒兒陷于女色的佛門祖師，大部分人的關注點自然是在一波三折的狗血戀上。</br> 他們看了看左邊漠不關心的白衣掌門，又看了看右邊波瀾不驚的魔尊，紛紛松一口氣。</br> 沒打起來就好。</br> 他們可不想成為第一批城門失火被無辜牽連的小魚兒。</br> 然而，眾人發現，這四人站立的地方直接封鎖成一片結冰區，誰也沒說話。</br> 詭異得安靜，安靜得可怕。</br> 好像就等著一個導火線遞過來，噼里啪啦點燃，天雷勾動地火，然后……</br> 就沒有然后了。</br> 以這四人的戰斗力，要是相互殘殺，他們絕對迎來全體陣亡的慘烈結局，一個個死得透透的，都不用古國費盡心思遞軟刀子過來了。</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看你，異常默契又理直氣壯給佛門祖師加持了“背鍋光環”——您老惹出來的火，您老得親自滅啊，佛門不都是講究什么普渡眾生的么，您這樣禍害我們年輕人不覺得虧心嗎？一把年紀的虧不虧心啊？</br> 佛門祖師：“……”</br> 要不是為了顧忌佛門圣地的蓮花般高潔形象，佛門祖師想噴這群兔崽子一口陳年老痰，看他們還敢不敢尊老！</br> 佛門祖師深吸一口氣，沐浴著眾人救世主一般的仰望眼神，抽了抽嘴角，緩聲道，“盟主，如今這須臾幻境已破，我等接下來又該如何？”</br> “前行破陣便是。”</br> 盟主大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沉穩清冷，并沒有因為這亂七八糟的事兒有所遷怒。</br> 這種冷靜在眾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便是修士脫離凡胎，也有七情六欲，縱然表現的不明顯，也會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br> 但盟主大人不同。</br> 他好像消除了所有的情感與性/欲，不迷惑，不惶恐，不動怒，宛如皚皚雪山上供奉的玉佛，只余一顆剔透的、纖塵不染的琉璃心，就算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休想撼動他的任何意志。</br> 此時的眾人并不知道，盟主大人的另一重化身，就是修士們又愛又恨又敬又怕的“老天爺”。</br> 而天道，從誕生之日起，一直扮演著冷眼旁觀者的角色。</br> 既然眾生萬物皆是手下棋子，皆是眼中螻蟻，他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br> 眾人不解他眼中漠然，并不妨礙他們對盟主大人的敬畏之心，一個個恭恭敬敬跟在他屁股后頭聽從差遣。</br> 在天道爸爸的壓陣之下，沒人敢挑事，于是隊伍又變得“異常和諧”起來。</br> 唯一讓魔門心腹不太耐煩的是，逍遙法天里有一個女弟子，有事沒事總愛往她們家的女帝身上瞟，莫名流露出一股怨憤的氣息，好像陛下把她怎么樣似的。若不是琳瑯傳音說不要搭理，脾氣暴躁的心腹姐姐們當場就能讓那個藐視尊者威嚴的女弟子血濺三尺。</br> 逍遙法天的掌門見此情況，也有些不滿，他掃了眼那蒙臉女子，又以警告的眼神看向她旁邊的太上長老。</br> 元英最近這些年也是越活越糊涂了。掌門對這個女婿原本是愧疚的，自從女兒過世之后整日借酒消愁，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勸著他去外頭走走，就參加了當時幽族帝后的婚禮。