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br> 正值春季，不像冬天時，這個時辰太陽還掛在天邊，正慢慢往下墜。</br> 南昭雪挑著車簾，往外看。</br> 不遠處就是一家香料鋪子。</br> 鋪面很大，不用走近，都能聞到飄散出來的各種香氣。</br> 店小二穿得干凈，笑臉迎人，路過的女子都想進里面看看。</br> “這家店的掌柜和店小二都會做生意，”南昭雪小聲說。</br> 封天極點頭：“蔣海塵的產業，自然。”</br> “是他？”</br> 難怪，蔣海塵生意遍布，能把生意做大，絕不是只靠身份和運氣。</br> 更多的，還是要看本人的頭腦。m.</br> “不過，他不常在這里，”封天極說，“他一般在錢莊和絲綢布莊那邊。”</br> 南昭雪微微挑眉。</br> 正說著，不遠處來一輛馬車。</br> “來了。”</br> 南昭雪清清嗓子，聲線就發生變化，添幾分柔媚，尾音掛上一個小小的拐音，軟懦好聽。</br> “王爺，你聽著怎么樣？”</br> 封天極捏捏她鼻子：“不錯，雪兒聰明，其它地方的口音，一學就會。”</br> 南昭雪暗笑，那是當然，她前世也是會好幾國語言的人，這類似江南的方言，又算得了什么？</br> “那我去了。”</br> “小心些。”</br> 南昭雪提著裙擺下馬車。</br> 不緊不慢走到香店門口，正好趕上孫夫人從里面出來。</br> 手里拎著一些佛香。</br> 南昭雪眼中閃過幾分笑意，迎上去，與她擦肩而過。</br> 就在別過的那一剎那，孫夫人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br> 雖淡，但極雅，香味悠長，細一聞，好像能聞到不同的味道。</br> 這一會兒聞的，再一瞬，可能就變了。</br> 她從未聞到這樣好聞又復雜新奇的香味。</br> 立即轉首，看剛才與她擦過的女子。</br> 那女子穿一身水紅色春裝，裙擺繡百花圖，朵朵精致。</br> 花芯處還綴著細小的珍珠或是寶石粒，行動之間，似繁花盛開，艷麗無邊。</br> 更絕的是，外面還罩一層輕盈朦朧的月光紗，生生把逼人的艷色壓在紗下，如同月下觀光，不只艷，還添了幾分溫柔。</br> 孫夫人心中驚嘆，眼睛再無法移開。</br> “夫人，”孫夫人叫一聲。</br> 她雖然沒瞧見女子的面容，是多大年紀，但看她梳的發式，應該是已經嫁了人的。</br> 南昭雪掩住眼中一絲笑，回頭道：“您叫我？”</br> 孫夫人呼吸微窒。</br> 面前這女子太好看了，她身為一部尚書的夫人，也進宮飲過宴，見過宮中貴人，自問也是見過美人的。</br> 但，細細想來，沒一個能和眼前的女子相比。</br> 她皮膚白潤細膩，似是沒有妝容，只涂了一點點口脂，便艷麗自生。</br> 眉眼略細長，眼尾輕挑，似是一直在笑，眼中波光微蕩，動人心魄。</br> 孫夫人遲疑一瞬：“是啊，夫人身上的香，怪好聞的，不知是從哪里買的？”</br> 南昭雪垂眸淺笑：“實不相瞞，夫人，這是我家夫君親手做的，并非外面所買。”</br> 孫夫人一愣：“是嗎？那可真是……不過，夫人生得如此嬌美，讓夫君體貼疼愛也是應該。”</br> 南昭雪淺淺點頭，并沒有和她多聊的意思。</br> 不過，就在這談話間，孫夫人感覺那股香更加好聞，忍不住想要靠近。</br> “看夫人穿著打扮，不似京城人氏，不知是從哪里來的？”</br> “您好眼力，我是從江南來，隨夫君一同來京城訪友，做生意的。”</br> “哦？江南人氏？”孫夫人稱贊，“那可是好地方，夫人這衣裳，也是江南的巧手娘子所做吧？</br> 江南女子的的制絲刺繡手藝都是一絕，今日見夫人，方知名不虛傳。”</br> “您過譽了，”南昭雪臉上飛紅，更添嬌羞。</br> 她妝容嫵媚，偏又做出嬌羞的模樣，不但不違和，反而出奇的引人心動。</br> 孫夫人一個女子，都感覺自己要心動了。</br> 然而，南昭雪卻不再給她機會：“夫人慢走，我要進去挑選香料，告辭。”</br> 孫夫人正遺憾，不知怎么再攔下她問問，忽然，在她一轉身的瞬間，最后一道夕陽的光線，落在南昭雪的裙擺上。</br> 在她行動之間，地上似乎有幾朵蓮花的影子，她一步步，似踩在蓮花上。</br> 孫夫人倏地睜大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再仔細看，見南昭雪的裙擺上光影一閃。</br> 分明就是一個小小的“佛”字。</br> 與她當日在桃園聽玉空大師講經時，在功德箱前，見到的那個佛字一模一樣。</br> 她心頭狂跳，顧不得其它，把手里的佛香交給身邊的丫環，一把拉住南昭雪。</br> “夫人，你……”</br> 南昭雪心里好笑，臉上卻是驚訝不解：“怎么？您有事？”</br> 孫夫人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噎了片刻，問道：“夫人，你信緣分嗎？”</br> 南昭雪眸子微瞇，差點笑出聲。</br> 這是什么見鬼的搭訕方式。</br> 太古早了吧？</br> 南昭雪不動聲色抽回自己的袖子：“夫人何出此言？我不明白。”</br> “那你信佛嗎？”</br> “這是當然，我與夫君，也是在佛前求得的姻緣。</br> 成婚之后，我們也是年年去寺廟進香，感謝佛祖。”</br> 孫夫人心中暗喜，原來如此。</br> “那可真是太巧了，夫人，我也很信佛。</br> 您瞧，我專門訂制的佛香，平時都是我親自來取，不會假手于他人。”</br> 南昭雪掃一眼佛香：“夫人究竟想說什么？麻煩你快些，我夫君還在等我。”</br> “我想與夫人交個朋友，您初來京城，若是有機會，我帶夫人逛逛。”</br> 她說得熱情，眼睛里都透著熱切。</br> 南昭雪卻比她冷靜得多，臉上明顯帶著戒備。</br> “多謝，不必了。我夫君也有朋友，安排周到，挺好的。”</br> “告辭。”</br> 南昭雪掉頭就走，不再和她多說。</br> 孫夫人看著她背影，又怎么肯就此放棄。</br> 她眼珠轉轉，回到馬車上，讓車夫駛到路口拐角停住。</br> 南昭雪不慌不忙，仔細看香料，成色的確還都不錯。</br> 挑選幾樣用得著的，拎著出門。</br> 她目不斜視，回到馬車上。</br> 封天極淺笑：“就在拐角處，等著你出來。”</br> 南昭雪輕挑車簾：“果然，獵手要想讓獵物盡快上鉤，就得以獵物的形態出現。”</br> 第一步進行得順利，南昭雪很高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