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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番外 初遇

    一只麻雀的烏爪扣住樹梢,在枝頭跳躍,發出嘰嘰喳喳的清啼。
    枝頭新綠,被陽光照射時,葉片透明反光。
    雪白的身影站樹梢底,微微抬起下頜,手放在漆黑秀凈的眉骨,朱唇輕抿,去望那樹梢的鳥兒。
    “啾啾啾~”
    “啾啾啾~”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到他白皙的臉頰。
    正午,天氣已經熱了。
    楚寒今垂下了視線,撩開衣袍,再望了望四處的荒野。
    可他還是不知道這是哪兒。
    以及為什么會在這座山里。
    甚至……連‘自己’的意識也極模糊。
    ——催促他的只有不停往前走。
    楚寒今握緊劍柄,撥開草叢,踏上一條不算陡峭的緩坡路。
    土地泥濘,繞過茂密的樹林,路途不似先前全是野草,地面鋪著石板,覆滿青苔和枯草,古道荒荒,卻仍然可看出這是特意修的石路。
    怎么會有路?
    楚寒今抬眸,前方立著一塊石碑,有個隆起的石碓,長得像墳墓,但石坡上卻種了好幾株巨樹,根系將墳墓的石頭撐裂,亂石陂陀。這在陰陽宅中屬于極劣的風水,十大禁忌占全,安排下葬的人想必和這墓主人有殺父之仇。
    祭臺地勢高了些,楚寒今四處眺望,繼續尋找路途時,聽到一陣很輕的動靜:“你是誰?”
    聲音疲憊,像被冰水浸泡過。
    來自腳下。
    楚寒今順著聲音的方向,低下了頭,墓碑的地基毀壞了,一條手掌寬的縫隙,光線照入,越過內壁層層的蛛絲和灰塵,映亮了一具衣衫破爛的朽尸。
    楚寒今像是沒有看清楚。
    那朽尸穿著衣裳,只是十分破爛,再次問:“你是誰?”
    楚寒今徹底停下了步子,和他對視。
    “你又是誰?這座墓穴的主人?怎么會被人埋葬在此地,你的墳頭種滿樹遮擋住了陽光,墳墓地基靠水,陰氣聚集,墓碑上還有鎮壓厲鬼的兇咒,兇神惡煞,葬你的人一定跟你有世仇。”
    朽尸發出了一聲輕笑,眼眶中,比畫還漂亮的暗金色目視他:“那你呢?這是深山老林,地下埋有法陣,數十年無人踏過,青苔結了一層又一層,只有妖魔鬼怪,連飛鳥都不在此地盤旋。”
    楚寒今:“你是怨氣不消而未死的鬼魂?”
    朽尸:“你是偶然路過入山尋寶的仙長?”
    陽光落滿楚寒今的肩身,如雪一般,再細細落到墓穴的縫隙中。
    楚寒今像是被這句話提醒,略一點頭,回過神:“對,本君要去山中尋靈寶,告辭。”
    他前腳剛邁起,身后一陣淡笑:“仙長,你知道自己中咒了嗎?”
    楚寒今想聽他說一二,可卻被一個念頭催促,素履再踏起:“告辭。”
    越臨卻再道:“仙長。”
    楚寒今轉過臉,白皙的面頰,清貴狹長的眸子,眉眼如晨霧中的遠山般清冷疏遠,卻含著端莊典雅的憫人之氣,像極了……供在廟宇中的玉菩薩。
    越臨眼中的人發著光,他笑問:“仙長急著去什么地方?”
    楚寒今:“不知。”
    “不知?”
    “確實不知。”
    “你長得這么好看,我從生到死沒見過你這么好看的道長。可你像被人下了心咒,操縱著來到這里,還有可能置于死地,你依然不知嗎?”
    “不知。”
    難得安靜了片刻。
    越臨在墓穴中走來走去,他對墳墓外的世界并不好奇,身心俱疲,看到他就像林雀對闖入山中者感到好奇。可再看到楚寒今要走,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說:“那能不能請你放我出墳墓?我在墓中待了十幾年,本不想出,如此第一次被你勾起了好奇。”
    楚寒點頭,將長劍伸入墓碑的縫隙,往前一翹,“嘎吱”一聲,陽光一寸一寸填滿了墓室,縫隙的灰塵都照亮,墓室中鋪天蓋地的縛命咒出現在眼前。
    越臨缺了胳膊好了腿,安安靜靜待在角落,待楚寒今踏入洞穴,涂抹掉石梯最后一道符咒,道:“你可以出來了。”
    越臨怔了怔,點頭,走到陽光下。
    他渾身被光照亮,頭發蓬亂,越發顯得殘破不堪,垂頭若有所思打量自己手臂時,楚寒今的白衣已走下祭臺,沿著叢林深處走去。
    越臨再看了看自己斷裂的手,殘破的血肉。
    他眼中閃過復雜,像重獲新生,陰沉了許久,轉身跟在了楚寒今的背后。
    林中鶯鳴鳥叫,郁郁蔥蔥,斜光被樹干切割得破碎不堪。越臨目視楚寒今背影,單手掐了一朵野花,隨意將花瓣摘了拋玩,一瘸一拐地走在他背后。
    正前方懸崖絕路,土地平整鋪展出去,底下流過清澈的溪流和廣袤叢林。
    楚寒今心道:走錯路了。
    這不是他內心指引的方向。
    他背過身,便見那破破爛爛的朽尸跟在背后,見他停自己也停了,猝然回頭忘了躲,站在樹枝后靜靜地看著他。
    楚寒今眉頭又是一皺。
    越臨:“我很丑嗎?”
