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妓女為伍,這是杜黨生壓根兒就沒想過的,“雙規”畢竟是住賓館,她也是單間,那種感覺和看守所完全不能同日而語。這兒就不同了,是另一個世界,她進來還不到三個小時,內心的自尊大廈已陡然坍塌,成為一片廢墟。</br>
她濕著頭發,發到一套深灰色的囚服,左上胸印著兩個白色的大字“一看”,大概是表示她是第一看守所的犯人。接收的全過程就這樣結束了,她甚至想象不出自己穿這樣一身衣服的尊容。</br>
這時,杜黨生的耳邊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叫聲:“管、教、好!”她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著獄警制服的人匆匆忙忙地通過走廊,根本沒往監倉里看一眼,但是整個倉里的女犯全部都訓練有素地原地挺胸背手,大喊一聲。直到咚咚咚的腳步聲遠去,她們又開始干手上的事。</br>
倉里還有一部電視機,每晚七點到九點放兩個小時,其余的時間放的是看守所的條令,開關統一在管教的電腦控制室里。</br>
這就是她的余生?杜黨生想,假如她還有余生的話,她將在這里安裝燈泡,高喊管教好,在小天井里看看灰藍色的天空,對每晚的電視節目渣都不放過。不過比起死來,這還是無比美妙的,不是有人不知犯了什么罪,律師歷盡艱辛令他從死刑改判死緩,他便大笑了三天三夜嗎?可見活著的魔力。</br>
她會判死刑嗎?這是每時每刻都在困擾她的問題,只要一閉上眼睛,便占據了整個腦海。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這都是死罪,而且不會有人關心原因和過程,結果是海關已成為東澤國際的一個部門,豈止是城門失守這么簡單?!這在封建王朝,估計也是賜死。</br>
說多錯多,或許她一言不發,還能保住一條命。</br>
凌向權也關在這座看守所里,不光是他自己,就連這兒的獄警一時都無法適應他角色的轉換。曾幾何時,他到這里來檢查工作,哪回不是前呼后擁的,所長是他一手提拔的,更是忙前忙后。現在有的獄警見到他還想立正敬禮,完全是條件反射,雖然所長一直沒有露面,但他還是被帶到單間里,有小床睡,不用跟殺人犯擠在一張地鋪上,而且他也破例可以不穿囚衣,穿自己的便服而已。</br>
至今,凌向權還清楚地記得當他收到配合調查東澤國際走私案絕密文件時的情景,上面有領導的批示,譬如“誰來說情,就說我某某某說的,先查他!”“如果我某某某有問題,就從我查起!!”等等,這預示著此案的前景不容樂觀,尤其是他自己,跟高錦林的關系非同小可。凌向權一夜沒睡,反反復復想著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br>
他也想過潛逃,但這無疑說明他的問題有多大,而且多年在警界服務,他深知東躲西藏、驚弓之鳥的日子根本維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崩潰。</br>
所以他決定第一時間叫高錦林走掉,這是開脫自己惟一的出路,如果高錦林被捕,后果將不堪設想,他會爆出什么內幕,真是天知道。然后他多次和杜黨生碰頭,商量如何渡過這次危機,包括可能出現的最糟的情況。</br>
海關行動的第二天,數百名武裝警察突襲了東澤國際集團公司和它下屬的企業,查封了所有的辦公室、車間,當然還有月亮樓招待所,帶走涉嫌走私和行賄的骨干職員約一百七十余人,幸虧莊靜不在其中,高錦林是言而有信的,他早已經把她和她肚子里的胎兒送到了大西洋彼岸,莊靜到了那邊,還跟凌向權通過電話。</br>
他和莊靜的事總算是神不知鬼不曉,這才保住后院沒有起火,目前凌夫人和女兒以及律師都在忙著給他寫申訴材料,他們堅信他是無辜的,而他自己也覺得罪不至死。擺在臺面上的給高錦林的走私車開罰沒證的問題,是經過黨委討論通過的,至于打電話通風報信,那也是公安部某位領導的意思。</br>
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打得有點早了,專案組能把他送到看守所來,一定是有道理的。</br>
就在搜捕東澤國際集團公司的行動中,專案組搜到一本送禮行賄花名冊,里面將每個受賄收禮的官員的姓名、時間、金額和用途都做了詳細的記錄,涉及的官員有數百人,而凌向權自是榜上有名。再則,他包庇和強行終止的高錦林槍支走私案也浮出水面。(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