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棟屋子全是實木建筑,天然紋理,光澤細膩,鋪著緋紅的地磚。</br> 玻璃窗開了一扇,春天的明媚色彩蜂擁而至,遠遠能瞧見欄桿外搖曳生姿的白玫瑰。</br> 星際時代初期,政權動蕩,外襲不斷,公民一味追求安防效果,住房采用安全性極高的智能金屬,通體黑灰藍白,質感冰冷,視覺疲勞。</br> 蘇早早住不慣這種全金屬的房子,冷得慌,經常睡不著。</br> 研究人員二話不說給她造了一間木屋。</br> 因為木質房屋過于稀罕,不少專家蠢蠢欲動,后來又在白塔實驗室的外圍起了一排。琳瑯的這間是半新的,一個博士住了不到半個月,匆匆調到紅堡的重建工作中,于是空置了下來。</br> 女人赤腳站在地磚上,白色的長條繃帶墜在小腿旁,凌亂而綺麗,與溫暖木色的房間形成了奇異的對比。</br> 皇家裁縫很有眼色,捧著金盤到了桌臺,躬身退下。</br> 走到半路,裁縫總覺得有什么不太對勁,突然靈光一閃,屁顛屁顛跑回來。</br> 皇長子春溫聲道,“可是有什么落下了?我與你一同——”</br> “啪嗒。”</br> 木門徹底關上了,屋內只剩下一對男女。</br> 皇長子春:“……”</br> 心心念念完成任務的皇家裁縫拍了拍手,舒了一口氣,哼著小調負手離開。對了,方才春大人好像要什么話要說?</br> 不過不重要,他懂,關門事大!</br> 不是他非要賣弄,只是做人下屬的,一定要多方面揣摩主人的意思,最好練到主人不動我先動的高深程度,這樣才能越混越厲害!</br> 琳瑯忍著笑,讓風輕云淡滴水不漏的皇長子吃癟,裁縫也真是個人才。</br> “前輩。”</br> 對方語氣無奈。</br> “請不要再捉弄春?!?lt;/br> 琳瑯仔細打量人。</br> 越是有代表性的服飾,越能彰顯一個人的品味、身份、地位、處事風格。</br> 窄長立領沿襲了皇室的凜嚴儀度,將少年的脖頸修飾得直而修長,金絲滾邊的白鍛皇室制服,寶石胸針,紅內襯,白手套,翠亮欲滴的翡翠袖扣收束著褶皺,漆黑及膝的長筒軍靴,馬刺閃爍著雪亮的光。</br> 潔凈、嚴謹、典雅、仁慈。</br> 站在她面前的,是西洛皇室有史以來最完美的皇權實驗品,舉手投足盡是優雅風范。</br> 琳瑯不怕死,難得起了興致,想要撕碎皇長子一貫溫和守禮的面具。裝在玻璃匣子里任人觀賞的禮物少年,失控起來又會是什么樣子呢?</br> “我沒跟你開玩笑?!?lt;/br> 她指了指胳膊,“這個真動不了,不信,你檢查好了。”她坦坦蕩蕩,一副不怕你搜身的樣子。</br> 皇長子春沉默了。</br> 這個女人……可能是個假人,竟然連半點害羞的跡象都沒有。</br> “恕晚輩無禮,得罪了?!?lt;/br> 他繞到琳瑯身后,隔著一段距離,伸直手腕,克制而禮貌地拆卸她脖子上的綁帶,又在琳瑯的指揮中換上皇家裁縫送來的古怪衣裙。</br> 后背是一片鏤空的花紋細紗,本是性感迷人的一處,卻爬上了蜈蚣般血痂,一道又一道,皮肉翻裂,被泡得發白。尤其刻在腰后的一道,好像是有人攔腰劈下,再深幾寸,這人就活不到今日了。</br> “前輩受了很重的傷,為何要給晚輩看?”</br> 皇長子春的聲音輕盈如蝶,落在心口。</br> “這等于讓帝國知道你現在真的重傷未愈,威脅的力度自然削弱……又或者說,前輩是故意讓我看的?”</br> 這位說“西洛帝國的文明容得下任何天真的人”的溫柔皇長子,此刻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前輩,你出錯路數了,晚輩已有心愛之人,并不想與任何女人有糾纏?!?lt;/br> 所以,指望他因為女人受傷而心軟,是不可能的事。