    楚寒今簡單道:“形貌確然嚇人。”
    便很快地越過了他,踏上來時的路,走到了懸崖下的溪流旁。
    河水潺潺,楚寒今著的鞋未被水沾濕,他目視水流,身姿極為端正,陷入了一陣短暫的發呆之中,像是不知道該去哪里了。
    后頸泛起一陣涼意。
    回頭,見越臨兩只腳插在水中,波瀾不斷的水面被他手輕輕一撫變得平滑如鏡,他垂頭看著鏡中的人像,似在細細觀摩,安靜了片刻,用僅存的一只手緩慢整理發冠。
    可他形象實在不太好看,頭發好歹理整齊了,臉卻脫水干癟,膚色黧黑,怎么看都是不倫不類的怪物。
    “還真是丑啊。”
    他輕輕嘆了聲氣,再抬起頭,在他兩三步外,楚寒今白衣秀凈,容貌清冷秀美,與他幾乎是天壤之別。
    他走到楚寒今身旁:“你在看魚?”
    楚寒今:“不是。”
    “那你在看什么?”
    “看路。”
    “看路?你要去哪里?”
    “……”
    楚寒今一時不說話了,似乎有些頭疼,眉微鎖。
    越臨:“你要找的是一條出山的路?”
    楚寒今:“不是。”
    越臨:“那你……”
    楚寒今并未聽他說完,便轉過了身,沿著水流的方向往前行了。
    越臨以為他探路,沒太上心,找了一支瘦長的樹枝當魚叉叉魚,手里剛叉到一條時,前面的人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越臨“嗯?”一聲,再四處張望,確定確實找不到了,把魚叉一丟:“人呢?”
    人已經離這里很遠了。
    楚寒今走上了荒蕪的原野。
    好像被某種聲音呼喚著,不停地往前走。他也會感覺到口渴,便從溪水中掬起一盆,如果餓了,便從樹上摘幾顆果子吃。
    楚寒今的清醒是一陣一陣的,有時候能意識到自己在找東西,但大部分時間什么都意識不到,只是不停地走。
    走了不知道幾天幾夜,雨水淋濕他的肩膀和衣服,布帛沾水后沉甸甸,而他在泥濘之中跋涉,鞋履沾泥污,走路也變得吃力起來,雨水沿著下頜淌落,將他濃秀的睫毛淋得潮濕不堪。
    “嗯……”
    楚寒今感覺疲倦了,站在雨幕中。
    水珠滾落在秀挺的鼻峰和唇珠,又落到地上。楚寒今拭去了眼睫的雨水,舉目四望時,身后響起一截樹枝被踩斷的動靜。
    他側頭,樹葉后冒出一顆黑色的頭。
    看到的第一眼,楚寒今眉皺了皺,像還是沒習慣看到這么丑的東西。
    越臨舉了一支葉片巨大的觀葉鶴望蘭,褲腳扎在腳踝,一派輕松自然的打扮。見他對自己皺眉,摸了摸臉,很快笑道:“仙長?”
    楚寒今閉目站著,沒有說話。
    “這幾天你跑哪兒去了?我翻遍這座山頭都沒看見你。”越臨將葉子遮到他頭頂,“身上也淋這么濕,不冷嗎?”
    楚寒今唇瓣間溢出的氣都是涼的。
    越臨將葉片更往他頭上遮了遮,道:“先找個地方避雨,再跟我說說你去哪兒了。哎,這座山里就我們兩個人,你走了以后我找你好幾天,一直找不到。來,跟我來。”
    他倆回到了墓穴附近,已用竹子搭建好棚子,木柴架起火堆,把火點了起來。柴火蓽撥,臉映成了溫暖的橙黃色。
    楚寒今坐上石板,袍袖的水沾濕了石面,越臨連忙走近拉他的衣服:“既然濕了,為什么不脫下來烤火?來來來——”
    他說著,楚寒今扣住他的手,道:“不可。”
    “怎么不可?”
    “在人面前衣衫不整是為不妥——”腦子里想著這句話,楚寒今卻怔了一下,沒說出口。
    越臨:“衣服濕了脫下來曬干不是很正常?這還有什么妥與不妥,難道你從來不脫衣服,也從來不洗澡?”
