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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9 章 獸吻·路西法(下)

    琳瑯覺得她家的大魔王禁欲禁得太狠了。</br>  怎么說呢?</br>  她跟他舉行天堂的新婚慶典,正是伊甸園果實成熟之際,深秋的景色美麗迷人,風中伴隨著一陣芬芳。天使們換上了輕薄的紗衣,唯獨他,照例是一身厚重的、威嚴的白袍,性感的腹肌包裹得比她還嚴密,琳瑯看著都有點兒難過。</br>  只看不吃,那是一項多么嚴酷的刑罰!</br>  大魔王說了,新婚期間,必須齋戒,保持高度的精神與身體的純潔性。</br>  他稱之為“地獄般的新婚修行”。</br>  還地獄般的新婚修行……大魔王懲罰的是他自己嗎?</br>  不,他是在折磨他的新婚妻子!</br>  琳瑯不禁發出疑問,“我得罪過你嗎?”</br>  至高神靈面不改色,“你怎么會這樣想?”見琳瑯站在風中,他又上前幾步,擋在風口,“伊甸園的星辰要墜落了,快隨我回去。”</br>  新婚妻子抱著胳膊,“回去干嘛?你見過新婚的分床睡?”</br>  對此,新婚丈夫表示,“愛情是純潔的,我們要神圣對待。”</br>  “好吧,神圣——”琳瑯攤開手,“我可以遵從這破規矩,但你得問問造物主,我什么時候能睡到祂?”</br>  造物主:“……”</br>  頭疼。</br>  “等齋戒期過了,會有時間的。”</br>  他含糊地解釋,又摟過琳瑯的腰,給了一記深吻,算是補償。</br>  琳瑯不滿反咬他。</br>  “疼?!?lt;/br>  路西法低笑,“下嘴這么重,真生氣了?”他摩挲著她的臉頰,“不是不想給你,是時間沒到,再等等我,好嗎?”</br>  起碼要等他體內的詛咒印記完全消退。</br>  路西法試圖將這段意外的厄運想得樂觀。</br>  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獸化”的轉換間隔越來越短。</br>  黑色鱗片沾了血,被主人從臉上強行褪下,散發出濃烈的腥味,那是詛咒的不祥氣息。</br>  路西法面無表情擦拭著指尖的斑斑血跡。</br>  沒關系。</br>  他可以瞞住的。哪怕是減少見面時間。</br>  一個初統天界疆域的造物主,分別與忙碌不是很正常?</br>  他要有耐心去解決這個咒言。</br>  神,永生不死,他和伊麗莎白的時間還有很多,不差這一陣子。</br>  跟天使們設想的不一樣,造物主的新婚顯得單調乏味,祂不缺溫柔與耐心,對神后處處愛護,但屢次的分離似乎在他們之間筑起了一道禁忌的城墻。</br>  琳瑯見到新婚丈夫的機會屈指可數,比在地獄還要稀少。</br>  天使們不禁為她擔憂,“父神是有了新的情人了嗎?”</br>  不然為何如此冷落祂的愛人?</br>  天使們又問,如果父神真的拋棄她,那該怎么辦?他們只是叢屬,如何能挽留父神決絕的心意?況且父神是“天堂地獄之主”,介于神靈與魔王之間,當光與暗互相對立,祂的意志若是反復,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br>  黑發神后嘴角掀起一絲冷笑。</br>  “還能怎么辦?禮尚往來呀?!?lt;/br>  天使們悚然一驚。</br>  難道神后也想找個小情人兒?!</br>  萬一父神發現,他們的天堂……還能完好無損嗎?</br>  不管天使們如何想,琳瑯倒是真有了一個可以找小情人的機會。