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巖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這份禮物。
老實說,林佑送的這副肖像畫很漂亮,是油畫。畫上是綠意蔥蘢的夏天,一扇半開的窗戶,而陸清巖就靠在窗邊,抱著吉他。每一筆都很精細,窗外的風景,陽臺上紅色的月季,還有窗前眉眼英俊的年輕男生,都栩栩如生。好似時光就凝結在了那一刻,附在了畫中。
陸清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林佑自己畫的。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卻知道林佑從小畫畫就很厲害,林佑外公就是畫家,只是初三過后學業比較忙,林佑慢慢就不畫了。
沒想到如今再撿起畫筆,還一點不生疏。
但陸清巖婉轉地跟林佑提了個意見,“你要是畫個你自己給我,我會更高興。這幅畫我拿回去掛在床頭,知道的是我男朋友送的禮物,不知道的肯定覺得我很自戀。”
林佑噗嗤一聲笑了,他輕輕踢了陸清巖一腳,“要求真多,給你畫就不錯了,知道我畫了多久嗎?倆月!”
他畢竟還要上學,都是趁著雙休回家才有空畫幾筆。
“不過這本來也不是給你的情人節禮物,”林佑跟陸清巖說道,眼神四處亂飄,有點羞赧,“那時候你跟我告白,我心煩意亂的,不想見你,又總是想你,就閑著沒事畫了你的畫像。拖拖拉拉畫了這么久,正好趕上情人節,就送你了。”
他說完這句,覺得自己也是挺傻的。
他那時候被告白這事搞得心煩意亂的,居然還能有心思給陸清巖畫像,這不是喜歡,又是什么。
也就他自己不開竅。
陸清巖也領悟到了林佑沒說出來的畫,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湊過去親了林佑一下,“畫很漂亮,我很喜歡。”
林佑推他,“感謝的話用嘴說就行了,用不著投懷送抱。”
但話是這么說,兩個人卻誰也不舍得回宿舍了,站在昏暗的樓道里互相看了一會兒,眉眼都是溫柔。
·
二十分鐘后,陸清巖把自己收到的禮物放回了宿舍,拎上一袋子的零食,跟林佑一起推開了天臺的門。
這個天臺是南樓的學生們沒事就喜歡來轉轉的地方,但神奇的是,可能是因為人員過于稀少,大家幾乎沒撞上過。上個月起,這個樓頂就多了一套小桌椅,也不知道是誰放的,墻角還有人養了幾盆花,現在是冬天,只有暗綠色的葉子。
坐在這兒聊天,看著對面的教學樓里都在上晚自習,倒也很愜意。
……如果不是冬天風有點冷,就更好了。
陸清巖把一罐熱牛奶遞給林佑,這是他剛在自動販賣機上買的。
林佑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袋子里的啤酒,不是很愿意。
“你現在是一個人住,醉了可沒人照顧你。”陸清巖強行把牛奶塞到了林佑手里。
林佑只能老老實實地接過來。
林佑一邊喝著熱牛奶,一邊跟陸清巖東拉西扯。
他覺得人生也挺神奇的,他記得去年的情人節正好趕上了放假,他和陸清巖那時候誰都沒開竅,兩個單身狗結伴上街,擠在一堆情侶里頭看電影,不僅沒有不自在,還在電影院里咬耳朵,小聲說前面那對情侶已經在黑暗中親了八次。
誰能想到,一年過去,當年陪他一起看電影的好兄弟,居然已經成了他男朋友。
但不論是以哪種身份,陸清巖都在他身邊。
從出生的那刻起,他們就沒分開過。
林佑正出神地想著,就聽見陸清巖問他,“你今天有聽見蔡國說,期末的時候學校會進行意愿征集么,每個人都要填自己想報考的大學。你想好要去哪里嗎?”
林佑的表情微微地有點僵住。
他沒說話,手里的紙盒子卻稍微被捏扁了。
和其他很有危機意識的學生不太一樣,他和陸清巖的成績從小就跟開了掛一樣,足以讓他們去國內最好的幾所高校。
所以他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滿不在乎地回答,不管考哪里,反正他要和陸清巖去同一所。
但是最近,他這個目標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聽見陸清巖又道,“國內最好的高校就那么幾所,你想去哪個……”
林佑伸出手,拽了拽陸清巖的袖子,打斷了他的話。
“老陸。”林佑輕輕地叫了陸清巖一聲。
陸清巖低頭看著他,“怎么了?”
