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身影沖了進來,滿是驚慌搖著薛慎的肩膀。</br> “薛慎,你醒醒,醒醒啊!”</br> “你放心,他死不了。”</br> 頭頂上是一聲清冷的嘲弄。</br> 張萌萌抬起頭,淚眼朦朧看向聲音的主人,“少、少爺?”</br> 他怎么回來了?</br> 少年卻是意味深長笑了。</br> “張萌萌,是你啊,好久不見了呢。”</br> 女孩不過十六七歲,臉色卻慘白得跟像鬼一樣,雙頰消瘦,眼窩深陷,明顯是中毒已深。</br> 毒品,能輕而易舉毀掉一個人。</br> 現在的張萌萌不敢回家,也不敢上學,怕面對同學的嘲笑,只能丟掉驕傲跟尊嚴,像寄生蟲一樣賴著薛慎,因為只有這個人有足夠的錢去養著她,保護她。</br> 可是張萌萌最近快要被琳瑯逼瘋了。</br> 那個女孩兒與她同歲,卻是青春貌美,本人是出了名的美女學霸,不知怎么勾搭上了薛慎,兩人竟然成了男女朋友!</br> 仗著薛慎以往對她的寵溺,張萌萌鬧過、哭過,可是男人卻說,他喜歡琳瑯,想跟她求婚。在此之前,他會給她一筆錢,要么自己去戒毒,要么揮霍花光,總之,拿了錢之后,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br> 張萌萌當然慌了,她想不出到現在還有誰能養活她,又不敢惹怒男人,只好整天跟著他,想要求得他的心軟,沒想到會撞見這樣暴力血腥的一幕。</br> 她愣愣看著少年精致的面孔,便見他紅唇微揚,沖著她笑,“我大哥可是很負責的呢,要是有了孩子,他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br> 女孩的眼睛驀然亮了。</br> 見此,薛紹只是微微一笑。</br> 他啊,只是隨口一說,誰若是當真了,可不關他的事。</br> 救護車來了。</br> 還是薛紹打的電話。</br> 醫生皺著眉詢問緣由,少年只是低落著臉色,抿著嘴不肯說一句話,眼底隱約閃爍著瑩瑩水光。</br> 于是他們也不忍問了,將人抬上了救護車。</br> 薛紹就坐在旁邊,扮演著受傷弟弟的角色,全程神情悔恨,又帶著一股兒說不出的憋屈與憤怒,像是被至親的人背叛一樣。</br> 憑借著精湛的演技,他成功騙取了醫生與護士的同情,從頭到尾,竟沒有受到一句責罵。</br> 琳瑯打電話過來,問他怎么消失了。</br> “我現在在醫院呢。”</br> 少年一手斜插著褲兜,幽微的光從眼底閃過,“吃飯的時候,跟哥起了些口角,一時頭腦發熱,就動手了。我真是個混賬。”</br> 他嘴里說著抱歉的話,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br> 對方沉默了半晌,“那我過去看看吧,起碼要做些什么。”</br> “好,那你來吧。”</br> 他勾了勾唇角。</br> 最好過來看看覬覦你的家伙,是個什么樣的下場。</br> 背叛,除了死,別無出路。</br> 琳瑯趕到醫院。</br> 滿是消毒氣味的房間里,有三個人。</br> 薛慎已經轉醒,正側著臉看著窗外,似乎失神著。</br> 張萌萌在一旁緊張守著他。</br> 而少年正背靠著潔白的墻壁,低著頭,細碎的黑發掩著眉眼,仿佛在掩飾著他的不安與惶恐。</br> “沒事吧。”她低聲地問,將他冰冷的手心抓住。</br> 少年對她露出一個勉強的蒼白笑容,眼眸蒙著一層薄霧,無端惹人憐愛,他輕輕搖了頭。</br> 琳瑯心頭哂笑。</br> 少爺,好演技。</br> 聽到響動,看著窗外風景的大少轉過頭,視線落到他們交握的雙手上,眼神晦澀起來。</br> 薛慎突然說自己餓了,張萌萌立馬自告奮勇,下樓給他買飯。她不是沒有注意到琳瑯,只是現在的她更加迫切需要討好薛慎,更別說讓他不快了。</br> “阿紹,你也下去吃點吧。”他淡淡地說。</br> 想把他支開?</br> 他要對琳瑯做什么?</br> 少年微微沉了眉眼,狀似無意摟住了女孩兒的楊柳細腰,“我記得你午飯沒吃吧?我們一起下去。”</br> 然而,那被他親吻了無數遍的手,此時卻輕輕推開了他。</br> “我吃過了,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br> 薛紹突然覺得身體好冷。</br> “好,那你陪陪哥。”</br> 他笑著說,出去把門給關上了。</br> 眼神陡然變得陰郁。</br> 房間只剩下了兩人,潔白的窗簾飄動著,在正午的陽光下白得有些刺眼。</br> “你跟阿紹吵了什么?”琳瑯問。</br> “怎么,你不知道?”</br> 男人微微仰著下巴,唇色寡淡,笑容很是諷刺,“我把我們聯手算計他的事給說了。”他看她指若青蔥,輕輕梳理著那一頭鴉發,明艷得不可方物。</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然陷落了,一頭栽在曾經他覺得無比厭惡的心機女手上。</br> 他明明喜歡的是張萌萌的天真單純,卻還是情不自禁被這個壞女人吸引。</br> 她會捂著眼睛,溫柔親吻他的耳朵。</br> 會像個小娃娃一樣躲在他的懷里看恐怖片。</br> 會在他下廚的時候贊他性感無比。</br> 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的有意為之,可是他還是沉溺在假象中無法自拔。