</br>  那還是路西法親口允諾的,要她跟米迦勒去下屆的王國走一趟,擺平一場浩蕩如劫難的戰爭。米迦勒是現任的大天使長,本就統御天使軍團,有著好戰的血統,他自然而然擔任了統帥的職責,琳瑯是負責治愈軍隊的。</br>  聽到這樣的一份調令,琳瑯瞇著眼看向那神座上的造物主。</br>  他漆黑如永夜的長發垂落著腳踝,一雙標志性的紅瞳流轉著鮮血般的光澤。</br>  他與她對視,表情沒有異樣。</br>  而琳瑯很懷疑那個風華絕代的大魔王被掉包了——他竟然安排她跟暗戀她的神靈一起出差?尤其是正值新婚的蜜月期間?</br>  琳瑯可不相信他沒有半分察覺,不然米迦勒送她的新婚禮物……為什么會擺在離她最遠的宮殿里?</br>  詭異的氣氛讓米迦勒略感不自在。</br>  他傾慕莉莉絲殿下是真的,但這不意味著他會為了這一份好感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他清醒而理智,盡管某個時刻,他痛苦得難以自持。</br>  “你先去準備?!?lt;/br>  路西法對琳瑯說。</br>  他留下了米迦勒單獨談話。</br>  米迦勒躊躇不已,“主,對莉莉絲殿下……您可有什么吩咐?”</br>  魔王血瞳透出一絲掙扎,轉瞬即逝。</br>  祂的聲音威嚴冷酷,如同凜冽的寒冬,“這次下界,如果莉莉絲有看中的美少年,不必來稟報吾。”</br>  米迦勒原地呆滯。</br>  他聽到了什么?</br>  莉莉絲,看中,美少年?</br>  還,還不用稟報造物主?</br>  這句話充分轉譯一下,那就是,如果莉莉絲殿下在下界遇上了情投意合的美少年,哪怕是讓對方做自己的小情人,造物主也不會加以干涉的。</br>  天堂里最尊貴的伴侶……究竟在玩什么惡作?。?lt;/br>  “好啊?!?lt;/br>  隱匿的琳瑯從暗處走出來,還拍起來手,笑得極其燦爛。</br>  “我的丈夫可真是大方,竟然將我拱手讓人?!?lt;/br>  路西法定定望她。</br>  “不是拱手讓人?!蹦醪桓市牡卮诡^,“我希望你永遠的快樂。”</br>  他數次拒絕她的求愛,這已是不能饒恕的罪過。而為了掩蓋身上的野獸秘密,他又必須遠離她,冷落她。</br>  他讓她受盡委屈。</br>  “您所謂的快樂……”琳瑯彎著眼睛,“就是讓我多找幾個小情人來氣死你嗎?”</br>  路西法:“……”</br>  “行啊?!彼p掌合攏,“您放心,我絕對給您拉一車的美少年回來,藍眼睛綠眼睛黃眼睛的,個個都不重樣!”</br>  路西法:“……”</br>  清晨,赫克王國的中心街道,一輛豎起神圣之旗的馬車從中經過。</br>  民眾們投以敬畏的目光。</br>  那是神圣教廷的標志。</br>  赫克王國原先為中立之國,后來迫不得已卷入戰爭,國王為了平息事端,出讓了不少的利益,結果反而養大了鄰居們的胃口,更加得寸進尺。赫克王國無法坐以待斃,舉起長矛與外敵對抗,戰火不斷,民怨沸騰。</br>  王國的守護天使心有不忍,動用了自己為數不多的“祈禱”,將這一切上報天堂,懇求派遣戰爭天使前來定奪戰局,讓赫克王國恢復寧靜。</br>  琳瑯跟米迦勒的降臨第一站就是教廷。</br>  赫克國家是神權凌駕于王權之上,他們收服教廷之后,國王對他們無有不應的。</br>  在米迦勒這個戰爭君主的干涉之下,赫克王國大敗科恩王國。</br>  日光,鮮花,笑聲,烤得松軟的面包配上新釀的麥酒,人們享受了整整三日的勝利慶典。</br>  神圣教廷又一次深入民心。</br>  琳瑯入主教廷之后,老教皇想授予她紅衣主教的權柄,拒絕之后,另設了神圣主教一職,相當于掛個名,去留隨意,但還是希望她在偶爾的時候,能想起她的“子民”,關注一下赫克王國的狀況。