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第二天是貼著阻隔貼上學(xué)的,特地選的大號阻隔貼,香型是濃烈的薄荷味,嚴嚴實實地把他后頸的一小塊皮膚給遮住了。
陸清巖卻像閑得手欠,隔三差五就要去摸一摸他的后頸,還故意去撩阻隔貼的邊緣,被林佑一巴掌拍下來也不惱,只是含著笑看他。
林佑快煩死他了。
“你他媽能不能老實點,”數(shù)學(xué)課上,林佑壓低了聲音罵道,“一個上午白鷺往我們這兒看多少次了,連葉楠山那傻子都問我有沒有聞到雪松味,他以為是你身上的!”
天曉得他被葉楠山這么問的時候,心臟差點停擺了一秒。
陸清巖的信息素侵略性有多強,他算是體會到了。
而且越是強悍的信息素,臨時標記的保質(zhì)期就越久,林佑估摸著,起碼一個禮拜他脖子上的印記都不會消。
一想到這里,林佑就想把昨天失心瘋的自己揍上一頓。
怎么能因為沉迷陸清巖的美色,就覺得隨便他干點什么都行呢?
林佑憤憤地想著,一不小心就用筆在紙上戳了一個黑色的小圓孔。
陸清巖在桌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牽著林佑不寫字的那只手,還有心思看林佑寫的題,“你答案算錯了一個,第二個答案應(yīng)該是8。”
林佑又剜了陸清巖一記眼刀,但是他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還真是自己算錯了。
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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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的時候,蔡小鍋走進教室,給所有學(xué)生都發(fā)了一張“志愿意向搜集表”,讓大家把自己高三畢業(yè)后想去的大學(xué)填上。
“這也是讓你們更清楚地意識到,你們離高考越來越近了,你們的學(xué)長學(xué)姐,馬上就要走上戰(zhàn)場了。”蔡小鍋站在講臺上,環(huán)顧著班上這一張張年輕得還有些生澀的臉,“都要認真地寫好自己的目標院校,然后在接下來的一年多里,向著它努力。你們不用馬上交給我,下星期一再交,但是我希望你們不是隨便填了個名字給我,是真的有了奮斗的目標。”
蔡小鍋說得很認真,這班學(xué)生并不是他帶的第一屆了,但卻是他即將帶的第一屆高三。
他真心誠意地希望每一個學(xué)生,都沒有辜負自己的高中生涯,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也逐漸不再嘻嘻哈哈,但是又互相交頭接耳,詢問彼此都準備填哪里。
林佑跟陸清巖相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馬上在紙上寫下答案。
倒是他們前面的白鷺,毫不猶豫的寫下了自己心儀的大學(xué)。
陸清巖握著林佑的手,在他的指腹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又說了一遍,“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林佑笑了一下,他換了一支紅色的筆,在陸清巖的手背上畫了個圈。
“我想去的地方在這里。”
你身邊就是我最想停留的地方。
陸清巖聽懂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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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林佑在上交了自己的“志愿意向表”的同時,也遞交了轉(zhuǎn)去藝術(shù)方向的申請表格。
晉南高中的高二下學(xué)期,總會收到十來份轉(zhuǎn)班的申請,但是當教務(wù)處看見林佑的名字的時候,負責處理的老師默默地皺起了眉頭,拿出了上次考試成績的全年級排名表格。
第三名赫然就是林佑。
“蔡老師,你們班這個林佑,真的要轉(zhuǎn)去藝術(shù)班嗎?”教務(wù)處的老師問蔡小鍋道,“這個成績,未免可惜了吧。”
蔡小鍋也很頭疼。
林佑的這個成績,完全能上國內(nèi)任何一所排名前五的大學(xué)。學(xué)校一般是不會干涉學(xué)生意志的,可是剛剛校領(lǐng)導(dǎo)都特地打電話來,讓他問問林佑是不是遇見了什么困難,放著這么好的成績突然去轉(zhuǎn)藝術(shù),這不是開玩笑么。要轉(zhuǎn)也應(yīng)該高一就轉(zhuǎn)吧。
蔡小鍋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這幫兔崽子很多錢,這輩子才不幸來當他們老師。”
但他并沒有武斷地把這張申請表置之不理。
這天下午,林佑沒被他喊進辦公室,反而是陸清巖被他找來了。
“你先坐著,我就是找你問點事情。”蔡小鍋倒了兩杯茶過來。
陸清巖像是知道他要問什么,接過茶以后禮貌地跟蔡小鍋說了聲謝謝。
蔡小鍋也不跟他廢話,“我找你過來,是想問問林佑為什么想轉(zhuǎn)藝術(shù),是真的喜歡藝術(shù),想走這條路,還是……”蔡小鍋思索了一下,放棄了婉轉(zhuǎn),直接問道,“還是受了什么刺激?我怕直接問他,這小子不會說實話,所以先問問你。”
陸清巖有點想笑,誰還能給林佑刺激受。
不過也不怪蔡小鍋這么想,他跟林佑這么多年的竹馬感情,所以對林佑做出什么選擇都不奇怪,林佑本來就是這樣,隨性跳脫,但是又很有主意,下決定比誰都快,決定了就不反悔。
“學(xué)校是強烈反對他轉(zhuǎn)藝術(shù)的,好好的一個能競爭全市前幾的苗子,想也知道學(xué)校有多不樂意吧,”蔡小鍋嘆了口氣,“我就不說這個了,但是我們學(xué)校藝術(shù)班歷年的成績都很不錯,很多學(xué)生都是從小學(xué)鋼琴畫畫的,林佑文化分是遠遠夠了,但是藝術(shù)這塊,他跟得上嗎?”
