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騎馬,你能不能說兩句正常一點的話?”</br> 穆簡短促得笑了一聲,勒了勒韁繩,讓馬兒帶著他們緩慢步行。他們離主營帳越來越遠。李德壯察覺不對勁。</br> “你要帶我去哪里?”</br> 他在他的身后,像個天真爛漫的孩子。</br> “帶你去看風景。”</br> 穆簡握緊韁繩,突然調轉馬頭。他們在地勢高的地方,能看到下面離得遠遠的營帳。</br> “你看,那是我們剛來的地方。”</br> 李德壯一言不發,懷中的傳訊煙花存在感很強。</br> 這是前兩天五殿下派人送來的。叮囑他,若是決意和他合作,就在秋獵的獵場里,當他和穆簡單獨相處時,使用這一支傳訊煙花,告訴他們地理位置。</br> 五殿下便會派人來剿殺。</br> 李德壯猶豫了好些日子,拿不定主意。</br> 他心里討厭穆簡對自己的脅迫,強迫,想要自由,可他不想殺人。</br> 李德壯:“回去吧,我不想玩了。”</br> “這就回去了?”穆簡低頭看著他,“你就沒有旁的想要和我說的了?”</br> 李德壯心神一凜,心底隱隱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br>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毫不講道理,但一旦出現了,就讓人難以忽視,如坐針氈。</br> 李德壯搖頭。</br> 手心出了汗。</br> 穆簡貼著他的臉頰,“那有沒有什么事情要做?”</br> 李德壯搖頭。</br> 心如擂鼓。</br> 穆簡拿手撥了撥李德壯鬢邊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頭發,欣喜而又激動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br> “真乖。”</br> 李德壯被他親得心里發毛。</br>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br> 穆簡重新調轉馬頭,朝著太陽的方向,策著馬,緩緩而行。馬背上的兩個人仿佛是相依相偎的一對情侶。</br> 陽光下的剪影格外的好看。</br> 穆簡像是閑話家常般的摟著李德壯。</br> “上次春獵,獵場不少的野雞野兔子,都被世家子獵去了。大概是上次的大獲全勝讓他們有了信心,秋獵開始之前,竟有人讓獵場的人,放幾匹野狼進來。”</br> 李德壯還因剛才,穆簡的話,心里打鼓,沒太留意他這句話。</br> 只問他,“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br> “狼這個東西,最是野性難馴。又是野狼。你說他們放進來不是作死么?我有時候真的不太明白這些人的想法,明明怕死怕得要命,卻偏偏又自尋死路。”</br> 李德壯沒說話。</br> 穆簡勒停了馬,讓李德壯凝神去聽周圍的聲音。</br> 秋風蕭瑟,風卷著落葉,沙沙作響。在這樣的聲響中,摻雜著少年人的心跳,就在他后背靠著的這具胸膛里,撲通撲通的,沉穩有力。</br> 忽然,有野獸的低吼若隱若現得傳到了李德壯的耳朵里。</br> 他驟然睜大了眼睛。</br> 是他聽錯了?!</br> 穆簡看他的反應,笑了笑,“聽到了?這便是那群野狼。”</br> 李德壯感覺到害怕,“為什么會在這里?”</br> “還能為什么?狼奔走于荒野,驟然被人抓了,圈禁在皇家獵場,骨肉摯愛分離。自然是要找罪魁禍首報仇的了。”穆簡雙腿微微用力,一夾馬肚,朝著聲音的方向緩緩逼近。</br> 李德壯懼怕得抓住了穆簡的衣服。</br> “殿下,不能過去。”</br> “無妨,我們只靠近一點點。”</br> 他說是靠近一點點,還真的就是靠近一點點。</br> 不多時,叢林里跑出來一個人。</br> 衣衫凌亂,被撕咬得不成樣子。一邊跑,一邊被裹著血的野狼咬。他在地上打滾,掙扎,站起來跑了沒兩步,就又被野狼撲倒。</br> 那個人遠遠的就看到了馬背上的兩個人,也顧不上到底是誰,求生的本能,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大聲呼救。</br> “救我!”</br> 穆簡附在李德壯的耳畔,“要不要救?”</br> “要啊!”</br> 還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他們眼前被狼咬死嗎?!</br> 穆簡笑了笑,拿了弓和箭,教李德壯拉弓,對準了其中一匹,正在撕咬的狼。</br> “李侍衛就是良善。你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br> 正說話間。</br> 那人突然發力,掙脫了野狼,跌跌撞撞地跑起來。</br> 好機會!</br> 大概是穆簡手把手教他拉弓給他的自信,李德壯眼神一厲。</br> 正準備放箭,箭頭的方向卻突然被身后的人控制著,偏了偏。</br> 嗖的一聲。</br> 羽箭射出。</br> 精準得扎在了那個人的小腿上。</br> 倒下去的那個瞬間,李德壯看到了他的臉。</br> 是五皇子!</br> 五皇子一倒,后面的狼群就撲了上來,撕咬著他,皮肉被活生生撕裂的聲音在上空盤旋回蕩,敲擊著人的神經。</br> 李德壯震驚轉頭,看著穆簡,“你故意的?!”</br> “是啊。”</br> “為什么?!你想他死,有千萬種方法,為什么要選擇這么殘忍的?!”</br> 穆簡笑了,捏著李德壯的下巴,眼神如刀。</br> “就憑他想挑撥你我之間的關系,就足以千刀萬剮!”</br> 李德壯的腦子嗡的一聲。</br> 他知道?!</br> 穆簡:“你懷里的那支煙花,現在還不放嗎?”</br> 世界的聲音仿佛在這一刻銷聲匿跡。</br> 李德壯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記了呼吸。</br> 唯獨能夠聽到的,只有自己失控的心跳聲。</br> 有個聲音在心底告訴他。</br> 你明知道病嬌不能惹,為什么還要作死?!</br> 恍惚間,李德壯感覺到有一抹冰涼緩緩入侵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胸口,慢慢往下。像一條劇毒的蛇,在他的身上游走,盤旋,等待著時機,給他致命一擊!</br> 一股寒意迅速地從尾椎骨直接竄上了天靈蓋。</br> 李德壯下意識按住了那一抹冰涼。</br> 穆簡在他耳側笑了笑,親了親他,安撫道:“別怕,你很乖的。我們把這個煙花放了,叫人過來救五哥。”</br> 李德壯仍舊傻傻的。</br> 煙花在耳邊綻開的聲音都聽不到。</br> 穆簡捂住他的眼睛,將人摁在了自己的懷里。</br> 聲音輕輕。</br> “你不知道,當我從那個琴師那里知道,你有和五哥聯手打算的時候,有多傷心。幸好,幸好你沒有做……”</br> 穆簡低低笑起來,聲音里是難掩的亢奮和激動。</br> 他仰頭吻他的耳垂。</br> “不怕,不怕,那些狼傷不到你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