    “……”
    “而且,現在山里條件簡陋,大家彼此體諒一下。”越臨道,“再說,我是男的,又不會占你便宜。”
    占便宜二字,讓楚寒今輕輕哼了一聲,眼瞇細了些,分明是嫌棄他用詞輕浮。
    “來來來,脫嘛。”
    越臨的手伸了過來,幾天不見他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兩只手已補全。沾了水的衣衫沉重脫,楚寒今蹙起眉,像矜持清貴大少爺出身,想必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便伸手來幫他拉衣襟。
    ——誰知道這一拉,動作太大,將他衣衫褪去了大半,蒼白瘦削的鎖骨露出,白皙的胸口也露了好些。
    青絲垂到肩頸,瑩白的膚色與陰冷山林格格不入,帶著微微的粉色,被風吹著,一時間尷尬極了。
    楚寒今咬牙,側頭看他。
    “這……”越臨好笑,“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下手有點重。”邊說,把剛褪下的白凈內衫又貼回,輕輕拍了拍,“你脫,我不幫倒忙了。”
    楚寒今眉間忍耐,抬手將潮濕的外袍褪下,被越臨接過去,晾在了竹竿,讓風一吹便飄來飄去。
    木柴堆上同時烤著一只兔子肉,表皮變成焦酥的深色油厚外皮,純肉質的香氣飄散。越臨遞去一只兔子腿,問:“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
    楚寒今:“記不得了。”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楚寒今皺眉:“記不得了。”
    “你……”
    越臨留意到他頸側的單衣內,隱約掩著一道黑色的咒印,方才還沒看清楚,此時猜到什么:“你的后頸——”
    他二話不說去扒楚寒今單薄的內衫,夾著衣領拉開,楚寒今沒想到他這個動作,怔了一下,后頸白皙的肌膚已“嘩啦”被拉開,光裸于荒野中。
    楚寒今:“你!”
    越臨性格顯然極狂劣,笑著說:“我看看你后頸的咒印。”
    楚寒今抬起手,一掌,將他推了出去。
    推完,起身將衣衫攏緊,姿態變得凌然不可侵犯,單手握緊劍柄,雙目直直地目視他。
    越臨心道:這應該是正道世家大族的人,家風修養如此嚴厲,連查看他病癥都要三催四請,實在讓人無奈。
    越臨只好舉起雙手:“別,怎么動起手來了?我只想看看你中的咒印,沒有別的意思,要是冒犯你了不好意思,給你道歉,勿怪勿怪,不要動刀動槍的嘛~”
    楚寒今手指抵著劍柄,半晌,將劍插了回去,回身端坐在石臺。
    雨勢極大,越臨在棚子外站了片刻周身便淋得潮濕不堪,重新進了棚子內,他笑了笑:“咳咳,請問仙長,我能看看你中的咒印嗎?”
    說完像模像樣作了個揖,彬彬有禮。
    楚寒今狐疑地看他,片刻,手指扣在頸側解開了衣襟,道:“請。”
    越臨繞著他兩三步走近,看到了后頸那道黑色三勾玉。
    “可惜,”他確認說,“我并不知道這是什么咒。仙長,你知道嗎?”
    楚寒今:“不知。我這幾日未曾脫下衣衫,甚至不知道頸后有東西。”
    越臨點了點頭,牽著他的衣衫:“除了后頸,后背還有沒有別的咒?你把衣服再往下脫,我幫你看看。”
    楚寒今霎時停頓了動作。
    按理說,互相幫忙查看傷口,在修士中本是一件無比平常的事情,可越臨方才過于冒失導致楚寒今有了戒心,變得推三阻四,場景便多了幾分詭異。
    越臨道:“怎么了?你脫啊!”
    “……”楚寒今擰著眉將衣衫褪到小臂,仍然沒有全脫。白皙而緊致的后背坦露出來,肩頭纖秾得體,線條漂亮清瘦,垂下了幾縷潮濕的烏發,越襯得皮膚白皙如雪。
    越臨看見,說:“嘖嘖嘖!仙長相貌真如謫仙,恐怕修士里難找到比你還俊美的男人。我以前聽說六宗名門修士,極好男風,尤其是你這般容貌俊美的男風,你從小到大一定被很多人騷擾過吧?難怪你對我有戒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楚寒今半閉著眼,不說話。
    越臨手在他肩頭摸了摸:“膚質細膩,宛如玉脂,我以前見過一座白玉菩薩,和你一模一樣。”
    楚寒今撩起眼皮,剛要發作,肩頭又被笑吟吟輕輕一拍,越臨說:“放心吧,我一點兒都不喜歡美男美女。以后你我以兄弟相稱,誰要是好男風好到你頭上,我就揍他。”
    聽他胡言亂語,楚寒今負氣道:“誰和你做兄弟。”
    “仙長,這就是你短視了,不知道我的厲害。”他也坐下,單手撐著小腿,坐姿野腔無調,卸了一條兔子腿吃,“你后背沒有別的咒印,黑色的我不認識,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咒。哎,看來我在墳里躺的這幾十年,修真界人才輩出。”
    楚寒今疲了,閉著眼,聽柴火燃燒的聲音。
    他極為倦怠,不清楚為什么,每天在山林里走來走去后,意識會稍微清醒一些,但隨之而來是徹骨的疲憊感。
    咒印?