</br>  國王跟教皇的心思一樣,想方設法要挽留兩人,他甚至把自己最寵愛的兒子給琳瑯當學徒。</br>  說是學徒也不準確,小王子如同最虔誠的信徒,每日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女神。</br>  米迦勒頓感不妙。</br>  金發,藍眼,美少年,還是異國王子……這不正符合“美少年情人”的標準嗎?</br>  如果莉莉絲殿下開口索要這個美少年,說不定國王和教皇會連夜打包,將人送到神靈的床榻上。</br>  米迦勒決定將危險扼殺于搖籃之中。</br>  “西里爾,你年紀不小了,該娶個王妃了?!?lt;/br>  他如此暗示道。</br>  美少年西里爾搖晃著他那頭比太陽還要璀璨的卷發,堅定無比,“我要永遠追隨莉莉絲大人!”</br>  琳瑯笑了。</br>  少年人有一顆火熱的心臟,總是將“永遠”掛在嘴邊。</br>  但多數人嘴里的“永遠”,是有保質期的。</br>  琳瑯信他此刻的真摯,卻也相信在未來的遠方,當他遇上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他會再次表達他永遠的喜愛。畢竟,人類壽命短暫,他們每一刻都在確認他們的“最愛”,一旦過了新鮮感,又欠缺責任感,“最愛”就會被輕易舍棄。</br>  很卑劣,卻也很真實。</br>  神……也會這樣嗎?</br>  琳瑯又想起了天堂里的大魔王,他此時此刻又在做什么?</br>  自她降臨人間,他一次也沒有來慰問她。</br>  難道真是如天使們所言,他對她的熱情消退了?</br>  一個為她反叛、墮天、弒神、創世的魔王,是否也如同普通的人類男性一樣,會輕易變心?</br>  他甚至還沒有完全得到她。</br>  雖有地獄撒旦之名,路西法從不勉強她,哪怕自己快被她逼瘋。</br>  現在她主動了,他反而退縮了。</br>  琳瑯捏著下巴,陷入思索。</br>  她的大魔王……是不是“生病”了呢?</br>  見琳瑯微笑不語,美少年乘勝追擊,“莉莉絲殿下,今夜是慶典的最后一夜,您真的不同我去外邊走走嗎?”</br>  米迦勒沖琳瑯使眼色。</br>  “其實教廷的月色……”</br>  “好啊。”</br>  琳瑯笑著答應了。</br>  美少年西里爾歡呼不已,還對米迦勒說,“米凱爾大人,您說得沒錯,教廷的月色美麗無價,您應該獨賞。”</br>  米迦勒這位大天使長被狡猾的王國少年堵得無話可說。</br>  赫克王國最后的狂歡夜盛大而華麗,被月光關照的街道上,人們戴著奇特的彩色面具,手舞足蹈,興奮交談。</br>  而熱烈的鼓聲像是永不熄滅的火焰,在心靈上徹夜燃燒。</br>  美少年帶著琳瑯穿梭在人群之中,觀看各類的表演。</br>  兩人親密無間,如同一對熱戀中的情侶。</br>  藏匿在暗處的米迦勒撫著額頭,焦慮不已。</br>  “莉莉絲大人,這是我赫克王國獨有的芬芳麥酒,叫‘命運所在’。”</br>  琳瑯挑了下眉。</br>  “這一杯麥酒,不會是雙人份的吧?”</br>  酒水向來是曖昧纏綿的代名詞。</br>  美少年紅了臉,“您就是西里爾的命運所在啊,從見到您的第一眼,西里爾便決定了,要長伴您的身側?!?lt;/br>  米迦勒深吸一口氣,不能再讓這個家伙發揮下去了!</br>  莉莉絲殿下會被他迷惑的!</br>  “風,借助你的雙翼……”</br>  米迦勒正要召喚風的力量,破壞兩人的約會,一道陰影從他面前掠過。</br>  風消失得無影無蹤。</br>  米迦勒深深俯首。