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壯挑眉。</br> 他好像不僅敢踢,還敢上手打。</br> 穆簡在他的面前,仿佛永遠都是那個在冷宮里,受盡苦難的人。他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以為是自己幫助了他,其實穆簡也一樣在這個李德壯所陌生的世界,陪伴著他。</br> 穆簡將他從沙盤上拉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沙土。</br> “你要和我說什么?”</br> “我想跟你說,我覺得那個約定有點不太好。”</br> 穆簡的眼眸一秒沉下來。</br> 李德壯連忙補充道:“為了這個約定太冒險。到時候不僅讓更多人喪命,還會讓自己有危險。”</br> 穆簡含笑,大手在李德壯的腰側磨了磨。</br> “擔心我?”</br> 李德壯不客氣得一巴掌拍上去。</br> 穆簡也不惱,仍舊是笑盈盈地,舉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讓李德壯看。</br> “你瞧,都給我打紅了,不給我吹吹?”</br> “陛下哪有那么脆弱。”</br> 穆簡挑眉,“是比不上季參謀,脆弱得很,每每碰一下便嚎著疼。又是叫我慢些,又是叫我輕些的,忒磨人。”</br> 李德壯這一年在邊關,就沒聽人說這種話,抬起一腳就要踢。誰知這一下穆簡沒肯再捱著,反而抓住了他踢過來的腳踝。</br> 指腹在上面輕輕的摩挲。</br> 他笑,“又惱了?我哪次不是聽了你的?”</br> 李德壯用力,想把自己的腳抽回來,反倒抓不住自己的重心。</br> 穆簡就笑著看他,一只腳在原地跳來跳去,穩定身形。</br> 等他好不容易穩了穩,還壞心眼得拽了他一下,直接將人拽進了懷里,捏著他的下巴。看他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微惱的雙眸。當真是好看極了。</br> 李德壯擺事實講道理。</br> “你那叫聽我的?!”</br> 他都要下半身不遂了!</br> 穆簡笑著道:“反著聽,也是聽。宮里老人告訴我,說不要,就是要。”</br> 李德壯心梗。</br> 哪個混賬告訴他的!這種話也能教的嗎?</br> 穆簡拉著他的手,“你說是不是這個樣子的?”</br> 李德壯大聲反駁,“不是!”</br> 穆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是就是,是。”</br> “……那,是。”</br> 穆簡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仿佛一瞬間回到了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視線落在李德壯的臉上,含有深意。</br> 李德壯捂臉。</br> 被套路了!</br> 玩不過,玩不過。</br> 穆簡拉著他,“我帶你出去走走。”</br> “黑燈瞎火的,有什么好走的?”</br> “就是黑才好,我扮成季參謀身邊的小兵,便可以和季參謀并肩行走。也不必走到哪里就嘩啦啦的跪一片了。煩人得很。”</br> 李德壯以為他這句話是說來玩笑的,卻沒想到真的搞了一套小兵的衣服,穿上了。李德壯擔心他會被人發現,穆簡一點都不怕,發現就說是皇帝微服,體諒民情。有的是話可以堵他們的嘴。</br> 李德壯拗不過他,不同意就要被摁著一頓親,趕緊帶著他出去了。</br> 雖是深夜,但是漫天星光,倒也美麗。</br> 穆簡和他上了城樓,從城樓上眺望遠方,能隱約看到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火光。他們的身后,也是一片火光。士兵們圍著火堆在休整。</br> 穆簡偷偷拉住了李德壯的手。</br> 李德壯嚇得四下張望。</br> 沒看到有人來,倒是聽到身邊的穆簡笑了一聲,低聲道:“季參謀這個反應,是怕別人發現不了嗎?”</br> “……”</br> “你若是乖乖叫我牽著,不會有人發現的。”</br> “你就不能不牽?”</br> 穆簡搖頭,“不能。”</br> 李德壯不理他,還是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穆簡攥得牢,給他最后的提醒,“軍營里可都在說,皇帝對季參謀青眼有加,出入總能看到季參謀隨侍左右。你若是鬧出動靜來,叫旁人看到,你被皇帝牽著手,你猜他們會怎么想?”</br> 李德壯皺眉。</br> 穆簡立馬搖了搖他的手,“讓我牽牽,就一會兒~一會兒走路的時候,我就不牽了,行不行?”</br> 李德壯看了他一眼,讓步了。</br> 穆簡歡喜得笑起來,目光眺向遠方。</br> 李德壯也看向遠方,言語間有些夸耀,“好看吧,這里很美。”</br> 穆簡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看的,不過是一天漆黑,頭頂一片星光罷了。小時候在冷宮,一抬頭就是,看都看膩了。</br> 穆簡不喜歡,浩瀚的星空會襯得他渺小,孤獨,仿佛天地間所有人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孓孓獨行。</br> 直到那一天,身側這個人闖進了自己的世界。起初只是一個名字,只有遠遠看到的一個輪廓,后來,他在墻頭上,看到梅花樹下,比花還要好看的人。</br> 這個人,裹挾著他生命里的所有顏色而來。</br> 穆簡側目,看著李德壯說。</br> “好看。”</br> “以前,我都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星星。”李德壯頓了頓,“你不會是叫我來看星星的吧?”</br> 穆簡輕笑一聲,指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火光。</br> “夷族生性好戰,若想戰勝他們,只能智取,不能強攻。我有一個辦法,若是能成,便能兵不血刃地收復了幽云十三州。”</br> 李德壯詫異得看了他一眼。</br> 兵不血刃?</br> 不可能!</br> 穆簡握緊他的手,和他在夜色里偷偷的十指相扣。</br> “若是我真的做到了,算不算超額完成我們的約定?”</br> “……呃”</br> “你能不能別和我試了,跟我回家吧。朝中職務隨你挑,前朝的,后宮的,你高興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讓我日日都能看到你。”</br> 李德壯側目看著穆簡。</br> 他目光灼熱,里面裝著的情緒,藏都藏不住。</br> “我不會莽撞。”</br> 他做了一整年的賢君,害了一整年的相思。</br> 好話,賴話說了個盡。</br> 在心里也演練了無數種將人拐走的方案,甚至連跪下求原諒都想過。</br> 如今得到一個機會。</br> 穆簡自然萬分寶貝。</br> 李德壯不由得臉有點燒紅,“你先做到再說吧。”</br> “我肯定能做到!”</br> “吼,是嘛。”</br> “自然。”</br> 李德壯斜了他一眼,轉身準備下城樓。穆簡盯了一會兒兩個人交握的手,有些戀戀不舍地松開,追上去。</br> “季參謀,我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br> “欠什么?”</br> “大戰在即,欠士氣。”</br> 這是李德壯沒想到的。</br> “什么士氣?你不是一貫最會說的么?你去士兵面前搞個戰前宣言,鼓舞一下士氣不就行了?”</br> “是我的士氣,不是旁人的。”</br> “你?”李德壯上下掃了穆簡一眼。</br> 你要什么士氣?</br> 我看你興奮得恨不得讓夷族皇帝,雙手奉上自己的狗頭。</br> 穆簡臉皮很厚。</br> “總要鼓勵鼓勵,戰場刀劍無眼,我怕。大抵需要人親一下,才能不怕。”</br> 李德壯一個趔趄,差點從城樓的臺階上滾下去。</br> ***</br> 當年:</br> 小翠:你看那個就是李大哥,他人可好了!</br> 穆簡: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覺得,有點好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