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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蔻兒一怔,應道:“回王爺的話,我家小姐住在謐秀宮。”
他表情一滯,原先那清淺到幾乎便要瞧不出的笑意忽然便加深了,轉頭向著那少年道:“去找宋太醫,讓他在菡萏園中等著。”
那少年怔道:“王爺,您不是要過去太后那里?何況那宋太醫可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御用太醫,您當真要找了他來為這小主醫病?”
我聞聽此言心中一動,忙要辯駁自己并非這宮中的小主,卻聽那寧佑承鎮聲道:“你是耳聾了還是眼瞎了,這里哪來的什么小主?還不快去!”
“是……是!”那少年忙應著便去了。他這才轉向我,淡淡一笑,目中的戾氣漸漸消去,慢慢又變成了初見時那溫文儒雅的模樣,聲音清冽而透著無法描摹的溫暖。
“行了,就當你方才不是故意的罷了,何苦要這么執拗?”他淡淡道,轉而向著蔻兒,“太醫終是要瞧的,扶著你家小姐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洛傷心死了……光見點擊和收藏在漲,卻沒有見幾條評論,洛覺得自己一腔熱情都沒有得到回應,委屈死(打滾……哭……抱大腿……)人家要評論要評論要評論了啦>_
曉來誰染霜林醉—頤妃番外(三)
我本自身體不適,又兼橋上一會受了驚嚇,腦中竟愈發昏沉了起來,迷迷糊糊地便由著蔻兒扶著跟著他一路行去,很快便到了一間十分素凈雅致的園子門口。青磚綠瓦,雕欄畫棟,半月形的拱門上一行行云流水般的隸刻:菡萏園。蔻兒微一遲疑,他已率先邁了進去,吩咐蔻兒將我安頓在一間雖不算寬敞,卻布置地十分清雅宜人的房間里。
我昏昏沉沉地躺著,模糊中聽到他壓低了嗓子似乎在與一個男子說話,中間還夾雜著蔻兒斷續的抽泣聲。不多一會便察覺一個很是沁涼的軟軟的物事輕輕覆在我的額上,腦中鼓噪著的炎熱與燥亂霎時消除了不少,仿佛幼時在家鄉的老宅中,炎熱的夏季抱著一籃剛從深院古井里取出來的瓜果,直覺整顆心臟熨帖無比,便連呼吸也似清涼了許多,不似初時那般灼熱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喉嚨中火燒般的灼熱感催得清醒了過來,模模糊糊喊了一聲:“水……蔻兒……”
很快便有一只有力的臂膀輕輕將我托了起來,一股清甜的水流緩緩濡濕了嘴唇,我本能地啟口吞咽著,直喝到再也咽不下更多,這才饗足地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我有些恍惚,不是我在家中時的房間,也不是那剛住了幾日的謐秀宮房間,這卻是在哪里?
榻旁一架小銀盅正架在火爐上汩汩地滾著,滿屋子都是濃濃的湯藥氣息。我動了動身子,驀地發現蔻兒正貓著身子坐在榻側打著盹,手中還握著一把團扇,我不由怔住,蔻兒在床尾坐著,那扶著我的人是誰?!
“你醒了。”
暗紅色的衣袍一角,綴著淺黃色的流蘇,轉身望去,一張數日來不過兩次見面,卻已被我牢牢記在了心頭的臉龐緩緩映入眼簾。眉如劍鋒,眼似星辰,膚白發墨,卻不是寧佑承是誰?
他目光中的灼熱與歡喜來得太快,我心頭突地一動,待要推開他緊緊桎梏著我的手臂,卻驀地感覺他身子一僵,圈住我的手臂愈發地緊了。“周萏。”他突然開口,“你當真還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心下一驚,目光驀地掠過一側沉睡著的蔻兒,登時明了。必是我暈迷著的這段時間蔻兒告訴了他罷。靠著他越近,心思便越加不受控制,他的身上仿佛有一股我無法去忽視的吸引力,吸引著我所有的注意,可我卻很清楚,這是萬萬不該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心中隱隱明白了他接下來要說什么,然而我亦清楚的很,不管他說了什么,我也只能強自鎮定,只當未聞。我掙了掙身子,又怕驚醒了蔻兒,只得低聲喊道:“王爺請自重!”
