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十里。</br> 鑼鼓喧天。</br> 擱在膝頭上的手指輕微一動。</br> 琳瑯睜開了眼,觸目是鮮紅的顏色。</br> 唔,成了新娘子?</br> 她伸手折開了遮住視線的絲綢蓋頭,轎子搖晃著,那垂下的帷幕也搖搖晃晃,那道馬上的人影映入眼簾。</br> 新郎紅衣墨發,風華絕代。</br> 琳瑯安心了。</br> 作為一只顏狗,任務者的容貌會影響到她的發揮。</br> 長得越美,嗯,越往死里虐。</br> 畢竟,小姐姐最喜歡的是辣手摧花了。</br> 她想著,又有些惆悵,如此美人,不能跟基友一起玩,真是太遺憾了!她這次不湊巧,回去了對方還在任務中,琳瑯只能哭唧唧去玩弄她的小煤球,還雄心壯志給它立了一個月減三斤的目標,把小胖貓給折磨得生不如死。</br> 頂著某貓哀怨的眼神,琳瑯就開開心心來做任務了。</br> 哎喲,這次的劇情蠻有趣的喲。</br> 祝家有無央,顏貌如舜華。</br> 若得此人心,三生愿為塵。</br> 祝家一直把持著無雙城,祝無央十八歲接任城主之位,打馬游街時少年的驚鴻一瞥,令他成為全城少女的春閨夢郎。</br> 這首童謠也就漸漸流傳開來。</br> 祝城主風華無雙,如今他新娶美妻,不知惹哭了多少女郎。</br> 琳瑯一路上都聽見少女隱隱的啜泣,竟還有人對著她破口大罵。</br> 喲,這滔天醋海,是要把她給淹死么?</br> 若是這些女孩子知道,她們傾國傾城的祝城主將人娶回去,是為了給他妹妹當祭品,不知作何感想呢?</br> 祝無央有一個親生妹妹,祝錦瑟,從小病魔纏身,養成了嬌嬌怯怯的性子。祝家父母很早過世,幸而長兄年少聰慧,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的質疑,令妹妹得以天真無邪長大。</br> 可祝錦瑟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眼看要活不過十八歲。</br> 有一個紫衣道士上門,說至親之人的心頭肉可治愈小姐的頑疾。</br> 祝錦瑟自然不愿她的親生哥哥為她喪命。</br> 后來,兩人商量出一個辦法。</br> 娶一個新娘子進門,待她十月懷胎瓜熟蒂落之后,便用那嬰兒的心頭肉為她續命。</br> 祝家前腳放出城主欲要娶妻的消息,后腳就有無數媒人蜂擁而至。</br> 其中便有甄家的小姐,甄琳瑯。</br> 甄家只有一女,疼寵如珍寶。</br> 小姐天姿國色,仿若神仙妃子,甄家二老總擔心幼女容貌太盛,恐會招惹惡人的哄搶,就將人養在深閨里,只待成年之后,再替她覓一位如意郎君,從此一生平安順遂。</br> 但二老沒想到,他們千防萬防,沒想到會將最疼愛的女兒送入虎口,生下的孩子還沒來得及抱一下,便被她的夫君搶了去,挖下心頭肉,供他妹妹續命。</br> 甄琳瑯無意間知道了真相,當場昏厥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br> 嘖,真渣。</br> 做這種虧心事,就不怕招雷劈么?</br> 不過老天向來是不開眼。</br> 琳瑯下了轎子,牽著紅綢帶的另一頭,有她的新任夫君領著,踏進祝家的大門。在這個富麗堂皇的深門大院里,曾經葬送了甄家小姐對愛情最美的期盼。</br> 新婚之夜,一見鐘情。</br> 她天真的以為,兩人能夠攜手余生,白首不離。</br> 可誰能想到,在枕邊溫存的人,竟能毫不手軟用自己的孩子做了血引。</br> “我聽見了呢?!彼p聲道,如掠過的清波,干凈,清透。</br> 冤魂索命的聲音。</br> 來了。</br> 祝無央腳步一緩。</br> 她的手如玉瓷一般,那綢帶紅汪汪的,映得愈發潔白無暇。</br> “一拜天地?!?lt;/br> “二拜高堂?!?lt;/br> “夫妻對拜?!?lt;/br> 在司儀的指引下,新人相對而拜。</br> 她折柳下腰,款款行禮。</br> 祝無央隱約看見大紅蓋頭下,他的新婚妻子微微揚起的嘴角。</br> 紅唇姣好,春/色無邊。</br> 沒想到竟是個美人兒。</br> 他如此想到。</br> “禮成,送入洞房?!?lt;/br> 隨著新娘被喜娘攙扶回房,祝無央在外頭招待來客。作為一城之主,他為人素來清冷威嚴,也沒有多少人敢鬧他,幾杯烈酒下肚之后,他就被人“恩準”回房了。</br> 畢竟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燭夜更是頭等大事。</br> 床沿邊,新娘安靜待坐。</br> 蓋頭下的殷紅流蘇微微搖晃,有一種裊娜輕盈的美。</br> 祝無央取了金盤里的如意,正要掀開。</br> “且慢。”</br> 她的聲音婉轉輕靈,聽了便叫人心生歡喜。</br> 祝無央看她晃動的蓋頭。</br> “夫君,你我第一次相見之前,可否答應妾身一個小小的請求?”</br> 他微微皺著眉頭。</br> 最終還是道,“但說無妨?!?lt;/br> “夫君先坐。”</br> 他頓了頓,依言坐到了床邊,離她還有些距離。</br> 夫君大人的警惕性很高嘛。</br> 琳瑯微微一笑。</br>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彼此猜猜對方是什么樣的人?!?lt;/br> “如果妾身猜對了,夫君要答應妾身一個愿望。妾身想要明月,夫君就不能用螢火哄我。”</br> 祝無央挑眉,“那若是你輸了呢?”