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車上都是現銀，白花花的銀定子，整齊碼在箱子里，一共九萬多兩。</br> 封天極站在銀箱前，眉眼間盡是寒冰之色。</br> “近十萬兩，我這雍王兄，還真是極懂斂財之道。”</br> 南昭雪拿起一枚銀錠子：“王爺打算怎么用這些銀子？”</br> 封天極嘴角微彎，勾出冷冽的弧度：“自然要用在該用的地方。”</br> ……</br> 宋府，溫冉冉挺尸般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屋頂。</br> 到現在，她都像在做夢一樣。</br> 明明一切都算計好了，讓南昭雪身敗名裂，讓封天極厭棄當場休妻，讓雍王贊她聰慧機敏，和她好好溫存，更加離開不開她……</br> 可怎么一夜之間，她就被賜給宋昭，坐實宋昭妾室的身份？</br> 未來的國母，庶子的妾室！</br> 這兩者豈止是云泥之別？</br> 溫冉冉不甘心，如何能甘心？</br> 可雍王連個見面的機會都沒有給她，她準備好的說辭、招術，統統沒有施展的機會。</br> 就連她被賜給宋昭做妾的消息，還是宋昭轉告給她的。</br> 她都驚呆了，無法相信，歇斯底里鬧了一通，也無濟于事。</br> 直到走，雍王都沒有和她再說一句。</br> 就這么躺了一夜，眼睛被初升的日光刺得生疼。</br> 宋昭大步進來，溫冉冉一下子翻身坐起來：“怎么樣？”</br> 銀車昨晚出發，宋昭提前派人去給雍王送信，雍王收到消息，一定會看在這批銀子的份兒上，對她心軟，原諒她這一次錯誤。</br> 這么多年，她小心翼翼，受盡相思之苦，一次錯也沒有犯過。</br> 還有以后，青樓的生意還要歸她管，雍王一定會回心轉意，一定會！</br> 宋昭看著她通紅雙眼里的光，語氣微頓：“王爺那邊還沒來消息。”</br> 溫冉冉身子頓時軟下去，閉上眼睛：“那你來干什么？”</br> “我……是有個壞消息告訴你，”宋昭心里的那點不忍，看到她這副樣子的時候消散于無形。</br> 傷她吧！徹底的傷她，讓她死心，讓她再不抱任何期待，她才能看清現實，才能知道，現在她的身邊只有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他！</br> 溫冉冉沒動沒說話，現在還有比眼下更壞的消息嗎？</br> “銀車，被劫了。”宋昭說出這話時，心里莫名暢快。</br> 溫冉冉果然一下子睜開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宋昭。</br> “你在說什么呀？什么銀車被劫？你在和我開玩笑嗎？”</br> 宋昭眼睛注視著她：“不是，我沒有開玩笑，那幾輛銀車，昨天晚上在城外百十里處的小河溝被劫，押送的人全部身亡，沒有一個活口，尸首都找到了。”</br> 溫冉冉僵著身子呆愣片刻，猛地翻身奔過來，如同一只發怒的母獅，雙手抓著宋昭的前襟，用力搖晃。</br> “你胡說！胡說——宋昭，你這個王八蛋！你胡說八道，是你，你斷了我的生路，是你，一定是你！</br> 你故意的，故意的是不是？想讓我老死在這個破院子，困死在這座破城，是不是？”</br> “我不要，我不要在這里，我是未來國母，我是溫家女，僅次于公主！</br> 我不能在這里，滾開，你滾開，你個庶子……宋家，當初給我們溫家提鞋都不配！”</br> 宋昭任由她搖晃，一動不動，說出的話卻字字鋒利：“溫家早不復存在，你也不再是溫家女。</br> 你醒醒吧，冉冉！雍王把你賜給我，你不可能再做國母了。</br> 還有，二十六具尸首，你知道他們是被什么殺死的嗎？”</br> 溫冉冉一怔，嘴唇嚅動：“什么？”</br> “他們死于蛇形刀。”</br> 溫冉冉眸子霍然睜大。</br> 蛇形刀？她知道，雍王手下有一個用蛇形刀的人。</br> 難道說，是雍王派人動的手？這是要告訴她，和她之間，再無瓜葛？</br> 溫冉冉不知道的是，銀車被劫的消息傳到雍王耳中，正在被勒令閉門思過，禁足三個月的他，再次吐血。</br> 尤其知道，那些尸首的傷口是由蛇形刀所致。</br> 是太子！</br> 一定是太子，太子手下一定私養著靈蛇派。</br> 還有，啞奴至今未歸，究竟是死了，還是被抓，亦或是……背叛了他？</br> 雍王惱怒至極，把全部火力都對準太子。</br> 封天徹和趙冬初推波助瀾，雍王和太子之爭，陷入前所未有的激烈中。</br> 而南昭雪和封天極，則不慌不忙地去圣輝村。</br> 時遷主動提出駕車，百勝退到旁邊位置，聽著他一邊駕車一邊唱曲兒。</br> 他唱的調子和詞兒聽都沒有聽過。</br> “剛擒住了幾個妖，嘿！又降住了幾個魔，吼！魑魅魍魎怎么它就這么多！</br> 剛翻過了幾座山，嘿！又越過了幾條河，吼！崎嶇坎坷怎么它就這么多！”</br> 百勝擰著眉頭：“你有這么大能耐嗎？還擒妖降魔？”</br> 時遷眨眨眼：“小哥兒不喜歡？那我再換個別的，我會的多著呢。”</br> 他扯開嗓子又唱：“登登，登登登，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br> 百勝：“……”</br> 南昭雪在馬車里差點笑出聲，這首歌倒是對路了。</br> 封天極見她笑，有些驚訝。</br> “這個時遷有點意思，你打算用他？”</br> 南昭雪輕斂笑意：“嗯，他聰明機靈，又長久混跡江湖，這種小人物，有時候能有奇用。”</br> 封天極點頭：“這倒是，以前在邊關的時候，敵方的那些細作，一下子被抓到的都是新手，是敵方的障眼法。</br> 他們真正的細作，是那些隱藏在普通百姓中，有可能是個雜貨鋪的伙計，有可能是個屠戶，甚至是個叫花子。”</br> “是啊，越是這樣，才越防不勝防，”南昭雪微笑，“王爺想邊關了？”</br> 封天極眼神幽遠：“是啊，那里天地廣闊，自由自在。”</br> 南昭雪想起他那只鷹隼，贊嘆說：“王爺是雄鷹，理該展翅高飛，而不是困在京城四方的天里。</br> 為爭一個位子，頭破血流，機關算盡。那些人匍匐跪地，說到底，也不過是跪的刀兵而已。”</br> 封天極眼中閃過訝然，既而轉變成欣賞：“你是這樣想的？”</br> “當然，”南昭雪無奈，“京城中的爭斗，后宅里的心思，實在讓我厭倦。”</br> “那我們以后回關邊去，好不好？”封天極脫口說。</br> 南昭雪轉眸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映著他此時的一點期待。</br> 她想，有機會去逛逛也不錯，還有南家的商路，是不是和絲綢之路差不多？</br> 還有，當年玉門關，是否還在？</br> 玉門關，據說曾是當年漢武帝修的一道神秘關口，會不會有回去的方法？</br> 一瞬間，她心里千回百轉。</br> “好啊，”她說。</br> 封天極自說出那句話之后，身心都不由自主的緊繃，聽到她的回答，忽然就柔軟下來。</br> 他壓住微翹的嘴角，故作平靜：“一言為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