</br> 琳瑯雙手捋著黑色立領,觸摸的手感十分滿意,皇家裁縫的手藝果真不同凡響,她只是畫了個大概,對方考慮得方方面面,細節處理得極好。</br> 聽見皇長子的冷酷發言,旗袍美人不緊不慢地放下手,“別慌,姐姐對你們這些弟弟也沒興趣?!?lt;/br> 肩膀泛起一陣癢意,琳瑯用下巴微蹭幾下,姿勢很是妖嬈撩人,“姐姐只不過想告訴你,最恐怖的末日我活下來了,最可怕的死神也沒能帶走我。”</br> “所以——”</br> 她臉兒微側,睫毛在眼尾剪開幽暗的影。</br> 皇長子春這才注意到她耳邊的紅色穗子,打著結,很奇怪,又很漂亮,就像她裙擺上的紅須花,他沒見過。</br> 這人比早早要來得神秘危險。</br> 春不動聲色再次確認了事實。</br> 她笑瞇瞇地說,“記得好好伺候我,不要在心里說我的壞話,你不乖,姐姐可是會直接動手打爆你可愛的小頭顱哦?!?lt;/br> “……”</br> 女人伸了個懶腰,“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出門轉轉?”</br> 沒說完,她長腿一邁,自個兒準備出門去了。</br> 短短半日,皇長子春已經很習慣這位古時代人類的行事風格了,在她的意志里,沒有請求,只有命令,跟元老院那位倒是頗為一致。</br> 春忍不住想揉揉額角。</br> 跟她打交道,陷阱實在太多了,精神得時時刻刻繃著。</br> “對了!”</br> 在跨越門檻之前,對方的腳懸在半空,突然來了一句,“我身上多少條傷疤來著?”</br> 皇長子春反射性回答,“八十九道?!?lt;/br> “你看得還蠻仔細的嘛。”</br> 她意味深長一笑。</br> 春可疑沉默。</br> 不,不是的,他沒有其他心思,因為那就跟看遠古標本差不多。</br> 而且,身為未來的執政官,他更需要了解,博士們根據歷史資料以及蘇早早的口述資料所判定的低等文明里,強大神秘的她是屬于怎樣的存在,是否會動搖到西洛帝國的根基。綜合各方情報,決定他用什么態度與古時代人類“交手”,是拉攏還是舍棄,是威逼還是利誘,是……</br> “替我記著。”</br> 她的一句話中斷了春的縝密思考。</br> “什、什么?”</br> 天資聰穎的皇長子有些跟不上她的說話內容。</br> “我說,替我記著這八十九道光榮的勛章,我曾因它保護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為保護我而死?!?lt;/br> 她的眉眼迎接著茂盛的陽光,蒼白的肌膚鍍上了淡淡的金輝?!八裕书L子,給你的父親母親帶話,我本是自由之身,也忠于母國,你們可以殺我,但不要妄圖收買我,控制我,馴服我?!?lt;/br> 女人擲地有聲。</br>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出賣靈魂地搖尾乞憐!”</br> 皇長子春靜靜凝視她。</br> 他此時很自然想到了元老院前的女神之像,頭戴花環,身披鎧甲,手持權杖與利劍。</br> 盡管雙方的陣營與立場不同,又因為她過于囂張的態度,彌漫著隨時開戰的濃烈硝煙,但他不得不承認,零號覺醒者比他們想象中要來得堅決。</br> 琳瑯見人立住了,卸下眉眼的冷厲,裙擺掠過門檻。