</br>  西里爾感到莫名的陰冷,但在周圍燭火的幫助下,他的身軀很快溫暖起來。</br>  他注視著面前的女神,她有著最神秘的美麗面孔,比晨曦里的玫瑰花還要迷人。赫克王國的少女性情柔順,如同白羔羊一樣,被父兄常年庇佑著,她們的雙眼絕不會像莉莉絲大人這樣,星辰也無法解密其中的深邃動人。</br>  人們會心甘情愿追隨她的目光所及。</br>  “莉莉絲大人。”</br>  他羞怯地低頭。</br>  “您,您若是需要,西里爾愿意做您一個人的騎士……”</br>  在赫克王國,不是每一任騎士都有一位命定的公主情人,但若是他們一生僅效忠于一位異性主人,就等于將自己的性命、忠誠、愛情、貞潔同時奉上。</br>  “西里爾,你說什么?我聽不清楚?!?lt;/br>  琳瑯裝作不知,重復問了一遍。</br>  她希望這個小家伙不要被一時的迷戀沖昏了頭腦,如果她是魔女,他現在就小命不保了。</br>  事到臨頭,西里爾沒有膽怯,他反而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莉莉絲大人,西里爾愿永遠追隨您,做您一個人的騎士!請您答應我了吧!”</br>  “哇——”</br>  圍觀的人群發出急促的口哨。</br>  西里爾面色潮紅等待著琳瑯的回應,忽然間,他鼻子動了動。</br>  “有不祥的氣息!”</br>  他表情一變。</br>  “是怪物出巢了嗎?”</br>  作為一名富有正義感的王子,西里爾對消滅魔物義不容辭,他立刻對琳瑯說,“莉莉絲大人,我感應到了附近有魔物的氣息,我必須要清除它,免得傷害到他人!您先回教廷,通知米凱爾大人——”</br>  對方先他一步離開,追逐怪物而去。</br>  “莉莉絲大人!”</br>  西里爾焦急不已。</br>  他左看右看,最后奔進了一家兵器鋪,啪的一聲,將王子的勛章扔在燭臺上,表示自己要“賒賬”。</br>  西里爾拿的是弓箭,而箭矢上涂滿了劇毒。</br>  他將驚疑不定的兵器鋪主人甩在身后,莽進了一片荊棘叢林。</br>  孤零零的月亮高懸在漆黑天幕上,一股冷風直刺西里爾的身體。遠離了歡笑的人群和溫暖的篝火后,西里爾驟感寒冷,他狠狠哆嗦了幾下,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本能告訴他,前方是不可直視的深淵,他甚至會為此而殞命。</br>  “莉莉絲大人就在前面,我不能讓她冒險。”</br>  少年人鼓足勇氣,與恐懼抗爭。</br>  當西里爾臉上掛上了第七道血跡,他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山谷,四周嵌著烏黑巖石和潺潺水流。</br>  他倒吸一口冷氣。</br>  那怪物難以描述的龐大,渾身長滿了黑色的毛發,它好像感應到了人類的氣息,突然地回頭。</br>  瞳孔猩紅,獠牙雪白。</br>  西里爾嚇得癱軟,倒在荊棘叢里,手掌被劃得稀爛。</br>  “莉莉絲大人……”</br>  莉莉絲大人是被這怪物吞了嗎?</br>  西里爾的眼里蓄滿了淚水。</br>  少年人咬了咬牙,竟舉起弓箭。</br>  “去死吧怪物!”</br>  他嘶吼著。</br>  破空聲響起。</br>  “啪。”</br>  那支涂滿劇毒的箭矢握在一只蒼白的手里。</br>  女人披著暗紅色的斗篷,黑發繾綣,長及腳踝,像是神靈,更像是夜間出沒的魔女。</br>  “莉莉絲大人,原來您沒事!”</br>  西里爾高興地大喊,隨即表情大變。</br>  “莉莉絲大人,那箭上有毒,您快丟掉——”</br>  “回去?!?lt;/br>  琳瑯抬頭望他。