</br> 薛慎決心要同張萌萌劃清關系,不想讓她再次誤會。</br> 這一次更是直接跟他的弟弟決裂。</br> 可是呢,他做了那么多,她居然說——</br> “怎么會有人傻得自投羅網呢,薛大少,你在侮辱我挑選盟友的眼光么?”琳瑯斜睨了他一眼,輕蔑的,冷漠的。</br> 不好意思哦,大少,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呢。</br> 薛慎“呵”了一聲,掩住眼睛,低低笑了。</br> 笑自己的輕率,那般輕易就交付了真心。</br> 可是,他疼了,卻還是想要用盡一切辦法,將人綁在身邊。</br> “你知道么?在國外的時候,薛紹殺了人,不止一個,有些人的身份還很特殊,他們背后的家族是不會放過他的。”他盯著她的漆黑眼眸,“你要想清楚,若是跟了他,遲早也是顛沛流離的生活,不得善終。”</br> “所以呢?”她挑眉。</br> “所以——”</br> 他深吸一口氣,“只要你答應當我的太太,作為薛氏的女主人,他們自然不敢輕易對你動手。”</br> 琳瑯一手托腮,“這是交易么?用我的身體,換取平安富貴?”</br> “不,不是交易。”</br> 男人輕輕顫著睫毛,“我……喜歡你。”</br> 因為喜歡,甘愿放縱自己,陷入到最危險的境地。</br> 明知道最后也許會被利用、被出賣。</br> 他說完,忐忑等著答案。</br> 而門外,有人眼神幽暗,如同鬼魅。</br> 他摸了摸褲兜里用紙巾裹著的刀片,隱約觸到了棱角,尖銳的,劃破了指頭。</br> 少年舔了舔血紅的唇角。</br> “可我愛阿紹。”</br> 直到他聽見這一句話。</br> “盡管他不比你聰明,功課不好,脾氣也有些暴躁。”</br> “做事丟三落四的,老叫人操心。”</br> “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愛哭,要費勁哄。”</br> 她滿是無奈數落著他的缺點。</br> 最后卻說,“可誰叫他是我的小傻瓜呢,離了我,他肯定會哭的。”</br> “而我,不愿意看到他難過。”</br>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人,早把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卻哭得跟傻逼一樣。</br> 真狡猾。</br> 每次他想要狠下心腸的時候,她總是踩著心尖撩撥他。</br> 騙我也好,起碼夢沒醒。</br> 那么,我依然可以告訴自己,你是如此深愛著我。</br> 而我,有一個可以繼續守護你的理由。</br> 吶,你真有本事的話,騙我一輩子,好不好?</br> 過了很久,薛紹沒有回來。</br> 他的電話關機了。</br> 琳瑯只好自己出去找。</br> 半路的時候,下起了雨。</br> 雨絲縷縷飄散著,遠處的人影漸漸變得模糊了,仿佛籠上了一層水墨。</br> 琳瑯找了半天沒看見人,只好回去了。</br> 一輛汽車從旁邊飛馳掠過,濺起泥水,她下意識往旁邊一躲,撞到了旁邊的廢棄的紙箱,余光不經意掃過時,隱約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腦袋。</br> 她拆了開來。</br> 滿身泥濘的少年正蜷縮在箱子里,瑟瑟發抖,像是被拋棄的幼犬一樣。她伸手拭去他臉上的淚珠,輕聲道,“為什么要躲在這里?”</br> 他緊緊咬著牙齒,卻沒有睜開眼睛,“你都知道了,我已經不干凈了,很臟,你若是跟我,會弄臟自己的。”</br> “所以,你要離開我,自己逃走么?”</br> 她將傘舉到他的頭頂上。</br> “當然,你走以后,我會想你,但我會強迫讓自己忘記。”</br> “等大學畢業了,立刻就找人嫁了。”</br> “嫁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br> “我還會為他生很多的孩子……”</br> “啪——”</br> 雨傘被掀翻了。</br> 她被人緊緊按在地上親吻。</br> “求你,不要說了。”</br> 我心疼,很疼很疼。</br> 出血了,你看到了么?</br> 如果你還有一絲的眷戀,請輕點刺進,好嗎?</br> 他眼眶泛紅,頰邊淌著淚水,沒入她的脖頸。</br> “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br> “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的賺錢養家。”</br> “然后,我們生一窩的崽崽,永永遠遠的在一起。”</br> 雨水是冰的、冷的,他的吻是滾燙的、熾熱的。</br> “吶,太后娘娘,我求你了,答應小薛子,好不好?我真的會乖乖聽話,不惹你,你生氣了盡管打我罵我騙我,但是,不要丟下我。”</br> 我真的,只剩下你了。</br> 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搭上了他的腰。</br> “好。”她說。</br> 他哭得更厲害了。</br> 這一次,是高興的。</br> 高興壞了。</br> 因為他得到了全世界。</br> 從此深夜有人思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