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是入職十多年的老員工, 楚楚則是大微禾兩屆的大學生。
    王姐人到中年，卻并沒有完全熄滅上進的心，她想進一步成為部門經(jīng)理，又怯成為領導后繁忙的工作, 于是整個人就很別扭。
    幾個月前, 財務部新成立了一個部門, 論資歷和工作經(jīng)驗, 王姐有競爭上位部門經(jīng)理的可能, 正好楊經(jīng)理把這個部門籌建的許多對接工作交給了工作量不算大的她，那段時間，她干得特別有動力, 經(jīng)常主動加班。
    大家都猜測, 這回，王姐肯定是新部門的經(jīng)理了，有人還直接和王姐開玩笑, 說她是部門創(chuàng)始人。王姐一直否認, 說的最多的是：“我哪行啊，天天這么加班受不了。”或者說, “我吃不消的，領導也喜歡年輕人。”但大家都那么一聽, 覺得她不過口是心非。
    一個月前，不知怎么回事, 楊經(jīng)理在月度會議上讓王姐把她的工作交接給楚楚, 出乎很多人意料。
    楚楚實際上接得很不情愿，顯然她不可能去新部門做領導，現(xiàn)在把這些活交給她單純就是使喚她這個好用的勞動力，而她本人什么好處都撈不到。
    加上楚楚和微禾差不多, 原本的工作就是過飽和狀態(tài)，加工作必然更加辛苦。
    楚楚和微禾關系比較親近，微禾剛來時楚楚還帶她熟悉公司一段時間，而微禾性格綿軟不爭不搶，兩人從沒矛盾。熟悉了一年多后，楚楚經(jīng)常對微禾吐槽公司同事。
    第一次聽到楚楚diss某一位同事的時候微禾驚呆了，她想不到，比她開朗、和誰都能說上話、看上去和大家都關系特別好的楚楚心里原來這么厭惡這位同事。
    再后來，聽著聽著就習慣了。有時候她能感受到楚楚說的點，有時候她只是聽著，總覺得不至于。
    這次加工作，楚楚就對微禾吐槽了一回，微禾從她口中得知，這工作是王姐主動找領導推掉的。
    “她之前那么積極就是為了當部門經(jīng)理，現(xiàn)在她老公估計是覺得她加班太多有怨言了，加上她能力不足根本處理不了這一攤事，就亂七八糟地全都扔到我頭上！”
    微禾很同情楚楚，如果這事情加到她頭上，她想死。
    從那以后的一個月，楚楚三不五時就抱怨王姐，因為兩人的工作交接特別不順利。
    “她什么都藏著掖著，明明心里知道就是不和你說，然后領導問起來就說‘我都做了都弄了，早就都交給楚楚了’，我去，那團亂得沒眼看的表格，要不是我一拿到手就花了一天一夜全都理出來，就真的被她栽贓成功了！”
    微禾聽得震驚：“都交接了，她為什么不把所有事項告訴你？這樣一來，一遇到你不了解的事情豈不是還要一次次去找她，她不嫌麻煩嗎？”
    楚楚語氣鄙夷又氣憤：“她就是這樣，問她她就說都做了都交接了，嗓門比誰都大。”
    微禾還是不能理解王姐的想法，而且平時接觸時，王姐就是個喜歡吐槽的大姐，性格什么都還不錯的樣子。
    相比于王姐，她們部門有個許大叔，比王姐年紀還大一些，二十年以上的老員工，微禾每個月都有工作和他有關聯(lián)，需要他配合。這位大叔才是真的老油條，任何工作他都能三兩撥千金地撥給別人，微禾性格軟，一看就是好欺負的，只要領導交給他們兩人的事情，最后總能被他三言兩語推給微禾一個人，最后再由他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表示參與。
    微禾最討厭的同事就是他。
    楚楚卻說：“王鳳比許大叔惡心多了，許大叔也就是推工作，你堅定一點他就得逞不了，王鳳特別陰險自私。”
    微禾將信將疑：“這樣啊。”
    雖然不敢相信王姐有這么奇葩，總覺得楚楚帶了個人的情緒加重了她的問題，但微禾也比較理解楚楚，尤其是王姐明明自己推掉了工作，后來話里話外卻總有一種是領導重視她們大學生，楚楚搶了她工作的樣子。
