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風吹過季恩旭烏黑的鬢角,將他身后的披風卷得獵獵作響。穆簡立于臺階之上,看著站在臺階之下的季恩旭,垂在身側(cè)的手猛然收緊。</br> 藏于指間的針扎入掌心。</br> 刺痛讓穆簡理智。</br> 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發(fā)狠般開口。</br> “你若是回不來,我就……”</br> 季恩旭打斷他,“我會回來!”</br> 你別立這種死亡flag</br> 那我可就真的回不來了。</br> 穆簡死死咬著嘴唇,兀自掙扎著什么。李德壯笑了一聲,猛然站起身,抓著穆簡的衣襟,將人往下一拉,唇碰在了穆簡的唇上。</br> “冒犯了,陛下。”</br> 穆簡笑起來,“季將軍穿這身,可真是好看。”</br> “?”話題轉(zhuǎn)換的有點快。</br> 所以呢?</br> “昨天就該讓你先穿著,叫我瞧瞧的。”</br> “……”</br> “等回來的時候,別急著脫。留給我。”</br> “……”</br> 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的兩個人,自然能夠讀懂此時對方眼睛里的信息。</br> 季恩旭梗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耳朵紅了紅,咳了一聲,說了一句,“我走了。”</br> “好,季將軍要注意安全。”</br> “知道。你還沒有完全康復,就不要來送了。”</br> 穆簡嗯了一聲。</br> 兩萬人馬集結(jié)在城外。</br> 季恩旭騎著自己的駿馬,手輕輕一抖韁繩,便策馬從城門內(nèi)走出。</br> 煙塵滾滾中,已經(jīng)到了城樓上,在角落里偷偷看季恩旭的穆簡,看到那個人,唇角揚起一抹明亮飛揚自信的笑容,撥轉(zhuǎn)馬頭,催動駿馬。駿馬踏起塵土。那個人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br> 夷族因了先前穆簡那一計,民心不穩(wěn),打起來并不難。但也不可掉以輕心,叫人咬了一口,從身上咬下血肉來。出發(fā)的幾支隊伍,穆簡都不擔心,只擔心季恩旭的那一支,每每也挑著季恩旭那一支隊伍的軍情先看。</br> 季恩旭雖然不是實打?qū)嵉奈鋵ⅲ@一年來在雁門關,為劉家軍做的事情是實打?qū)嵉摹T斐鰜淼奈淦鳎σ彩菍嵈驅(qū)嵉摹C曉谕猓⒉浑y服眾。</br> 他帶兵出城,第一仗就大獲全勝,把夷族趕到了河的另一邊。過了兩日,遞到案頭的軍情奏折上,又稟告了季將軍神機妙算,以少勝多,將意圖偷襲王朝軍隊的大軍打得措手不及,成功攻下一座城池,并為城中百姓發(fā)了解藥。百姓臣服。</br> 穆簡對后面長篇大論得收復城池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br> 一奏折砸在送奏折的人頭上。</br> “會不會寫奏折?季將軍受沒受傷也不寫?!這么大一篇,關于季將軍的就只有兩句?!”</br> 送奏折的人跪在地上,噤若寒蟬。</br> 以往的奏折都是這么寫的,也沒見陛下發(fā)這么大的脾氣。</br> 往后,呈報季恩旭的奏折上,軍情能多簡單就多簡單,剩下的全是季將軍。</br> 季將軍英明神武,自己連戰(zhàn)場都沒上,就用地雷毀了夷族一支軍隊。</br> 陛下很高興。</br> 季將軍今日早飯沒吃。</br> 陛下很生氣。</br> 季將軍昨日受了點傷,手臂上被劃了口子。</br> 陛下更生氣,摔了東西,嚷著要把季將軍接回來。</br> 季將軍兵臨雪城,雪城百姓為求解藥,主動開城門迎接季將軍。城主大人還把雪城最美貌的女子,獻給了季將軍。</br> 這一個奏折,陛下看了良久。</br> 然后笑了。</br> 送奏折的人跪在地上,被這一聲笑,嚇得冒了一身的冷汗。</br> 半月后。</br> 大軍攻下了幽云十三州中的最后一洲。