他鎮聲道:“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因著傷寒錯過了帝后覲見,然而為著你救了靜妃的緣故內務府破格給了你一次待選的機會。你小小年紀倒有如此遠見,知道擇木而棲,我很欣賞你。只是,你確定你要留在這宮中與那樣多的女人去爭一個男人么?周萏,你很聰明,我想你明白我在說什么。”
我心頭一震,直覺便要辯駁我并非為了背靠大樹才救那靜妃,那一刻我完全是憑心而動。可轉念一想,這話原也不錯,救也救了,不管初衷如何,造就的后果卻都是一樣的。我救了她,靜妃,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女人。
我一直是個冷靜而自持的人,自幼便是。爹爹一共有三名子女,我與長姊周菡系同母所出,因著母親連著生了我們姊妹后便再無所出,爹爹于是便納了一名侍妾,并于入府后不久便得一子,是為三弟周柏。爹爹添了子嗣,自然是歡喜地緊,一發地偏寵那侍妾,而那侍妾有了子嗣支撐,一時氣頭更是如日中天,絲毫不將母親與我姐妹二人放在眼里。
大姊周菡生性柔弱沒有個主心骨,凡事只知逆來順受,娘更是柔弱無依,任憑著那侍妾翻江倒海,攪渾了一府的安寧也只是默默嘆氣流淚。記得幼時三弟驕縱,處處不將我與大姊放在眼里,有一次他故意扯壞了大姊用了三個月才繡好的一副青石翠竹繡品,那原是大姊想要在爹爹壽辰之日送給爹爹的賀禮。繡品被毀壞后大姊十分傷心,我氣不過便打了三弟一個耳光,未料剛好被那侍妾撞見。她很快便將此事告到了爹爹那里,我本以為爹爹會秉公處理,畢竟是三弟欺人在前,可沒有想到爹爹竟然不分青紅皂白便重重地摑了我一個耳光,轉而去撫慰三弟母子。我受了責打也便算了,熟料爹爹聽了那侍妾的挑唆,竟因此遷怒于母親,直責母親善妒無德,不事教養,竟唆使我去打罵親弟。母親一貫逆來順受,受了如此不白之冤亦只懂委曲求全,強顏歡笑。可我不甘,我當真不甘,自那日起,我便暗暗生誓,我周萏一定要叫爹爹知道,即便我是女兒之身,也斷不會辱沒了門楣,甚至我要比弟弟做的更好,令爹爹后悔昔日對我母女三人的錯待!
本應是大姊進宮參選,卻陰差陽錯讓我替代了前來,我雖然一直以順其自然自欺,但,深心里仍是期待著能夠有所作為的罷?母親容貌自是姣美,爹爹亦生得清俊,若我實在要感念他什么,除了生養之恩便應是他給了我與大姊一副清麗姣好的皮相了罷!可這偌大的皇宮內苑,美艷女子何其之多?光憑外貌想要在這群紅粉之爭中勝出,我幾乎是沒有勝算的。
除非,我有所依靠,并非孤身一人。
腦中驀地清晰了起來,我想起母親的委曲求全,大姊的逆來順受,爹爹的錯待和那侍妾的驕橫、三弟的氣焰,驀地警醒了自身,我為著自己險些失據的內心暗自羞愧不已。周萏啊周萏,你怎么能忘了母親的淚水,大姊的隱忍,忘了你入宮的初衷!
寧佑承揣度著我的面色,幽幽道:“我很欣賞你的勇氣與魄力,明珠是不該蒙塵的,跟著我,或是在這寂寂的后宮等著一個永遠也不會屬于自己的男人孤老,你可以選擇,但,千萬不要辜負了自己的心。”
我強自鎮定,淡淡一笑:“人人總想要最好的,我周萏也不例外。不錯,皇帝自然不會是我一個人的,可同樣他也不會是任何女人的,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男子,能帶給我天下女人都想要的榮寵。既然決定登高,我自然準備好了跌重,王爺的心意周萏明了,只是你我既然相識在后,怪亦只能怪是造化弄人了。”
“最好的?”他眉心一皺,似是很憤惱而不敢置信,“他不過比我早生了幾年,這才有幸站在了這樣的高處罷了!什么叫相識在后?你與他至今尚未蒙面,而我既在你未入選之前遇到你,總證明你我果真有緣。”
我撇開臉不再看向他,心底一絲清晰的淡淡道:“若論因果,周萏若非以秀女之身進宮待選,王爺又怎會遇到周萏呢?王爺的心意周萏無福消受,在此謝過。”
他身子一震,驀地站起身來。一側的蔻兒吃了一嚇,跳起身便喊道:“小姐,小姐怎么了!”眼見我與寧佑承靜靜相對,可目中的較量與互不妥協卻是明白無疑,她便是再魯鈍也瞧出了這氣氛中的不對味,忙退到了一邊,再不敢多再說什么。
他面上終于再掛不住了,憤而摔袖而去,“但盼你莫要生悔!”