</br>  “西里爾,這里我會解決,你先回去,也不要對任何人提及?!?lt;/br>  西里爾當即反對。</br>  “這怎么能行?這怪物是如此的巨大可怕……”</br>  女人情緒平靜。</br>  “西里爾,你口中的怪物,是我最深愛的丈夫。”</br>  西里爾驚得摔下彎弓。</br>  “您,您說什么?”</br>  “他是我最愛的丈夫,他只是中了詛咒。”</br>  琳瑯清晰地重復。</br>  “莉莉絲大人……”</br>  “回去,不要讓我說第三遍。”</br>  少年人的熱情被潑了冷水,比雕塑還要僵硬。</br>  “是,莉莉絲大人?!?lt;/br>  西里爾失魂落魄地走了,連地上的弓箭也忘了撿。</br>  “沙沙沙——”</br>  樹葉摩挲著枝干,周遭更為寂靜。</br>  而琳瑯轉過身,似笑非笑,“那么,我的魔王,我的丈夫,您是否該解釋一下,我剛才迷路的原因?”</br>  她前進一步。</br>  對方后退一步。</br>  “您在做什么呢?避開您的妻子?”</br>  琳瑯的雙腳踩在了溪水里,裙擺濕透。</br>  那龐然大物如同枯萎的雕像,發出笨拙澀然的嗓音,“你……你認錯了?!?lt;/br>  “認錯?”</br>  琳瑯仰起頭,看著對方小山般的軀體,被生生地氣笑了,“您確定?”</br>  她平緩了下呼吸。</br>  “我沒聽清——”</br>  “勞駕,您再說一遍。”</br>  琳瑯的敬稱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語氣。</br>  一個是愛人之間的親密,一個則是處在微妙的爆發邊緣。</br>  祂顯然慌了。</br>  “……不是的?!钡k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龐,可是視線所及,卻是一只深黑色的、丑陋的、長滿毛刺的手掌,與她初雪般美麗通透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反差。</br>  祂遲疑了。</br>  祂害怕了。</br>  血液散發骯臟的惡臭。</br>  神的一面在昏睡著。</br>  記憶中又開始交疊著疼痛的齒輪。</br>  “路西法?路西法!你在哪里???”</br>  “求你,快回答我!”</br>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br>  路西法還記得她當時的恐懼神色,跌跌撞撞從他旁邊跑過。</br>  “這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哦,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我都能憑著它找到你,你一定不要弄丟它,知道嗎?”</br>  “好,就算變成了怪物,你也要認出我呀,不然我就——”</br>  “你就什么?”</br>  “活活生吃了你!”</br>  “好嘛好嘛,親愛的丈夫大人,我保證,就算你變得再可怕,我也會第一眼認出你!”</br>  她沒有。</br>  她第一眼沒有認出他來。</br>  不怪她的,是他的樣子過于丑陋難看,是他沒有能力使詛咒消亡。</br>  是他嚇著了他的妻子。</br>  路西法痛苦地低吼。</br>  他始終是曾經墮落至地獄的魔王,光輝六翼也不再圣潔如昔。</br>  縱然披覆神的仁慈假象,他還是個長著黑毛與獠牙的怪物啊。