“我可能,不能跟你去一所學校了。”
林佑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復雜,混合著一點糾結和愧疚,但是眼神又很亮。
陸清巖在短暫的錯愕之后就恢復了鎮定。
也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這是林佑,從來都跳脫隨性的林佑,他竟也沒有很吃驚。
他問林佑,“那你想去哪兒呢?”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腦海里想起的是林佑剛剛送給他的油畫,落筆毫無生疏,就仿佛從來沒有放棄過一樣,連細節都很漂亮。
果然,片刻后,他聽見林佑聲音清晰地說,“老陸,我可能想轉美術去了。”
·
晉南高中的藝術班成立沒幾年,但是成績相當不錯。大部分人都是高一就選擇好要走藝術這條路的,基礎也打得很好。
但也有少部分人,會在高二才轉班。
現在林佑就準備去當這一小部分。
陸清巖捫心自問了一下,聽到林佑這話,說他一點失落都沒有肯定是假的,畢竟高一的時候林佑這個小騙子還信誓旦旦說,要跟他一個大學。
現在卻拉著他的袖子撒嬌說要甩開他考美院去了。
還在情人節當天。
陸清巖現在深刻懷疑林佑的情人節禮物就是個鋪墊。
但是比起這個,他更想知道林佑為什么會突然想去學藝術。
“你考慮這件事考慮了多久?”他問道。
“一個多月了。”
林佑沒再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陸清巖懷里,陸清巖拿大衣裹著他,兩個人像小動物取暖一樣湊在一起。
林佑說道:“你知道我從小就跟外公學畫畫的,只是后來初三太忙就沒繼續,”但是過年的時候,我又去了外公那兒一次,就三天,他繼續教我畫畫。我突然特別開心。”
林佑蹭了蹭陸清巖的下巴,跟他形容自己的感覺,“就你能明白嗎,我畫畫的時候沒想其他的,就是覺得很開心。我這些年偶爾也畫兩筆,但是都當作興趣,但是在外公那兒一畫一整天,我居然一點沒有想休息的念頭。后來我跟你一起去看電影,你記得吧,那部動漫電影,拿過很多獎的那個。”
“嗯,《魔女和貓》。”
這部電影陸清巖跟林佑一起去看的,電影的內容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就記得林佑看完以后蹦跶了好久,一直冷靜不下來。
“我坐在電影院里,突然想,我要是也能畫出這樣的東西就好了。我還沒有想好具體要走哪條路,但是我突然覺得,比起按部就班地考試,這能讓我更開心。”
林佑摟著陸清巖的脖子,眼神閃閃發亮。
陸清巖低頭看著他,沒說話,神情說不上嚴肅,卻也沒看出哪兒開心。
林佑又有點惴惴不安,挺可憐地看著陸清巖,小聲道,“你是不是不想我考美院啊……”
他既然決定去考美院,就很可能不會和陸清巖在一個學校了。他知道陸清巖對藝術毫無興趣。
他也知道以陸清巖的成績,全國最好的大學都等著他在挑。
想到這里,林佑心里也開始動搖了。
高考沒有去往一個學校,聽起來不算個大事。但是如果他們的目標學校在不同的城市,甚至干脆是天各一方,逢年過節才能見一面。
林佑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后悔。
不,他一定會后悔。
陸清巖沉默了一會兒,才和林佑貼著額頭,低聲問他,“如果我說,我真的不想你去美院。我要你和我上一個學校,最好還是一個專業。我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你會怎么辦?”
林佑的臉上浮現出掙扎的神色。
漫天的星光下面,他的眼睛眨了眨,牙齒輕咬住自己的嘴唇。
他看了陸清巖好一會兒,都沒看出開玩笑的意思。
最后林佑垂下了頭,他趴在陸清巖肩上,悶悶地說,“那我就考你想去的大學的藝術系吧……”
這么多年,都是陸清巖遷就他。
他也得遷就陸清巖一次。
是不是?
陸清巖抬手摁住了他的腦袋,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
懷里的這個小朋友,平時看著咋咋呼呼,橫沖直撞,偏偏在這樣的事情上,都對他千依百順。
傻得要命。
“你可以去考你想去的任何學校。”陸清巖在林佑耳邊說道,“只要是你決定了,不覺得后悔,那我也絕不會阻止。”
林佑唰得從陸清巖懷里抬起頭,“那你呢?”
陸清巖對他笑了笑,“我會在排名靠前的學校里,選擇離你最近的地方。”
林佑想說什么,陸清巖卻抬起手按在了他嘴唇上。
他繼續說道,“但你要知道,你現在的文化課成績,可以去國內任何一個頂尖的學校。可是轉去藝術,你有把握嗎?”