</br> 她不經意摸了摸心臟,還好,臉不紅心不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br> 對于這群帝國精英而言,古時代人類處于低等文明,孱弱、愚昧、貪婪、可悲,如同躺在博物館里的過時標本,因為沒有見過,大多數人第一眼感覺是超乎尋常的怪異,當不同的人根據自己的審美,進一步延伸各種情緒,覺得這標本怪討厭的,怪獨特的,怪精致的,怪可愛的,怪讓人喜歡的。</br> 也許人類能對標本產生喜愛的情緒,但會荒唐到愛上標本,從而跟標本結婚嗎?</br> 嗯……女主例外。</br> 標本始終是標本,即使曾經存在過,如今也是冷沉沉的死物,沒有溫度,也沒有思想,僅供人觀賞,辨認過去的遺跡。</br> 比如女主蘇早早,說實話,她的所作所為,若不是光環太過,完全符合了一個標本的身份,讓人觀賞,讓人呵護,當她是唯一的標本,她就是星際時代獨一無二的珍寶。</br> 可若是“標本們”接二連三被發現了呢?</br> 琳瑯要立的,是一個鮮活的、豐滿的、讓人怦然心動的瘋子人設,她來自一個神秘輝煌的種族,有她的國,有她的信仰,有她的堅持。當他們了解得她越深,越想從她身上探尋出末日的往事時,也就離泥足深陷不遠了。</br> 當然,真正到了那日,她想,那會是他們的死期。</br> 琳瑯很愉快地決定了,不把這群小崽子虐得哭爹喊娘,她就跟君晚姓!</br> 然而她的愉悅情緒停在了下午六點。</br> 紅騎兵傳來早早小姐的口頭邀請,希望同伴今晚能跟她共進晚餐。小姑娘特別說了,這頓晚餐是她專門下廚的,請她務必要來。</br> 琳瑯沒說好,被皇長子架著去了。</br> “早早的廚藝很好?!鄙倌旰茏孕诺卣f,“前輩嘗過了,一定會贊嘆不已。”</br> “我知道,但你能放下我了嗎?”</br> 琳瑯被他架著胳膊提了半路,對方連汗也不出,保守估計,Alpha的體力比異能者更強更持久。</br> 不等皇長子春說話,她又問,“問你個事兒,你體力這么好,激吻的話能閉氣幾秒?”</br> 春微笑,“前輩想試試?”</br> 陪同的皇家裁縫有點崩潰,你們屋子里來過一回,現在還來?到底有完沒完?</br> 這個獨特的環境,這個曖昧的氣氛,身為下屬,他要說點什么話才好?是假惺惺地勸解“有人在看你們注意點”,還是直接咆哮讓這對兒“廢話少說干就完了”?</br> 皇家裁縫摸了摸腦門僅剩的一撮頭發,太慘了,愁得又掉了一根。</br> 晚宴的地點設在蘇早早的大房間里。經歷過末世的人,對食物的渴求到了瘋狂的地步,即使現在衣食無憂,蘇早早依舊把廚房砌在自己的臥室里。</br> 見人來了,她有些緊張地招呼,“還有最后一道菜,炸芋頭,你等等,很快就好了?!?lt;/br> 此時房間內坐滿了人,琳瑯略略一看,帝后不必說了,包括皇太子在內,來了七位皇子三位公主,最小的還不到她小腿高。</br> 至于未婚夫團,**官跟小紅帽正太老老實實端著飯碗,跟在蘇早早的屁股后頭不放,一個比一個吃貨。</br> 她往那餐桌一看,擺滿了酥炸的薯條、脆脆的雞塊、夾了火腿的三明治等等,如果她估計的沒錯,這些是蘇早早拿手的,靠著這幾樣東西,虜獲了無數吃貨的心。只是這個熱情的小姑娘可能忽略了一個事實,她剛剛醒來,滴水未喝,寸米未進,恐怕不太適合吃這些油炸食物。</br> 于是飯桌上呈現詭異的一幕。</br> 一邊是暴風進食,一邊是興致缺缺。</br> 琳瑯喝著溫水,就吃了幾根薯條。</br> 蘇早早的目光暗淡下來,勉強笑道,“是、是不是不好吃啊?”她又撐起精神,擼起袖子,“沒關系,你想吃什么,我再做點!”</br> 有人搶先一步回答了。