    心咒?
    他被人操縱了?
    往這個方向想,腦中便會涌來潮水般的疲意,將他全部的意識淹沒,陷入空白,幾乎沒有出口,很久之后才能重新恢復自己的念頭,這時往往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而是置身于另一片荒山野嶺。
    楚寒今閉目,像是陷入了沉睡。
    雨水沿著竹棚垂成雨簾,流成彎彎曲曲的溝壑。棚子內除了雨聲,時不時響起捅弄柴火的動靜。
    越臨往火堆里放了幾根新柴,眼前垂下一道高挑的陰影。
    他抬眸,楚寒今不知何時站了起身,將衣衫取下穿好,手握在劍柄,眉眼陰沉,轉身走入了雨幕中。
    越臨:“哎,小菩薩,你——”
    楚寒今像是沒聽到,面朝下山的小路。
    越臨大喊大叫:“小菩薩——”
    聲音震得樹葉落了一地,可楚寒今依然像是沒聽到。不應該啊?按照常理,哪怕此人極其討厭自己,也該回頭看一眼。越臨連忙站了起身,見楚寒今像是在感知道路,一抬腿,踩了滿腳的泥漿,大踏步朝著山林下去了。
    越臨大惑不解,跟在他背后追。深山中的暴雨可非比尋常,會招來滑坡泥石流,況且此時天空電閃雷鳴,不斷劈落木柴,夜色又昏瞑,隨時會滾落入山坡懸崖。
    一道道閃電劈亮了深色的夜空。
    越臨繞過一道山脊,剛想走快兩步,眼前已沒了楚寒今的身影。
    手里的兔子腿捏緊。
    越臨皺了皺眉,搖頭:“真是咄咄怪事。”
    山里的雨接連下了兩天,東面一塊山頭被雷劈壞,亂石滾落,將坑坑洼洼里的草木砸爛,或許砸死了幾只動物。清晨,便看見幾只松鼠在石頭堆上跳著,不停有螞蟻爬來爬去。
    天色陰沉,像短暫放晴,很快又要接著下雨。
    越臨打獵回來,手指沾滿血腥,單手拎著一條鹿腿,望了望這片坍塌的廢墟。他踩著廢墟的邊緣仔細地跨過,前方有一灣溪流,可以洗干凈他手和鹿的血。
    正前方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越臨眼前一亮:“小菩薩!”
    楚寒今垂頭站著,身影伶仃,一襲白衣被荊棘和尖刺劃破,沾滿泥污,頭發相較前兩天凌亂不堪,單手松松握著劍,眉眼充滿倦怠和疲憊,淋了兩天兩夜的暴雨。
    他看了越臨一眼。
    越臨:“我還會丑到你嗎?”
    越臨比起先前朽尸的模樣,已血肉充實了許多,頭發下的臉俊美清朗,身姿也變得挺拔精悍,只是衣裝還不像樣子,破破爛爛,像個莊稼漢。
    楚寒今沒說話,前跨一步,撐著劍半跪在地。
    他力氣都耗盡了。
    越臨嘆了聲氣,走近抄著他的腋將人托起。先前還骨肉未全,以為楚寒今十分高挑,現在看來還比自己低了一些。他道:“我猜你會亂跑,可也猜你跑不出這座山,始終還會和我相見。”
    他道:“回去咯。”
    楚寒今回到棚子底下,發現相比先前已擴大了些,底下除了平日生火烤肉的地方,還多了些別的器具。
    越臨“刷”地將死鹿丟開,指了指一架體型較大、木骨復雜的機器:“這是織機,我這兩天在山里找到了葛麻,泡水后撕開,可以織出粗糙的麻布。”
    他拿起一捆繩子:“這兒,已經搓成一部分了。”
    楚寒今垂著頭,眼皮半掩,靜靜地聽著。
    他唇色蒼白,幾無血色,疲憊不堪。
    越臨走到他背后蹲下,靠他耳畔說話,呼吸落到耳畔:“餓了嗎?”
    楚寒今閉了下眼。
    越臨:“好,剛才抱你回來騰不出手洗鹿肉。你等著,我這就烤肉,不過在此之前——”
    楚寒今手腕突然被他攥住,意外地抬眸看去,越臨眉眼帶笑,手上卻毫不留情將他手腕扣緊,一圈一圈的麻繩迅速纏上,將他手束在身后:“我先綁了你,免得你又被咒術控制到處亂跑。這山里的法陣非比尋常,你現在身體虛弱,再淋一趟雨,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楚寒今雙手被綁,掙扎起來:“放開我!”