</br> 回來之后，倒是開朗許多，他們這些老人也為他高興，誰知道他一把歲數了，最后竟栽在一個不滿二十歲的人族少女身上，還把他女兒辛辛苦苦掙回來的過去鏡也送給了人家，那是相當的闊氣啊——五六百年的閱歷都活到狗肚子了。</br> 逍遙掌門追問女婿是怎么回事的時候，他還理直氣壯地說是女兒轉世回來了，就是那個柔柔弱弱一臉倔強人族少女，還想讓掌門認她為干女兒，兩人重續姻緣。</br> 這一下好懸沒把逍遙掌門氣得元神出竅。</br> 你說像就像，你說認就認？咱老父親還沒說話呢！</br> 在逍遙掌門心目中，女兒就是唯一的女兒，不可替代的珍寶，旁人再像也就一個“像”字，何況這人族少女比他女兒差遠了，且不說天賦與才情，畢竟起點不同怪欺負人的，但是那種不知禮節、不識廉恥的性子，就足以將掌門打她下十七八層地獄了。</br> 他想這人族少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明知道男人癡情于亡妻，自己本身也是有家室的，還非得湊上來，他們偷偷摸摸的事當真以為別人不知道嗎？不過是懶得扯開那層遮羞布罷了！</br> 就這勾搭貨色，還想跟他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女兒相提并論，他呸！</br> 男人變心就是變心了，玩女人就是玩女人了，還非得找個什么“肖似亡妻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呸呸呸！</br> 逍遙掌門被膈應得想吐，想起一往情深的女兒，警告幾眼后更不想理人了。</br> 男男女女愛咋地咋地，反正他也就是個往事如煙往事隨風往事休要再提的前任岳父，咸吃蘿卜淡操心干什么呢？身為老人家，還是抓緊養生健體比較好。</br> 而且，相較于關注前女婿這種不著調的破事，逍遙掌門認為，還是圍觀修真界頂級大佬們的愛恨情仇可能會更有趣一點。</br> 但很快，逍遙掌門后悔得想頭禿。</br> 一心看戲是要付出代價的。</br> “這是什么東西？”</br> “怎么腳被纏住了！”</br> “等等，你們先別動！我被扯得好痛啊！”</br> 眾人哀嚎起來。</br> 他們剛才穿過云海，進了古國的殿門，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十分開闊的地界。</br> 天穹云海打翻了美人的胭脂盒，深深淺淺的紅色彌漫四野。細細看去，那是一株株茂盛繁華的桃樹，開滿了整片天地，春水橫流，灼灼生艷。</br> 身處桃花源中的女修們看得目眩神迷。</br> 而一些見識廣博的圣地尊者們臉色齊齊變了。</br> 佛門祖師低喝，“大家靜守靈臺，不要妄動！小心紅鸞星動！”</br> 其他人聽到“紅鸞星動”倒是沒什么，而佛門祖師旁邊站著的一群高徒瞬間白了臉，立馬原地坐下，手捧金缽，周身浮現出一層又一層的金色符文，絕情驅逐了飄落下來的桃花。</br> 其中有一個年輕俊秀的和尚，渾身發抖地厲害，熱汗淋漓濕透了僧衣，蒼白的肌膚似有紅光游走。突然間，和尚的心口竄出一條淌著血的紅線，隔著層層的人影，緊緊纏繞住了一個女子的手腕。</br> 四下頓時大驚。</br> 琳瑯低頭掠了眼腕骨上的紅線，不斷沁著和尚的心頭血，將她白色的衣袖一并染紅了。她并沒有看向那紅鸞星動的和尚，對方已經心神失守，她如果再做出一些令人誤會的舉動，恐怕愛徒心切的佛門祖師就要提著那金缽滿世界“收妖”了。</br> 佛門祖師對女帝的冷漠做法十分贊賞，她的“不近人情”讓弟子大受打擊，吐了一口血之后心灰意懶，那紅線上的血也就慢慢停止了流動。</br> “菩提尊者，這是怎么回事？”