</br> “早早,你做的可好吃了,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別管她,她就是嫉妒你會做好吃的!”</br> 這是紅騎兵的統帥琥珀大人的親口認證。</br> “學不會珍惜,自然學不會贊美?!?lt;/br> 這是**官鋒利的言辭。</br> “前輩,請您用心品嘗?!?lt;/br> 這是皇長子春溫和的勸說。</br> 西洛皇室的帝后、皇子、公主也紛紛表態,支持蘇早早。</br> 琳瑯瞥了一眼環繞在周圍的膠囊鏡頭。</br> 不用猜,星網論壇又一次把“不知好歹”的她推上了熱搜。</br> “啊啊啊啊啊,我憤怒,我嫉妒,我面目全非,你不想吃,放著我來!”</br> “嗚嗚嗚心疼我的安琪兒,這女人不配當她的同伴!”</br> “我們只接受安琪兒,可惡的古時代人類滾出西洛帝國!”</br> 琳瑯晚了一年,又是以目中無人的方式出場,觸動民眾的逆鱗,人心自然而然不在她這邊。</br> 可她,呵,并不需要敵國的人心啊。</br> 這個時候,對她恨得咬牙切齒的小正太又開始作死了。</br> 他勺子重重扔在餐桌上,雙手環胸,瞪著她冷笑。</br> “你既然看不起早早做的東西,那你自己去做啊,想要什么食材,我都給你弄來!不過事先聲明,你做的東西要是沒有早早好吃,你就得下跪道歉,從此以后不得輕視她!她那么偉大,那么驕傲,不是你這種低等的古時代人類可以侮辱的!”</br> 蘇早早臉紅得一塌糊涂,她以為是小弟弟的琥珀,原來也能攻氣十足。</br> “你讓我……做飯?”她詫異地問。</br>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小正太高高揚起下巴,故意提醒她的身份,“你們古時代人類別的優點沒有,做飯總行吧?”</br> “你讓我這雙手為入侵者……做飯?”</br> 喧鬧的房間瞬間寂靜。</br> 漫長的歲月過去,星球一片荒蕪,又長成了適合居住的地方。率先邁向高等文明的外時空種族意外發現了這一處寶藏,伸手摘取,繁衍生息。若論存在的時間長久,西洛帝國擺脫不了后來的“入侵者”嫌疑。</br> 小紅帽輕而易舉被琳瑯激怒,他對帝國的榮譽感十分強烈,難以容忍她的輕慢,“什么入侵者,我們這是正義!像你們古時代人類如此貧窮落后的低級文明,連個信仰都沒有,就算被取代,也怪自己太弱!”</br> “嘭!”</br> 琳瑯直接扔了手中金屬碗。</br> 四分五裂。</br> 她驟然起身,目光與身體呈現俯視的姿態。</br> “信仰,你跟我談信仰?”</br> “末日來臨,神靈已死,就是你們口中落后、愚昧、可悲、不幸的古時代人類,在絕望的廢墟里,用每一滴血,用每一道傷,找回失落的文明,我們與魔同眠,向死而生!那么請問,如今被科技與和平庇佑的你們,用機甲與炮彈去奴隸其他種族的你們,你憑什么說老娘沒信仰?你憑什么跟老娘談信仰?!”</br> 琳瑯伸手拽起小紅帽的系帶,硬生生把懵逼的人從對面活生生拖行到自己面前,噼里啪啦,期間撞翻了無數碗碟,導致小家伙的制服沾滿了雞肉碎、番茄醬,狼狽得可憐兮兮的。</br> 她單手叉人到半空中,拔離地面,演繹冷酷無情的女暴君。</br> 小短腿在半空中不安晃悠兩圈,有、有點高。</br> “小子,別裝死,說話!”</br> 小短腿又害怕地抖了抖。</br> 他……他不敢說。</br> 這女人……這女人……比他還兇?。?!,,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