    越臨安撫道:“放心放心,對你來說我確實是壞人,可我并不會傷害你。你前兩天走我便想了這么個辦法,綁起來你就不會再亂跑了。只想綁著你,并不會傷害你。”
    可楚寒今何時被人這么綁過,垂頭看了看手,再抬頭,疲憊的眼望他,唇瓣輕輕動了幾次,眼中寫滿了復雜。
    暗金色眸子帶笑,越臨道:“嘖嘖嘖,不知道你是仙門哪家的小少爺,看著金枝玉葉,卻被人陷害,落到這步凄慘的田地。你爹娘一定擔心壞了。”
    他又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但你救了我,我也會救你。你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楚寒今再看了看自己被緊綁的手,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真的會有人,一邊綁著他一邊說救他嗎?
    越臨綁完了他,便拍拍手,拖著死鹿到山下開膛破肚,干脆利落地將鹿肉架上木柴架。已經是下午,橙光落到棚子里,照亮了楚寒今蒼白清冷的臉。
    越臨忙完了一切,走近摸他的額頭:“你有些發熱,恐是昨晚淋雨太多所致,我一會兒去給你找些草藥。”
    “嗤。”
    楚寒今偏頭,躲開他的手。
    越臨笑了一下,再看到他污跡斑斑的白衣,道:“衣服脫下來,我也替你洗了。”
    說完,手便探向楚寒今的領口,往外一扒。這個動作楚寒今讓睜大眼:“你干什么!”
    越臨被他一吼,麻了:“怎么了?我說我給你洗衣服——”
    楚寒今:“誰要你給我洗衣服!拿開!手拿開!”
    “哇,”越臨意外道,“你這個小少爺有潔癖吧?”
    楚寒今實在很不理解他為什么總想扒自己衣服:“別碰我!”
    越臨兩手放著沒繼續動,怔了怔:“我不僅要給你洗衣服,還要給你擦身子,你看看你這一身,臟不臟……”
    楚寒今:“那也不要你洗。”
    越臨耐著性子:“可你身上的臟污怎么辦,再者,衣衫都是濕的,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只會越來越虛弱。”
    楚寒今:“你解開我的手,我自己洗。”
    越臨:“萬一解開了你又被操縱著到處跑?”
    楚寒今高聲說了這幾句,有點疲憊了,深呼吸了一下,跟越臨對視。
    他渾身實在是非常不干凈,至于楚寒今為什么會站在泉水,本來也是想清洗自己這身,只不過又被越臨逮了回來。兩人沉默片刻,都感覺到這是一樁難事。越臨道:“好吧,我知道怎么辦了,你起來。”
    他將楚寒今手腕上的麻繩解開,分成兩段,一段系在他的手腕,一段系到自己手腕,都打了死結,說:“這樣,我和你一起去湖水旁,你沐浴更衣,我背過身不看你,但你也不能走遠,行不行?”
    “可。”
    楚寒今揉了揉額頭,漠然地站了起身。
    距離此處不遠河流,河流發源于峽谷的山澗,源頭不知在哪兒,但山背后卻開辟出了一泓水流,匯集,形成了圓形的泉水池。
    日薄西山,夕陽西下,橙光照到湖水的表面,波光粼粼。楚寒今背身坐在泉水中,烏秀長發披落肩頭,肩背白皙一覽無遺,姿態十分端正,唯獨單手搭在石岸,被一根麻繩牽著。
    “啪嗒”一聲。
    水流飛濺,他睜開眼,越臨在他背后,往水里丟了幾片青色的皂莢:“用這個洗頭洗澡。”
    扔完,越臨也非禮勿視地背過身,躺上與他不過數尺之隔的石坡,單手撐臉,側躺著舒舒服服眺望遠方的風景。
    楚寒今沐浴身體,把臟兮兮的衣服拿過來,潛意識里卻不知道該如何清洗,看著衣裳怔了一會兒。
    耳后,越臨說話:“真不明白你戒心為何如此之重?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對美男美女都不感興趣,你非以為我讓你脫衣服是想輕薄你,真是憑空誣人清白。”
    “……”
    楚寒今靜了靜,不說話,拿起衣衫試著浸水,又用皂莢涂抹搓洗,布縫中的血漬慢慢滲出,將水染成紅色。
    “算了,雖然你難伺候,但我也懶得和你計較,畢竟你救了我一命。”
    越臨說完,懶洋洋躺著,他不知道楚寒今這澡還要洗多久,便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到唇邊輕輕送氣,吹出了調子。
    時高時低、錯落起伏的聲調,在山林中被風吹到了很遠的地方,讓原本的荒涼凄冷有了生氣,何況現在又是傍晚,霞光漫天,頗生出了幾分野趣。
    楚寒今看向躺石坡吹曲的越臨,心念微動,他正好也站了起身,拍拍灰塵:“走吧,回去了。”
    這山不知道怎么走出去,日子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回去一路越臨拔了好些草藥,棚子鹿肉已經烤好了,只不過他倆在外沐浴洗澡,導致一面的肉烤焦糊,另一面又生嫩,只好用刀子切去糊掉的地方方割下熟肉。
    楚寒今接過,沒咬,聞著味反胃:“不舒服,我不吃了。”
    越臨查看他臉色:“不想吃就不吃,你坐著,我熬草藥。”
    他便站起身,手腕麻繩拖拖拉拉,將鍋子放到了火堆上,往里擰了些花花草草。楚寒今后背是一塊石頭,他靜靠石頭,眼前的人影變成了兩條,重疊,又分開。
    他閉上眼,耳中聽到汩汩沸騰的藥湯聲,半晌,額頭被一只溫熱的手托起,散開了額發。
    越臨端碗:“小菩薩,喝藥了。”
    楚寒今聞到濃郁的苦腥味兒,腦子里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搖了搖頭。
    “咦?”越臨說,“你不喝藥,熱癥怎么能好呢?”