陸清巖把茶杯放在了桌上,笑了一下,“他不是心血來潮,是認真考慮過的。但他這人就是這樣,想到了什么就一定要去做的,不然會一直跟自己過不去。藝術(shù)分我倒是覺得不需要擔心……雖然沒什么人知道,但他外婆是鋼琴家,外公是畫家。林佑從小就跟外公學(xué)畫畫的,畫得很好。”
陸清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他一直畫得很好,他初三本來是要去外地的藝術(shù)學(xué)校上學(xué)的,但是因為想和我在一起,放棄了。”
這是他最近才想起來的。
當初林佑只是隨口跟他一提,看上去毫不在意,他也就沒多放在心上。
但如今回想起來,林佑分明已經(jīng)因為他,放棄過一次機會了。
蔡小鍋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其實比起學(xué)校那邊滿心不樂意,他倒是還好。
他向來覺得,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想來阻止林佑。
“行吧,你們家長都不反對,我一個老師也不多嘴了,學(xué)校那邊我會溝通,”蔡小鍋也沒多問,“你讓林佑待會兒也來辦公室一下。”
陸清巖說好。
但他離開辦公室前,又聽見蔡小鍋嘀咕了一句,“學(xué)校還想讓我做好林佑的工作,但我就算讓林佑強行改志愿,那兔崽子難道會聽我的么。”
陸清巖眼神帶了點笑意,淡淡說道,“林佑說了,你們?nèi)绻遣煌猓蛶€高音喇叭去天臺鬧跳樓,看你們是選擇上社會新聞還是讓他轉(zhuǎn)方向。”
蔡小鍋臉都綠了。
“這兔崽子。”他又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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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要轉(zhuǎn)去藝術(shù)班這事兒,下午葉楠山他們就知道了。
一個個面面相覷,除了震驚都還有點傷心。
他們這群人高一就是同班同學(xué)了,后來文理分科,居然又都還在一個班,緣分很深,不然也不會關(guān)系這么好。
如今林佑居然一聲不吭就要轉(zhuǎn)去其他班。
幾個人一時間都有點消沉。
邵桉嘀咕道,“林佑這家伙也太沒義氣了吧,轉(zhuǎn)班這么大事也不告訴我們。”
白鷺在下面踹他一腳,“又不是轉(zhuǎn)學(xué),有什么好說的。”
但她也沒多開心。
可是一直到晚上,林佑那邊都沒動靜,也沒說哪天就搬東西走。
葉楠山?jīng)]忍住,敲了敲林佑的桌子,“林哥,你不準備跟我們說下,你哪天要搬東西轉(zhuǎn)班嗎?你是不是心里只有你們家陸清巖,不拿我們當回事兒。”
林佑一臉茫然地抬起了頭,“什么搬東西轉(zhuǎn)班?”
周圍幾個人全轉(zhuǎn)了過來,奇怪地看著他,“你不是要轉(zhuǎn)去學(xué)藝術(shù)了嗎,我記得藝術(shù)班只有19班和20班倆班,你不要搬東西過去嗎?”
林佑這才明白過來,隨即笑了起來。
他往陸清巖身上一靠,“喲,看樣子你們都挺舍不得我啊,我說你們下午一個個怎么那么哀怨地看著我呢。是不是現(xiàn)在感覺到了我的好啊。”
“滾蛋吧你,就你最沒良心,”白鷺罵他,“這種事都不跟我們說。”
林佑笑著往白鷺懷里扔了顆糖,“別生氣啊,我沒說要走啊,我跟蔡小鍋商量過了,文化課還在班里上,藝術(shù)訓(xùn)練去19班上,暑假也參加他們的藝術(shù)集訓(xùn)。但我人還是與你們同在的。”
“那你……不換班啊?”侯子成問他。
“不換啊。”林佑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永遠是一班的一份子。”
周圍幾個人全拿手邊的東西砸他,劈頭蓋臉的。
“滾蛋,你個欺騙我感情的騙子。”
“咱們的兄弟之情就斷在今天了。”
連陸清巖都沒被放過,一起挨了罵。
“陸哥你也是,連你都不知道告訴我們。你們這倆狗男男今天就要被我們驅(qū)逐出境。”
林佑也不惱,笑瞇瞇地趴在陸清巖桌上,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糖當賄賂品,扔到他們懷里。
“行了,大冷天的火氣別這么大。明天請你們吃炸雞。”
幾個人呸呸他幾下,表示對他的憤慨,但對于炸雞還是笑納了。
“要大份的。”
“我要蜂蜜芥末的。”
林佑撇了撇嘴,“知道了,大爺們。”
但是知道林佑不走了以后,這個角落剛才略微凝重的氛圍一掃而空,該吃糖的吃糖,該做作業(yè)的做作業(yè)。
林佑趴在桌上,看著該添加哪些畫具。
陸清巖在他旁邊寫今天的英語作業(yè),下筆速度飛快。
窗外的路燈閃了幾下,又恢復(fù)了正常,灑下一圈溫柔明亮的燈光,飛蛾撲在燈泡上,發(fā)出噗噗的沉悶聲響。
這又是一個尋常的冬夜。
離他們升入高三還有將近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