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父,您的恩澤無處不在。今日，我與瑪麗小姐正式結(jié)為夫婦，愿您長久地祝福我們。”</br> 一對新人在教堂禱告,雖然膚色不同，但面龐上洋溢著無比的熱情。</br> 賓客們由衷贊美他們這一段來之不易的曲折愛情，他們戰(zhàn)勝了國度與種族，拋卻偏見，因愛而共同信仰。</br> 潔白的羽翼落下。</br> 一根透明的手指點(diǎn)在新人的額頭,暈開淡淡的光,整座教堂霎時變得光亮美麗。</br> 賓客們不明所以，紛紛夸贊這一束陽光恰到好處。</br> ‘幸運(yùn)的子民,神正注視著你，祝福著你。’</br> 天使發(fā)出了溫柔的笑聲,而化在人間，就是一陣清涼的微風(fēng),驅(qū)走了賓客們內(nèi)心的煩躁，洗滌心靈。</br> 狹窄昏暗的教堂彌漫著陣陣歡樂。</br> 等客人們簇?fù)碇禄檎咦叱鼋烫茫且皇枬M的陽光又漸漸消散。</br> 經(jīng)過一日的婚禮忙碌后，教堂里的下位天使終于迎來了自己的休息時間。附身在圣母像上的天使伸著懶腰，油畫的色彩一陣扭動。</br> 他們開始閑聊。</br> “剛才那對新人可真是甜蜜！”</br> “誰說不是呢，他們身上有著愛的信仰，比起那些虛偽的貴族聯(lián)姻，不知好了多少倍。”</br> 盤旋在窗邊的天使輕嗅著鮮花。</br> “真羨慕新婚的人類啊，可以光明正大擁有假期，還能接受家人與朋友的祝福。”</br> 旁邊的天使聽到這一句，嚷嚷地說，“我們也出力了呢,得到天使的祝福，他們可是這座教堂里的第八位幸運(yùn)兒！”</br> “天使的祝福”是神的信使對信徒最眷顧的寵愛。</br> 每一位被天使指尖拂過的人類，他們工作順利、愛情甜蜜、身體長壽，縱然命運(yùn)波折，他們始終能化險為夷，品嘗最甜蜜的果實。</br> 有些窺見神跡的國王，為了得到這一份祝福，大肆修建教堂，增加神職人員，然而天使們一看他的心臟，泡著骯臟的黑水，全是子民的哭嚎，天使們大發(fā)雷霆，親手摘了對方王冠，扶持另一個善良仁慈的人類上位，從此鮮花盛開，子民過得更加自由。</br> 可以看出，這一份“天使的祝福”是隨機(jī)的，它不因權(quán)勢而流連，亦不因貧窮而遠(yuǎn)去。</br> 它只珍愛善良、勤勞、勇敢、堅強(qiáng)的人類。</br> 為了這一份神圣的祝福，人類掀起了戰(zhàn)爭，舉起了利刃，依然不得所求。</br> 說到這里，天使們自然而然想起了那個“天堂地獄祝福于一身”的美貌神靈。</br> 在萬物的悲鳴下，舊的太陽落下了，新的太陽入主了光明殿。</br> 第二創(chuàng)世序章之初，祂即將迎娶一個神靈。</br> 這個神靈身份成謎。</br> 有的神仆說她曾是天堂的司水女神伊麗莎白，被祂從天池復(fù)活。</br> 亦有的神仆說她的裙擺搖曳過地獄的亡者之花，是不可饒恕的夢魘魔女。</br> 還有傳說證明她是人類的新娘，被當(dāng)時是撒旦的祂看上，強(qiáng)行搶奪回了地獄，就連圣潔的父，也鐘愛她的美麗多情，頭一次犯下禁忌之罪，為了她與撒旦開戰(zhàn)。先是北境叛亂，天使軍團(tuán)集體墮神，又是婚禮交戰(zhàn)，還差點(diǎn)毀了光明殿與伊甸園。</br> 不過他們是等級不高的下位天使，并不清楚其中的細(xì)節(jié)。</br> 在他們看來，這位神靈竟得到了“至高意志”的“愛情”——人類、萬物、甚至是天使們都渴望的“父之祝福”，她唾手可得。</br> 如果傳言屬實，她曾為兩位至高神所愛，而她所掀起的轟動，比戰(zhàn)爭還恐怖。</br> 為此，有些天使們不由得擔(dān)憂。</br> “婚禮……不會出錯吧？”</br> 下位天使沉浸在“父婚”的欣喜中，編織云彩，收集祝福，欲要向未來的女主人表達(dá)誠摯的祝愿。</br> 而知曉內(nèi)幕的天使長們籠罩在緊張、不安、戒備的氛圍中。</br> “米迦勒大人，我們真的要遵從祂的旨意嗎？”</br> 經(jīng)過一次匪夷所思的動蕩后，加百列依然擔(dān)任天堂的警衛(wèi)長職務(wù)，但她跟新的造物主有著無法調(diào)節(jié)的沖突——伊麗莎白死去的前一刻，路西法向眾神靈下跪，懇求他們治療妻子。