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鄭御史帶上殿的幾人,磕磕絆絆的將封浮霜一路的蹤跡說的明明白白時,眾人的反應不一而足。
鄭御史極為激動,閆燁的面色卻幾經變化,開始時他怒氣勃發,后來卻沉默下來。
他不難從這些人的敘述中得知,他們回京這一路都沒逃過旁人的監視。
那今日這局,定然也是早早就設下的。
他看向封浮霜。
“陛下。”
清亮的女聲響起時,一向沉穩的魏九面色變了變。
他幾乎想要開口提醒,讓郡主不必與這些人糾纏。
卻礙于身份,始終沒開口。
喧鬧許久的大殿也在她開口的一瞬變得安靜,群臣目光隨即朝封浮霜身上投去。
封浮霜在眾人的視線中不緊不慢的整了整衣衫,施了一禮,揚聲道:“鄭御史找來的這些人,所言不假。”
鄭御史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乘勝追擊。
“既然臣帶來的這些證人說的話可信,那郡主打算如何解釋您這些日子的行蹤?前些日子帶回來的金銀?還有昨日擅闖大理寺的行跡?”
在他咄咄逼人的追問下,封浮霜看著眼前的人,眼中有幾分好奇。
“你便如此確定,本宮所行之事皆為妄舉?”她問道。
她這句話問出口,殿內一片安靜。
眾人心中都清楚,這鄭御史今日跟吃了火藥一樣抓住封浮霜不放,背后定然是有主子的,那人是誰,多數人心中都有猜測。
只是叫這郡主明明白白的將鄭御史的目的在眾臣面前挑明,著實是有幾分讓鄭御史下不來臺。
不少官員都藏不住面上的好奇了,等著鄭御史的回答。
鄭御史面上掩蓋不住的惱怒神情,很快便叫眾人看了個分明。
只是他還尚存些理智,并未在此事上與封浮霜過多糾纏,反倒是緊抓著剛才的話不放。
“郡主方才可是親口承認了,下官帶來的這些人所言不假,既然您已經認了大半,何不清清楚楚將這些事說個明白呢?”
鄭御史臉上浮起些笑來,那笑卻顯然沒滲入他眼里,如此對比之下,更顯虛偽。
封浮霜便如他所愿,從頭理起。
“前些日子的行跡不便與外人道,那些金銀的來處卻是清楚的。至于擅闖大理寺之說,大理寺的人平白無故闖進皇寺,抓走本宮的婢女,難道本宮還要同他們客氣?”
她這簡單的幾句話,只著重回答了鄭御史最后一個問題,對前兩問卻是閉口不談。
鄭御史面色沉沉,不待他開口,封浮霜已再次跪下。
“昨日事發突然,昭華未與陛下請旨便貿然入了大理寺,此罪一。
命人在大理寺私審大理寺官員,此罪二。”
此話一出,殿內霎時安靜。
連鄭御史也愣了片刻,他今早得到的消息里,分明沒提及這一點。
此時這昭華郡主卻自己招了。
鄭御史心中驚疑不定,正待開口時,封浮霜接著道,“昭華自知有錯,不敢奢求陛下赦免,今日便是來領罰的。只是,望陛下能徹查大理寺,未免造成更多冤案。”
刑部尚書在心中暗暗咋舌,也虧此次早朝張祥那老小子沒來,否則叫他聽了這話,可不得氣的跳腳。
張祥正是大理寺主官,也是昨日封浮霜見到的大理寺少卿張廣的頂頭上司。
要知道,張祥可一向以為官身正自居,更是立志要做本朝的青天,平日里對下屬抓得極嚴,不留半分口舌給旁人嚼。
此時卻叫郡主在眾臣面前如此給他大理寺扣帽子,他沒來當真是可惜了,錯過了這么一場好戲。
刑部尚書在心中暗暗琢磨,雙耳更是仔細聽著周圍消息,面上卻仍是四平八穩的。
他很是期待,在昭華郡主如此直言的情形下,陛下會做出何種決斷?
片刻靜謐后,龍座上傳來的聲音難辨喜怒。
“你既說已私審了大理寺的人,又說要朕清查大理寺,那么,昭華,你查到了什么?”
大理寺地牢。
厚重的磚石隔絕了外人的視線,搖曳燈燭照的地牢中事物的影子忽長忽短,平白添了一股陰森氣。
李琢身旁最近的,赫然就是那被割了喉的矮個男人。
那尸首的臉都未被遮起來,死狀凄慘,任誰看了夜里都要做噩夢。
聞肅卻悠然自得的坐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手中拿著本書冊細細翻看。
他仿佛絲毫沒有感覺,也并不介意同一具尸首共處一室。
等地牢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時,他才從躺椅上站起,理了理衣衫下擺,手中書冊便在李琢面前晃了一眼。
他輕笑一聲開口,“李司直可要記得,到了陛下面前該說什么。”
李琢訥訥點頭,并不敢對上他那雙眼。
他早知道自己的下場,此時只希望能盡快出了這地牢,他再不想跟那尸體待在一塊了。
許久之前,他就已經聞到那人身上傳來的臭氣了。
進了地牢的,自然是大理寺的人,他看到地牢中這場景也垂了頭,只將上頭的命令道明,“大人要帶李司直進宮面圣,不知……”
聞肅見他看自己,不由失笑,“自是以大人的話為準,你將他帶走吧,在下也該回郡主府更衣了。”
來人聞言大松一口氣。
很快,便涌進來幾人將地牢中的尸首抬了出去。
一起被帶走的,還有李琢跟另幾個大理寺中人。
這些人進宮時的陣仗,可比鄭御史帶來的證人進宮的陣仗大多了。
有瘸了腿被抬進來的,有死死抱著手臂的,還有面色蒼白,一看就是受了酷刑的。
他們雖已被洗漱過,還更了衣,但這些人差勁的狀態可瞞不過朝堂上這些人精。
眾人看封浮霜的目光,登時就有了幾分異樣。
沒曾想這看著嬌弱的郡主,下手時竟如此狠戾。
還沒等這些人開口,鄭御史便坐不住了。
“郡主這是何意?還未有證據就將大理寺的官員打個半死,誰給您的膽子?!您下手如此狠毒,屈打成招得來的證詞又如何取信于人?”
封浮霜卻不搭理他,只朝景平帝欠身,“昭華愿受罰,只請陛下聽完證詞,再做決斷。”
“準。”
皇帝這話一出,方才還咄咄逼人的鄭御史一下子住了嘴。
站在幾人身前的李琢于是上前。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李琢喊完這么一句才慌忙跪下行禮,并不知道自己這禮儀其實錯漏百出。
不過此時也沒人在意這一點,眾人都等著他開口。
哪知這小子一開口便如平地驚雷,炸出許多方才還老神在在的官員。
“下官實在愧對陛下,下官被二皇子許的前程蒙了眼,這才做出許多錯事啊陛下,求陛下饒了下官,下官一定真心悔改!”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李琢還是要為自己求一絲生路。
鄭御史的心猛的一沉,到底還是將殿下牽扯進來了。
他心中恨極了這李琢,未等皇帝開口便出言駁斥。
“你這小人,一不說事二不說由,只一味的將還未定的罪責往旁人頭上甩,是何居心?”
他又看了眼封浮霜,接著道,“莫非是有人對你施了酷刑,要你在這朝堂之上污蔑別人?你可要想好了再說,陛下可還在上頭坐著呢,你要敢欺君,抄家滅族的前路便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