</br> “那……”</br> “妾身,任憑夫君處置?!?lt;/br> “絕不反抗。”</br> 她輕繞舌尖,吐出的話語帶著一種甜膩的誘惑。</br> 祝無央竟覺得心臟微微酥麻。</br> “好。”</br> 他應了。</br> 不過是一場游戲,還能輸到哪里去?</br> “那么,妾身就先開始了?!?lt;/br> 可不要,輸的太難看哦。</br> 琳瑯伸出手,輕輕攀上了男人放在膝蓋上的大掌。</br> 對方似乎驚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冷靜,由她的指尖掠過掌心。</br> 他垂眸。</br> “夫君脈搏沉穩有力,掌間有繭,想必是習武多年,殺敵無數?!?lt;/br> 他嗤笑一聲,“這些事你到外頭打聽一下,誰人不知?”</br> 琳瑯沉默了片刻,卻說——</br> “疼么?”</br> “什么?”</br>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br> “這上面有三道見骨的疤痕,若是再深一寸,夫君的手便要廢了,那人可真是狠心吶。”</br> 她指如青蔥,溫柔拂過猙獰的傷口。</br> “日后若是疼了,夫君可不要強忍,我既是你的妻,便要同擔苦厄,生死不棄。”</br> 祝無央下意識就想抽回自己的手。</br> 奈何他掙扎的力度太輕,琳瑯幾乎沒怎么費勁就重新抓回手中,另一只手則是順著胳膊往上走,挨住他的肩膀,笑著說,“夫君肩膀寬厚強健,定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lt;/br> 祝無央抿了抿唇。</br> 他不是。</br> 他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冷血之人。</br> 對方的手指輕輕滑動,觸摸他的額頭、眼睛、鼻子。</br> “夫君天庭飽滿,福澤深厚?!?lt;/br> “夫君劍眉星目,湛然若神?!?lt;/br> “夫君……”</br> 待她的指尖抵在了男人的唇間,卻啞然失聲了。</br> 像是害羞垂下了脖子。</br> 流蘇晃得有些厲害。</br> 他突然升起一種逗弄的心思。</br> “怎么不說話了?”</br> 他一開口,嘴唇也動了,仿佛在輕吻一樣。</br> 這算是反撩么?</br> 琳瑯眉眼帶笑,“妾身猜完了,現在要輪到夫君下場了?!?lt;/br> 她輕輕拉過男人的大掌,從蓋頭下探了進去。</br> 祝無央觸到了一張細膩如粉的臉龐。</br> 溫熱,柔軟,潤澤。</br> 心里頓時滋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br> 在琳瑯之前,他這雙手,只摸過妹妹的臉。</br> 妹妹疾病纏身,臉色慣常是蒼白無血的,沒有多少的溫度,像是冰塊一樣。</br> 而她不同。</br> 很鮮活。</br> 手指仔細撫摸著她的眉眼,他幾乎能想象出這人的模樣。</br> 楊柳細眉,瓊鼻玉唇。</br> 祝無央的長指一頓,不知是什么心思,停在了對方的紅唇上。</br> “夫君?”</br> 約莫是停留的時間太長,她詫異問了一聲。</br> 朱唇開合之間,吐出一抹熱流。</br> 祝無央眼神微微幽暗。</br> 琳瑯只覺得眼前一亮。</br> 蓋頭滑落。</br> 燭光搖晃間,男子飛眉入鬢,一雙丹鳳眼瀲滟生輝,輕易讓人迷了心智,沉溺在他的美色之下。</br> 可這位風華絕代的無雙城主此刻卻失神了。</br>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br> “夫君,妾身有禮了?!?lt;/br> 她盈盈一笑,眼中秋波流轉,脈脈含情。</br> 從此再無絕色二字。</br> “嘭嘭嘭——”</br> 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旖旎氛圍。</br> 祝無央垂下了眼,渾身的冰冷氣息更重了些,“進來。”</br> 來人是祝家二小姐的貼身丫鬟,玉雀。</br> “主子,小姐發病了!您快去看看吧!”</br> 小丫頭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很是焦急。</br> 祝無央立馬站起來,連披風也不拿,直接往外走。</br> 那個跟在他后頭的小丫頭偷偷轉過臉,朝著琳瑯露出挑釁的笑容。</br> 呵,這個小嘍啰有些張牙舞爪呢。</br> 是狗仗人勢么?</br> 看來這位體弱多病的小姑子,也不是好相與的呢。</br> 琳瑯眼中笑意加深。</br> 與人斗,其樂無窮呀。</br> 男人邁過門檻的一瞬間,突然轉過身。</br> 回頭一看,是她眼中深情的眷戀。</br> 他一愣。</br> 對方也呆了一呆,似乎沒想到他會轉頭。</br> 眼中的情緒還來不及掩飾,顯得有些狼狽。</br> “你,好好歇息,今天也累了。我看完錦瑟,便回來了?!彼暽謇?,可琳瑯聽出了幾分安慰的味道。</br> 于是,他眼中的那張美麗容顏,陡然綻開笑意。</br> 如爛漫的山花,嬌艷迷人。</br>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心軟。</br> 到時候,可別怪我下手太狠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