望著他憤而離去的身影,我心底一痛,然而卻亦莫名地輕松了起來。我是周萏,是背負著母親和大姊所有希望,家族所有榮耀的周萏,我不能如此任性放任自己的感情去作出一絲半點可能會害了他們的事,從我踏進這沉沉宮門的那一刻起,我早已不是一人之身。
連著喝了兩日的藥,到得第三日上,我的傷寒當真也好的差不多了。謐秀宮的秀女凡是被圈名留下的都已斷續受了封賞,然而位份最高者也不過是正六品婉儀。其余落選的也已盡數被遣出了宮去,偌大的謐秀宮突然便空空蕩蕩了起來,仿佛不久前嬌娥如云,鶯聲燕語不過是春夢一場,夢醒無痕。
左右無事,掌事姑姑也未告知我何時得見帝面,我于是便讓蔻兒抱了隨行帶來的瑤琴去了園子里彈弄,聊解寂寞。
其實時當辰時,幼時讀書曾讀到“曉來誰染霜林醉”,初時只覺好聽,如今身臨其境才切切地體會了那樣怡人的情景,初晨的朝陽,如火的楓林,金色與紅色絕美的融合,可不正是醉了景色也醉了賞景的人么?
心情突然大好,手上亦不由得行云流水了起來,正自得其樂,驀地里卻聽到一聲清冽卻透著大病初愈的喑啞的嗓音淡淡傳來:
“起曲纏綿,若綿綿溪水凝滯,微波息止,忽而頓起幽怨,又若曲徑通幽,酣夢酒鄉。”
我心下一驚,手下便亂了一步,只聽錚得一聲,徵聲頓起。我正自惶恐,那聲音又道:
“唯此音不美。”
我一怔,忙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銀紫色襦裙的女子正盈盈立在亭下,微微仰首注視于我。端莊中透著嫵媚的墮馬髻,烏牙牙的黑發一絲不茍地盤結在腦后,只斜斜簪了一支翡翠飛燕簪,素凈得很。膚若凝脂,月牙般秀致的黛眉,秋水般澄凈的眼瞳,鼻如瑤柱,唇若落櫻,身形雖算不得高挑,卻極為纖細窈窕。骨肉勻稱。微微淺笑,左頰上若隱若現的一個小小的梨渦,卻不是靜妃是誰?
“你彈得很好。”
她莞爾一笑。我一時有些怔住,竟然忘記了行禮,忘記了問好,忘記了一切該做的事情。眼睜睜看著她緩緩踱步走到亭中,立在我身側,寬大的衣袖微微一掠,便滑出一截玉色的手腕來,輕輕自我面前瑤琴上拂了一拂,清音頓起,她猝然輕笑:“倒是好琴。”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拉著蔻兒緊忙跪下,“見過娘娘!”
她卻不語,只含笑凝望著我,忽而振袖便在琴畔坐下,信手便彈。
我怔怔聽著,早就聽說靜妃擅吟詠,工音律,尤其彈得一手好琴,今日一聽果然并非虛名。我一時忘了規矩禮儀,聽著她行云流水般清澈泠然的琴音,忘情贊道:“初起纏綿,如弱柳扶風,嫻花照水。”
“……中道轉闊,似鳳凰涅槃,一飛沖天。”
“樂漸行緩,聲近嗚咽,若潺潺溪水盤旋,水聲若泠,又若皚皚積雪獨行,踏雪尋梅,雪里紅妝……”
“……尋而不見。”
靜妃猝然收音,霍然起身。一雙凈若秋水的雙瞳漸漸盈滿了笑意,“得此一知己,歲月無更替。”
我亦滿心喜悅,目光再無躲閃地與她的目光膠著,相視一笑。她的笑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