天堂里那個金發金瞳備受稱贊的路西菲爾,已是觸不可及的回憶——</br>  “路西法?!?lt;/br>  她輕喚著祂墮天后的名號。</br>  路西法瞳孔碎裂般泛起水光。</br>  暗紅色的斗篷垂落在溪水里,黑發神明踩著怪物的粗硬毛發,一步步爬到祂的肩膀處。</br>  她雙手陷在毛刺里,捧起祂碩大可怕的腦袋。</br>  暗黑鱗片密密麻麻覆著面孔,有的沾著血跡,有的被強行剝落,血肉斑駁,猙獰無比。</br>  琳瑯單是想象,骨頭都泛著疼。</br>  祂驚慌不已,扭著脖子,不想讓她目睹到血腥的一面。</br>  “真笨?!?lt;/br>  她低低罵著,卻閉眼獻吻。</br>  那防備的、強硬的、冰冷的城墻瞬間坍塌。</br>  他的女王越過了尖籬,越過了荒涼的月光,抵達至暗之地,溫柔輕吻了非人非神的獸類。</br>  燈籠般的駭人眼睛淌出斑斑血淚,四周之地皆腐蝕。</br>  琳瑯的手同樣被淚水腐蝕,露出了森白的骨。</br>  祂痛苦不安地顫抖。</br>  琳瑯卻笑著說,“我可是墮天的魔女,這點傷害算得了什么?你小看我呀。”</br>  很快,她的肌膚重新長出,雪白如初,并且具備了抗腐蝕性。</br>  “你看,它長出來了。”</br>  她靠在怪物的眼皮邊。</br>  “我的撒旦大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已來到你的身邊,無論詛咒還是生病,我亦會一直與你相伴。第一次,是我不好,沒有認出你……”</br>  祂費勁搖頭。</br>  “不,不怪你,是我……”</br>  “那我們,就算扯平了,好嗎?”琳瑯靠近祂,又像個小女孩嘟囔起來,“我不管,是你自己說的——你說深淵之地已有我的琉璃黃金宮,你要在天堂再為我建一座云城!你說我是你的女王,你要當我永遠的騎士!”</br>  “你要是不承認……”琳瑯作勢要從祂肩頭跳下,“我就留在赫克王國,西里爾也說要當我永遠的騎士呢?!?lt;/br>  兩只樹干般粗壯的手掌擋在琳瑯的胸前。</br>  祂不讓她走。</br>  祂甚至還藏起了那鋒利如刃的指甲,光禿禿的,像一團黑云,看著頗為奇特。</br>  “我如此丑陋……你不怕嗎?”</br>  路西法嘶啞著問。</br>  “習慣就好。”琳瑯含蓄地笑,“而且比起那些地獄魔王,你威風得不得了呢?!?lt;/br>  路西法:“……我的女王,罵人是不好的習慣?!?lt;/br>  他聽出來了。</br>  琳瑯:“我沒有罵人,我在罵可惡的造物主!祂不是人!”</br>  路西法:“……”</br>  “瀆神,可是很嚴重的罪名,縱然你是我的女王,也要受罰的?!?lt;/br>  路西法放緩了聲音。</br>  “路西法大人,我甘愿領罰。”</br>  琳瑯笑著跳進怪物的黑色毛發里。</br>  當神靈與魔物墜入如火的罪欲,玫瑰色的烙印是最好的嘉獎。</br>  深夜的山谷流動著潺潺的溪流,琳瑯的黑發濕透,披在雪白的腰脊。</br>  游魚在咬她的腳趾。</br>  琳瑯好奇地玩耍。</br>  身后是一個結實有力的胸膛。</br>  撒旦大人靠在漆黑巖石邊,詛咒解除后,他恢復到了神的狀態,一頭絕美金發與琳瑯的身軀纏繞,順著溪水流向遠方,最終締結成龐大的、繁復的紋路,金粉浮動,宛如神跡降臨。</br>  “它咬我!”</br>  琳瑯氣鼓鼓的,轉頭向路西法告狀。</br>  “不是你先惹它的嗎?”</br>  路西法單手撐著下巴,金眸帶笑。</br>  琳瑯沒好氣瞪了他一眼。</br>  水聲嘩啦啦地響,琳瑯從他懷中起身。</br>  “……干什么。”</br>  “肚子餓了?!?lt;/br>  “撒謊,神從不會餓。”