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笑意盈盈要喂大郎喝藥。</br> 大郎面色漲紅,誓死不從。</br> 琳瑯只得遺憾放下了匙羹,沒有半點良家婦女的模樣,媚眼一拋,嗔怪道,“大郎呀,你真是個沒口福的,奴家好心伺候你,你卻不領情。”她的聲線是柔中含媚,幾分似有若無的幽怨揉于其中,教人都不忍心說她一句不好。</br> 辜不負看透了她狡猾奸詐的狐貍本質,他背脊往后一靠,抱胸冷笑,“不勞你這毒婦費心,只要你離我遠點,狐貍騷氣別把我熏暈了,就阿彌陀佛萬事大吉了。”</br> 琳瑯手指輕敲著玻璃。</br> 兩人坐的是度大食堂特有的雙人位玻璃小桌,中間支著一根圓柱。從她的手指往下看,可以清晰瞧見四條勻稱筆直的大長腿,其中更長的兩條穿過了圓柱,如同結實的長釘,惡狠狠釘在了琳瑯的大腿旁邊,讓她左右動彈不得。</br> 一個標準的霸道男朋友的坐法。</br> 偏偏本人沒有半分自覺,見她望過來,長腿還故意抻了抻,撞到了琳瑯的小腿,“真不好意思,我這腿長一米八,藍同學你要體諒下我的難處。”</br> 圍觀的度大學生全驚呆了。</br> 看看,這還叫沒奸情,大才子這兩條霸道長腿圈著琳瑯,分明就是在兇狠宣誓——這是我罩的狐貍!你們聰明的給我識相點!</br> 琳瑯輕輕一笑。</br> “你笑什么?”大郎直覺這毒婦笑起來沒啥好事,又瞅了瞅自己長腿,又長又結實,很抗造!</br> “沒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她手肘抵著玻璃桌,雙手交叉,輕巧托著下巴,“我聽說,大才子一心向佛,不近女色,莫非日后出家要當個天天敲鐘的孤寡大和尚?”</br> 這話聽起來很正常,怎么從她嘴里說出來就這么不對勁呢?</br> 辜不負羽睫一掀,斜她一眼,“這跟你沒關系。”</br> 琳瑯“有理有據”地胡攪蠻纏,“那當然有關系了。你忘了,你三天前才給我寫了一篇情書,說我,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生清波,膚如凝脂,體態酥軟——你說,像我這樣美的女人,總招賊惦記,豈不是要成了你出家的心劫?”她用字正腔圓的播音腔給他復述了一遍。</br> 辜大才子嘴角抽搐。</br> 往自己臉上貼金,臭不要臉。</br> 她聽說過什么叫夸張手法?知道什么叫先揚后抑嗎?</br> 隨后,臭不要臉的狐貍精口風一轉,憂愁長嘆,“天生麗質難自棄,果然生得美就讓人想犯罪,我也不想這樣的。”</br> 辜大才子不能再坐以待斃了。</br> 他好好坐著,這鍋就從天上掉下來罩他腦門上,還能不能讓人好好活了?</br> “我想你誤會了。”漢語言系的第一才子擺出了他招牌假笑,眼皮上挑,戰術后仰,“這是一篇借古諷今的策論,并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書,請藍同學,稍微有一些自知之明,好嗎?”他發音清晰,頗有磁性,撓得琳瑯耳尖癢癢的。</br> 琳瑯故作驚訝,“我當然有自知之明了。你說我膚如凝脂,體態酥軟。吶,連我的肌膚滑不滑,腰段軟不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此細致入微的觀察力,你還說你不是暗戀我?”</br> 辜大才子腦門上的青筋在今天活躍得過分。</br> 這狡猾的狐貍精凈會斷章取義,無視了策論的中心主題,就把描寫她容貌的一段單拎出來,還念得那么曖昧不清,搞得他好像寫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文章!</br> 狐貍精笑瞇瞇舀起一勺雞湯,“啊,乖,大郎,張嘴。”