    楚寒今勉強睜開眼皮,看了看那黑黢黢的藥碗,拒絕喝藥的神色反而變得更堅定:“不喝。”
    “……嘶,”越臨也看了看藥碗,“雖然我熬出來的藥不太好看,但治病的功效不減,你到底是正道哪門哪戶的少爺,怎么如此金貴講究?良藥苦口利于病,快來,喝了喝了。”
    楚寒今:“不喝——”
    可越臨的手已探來,掩耳盜鈴地蒙住了他的雙眼:“既然看著喝不下去,那就不看。”
    楚寒今:“不……”
    碗已經送到了唇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額頭太燙,他覺得越臨的掌心冰涼,碰著他,觸感十分舒適。
    楚寒今強迫喝了口藥,再一口,再一口,喉頭涌出一陣反胃感,等克制過去,眼皮微微泛紅,眼角隱約有著水霧。
    越臨目睹這一切,忍不住笑了出聲:“原來強迫美人做他不喜歡的事情,感覺竟然這么好。”
    “……”
    楚寒今再喝了好幾口清水,漱去了苦味,好不容易緩過神斜覷他一眼,閉目不說話,話不投機半句多。
    越臨見他不想說話,望道棚子外襲來的暗夜,也道:“快天黑了。”他做了一排擋風的槅門,將門關上,捅了捅火堆說,“那就睡覺,明天我去看地勢,找個地方修房子住,這里漏雨漏水很不宜居,我總不能住一輩子。”
    楚寒今腦子里昏沉,聽他說話。
    越臨又道:“我也要看路找時間送你出山,這樣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就兩清了。”
    他說完,拍了拍楚寒今的肩膀,好像大事已商榷完畢:“休息吧。”
    楚寒今閉上了眼,身旁不過半步越臨也坐下,再往火堆里添柴,確定能燃燒一兩時辰才閉眼。這山里清冷,尤其到夜間不止有野獸鬼魅,風寒更是冷得徹骨,火堆熄滅恐怕會冷得睡不著。
    雨勢又下了起來。
    山里電閃雷鳴,楚寒今闔攏眼皮睡覺。安靜的時間不長,越臨閉著眼,聽到一陣裂斷的聲音。他抬起眼,手腕的麻繩松了,身旁楚寒今割斷繩子,正要往棚子外走。
    越臨喊:“小菩薩!”
    楚寒今走進雨里,肩頭瞬間被雨水暈濕。
    越臨跳起身:“操!衣服又濕了!好不容易才烤干,這咒真惡心!”
    他到楚寒今背后,二話不說抓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拉,將他拉回棚子底下。手腕轉動的同時,楚寒今的臉轉過來,被雷電映亮,燒得臉頰泛紅的臉,目光沉沉,呼出的氣燙的要命,吹到了越臨的臉上。
    癢酥酥的,越臨偏頭躲開:“又發作了?”
    楚寒今卻不應他,去推他的手腕,想要掙開。但他本來燒得厲害,力氣并不大,發燙的指尖緊緊扣住他的手背。
    越臨便拉著他的手往里走,說:“你中的咒印一時發作一時不發作,沒有定數,煩死人了。快進來,別去淋雨。”
    楚寒今卻不應,靴子緊緊地踩著地面,搖頭:“不。”
    越臨頭疼:“你到底要干什么?”
    楚寒今燒得嚴重,說話模模糊糊的,站在火堆之前狀似冥思,片刻后又往后退:“我找東西。”
    越臨說了聲“不許去!”拉緊他的手。
    楚寒今自然不會聽。他后退,越臨也后退,各自往各自的方向用力。楚寒今外功學得扎實嚴謹,平日手腳力道鮮有對手,現在卻不料往后退,被越臨拉得隱約往前撲。
    他怔了怔,本就在發燒,皺眉輕輕哼了一聲,極為不屑,一甩袖子猛力往后一拽。
    他倆現在的舉止就像兩個小孩子手拉手拔河,但偏偏楚寒今神色靜穆,眉頭微微蹙著,一副十分認真的模樣。
    越臨想笑,又笑不出來,說:“你力氣好大,竟能把我拽出幾步,看來功夫很不錯。但是我今天說不讓你走你就走不出這個棚子。”
    他手腕內扣,再一用力,楚寒今發燒虛弱許多,被他拉得往前跌走兩步,撞入了他的懷中。他發燙的額頭驟然貼到越臨的耳頸,唇瓣也無意擦過他的鎖骨,燙燙的,熱熱的,便像再也站不起來似的,緊緊地貼到了他的懷里。
    楚寒今額頭貼在他耳頸,腿便軟了,緩緩地往下倒。越臨連忙扶著腰將他抱正,一呼吸,聞到涌入鼻尖淺淡清冷的檀香,腦子里像喝醉似的暈了一暈。
    越臨腦子空了空,拉他的胳膊:“小菩薩?小菩……兄……兄弟?你還行?”