</br>  “……”</br>  琳瑯氣到不想跟這家伙說話。</br>  赫克王國的狂歡夜過去了,人們重建信心,恢復秩序,積極投入新的生活。</br>  琳瑯走回了教廷。</br>  路西法就在她身后跟著。</br>  教皇以及主教們心有所感,天還沒亮就在雕花石柱前等候,內心充滿了忐忑不安,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宣誓信仰神的時候。</br>  米迦勒在最前邊站著,因為過于震驚而忘記了行禮。</br>  黑發紅眸的地獄君王曾因傲慢之罪而墮落,詛咒與災難時刻跟隨,而在清晨的純凈光芒中,祂又一次洗去污穢,重回光耀,勝過璀璨的群星。</br>  老教皇小心翼翼地上前。</br>  “敢問閣下是……?”</br>  俊美青年微微一笑。</br>  他淡金色的發辮垂在胸前,尾端系著一段猩紅發帶,顯得精致華美。</br>  “汝可稱吾為,天堂地獄之主。”</br>  米迦勒:“?”主是瘋了吧?</br>  教皇:“?”這人是瘋了吧?</br>  主教們:“?”這是赫克王國新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嗎?</br>  琳瑯捂住了臉。</br>  路西法看著琳瑯,又笑著說,“我是莉莉絲最愛的,深愛的,無法割舍的丈夫,我聽說有個小孩在追求我的妻子,遂過來看看,也許他需要一套清洗靈魂的工具?!?lt;/br>  琳瑯露出虛偽的假笑,跟他們客套幾句后,趕緊把魔王拖走。</br>  “那只是個小孩!”</br>  “我的女王不是最喜歡美味的美少年情人嗎?”</br>  琳瑯遲早要被魔王逼瘋。</br>  她只得站住腳,對神發誓,“我莉莉絲要是敢找小情人,我就,就……”</br>  嗯?怎么不來阻止她發毒誓呢?</br>  撒旦正笑瞇瞇聽她發誓,“繼續?!?lt;/br>  琳瑯暗罵臭男人過河拆橋,只得繼續,“我就被撒旦一口吞掉,一塊骨頭也不留下!”</br>  “很好,覺悟很高,吾同意了?!?lt;/br>  當時間的縫隙被偷藏起來,路西法偷吻了她的眼皮。</br>  撒旦低喚,“琳瑯,你又撒謊?!?lt;/br>  但有什么關系?</br>  吾終會找到你,在天堂與地獄的交界,在不知名的遠方。</br>  琳瑯發現自己走了神。</br>  “剛剛你是不是偷走了我的時間?”</br>  路西法捻著她的發辮,“稍微,做了個祈禱?!?lt;/br>  造物主還要祈禱?</br>  在琳瑯匪夷所思的表情中,路西法悶笑一聲。</br>  “真笨。”</br>  路西法柔和嗓音。</br>  “親愛的女王,我們是不是,該迎接小惡魔的出生了?我可是迫不及待要為他們賜名了呢。”</br>  只見路西法若無其事掏出了一本封面玫瑰紅的手札。</br>  厚達一千四百五十六頁。</br>  琳瑯:“這個不急,我們還是嚴肅談談追求者的問題吧,這個小孩真是的,怎么能對有家室的下手呢?我們必須要嚴肅教育他!”</br>  她悄悄藏起了那本手札。</br>  路西法肩膀微動,忍著笑,裝作沒發現,認真附和她。</br>  “對,對的,必須嚴肅教育。”</br>  當我雙眸熾熱,只為注視你一人。</br>  當我不再怯懦,愛意將長存月光之地。</br>  我所愛的,即我之女王,我之黎明,我之永恒原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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