她笑容愈發璀璨,“不然我就把大才子是個超級偷窺狂的事情抖出去。”</br> 辜不負確信琳瑯的成功的機率很小。</br> 他堂堂大才子,在度大師生心目中,難道還沒有一點可信度嗎?</br> 但是,見識過千年狐貍精深厚功力,他決定——</br> 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忍辱偷生忍得青山在不怕沒狐貍烤!</br> 他忍著屈辱張開了嘴,乖乖喝了毒婦遞過來的藥,呸,是雞湯!</br> “你身子不好,多吃點。”</br> 琳瑯笑里藏刀地投喂。</br> “有勞您費心,我的體檢單上,寫的是,發!育!良!好!”</br> 辜不負一把叼住匙羹,目露兇光。</br> 四周的人可疑地沉默了。</br> 這話題……略高深。</br> 發育良好的大才子被狐貍精糊里糊涂喂了一肚子的雞湯,又糊里糊涂幫她打包了兩份飯菜,隨后他就站在了人來人往的女生宿舍樓下。雖說是光天白日之下,但依然阻擋不了小情侶們難舍難分的火熱心情,一路上他都不知道目睹了多少令他痛心的場景。</br>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br> 有礙觀瞻,有傷風化,有……</br> 琳瑯說,“嫉妒了?要不咱們也接個拔絲吻讓他們瞧瞧?”</br> 辜大才子:“……”</br> 拔……拔絲你個仙人板板,給我麻溜地閉嘴!</br> 滿肚子全是雞湯的辜不負想清楚了,對于琳瑯這種三番兩次調戲他的家伙,根本不用給她什么面子!他眉宇一皺,聲色俱厲,“藍琳瑯,我可嚴重的警告你,你再覬覦我這顆絕世小白楊的美色,性騷擾我——”</br> “吧唧。”</br> 小狐貍精逮住了空檔,親了他脖子一口。</br> 辜大才子當場石化。</br> 我……我的樹皮已經臟了。</br> 我配不上清清白白絕世小白楊的美譽了。</br> 樓臺上目睹這慘烈一幕的陳璐璐咽了咽口水。</br> 姐們,你這玩得有點大。</br> 陳璐璐使勁開發除了語言天賦一無是處的貧瘠大腦,再用她貧乏的數學跟物理知識,計算了一下她們樓層的高度,以及發生重大火災水災等天災**時成功逃生的機率,最后不得不直面慘痛的事實。</br> 她們在四樓,跳下去不死也骨折。</br> 所以,陳璐璐決定曲線救國。</br> “琳瑯,要不,你下去,安撫一下才子哥哥?他這望妻石都望了十多分鐘。”</br> 望得她都害怕!</br> 女生又瞄了瞄桌上的兩個飯盒,此物仙氣四溢,竟是大才子親手給她們打回來的飯菜!她陳璐璐何德何能,竟有得道成仙的一天!</br> 陳璐璐肚子餓得厲害,決定不浪費神仙帶來的仙糧了,不過在開動之前,她小聲開口,“冒昧問一句,這里面沒放什么吃了就飛升的長生不老藥吧?”</br> 琳瑯忍著笑,“放心,才子哥哥只想弄死我,對于你們是沒什么想法的。”</br> 陳璐璐頓時安心。</br> 沒想法就好,真要被辜大才子盯上,她得連續做一個月的噩夢,半夜嚇醒的那種。</br> 辜不負在琳瑯的宿舍樓下僵硬站了半個鐘,從一株清新美好的小白楊變成了一塊絕望凄慘的望妻石。正午的太陽強烈,他曬得皮膚發紅,額頭冒出一圈的汗珠,然后他頭一看,罪魁禍首倚在陽臺邊上,搖著小電扇,咬著長吸管,一派愜意涼爽。</br> 噼啪。</br> 他的驕傲碎了一地。</br> 一個短短下午的時間,度大學生再度發揮了他們對真相的執著追求,對大才子在女生宿舍樓下成為望妻石一事展開了熱烈的探討與報道。</br> 來自天文系的記者理智冷靜地還原案發現場,“漢語言系第一才子疑似沉迷修仙,烈日暴曬三十分鐘只為熬打筋骨,祝他早日筑基。”</br> 跟天文系向來不對頭的農學系同胞指出他們漏掉了重要的地點,這是不科學不講究的,于是他們改成了,“語言系才子留步女生宿舍樓,烈日暴曬三十分鐘只待授粉開花。”