</br> 有人駭然發現原來自己雙腳上纏著的也是紅線，只不過他們的紅線的另一端綁在了桃樹上，雖說出血不多，但他們看了那高僧的慘狀，也覺得心有戚戚然，一股后怕涌上心頭。</br> 佛門祖師恨恨地說，“這是十方太平書里最負盛名的桃花債，天上人間，千里姻緣，紅鸞星動，全在一線之間，比須臾幻境要厲害多了。”而且還是一個專門克制他們佛家弟子的邪門法陣，玲瓏佛心一旦動性，一身修為盡付東流。</br> “菩提師傅果然有眼光。”</br> 一道溫潤的男聲含著笑意響起。</br> 眾人悚然一驚。在座的叫佛門祖師，一般是“尊者”、“大師”、“菩提祖師”，還不曾有人喊過“菩提師傅”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況且能稱菩提祖師為“師傅”的，也就只有他的徒弟了。如今這群弟子正在為“紅鸞星動”而苦苦掙扎，大半的幾乎是意識不清，還能這樣字正腔圓地清晰喊人？</br> 他們循著聲音望過去，不禁屏住了呼吸。</br> 繁盛桃枝之間，倚著一個風流紅衣，那臉龐實在是生得雌雄莫辨，一雙桃花眼春波灼灼，又如同艷麗的迷煙，勾得心猿意馬。若非他們眼力好，瞧得見那衣襟上突出的男性喉結，都以為是另一個翻版的紅衣女帝。</br> “逆徒，休得胡言。”佛門祖師神色微微晦暗。</br> 那風流紅衣輕笑了起來，“這逆徒也是徒，看來師傅多年過去念念不忘，依舊是記得徒兒的。”</br> 佛門祖師臉皮抽搐，不吭聲了。</br> 這叛徒什么佛門清規沒學會，就學會了個舌燦蓮花。</br> “這、這不是歡喜宗的宗主折歡嗎？”一個女修驚叫起來。不怪她一時沒想起來，實在是魔門一戰過于慘烈，兩大宗主殞身不壽山，此后一直沒了聲息。人死如燈滅，何況這是命如草芥的修真界，傳了幾日，消息也就淡了，眾人的目光慢慢挪到了其他新生勢力上。</br> 眾人皆知，折歡原先是佛門弟子，悟性極高，天賦奇絕，被佛門上下當成了珍稀寶物，待遇就跟玉無雪在劍門的位置一樣。然而折歡刁鉆得很，不修高潔無塵的大慈悲術，違背恩師命令，十六歲就偷偷修習了男歡女愛的歡喜禪。后來折歡行事更為放蕩晃蕩，就被佛門以“玷污佛祖”為名驅逐了，誰想成就了歡喜宗的崛起。</br> “難為姑娘記得在下。”折歡沖她一笑，眸中流光翩躚，宛如萬樹桃花盛開。</br> 女修一個愣神，心口一痛，血液飛濺的噗嗤聲中迅速探出一條紅線，勾到了折歡的手腕上。</br> 他微微含笑，玉般的修長手指撫著紅線，如按上了一根琴弦。</br> “噔——”</br> 折歡撥弄著紅線。</br> 隨著清音傳開，那紅線也在劇烈顫動，鮮血越流越兇。</br> “折歡宗主……求你……不要……”</br> 女修的整張臉都扭曲了，豆大的汗珠濕透了衣衫，她終于明白菩提尊者所說的“紅鸞星動”是什么意思！</br> 一旦動心就是萬劫不復！</br> 琳瑯若有所思看手腕上的紅線，原來這場粉紅的“桃花債”有兩個角色，一個是欠債的，一個是收債的。</br> 這一刻，琳瑯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放高利貸的萬惡腐朽資本家。</br> “青帝？”玉無雪微揚眉頭。</br> 佛門祖師原本還在惱恨前塵往事，聽盟主大人這么一說，駭然大驚，“什么？這孽徒是太平青帝？”</br> 眾人更沒想到，歡喜宗主死而復活的消息他們還沒消化過來，又聽見了一樁驚天秘聞。</br> 太平青帝就是上古第一王朝的開國男帝，傳聞在王朝戰敗之際，他以傀儡之術替女帝承受致命一擊，身死道消。有些寫書的，就把這一則上古奇聞寫成了長篇小說，裝飾了些恩恩怨怨風花雪月，再高價賣給一些懷春心動的女修，銷量竟意外的好，為此養活了一大批混在修真界的靈魂言情寫手。