</br> 大軍集結(jié),直逼夷族王庭。</br> 夷族王庭派人前來求和,愿獻上美女與珠寶,并且愿意讓小皇子成為質(zhì)子,修兩國之好。這事大,將軍們就飛鴿傳書給在渭城的穆簡。</br> 穆簡回信極快,用的是邊關最好的獵鷹送的信。</br> 信送到卻沒人敢拆。</br> 因為最外頭寫著——季將軍親啟。</br> 季恩旭拿過來,打開。看了第一行臉就紅了,所幸是夜里,燭火幽暗,叫人看不出來。</br> 【將軍都不說想我,我可是想將軍想念的緊】</br> 下面還畫了一張圖。</br> 旁邊配字,“想”</br> “……”</br> 這人真的是!</br> 知不知道孰輕孰重!</br> 劉勇有點急,“季老弟,皇上說什么了?”</br> 季恩旭不動聲色地將紙卷進掌心,咳了一聲道:“陛下說……”</br> 穆簡那個王八蛋,什么都沒說!</br> 他寫:【你做主!小小夷族真是煩死了!生生將你我分離了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叫我日后怎么補得回來!你趕緊回來!】</br> 劉勇急死了,“說什么啊?你叫我看看。”</br> 季恩旭臉色微變,把攥著紙條的手往后背了背,咳了一聲。</br> “陛下說,可以談和。戰(zhàn)事累及百姓,不宜過久。”</br> 劉勇贊同得點點頭。</br> “陛下真是仁厚。那這樣,明日我們便去談和。”</br> 季恩旭想起一件事情。</br> “劉大哥,談和的時候,我想問夷族要兩個人。”</br> 劉勇看了他兩秒,明白他的意思。</br> “商家的老爺和夫人是吧,你放心,只要人活著,一定給你要回來!”</br> 季恩旭放下心來。</br> “好。”</br> *</br> 談和的過程非常順利。</br> 五日后,劉勇作為代表,與夷族王庭簽訂協(xié)議。夷族成為附屬國,每年都要向朝廷進貢金銀財寶。七皇子阿蘇也,隨大軍回朝,成年后方可歸國。</br> 協(xié)議達成的那一天,邊關歡騰。</br> 幽云十三州及邊關五城,煙花齊燃,幾乎要將邊關的天空照亮。</br> 當天晚上,軍隊里,燃起了篝火,大家團團圍著,一堆又一堆,喝酒,唱歌,跳舞,吃羊肉,慶祝戰(zhàn)事的勝利。</br> 季恩旭被灌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酒量,有了微醺之感后,就裝醉離開,想躲到自己的帳子里。</br> 營帳剛剛掀開,他就被人從后面抱住。</br> 一只手環(huán)著他的腰,一只手捂著他的嘴。</br> 對方口中的熱氣就貼在他的耳邊,熱乎乎的往人的身體里面鉆,無孔不入。</br> 季恩旭驚得眼睛都瞪大了。</br> 少年貼著他的耳朵,在漆黑的夜里,叼著他的耳垂,看著他泛紅的臉頰。真的是比姑娘家都要好看。</br> “季將軍別出聲,可別把人驚來了。”</br> 季恩旭胡鬧兩個字還沒出口。</br> 似是擔心他出聲似的,一個灼熱的吻堵住了他所有的話。</br> 季恩旭推拒他,穆簡就抓著他。</br> 兩個人一番推拒,便齊齊跌進夷族王庭送來的厚毛氈里。</br> 季恩旭才有空說話。</br> “你太胡鬧了!”</br> 不在渭城好好待著,居然跑到前線!</br> 少年貼著季恩旭的耳朵,含糊地笑了聲。</br> “我還沒胡鬧,這才要開始。”</br> 季恩旭的手撫上穆簡的胸口,望著黑暗里,少年人的眸子,很亮,里面的癡迷還有愛意,讓人臉紅。</br> 穆簡笑著握住他的手。</br> “季將軍,別推我啊。”</br> 季恩旭沉了一口氣。</br> “你來干嘛?”</br> 穆簡攥緊他的手,笑道:“你答應了的,我來接你回家。”</br> 季恩旭心口微蕩。</br> 這個世界的盛大,燦爛,陰暗,血腥,都是這個世界的。</br> 季恩旭是個局外人。</br> 像浮萍,像孤魂。</br> 唯有穆簡在旁,季恩旭才終于有了踏實的感覺。</br> 這異鄉(xiāng)于他,終于不再是他鄉(xiāng)。</br> <正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