</br> 漢語言系的詩人們不甘示弱,“我系才子以三十分鐘無情曝曬,換她一世安好無憂!”</br> 新聞系的人才認為這些標題弱爆了,親自上陣調查,很快發來賀電,“驚!第一才子與第一狐貍精的一千八百秒!揭秘正邪兩道三生三世糾葛!”</br> 新聞系一出,各系全線陣亡,坐等吃瓜。</br> 這一晚是辜大才子的噩夢。</br> 他接電話接到手軟。</br> 相熟的朋友或是同學紛紛問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最討厭藍琳瑯這樣的妖精嗎,怎么還攪合到一起了?</br> 起先辜不負還頗有耐心,一板一眼給他們解釋,他中招是純屬意外,實在是那只狐貍太狡猾了!但是人的好奇心是不會輕易滿足的,辜不負越是否認,他們就越是浮想聯翩,并且合理給他的解釋找借口,才子嘛,弱質書生,臉皮薄,正常正常!</br> 辜不負自暴自棄把手機卡拔了。</br> “叮叮叮——”</br> 手機是消停了,宿舍的座機卻響了。</br> 擦著頭發的黎漾看了看故作忙碌的男生們,又看了看話題主角。辜不負盯著電腦,十指如飛,噼里啪啦敲著文檔,眼睛發紅,咬牙切齒,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br> 黎漾滑下毛巾,發梢微濕,貼著脖頸,他拿起了聽筒。</br> “晚上好呀,大才子。”</br> 聽筒那頭是甜得出蜜的聲音。</br> “我奉命來送晚安吻了。”</br> 黎漾捏住聽筒的手一緊,些許青筋浮了出來,“是我。”</br> “你是誰?”琳瑯漫不經心咬著棒棒糖,手指彈著玻璃杯子,叮叮叮,清脆得黎漾無法忽視。這個規矩嚴謹的前男友最受不了散漫的女孩,琳瑯正在挑戰他的耐心。</br> “抱歉,我好像不太記得你的名字了。”</br> “你跟他是怎么回事?”</br> “什么他?”琳瑯勾著唇角的糖霜,“哎喲,我記起來了,你好像是我的前男友,你媽還警告我,讓我的狐貍尾巴收一收,以后離你遠點。怎么著了大少爺,我哪兒又惹著你了?”</br> 黎漾深吸一口氣,將肺腑里的悶氣擠出去,嗓音干凈,似月下清冽的泉水。</br> “你適可而止,辜家不是你能招惹起的。”</br> “這話卻是好笑,我做不成黎太太跟唐太太,做辜太太你也要管嗎?”</br> “琳瑯——”</br> 琳瑯直接掛了他,撥了另一個號碼。</br> 黎漾臉色微沉,捏著話筒久久不放。</br> 同宿舍的男生手機響了,一聽,得嘞,是正主找上門來了。</br> “才子哥哥,找你的小狐貍。”男生擠眉弄眼。</br> 辜不負猛地回頭,滿臉兇相,“會不會說話,還想不想抄作業了?”</br> 男生立馬端正思想態度,嚴肅面孔,“長官,這狡猾的敵人定是收買我方,安插間諜,待小的查明真相,將間諜繩之以法……”</br> 對話并沒有故意壓低,琳瑯聽得清清楚楚,笑著說了聲,“清瑜女神最近很有空。”</br> 男生啪的一下把手機塞到辜不負的耳朵邊了。</br> “你這個墻頭草!”辜不負瞪他一眼,“多行不義必自斃!”</br> 男生嘿嘿一笑,隊友就是用來出賣的。</br> “我的好哥哥,你想斃誰呀?”狐貍精招招搖搖地說話了,“我早就斃在你的心里了,還不夠?”</br> 辜不負的腦子里全是小狐貍吱吱吱的亂叫聲,吵得他腦殼發疼。</br> “我可嚴重的警告你,你再用這種嗲嗲的語氣跟我說話——”</br> “姓辜的,限三分鐘內你給老娘滾到樓下,遲一分鐘老娘讓你腦袋開花四肢不全!”</br> 姓辜的長腿一拔,嗖的一下蹬出老遠。</br> 男生們目瞪口呆。</br> 他們好像看到了一道殘影???這難道是老辜家失傳多年的仙鶴步???,新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