而加百列沉浸弒神的憤怒中，冷漠以對，出言諷刺這個地獄惡魔。</br> 雖然現(xiàn)在伊麗莎白復(fù)活了，成了莉莉絲，加百列心中的陰影更甚。</br> 造物主的怒火是懸在加百列頭上的利劍。</br> 曾經(jīng)的路西菲爾是神最得意的杰作，天堂的第一副君，頭戴“光耀晨星”、“黎明之子”的桂冠，而他因為嫉妒、失落、憤怒，最終套上了傲慢的原罪枷鎖，率領(lǐng)天使軍團(tuán)在北境舉起反旗，墮落了九個晨昏，在地獄里稱王，后來又不知所蹤。</br> 誰想到撒旦再一次出現(xiàn)在天堂，是被一個人類喚醒。</br> 不，那也許不是人類，他身上竟然擁有神的半邊“法則”。</br> 后來這個人類也被撒旦吞噬了。</br> 撒旦弒神上位，這讓追隨舊神的部臣心情很復(fù)雜，雖然態(tài)度恭敬，根植于內(nèi)心的信仰卻無法立即改變。祂還帶回了祂的魔王屬下，比如薩麥爾和別西卜，身上濃重的不祥氣息與天堂格格不入，七大天使備受威脅。</br> 或許唯一冷靜從容的，是他們的大天使長米迦勒。</br> 眾天使也隱隱以他為首。</br> “天堂是寧靜之地，不應(yīng)再出現(xiàn)戰(zhàn)爭了。”</br> 大天使長微微嘆息，瑪瑙般的鮮紅長發(fā)在日光下熠熠生輝。</br> “可是——”加百列不甘心，“造物主的神圣意志是錯誤的，祂不該迎娶一個魔女為后，這會令整個天堂蒙羞的。”</br> 大天使長的眼神變了。</br> 米迦勒有著“光之君主”之稱，同時也好戰(zhàn)勇猛，耀眼精致的外表下鑲嵌著一顆強(qiáng)硬的心臟。</br> 他不容許有人污蔑他的女神。</br> “蒙羞？你難道不知莉莉絲殿下曾是我天堂的司水女神嗎？當(dāng)時你惡意挑釁造物主，若非莉莉絲殿下阻止，你還能站在這里？”</br> 加百列難堪低頭。</br> 米迦勒毫不容情，“我知你愛慕舊神，但這不是你攻擊莉莉絲殿下的理由。”</br> 加百列脾氣暴躁，即使面對大天使長也不膽怯，“那米迦勒殿下愛慕莉莉絲殿下，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偏愛她了？”</br> 大天使長目光冰冷。</br> “你若不想讓天堂淪為焦土，這句話，你最好別說第二遍。”</br> 誰能承受得了造物主的嫉妒怒火？</br> 米迦勒不想挑戰(zhàn)祂的耐心。</br> 新神的婚禮慶典在即，天堂守衛(wèi)全線戒嚴(yán)。</br> 而作為重回天國的女主人，琳瑯被撒旦大人按進(jìn)天池里“凈化”。</br> 天堂對一切生靈都有“凈化”能力，琳瑯墮天之后，凈化天賦大為減弱，而她又沉睡了那么久，進(jìn)化相當(dāng)緩慢，如果不用非常手段，她很快就會被天堂“超度”成亡靈。路西法雖然能時刻把她帶在身邊，給予肉身庇佑，但萬一呢？</br>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琳瑯只得泡了三天三夜的天池，皮都快褪了一層。</br> “時間到了沒？”</br> 琳瑯趴在池邊，虛弱無比，“我快死掉了。”</br> 撒旦大人捏她的耳朵。</br> “再說這種話，就罰你在這里待一百年。”</br> 琳瑯立即求饒。</br> “……好了，你起來。”</br> 路西法展開了一件雪白的金紋斗篷，披在琳瑯的身上。</br> 天池的神水是無法強(qiáng)行抹去的，只得等它自然消失。</br> 當(dāng)路西法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琳瑯故意腳一崴，跌進(jìn)他的懷中。</br> 他的身上彌漫著伊甸園的淡淡香氣。</br> “撒旦大人去給我摘花啦？”</br> 琳瑯揚(yáng)起臉，黑眸蕩漾著動人的風(fēng)情。</br> “……起來。”</br> 他啞著嗓子。</br> 美妙的曲線貼著造物者的胸膛，與她發(fā)梢濕潤的香味一起入侵他的領(lǐng)域。</br> 路西法自認(rèn)，他絕非偉大的寡欲者，反應(yīng)比他想象中要強(qiáng)烈。</br> “您是在拒絕您新婚妻子的偉大求愛。”</br> 琳瑯譴責(zé)他。