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壯點兵前往麥城后方的槐城。</br> 槐城地大。</br> 平素就是用來練兵的地方。</br> 現下李德壯到了這里，沒日沒夜得想在這個時代下可行的兵器。畫紙疊了一摞又一摞。細數起來，竟沒有真正能用的。</br> 前線的消息不斷地傳來。</br> 夷族又攻了渭城兩次。兩次都失敗了。</br> 已經三次了。</br>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br> 若是夷族就此退兵，也就還好，若是準備再次攻打。必然會是一次拼死的反撲。屆時，夷族大半的兵力都會撲向渭城。</br> 李德壯擔心得是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進。</br> 臨近黃昏的時候，他收到了穆簡的密信。</br> 信的開頭和前兩日的一樣。</br> ——我無恙，就是想你。</br> 我從蒙將軍那里聽說了，前些日子，叫你從周圍收集糧食，還有馬匹，布匹。你都做好了。明日，我會讓渭城的百姓撤到你那里去。屆時會有人從你那里拿走準備好的軍糧，馬匹，還有你軍中的兵器。</br> 李德壯看到這就怔住了。</br> 已經嚴重到要撤走城中百姓了嗎？！</br> 那渭城，豈不是成了一座空城？！</br> 穆簡想干嘛？！</br> 李德壯越想越心慌，握著信的手都在顫抖，繼續往下看。</br> ——人很多，安頓他們會有些辛苦。他們大多是軍士的親眷，家人。穩定他們也是穩定軍心，安撫前線。我相信你能做好。</br> 沒說！</br> 李德壯反反復復把信看了好幾遍。</br> 恨不得把每個字拆開了重新讀，也還是沒能看出來，穆簡到底想做什么！</br> 渭城空了，只剩下士兵，是要和夷族的人最后一搏？！</br> 李德壯一顆心高高懸起，怎么也放心不下。連忙去找了自己的信鴿，寫了一封信，送至雁門關，向實兒打聽。</br> 回信是趙副將寄來的。</br> 實兒不在雁門關，他看了陛下的密旨后，就帶了一隊精銳，走了。具體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br> 恐懼在李德壯的心底生根發芽。</br> 可他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偷偷的擔心。</br> 等到第二日，他早早就上了城墻，望向渭城的方向。明明是春日，早間的風卻仍舊有些凌厲。風簌簌作響，如同凄厲的嗚咽。</br> 李德壯隱約看到士兵護送的百姓，連忙讓守城的士兵前去接應。接入已經準備好的帳篷，騰出的民房內，吃食由軍內統一安排。</br> 又過了三日。</br> 渭城打仗了。</br> 戰鼓擂響。</br> 槐城聽不到，李德壯卻能收到。這消息本該現在軍中擴散的，但不知為何，竟然在城內也宣揚開來。</br> 渭城的戰事，將槐城躲避的百姓的心，也給打散了。</br> 有人想要逃跑，逃離這里。</br> 有了一個，就有兩個。</br> 有了兩個，就有三個。</br> 李德壯登上城墻，拿著先前研制的火槍，對著天空“砰砰砰”的放了三槍，安撫了一下百姓。可百姓的心定了兩日，又惶惶不安起來。</br> 原因簡單。</br> 渭城，戰事未停。</br> 李德壯得到軍報。</br> 夷族的太子都跑到前線來了。夷族士氣大振，反倒是他們這邊節節敗退。如今已經退到渭城內，死守不出了。</br> 李德壯得到這一封軍報的時候，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緩了好半天，默念：穆簡是男主，他有光環，有光環。不會有事的……</br> “季參謀！”</br> 底下有士兵著急忙慌得跑過來，“季參謀！不好了，城內亂起來了！”</br> 李德壯驚得站起來，外袍都來不及套上就跟著往外面走。</br> “城內有百姓奔走尖叫，說是渭城破了。城內沒有糧草。陛下也受傷了。夷族就要沖進去屠城了。”</br> 李德壯的嘴唇抿成如同鋼鐵一般的線條。</br> 旁邊的士兵還在稟告。</br> “應該是夷族那邊派來的細作，擾亂民心的。如今前線吃緊，若是后方再亂了……”</br> “不會亂！”</br> 李德壯停下腳步，斬釘截鐵。</br> 眸中的堅定，就像是燎原的烈火。</br> “陛下把后方交給了我，只要我在，就不會亂！”</br> 士兵腳步一頓。看著這位身形有些消瘦，白白凈凈比女子還要好看的參謀，頓時有些肅然起敬。</br> 長街上，七八個男子，一邊跑，一邊尖叫。</br> “完了！這天下要完了！陛下也要死了！我們都要完了！”</br> 周圍都是心驚膽戰的百姓，擠在一起，看著這幾個發瘋的人，竊竊私語。</br> 突然，不知哪里射來的一枚羽箭。</br> 穿胸而過。</br> 前一秒還奔跑尖叫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br> 緊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br> 不消片刻，那七八個尖叫的男人都倒在了地上。</br> 圍觀的百姓嚇了一跳，目光都看向長街的另一端。那里有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手里拿著弩箭，眉目英俊，眉宇間卻透著寒霜一樣的凜冽。</br> “這些都是夷族的細作，一時不察，讓諸位擔心了。陛下無恙。莫要聽信讒言。”</br> 李德壯從懷中舉出一個信封，高舉著。</br> “今日還收到陛下的來信。若在有人胡言亂語，詛咒陛下，殺無赦！”</br> 李德壯的話擲地有聲。</br>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散去。</br> 長街上，李德壯射殺的尸體一整夜都沒有人收。就是要他們躺在那里，提醒所有人，再敢亂說話，他們就是下場！</br> 李德壯步伐堅定得回到了自己房內。</br> 門一關，卻撐不住得坐在了椅子上。</br> 懷中的，是幾日前，穆簡要他安置百姓的信。</br> 自那以后，穆簡再沒有來信。</br> 李德壯坐在椅子上，不敢想，卻又控制不住自己不要想。</br> “咕咕咕”</br> 鴿子在李德壯的窗前徘徊。</br> “咕咕咕”</br> 李德壯抬眸，看向那只信鴿。眼睛一亮，連忙撲過去，把信鴿抓了，拆了腿上捆綁的信件。因為心急，差點把這鴿子給掐死。</br> 小小的信卷展開。</br> 你的鴿子，是我偷來的。想著，人送不出信的時候，它還能替我帶消息給你。</br> 從前種種，我知道你不喜歡，也知道你難以釋懷。我總幻想著，我還能追回你。如今怕是不能了。</br> 好在，我用一年的時間，成為了一個好皇帝。</br> 往后你幾十年的光陰里，你的記憶里，我應當也能留下些好的。</br> 貪心不能，如此足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