    回應他的只有楚寒今難受的悶哼。
    越臨將他放回石頭處靠好,耳頸處被他蹭過的皮膚燙得不可思議,尚殘余溫,想來楚寒今是燒得厲害。他輕輕嘶了一聲,似是不知道怎么辦,將火堆捅得更旺盛了些。
    捅完,他回頭,見楚寒今單手遮住額頭,閉眼沉默不語,胸口起伏呼吸著。他坐的時間不長又掙扎著站起身,看來還是想出去。越臨嘖了聲,走近,將他的肩膀按了下去。
    楚寒今半撩起眼皮,像匣子漏出天光,道:“讓……讓開。”
    越臨嘆氣:“你消停點吧。”
    楚寒今想動,肩膀卻被按得極緊,感覺到自己被欺負了,又是一聲冷冷的“哼”。
    越臨跟著道:“哼。”
    一哼不得了,楚寒今半睜的眼換成了全睜,受屈辱似的死死和他對視:“你哼什么?”
    越臨笑著說:“我看你哼,覺得有趣。”
    楚寒今燒得發紅的眼看了他一會兒,負氣地又道:“哼。”
    哼完,便聽到越臨笑了一聲,似乎意識到不對,眉頭輕皺,別開臉不看他。
    原先來越臨眼中楚寒今是個正道世家大族的少爺,性子端莊知禮,現在有了幾分脾氣,卻顯得更可愛了些。越臨手再摸摸他的額頭,說:“別犟,今晚你怎么都走不了,不如好好待著睡覺。”
    楚寒今沒說話,卻坐在原地沒動。
    越臨以為說服他了,點頭:“聽話才是好修士。”
    他站起身回自己位子,剛背過身,腳突然猜到什么突起物勾住,因不曾設防,越臨“嘖”了一聲撲倒在地,背后響起動靜,腿被折起的膝蓋死死地抵住,不得動彈。
    楚寒今壓著他的腿,雙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場面頓時倒了過來。他和越臨對了個目光,顯然是得勝之后的愉悅。對完目光,他便騰出一只手摸索麻繩,似是打算把越臨綁起來。
    他手指細長,摸索到越臨的脖頸,輕輕掐住了。掌心發燙,軟軟涼涼的,但中指抵扣著大動脈,如果不聽話他隨時能致越臨于死地。越臨自然懂這一點,側頭看他,道:“你想干什么?”
    楚寒今道:“把你綁起來。”
    “為什么?”
    “你礙我的事。”
    越臨笑,不知想到什么,道:“好吧。”
    楚寒今總算摸索到了麻繩,將越臨的兩只手抓起。抓的時候他明顯燒得頭暈,輕輕搖了搖,便又執著地摸索他的手腕。
    越臨讓他摸著,嘴上閑閑道:“先前讓你脫衣服,你覺得我占你便宜,現在算不算你占我便宜?”
    楚寒今道:“住嘴。”說完,探手捂了捂他的唇。
    因他手指燙,碰上來時輕輕蹭過,殘留一道淺淺的余溫。越臨怔了下,道:“你真占?”
    楚寒今眼中光芒微暗:“別說話。”
    他終于將越臨的手捆到了背后,此舉耗費了他極多的力氣,心滿意足綁完之后,他撐著越臨的胸膛輕輕的喘息,覺得頭暈眼花,眼皮沉沉欲墜。
    越臨看他臉色不對:“小菩薩。”
    楚寒今半閉眼,發縷全從耳頸垂落,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線。
    從越臨的視線,只能看到他越來越緊的雙眼。
    越臨:“小菩薩——”
    話音剛落,楚寒今眼前徹底花了,猛地砸落下來,額頭重重撞上他的下頜,唇瓣也從他頸部蹭過,耳后輕輕一偏,唇珠貼在了他的耳頸。
    “你……”
    越臨疼都顧不上了,楚寒今渾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并不算沉重,大袖遮住了他的全部視線,若是這時候來一個外人,恐怕還會以為他倆在行茍且之事。
    越臨想起身,渾身都被他壓住了,想推開他站起來,手腕卻被麻繩綁得緊緊實實,毫無動手之力。越臨喉頭滾了滾:“小菩薩?”
    “小菩薩?”
    “兄弟?”
    “你不會就這么暈了吧?”