</br> “倘若您現(xiàn)在不吻我——”她閉上眼，“以后就不許碰我。”</br> 路西法低頭凝視她。</br> 對方像小孩一般，偷偷睜開縫隙，正好與他的目光撞個正著。蒼白的指尖穿過濕透的黑發(fā)，他按住她的后脖，交纏唇齒。</br> 他很久沒再親吻她的唇了。</br> 還記得那一個吻，血腥而冰冷，他的女王永別在他的懷中。現(xiàn)在，她正閉著眼，睫毛漆黑如夜，在某一瞬間與那時重合。</br> “嘭——”</br> 心臟深處傳來災(zāi)難般的劇痛。</br> 婚禮、新娘、鮮血、怪物、恐懼、獠牙、發(fā)帶、破碎的羽翼……恐懼清晰降臨。</br> 路西法推開了她。</br> 琳瑯歪了下頭，嘴唇被咬得發(fā)紅。</br> “神的婚禮要齋戒的。”這位曾是地獄君王的造物主擺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樣子，“不僅禁食，還要禁欲，請不要讓我破戒。”</br> 琳瑯撇了撇嘴。</br> “我怎么不知道這制度？”</br> 路西法挑眉，“需要我將戒律碑搬回來供你閱覽嗎？”</br> “……無趣的神。”</br> 琳瑯哼了一聲，拽住肩膀的斗篷，不愿理他。</br> 路西法撫著胸口，眼神微暗。</br> 當(dāng)鐘聲響起，天國萬眾矚目的慶典開始了。</br> 光明殿是新人的主場，深藍(lán)色的穹頂投射下斑斕星光，石刻花窗鑲嵌著翡翠、琉璃、水晶以及各類寶石，營造出深深淺淺的瑰麗光影。眾天使肅穆靜立，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yùn)。</br> 大天使長米迦勒親手為琳瑯披上了頭紗。</br> 她偏過頭，瑪瑙耳墜垂落雪肩。</br> “謝謝你，米迦勒殿下。”</br> 米迦勒沉聲道，“祝福您，莉莉絲殿下。”</br> 他送上的新婚禮物是一瓶小雛菊，潔白，嫩黃，纖細(xì)的枝梗透著蓬勃的生命力。而雛菊的花語，是永遠(yuǎn)的快樂，永遠(yuǎn)的離別，以及……永遠(yuǎn)的暗戀。</br> 琳瑯聞了聞，笑著道，“我很喜歡，謝謝！”</br> 她放下這一束被精心照料過的雛菊，從位置上起身，裙擺如蝶翅般層層晃動。</br> “我的父……到了嗎？”</br> 新娘翹首以盼。</br> 米迦勒看著她的背影，頭紗下微露出一段肩胛骨，纖細(xì)而精致，如同潔白脆弱的雛菊。</br> “父讓您稍等片刻，祂一定會來迎您。”</br> 他深深俯首。</br> 此時，在云煙繚繞的天池——</br> 金色鮮血混合著暗黑瘴氣，水波變得渾濁可怕。</br> 路西法瞇著血瞳，看著池水里倒影出來的樣子。</br> 他那曾被愛人稱贊過的嘴唇長出了尖銳的、可怖的獠牙，而漆黑的鱗片一片又一片地自血肉長出，逐漸覆蓋并包裹了他的面目。</br> 丑陋的，驚懼的，令人憎恨的。</br> 怪物。</br> 祂是個怪物。</br> 詛咒如影隨形，并未因為祂成了“主”，就消退半分。</br> 這是舊神對祂的永生懲罰？</br> 路西法不因自己是怪物而恐懼，他恐懼的是，成了怪物的他，會不會再一次被妻子所“拋棄”？</br> 他不想……她認(rèn)不出他。</br> 再也不想。</br> 他希望自己在對方心目中，仍舊是那個天真美麗的丈夫，那個光輝英俊的大天使長。</br> 路西法摩挲臉部的鱗片，細(xì)密的，邊緣極為鋒利。</br> “唰——”</br> 他面無表情撕扯下黑色鱗片，連皮帶肉，鮮血淋漓，疼痛劇烈燃燒。</br> 一片又一片。</br> 以自毀為代價，路西法親手埋葬了野獸與詛咒的秘密。</br> 消滅證據(jù)，披上圣潔。</br> 路西法抹去了臉上的血跡，穿戴神的圣袍，走進(jìn)珠寶鑲嵌的殿堂。</br> 天使垂首，光明臣服。</br> 新娘就在盡頭。</br> 她在等著他。</br> 別怕，我的新娘，我已磨平了尖銳的獠牙，更藏好了野獸般的靈魂。</br> 我將我的心臟漆得鮮紅可愛，它正想著如何討你歡心。</br> 我并不可怕。</br> 路西法垂下紅眸，吻過新娘的指尖。</br> “我的女王，久等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