林佑想了想,老老實實搖頭,“普通的好學校沒太大問題,最好的學校就有點懸了。”他一想到這里,又有點緊張兮兮的,“老陸,我要是沒考上怎么辦?”
陸清巖倒是很輕松,“那你就復讀吧。”
真是親男友。
林佑捶了他一下。
卻聽見陸清巖下一句說道,“我會陪你一起復讀。”
林佑又笑起來。
他覺得今夜星光真美,而他男朋友真帥。
“我本來還在想,萬一沒考的理想的學校,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現在不退了,”林佑抱著陸清巖說道,“我想考彤城美院。”
彤城不僅有他想去的學校,國內排名前五的大學,兩所都在彤城。
他知道陸清巖本來就傾向于去彤城。
他還是,想和陸清巖,離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兩個人彼此看了一會兒,臉上都帶著笑意,誰也沒說話,嘴唇卻自然而然地貼在了一起。
陸清巖的舌頭伸進了林佑嘴里,林佑揪著陸清巖的衣服,被親得小聲地喘氣,他的臉迅速地燒了起來。
他聞到了陸清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這味道對他來說像帶著魔法,輕易就能勾動他所有情緒。他甚至忍不住地在陸清巖懷里蹭了蹭,渴望和陸清巖肌膚相貼。
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對陸清巖也有同樣的影響。
他們是100%契合。
天生一對。
親了一會兒,陸清巖忍了又忍,才把還沉浸在親吻中的林佑給推開了。
他沒舍得把林佑從膝蓋上放下去,眼神里還帶著侵略性,卻啞著嗓子說道,“再親就出事兒了。”
他的手指忍不住地摩挲著林佑的后頸。
“真想標記你。”他低聲說道。
林佑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一回神就聽見陸清巖說想標記他。
他坐在陸清巖的膝上,臉紅紅地往旁邊看了看,小聲說了句,“也不是不行。”
陸清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結果林佑又臉紅紅地湊了過來,自己把臉偏到了一邊,露出修長的后頸和柔白的一小片肌膚。
陸清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林佑閉著眼睛,伸手胡亂地在陸清巖身上摸了幾下,他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想標記,就標記唄。”
陸清巖眼睛都要燒紅了,聲音卻還聽上去很冷靜。
“你是說哪種標記,臨時標記還是完全標記?”他問。
他是故意欺負林佑,以為林佑一定會罵他流氓。
沒想到林佑卻渾身一哆嗦,頭埋得更低了,全然沒有了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小聲又小聲地回答,“哪種都行。”
“草。”陸清巖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他捏著林佑的下巴,不許他低著頭,“睜開眼,別閉著。”
林佑不情不愿地睜開了眼睛,泛著水光的一雙眼睛,圓潤明亮,像什么無害的小動物,被欺負了也只會象征性地揮兩下爪子。
陸清巖覺得自己身體里像有火在燒。
林佑明明噴了阻隔劑,他卻覺得身邊充斥著清甜的蘭花香氣。
鋪天蓋地,纏綿婉轉。
更要命的是,林佑還試探地碰了碰他,手指從他小腹上輕輕擦過,問他,“你要不要……就,那什么,馬上就放假了……”
陸清巖聽不下去了。
再聽下去他真的得在這兒就辦了林佑。
“你能不能有一點Omega的自覺!你才幾歲,生.殖腔發育好沒有,就敢要完全標記。”陸清巖壓著火氣說道,聲音都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我特么做夢都想標記你,你居然還敢來撩撥我。”
從身體發育的角度考慮,Omega被完全標記的年齡,最早也不該在十八歲之前。
二十歲向后才是正常的標記時間。
陸清巖一直記著。
林佑不說話,但神情里有點微妙的不服氣。
陸清巖也就比他大了四個月。
Alpha發育早了不起啊。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的后頸上就突然一熱。
陸清巖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后頸,吮吸著那一小塊皮膚,牙齒稍微用了一點力,不到標記的力道,卻讓人感覺到輕微的刺痛感。
林佑的身體像過了電一樣,微微地顫抖。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后頸會這么敏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清巖才松開他。
他聽見陸清巖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我遲早會完全標記你的,但不是現在。”
然后陸清巖重新咬住了林佑的后頸。
這一次,他的犬齒刺破了那片柔軟的皮膚。
留下了一個臨時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