    越臨略一偏頭,發燙的唇輕輕蹭過,不僅讓他被碰到的皮膚酥癢無比,還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幾乎觸到了他內心的深處。
    越臨生前忙著修習道術,從未碰過美色,倒是與兄弟朋友有過觸碰,但觸感普通,不是如今與楚寒今的感受……
    他覺得有點怪,又莫名:“小菩薩你暈了?暈之前還把我綁了起來,你害人不淺……”
    再說,他倆難道要維持這個姿態睡一晚上?!
    越臨鼻尖嗅到了楚寒今發縷間的皂莢香,夾雜著很淡的檀香,或許因為楚寒今發燒,香味熱乎乎,甜滋滋的,好聞極了。
    越臨試圖掙開繩索,但這山中法陣能讓一切靈氣變得難以使用,而他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后在麻繩中施咒,以便捆住楚寒今。所以此時他能被反捆住,意料之中,暫時是掙不開的。
    越臨眼中復雜,聞到楚寒今那微微解開的衣衫中的香氣,發燙的額頭,溫熱的唇瓣,體熱似乎全部熱氣都過渡到了他的身上,讓他渾身都難以抑制地熱了起來。
    “……這是發燒嗎?”
    “我也發燒了?”
    越臨渾身發熱,直到臉和耳頸都熱紅。
    熱起來不像涼時,他能感覺到楚寒今泛粉皮膚,一偏頭,還能看見白皙的耳珠,雙眼緊閉,長睫十分長。
    這是正道那宗的后生?居然生的這么好看。
    越臨想完后閉上了眼,心道如此重疊倒也不是不能睡,側身將他掀走好辦,但那時候楚寒今就要面朝地面撲一晚了。哎,至少有自己墊著,他也能睡的舒服一些,病人嘛,照顧照顧好了……
    這么想著,越臨臉紅著入了夢。大概是他緊貼著自己的熱度,越臨總覺得他那衣衫下要涼快些,于是在夢里,便不斷地去脫他的衣服。先前也見過他光裸的后背,本來當時親眼見并不覺得什么,可到了夢境里,卻跟餓狼似的,想著再看看,再看看……
    夜里的棚子中被風雨聲填滿。
    腳邊火堆里的木柴燃盡后,變成了一堆黑灰。
    楚寒今頭沉沉的,睜開眼竹棚底下已大亮了。他后背靠著石頭,雙手被麻繩綁住,但渾身卻并無僵痛感,反倒像是睡了個好覺。
    他腦子里經過了初睡醒時的昏沉,復而清明,抬頭四處觀望,看到從小路上來的越臨,他一手拎了兩條草魚,另一手握著幾株野花,懶洋洋地往這兒走。
    楚寒今微微坐正了一些。
    越臨在山里比楚寒今習慣得多,儼然還自然自得,十分快樂。此時哼著一支不知名的小調,但走進棚子看到楚寒今時,調子卻一下沒了。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身:“醒了啊,我烤兩條魚。”
    楚寒今皺眉:“你怎么又把我綁起來了?”
    越臨清咳兩聲:“昨晚你亂跑。”
    楚寒今側頭,完全不記得。
    越臨揉了下額頭,垂眼看他:“你昨晚還……”
    楚寒今聽他吞吞吐吐,抬眉:“還什么?”
    “還,還,”越臨重復兩個字,實在說不出“還一直占我便宜”這句話,轉了過去,“算了,沒事。”
    楚寒今:“嗯?”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越臨神色吞吞吐吐,有些別扭。不過楚寒今沒心思想這么多,轉而說起別的,道:“解開我的手,這樣我不舒服。”
    越臨卡了一下,走到他跟前,卻沒看他的眼睛:“不舒服啊?繩子磨著手疼?”
    倒不是手疼,而是被人綁著頗有受辱之感。楚寒今說:“有一些。”
    越臨再看他的手腕,道:“確實白細。那弄疼你了,對不起。”解開楚寒今手腕的麻繩,捏在手里,他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楚寒今微微活動了手腕,察覺不到被綁一晚的僵痛,但他也并未多想,而是重新探出一只右手,道:“給你。”
    越臨茫然問:“給我干什么?”
    楚寒今道:“綁起來,免得我亂跑再涉足險地。但綁一只手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越臨露出了笑意,將麻繩的一頭綁到楚寒今手腕,一頭再綁到自己手腕,中間的繩索被他牽引著晃了晃:“是這樣?”
    楚寒今點頭:“嗯。”
    越臨道:“一頭綁你,一頭綁我,豈不是得一直綁著?你在山里待多久就和我綁多久,再也不離開我身旁?”
    楚寒今以為他說解這心咒之法,道:“是的。”
    越臨唇角莫名挑了點笑意。
    楚寒今不解:“你笑什么?”
    越臨只是笑,又把頭別過去,躲避似的,用漫不經心藏住了兩只紅熱的耳朵。
    他再轉過臉,若無其事:“沒笑什么。”
    可那唇角的笑意,卻怎么都遮不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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