</br> 在場大部分女修也有少女心動的時候，人手一本癡情男帝傳，甚至還偷偷幻想過。這下冷不防聽到了多年的秘密，奇聞的男主角還活生生站在她們的面前，一身紅衣，腰懸玉笛，又是在漫天桃花的香艷情景中，一時情難自抑，數條紅線纏到了折歡的手指上。</br> 太平青帝頗有閑情撥弄著紅線，對著玉無雪露出了淺淺的笑，“謝謝你啊，玉公子，正好我身體虛，需要點美人的胭脂血補補身體呢。”</br> 換做常人，早就被他這一手“凡間誣陷”弄得心神大亂，不知所措了。</br> 天道爸爸偏不。</br> 他聲音清晰傳給了眾人，“不想死，心就別亂。我劍門就三個人，佛門也才五個，救不了這么多，至多給你們托個消息回去。”</br> 琳瑯：“……”</br> 托個消息回去……讓家人準備后事嗎？</br> 這是恐嚇吧。</br> 爸爸你太狠了。</br> 盟主大人鮮少開口，但眾人跟在他身后，總有一股莫名的底氣，覺得自己不會死在這里，心頭緊繃的弦也松了不少，這才落入了折歡的圈套。</br> 沒想到玉無雪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要逼死他們。</br> “盟主，你怎么可以見死不救！”</br> 一個女修看自己的血越流越多，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突然又聽見玉無雪的漠然聲音，脾氣暴躁又面臨生死大關的她也不顧得什么尊卑了，當場就罵了人。剩下的幾個女修略微膽小，不敢直視玉無雪的神仙清冷容貌，只是低聲啜泣起來。</br> 罵聲混著哭聲，場面混亂起來。</br> 折歡站在桃樹上，笑瞇瞇看著，自相殘殺真是個不錯的滋味呢。</br> 琳瑯感嘆，小女孩兒還是修為不到家啊，被圣地與家族捧著手心里慣了，聽不得一些嚴厲實則頗有道理的話——要是她們的心不亂，還會招惹這種下場嗎？自己不爭氣，還怨別人不救你？救你只是情分，不救你是本分，有什么可惱的。</br> 想當初她被天道爸爸的毒舌懟了幾回，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br> 琳瑯想得開，不代表其他人也想得開。</br> 正如琳瑯所分析的那樣，這群女修皆是圣地天才，修為十分了得，又長得漂亮，平日里被逢迎慣了，自然接受不了玉無雪這種直白到殘忍的語氣。</br> “還說是劍修，連人也不救，修什么劍道！”女修的眼神露出一絲怨毒。</br> 玉無雪眉心一皺。</br> “我是劍修跟我救你有什么關系？是你給我買的劍嗎？是你給我掏的銀錢嗎？你與我非親非故，既非我門人，又非我故人，更非我道侶，就觀修道一途，你天資已盡，早就到了瓶頸，不出一年就要隕落。此番逆境，你不思進取罷了，還沉迷男色，我既然長了眼睛，憑什么要花力氣救一個不聽勸又沒有天資還不懂上進的廢物？”</br> 白衣劍修冷冷道，“菩提尊者三番四次提醒你們，你們偏不聽，出了事，不想著自救，反怨別人。誰給你的道理？是老天爺嗎？就算是天給的勇氣，你們一個個是天后嗎，天要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給你們擦屁股收拾爛攤子？”</br> “既然不是，那就閉嘴。”</br> 可以的，一口氣懟完全場。</br> 琳瑯：“……”</br> 糟了，天道爸爸突如其來的嘴炮讓她聽得好心動。</br> 她突然想將他狠狠摁到床上，剝了那襲白衣，吻到他喉嚨沙啞，一句話也說不出為止。</br> 嗯……喘息聲不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