    這不，今天微信群這話，脫離前情看似乎沒太大問題，但之前發(fā)生那么多事，她今天說什么新人老人，就是在酸，微禾都感覺到這股酸意了，楚楚自然又氣了。
    據(jù)說背后說共同討厭人的壞話會促進彼此的友誼，楚楚和微禾便是如此，雖然大多數(shù)都是微禾聽楚楚說，但是兩人的確在原來的友好基礎上直接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成熟、更強勢的楚楚總會教微禾很多應對同事的辦法。
    忽略王姐那些酸言酸語，這一天依舊非常忙碌。
    微禾幾乎長在了椅子上，早上倒的一杯水喝了不到一半，廁所都省得跑了。
    正忙著，座機鈴鈴響起，微禾煩躁地皺眉，語氣不太好地接起：“喂？”
    “微禾？我宋志偉啊，昨天我們沈陽數(shù)據(jù)報晚了是嗎？”
    微禾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操作電腦，語氣沒有任何緩和：“是啊！我四點半開始催，說 5點半之前必須給我，6點我去看郵箱，沒有！我又催，7點，8點，最后我為了等你們一個部的數(shù)據(jù)，十點多才做完！你們不是第一次超期了！”
    “不好意不好意思，真是辛苦了，讓你加班到這么晚。微禾，你看是這樣，我們部現(xiàn)在只有我和底下一個出納，真的忙不過來，昨天老總把我叫去開會，出納忙著給業(yè)務開單，實在來不及報數(shù)據(jù)，她一個剛畢業(yè)的小姑娘，加班到十一點，很辛苦很不容易，你看能不能這次就不要考核我們了？”
    微禾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我之前已經(jīng)減免你們一次了，別的部晚了十多分鐘我都考核，你們每次這么晚我都不扣分，這對別人公平嗎？這次沒辦法，制度就是這么定的，沒做到及時性就要考核！”
    那邊還在說著求情的話，微禾臉上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
    一年前，微禾還是個打電話聲音很軟很輕的軟妹子，而在這些分部財務經(jīng)理老油條的磨練下，她現(xiàn)在說話直接硬氣，嗓門大，不為對方所動。
    十分鐘后，對方見求情無用，在微禾“你們?nèi)绻娴那闆r特殊，那就打報告讓領導審批，只要報告過了我以后都給你們減免。”的話中失落地掛掉了電話。
    楚楚曾經(jīng)對微禾說過，這些人并不敢向楊經(jīng)理求情，只是看我們好說話才來磨了又磨。
    微禾照著楚楚的話試過一次，就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從此百試不爽。
    掛了電話，微禾毫無波動，直接投入到剛才降低了速度的工作中，鼠標點得飛快。
    下午五點，下班時間到。
    今天有培訓，以往到點就走的許姐等人招呼著去吃晚飯。
    “隨便吃點，半個小時的時間。”
    楚楚和微禾坐在位子上動也不動一下，楚楚抬頭朝著許姐喊了一句：“許姐，你們幫我?guī)€雞蛋餅，我不去吃了。”
    “又不吃啦？年紀輕輕不吃飯要餓出病的。”許姐大嗓門響起。
    微禾跟著抬頭：“許姐我也一樣，幫我?guī)€雞蛋餅吧。”
    “好吧好吧，你們都成仙了。”許姐無奈，甩著工牌和其他同事走出去。
    這時楚楚扭頭看了一眼同樣坐在座位上沒動的楊經(jīng)理：“領導，你要不要也帶一個啊，你今天要培訓嗎？”
    許姐停住腳步：”對，差點忘了領導了，領導喜歡吃炒飯吧，就著他的老干媽，要不要我也帶一份？”
    楊經(jīng)理看過來：“我前天已經(jīng)參加過會議了，”他停頓了一下，“帶一份也行。”說完就笑，“老干媽已經(jīng)吃完了。”
    許姐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說：“哎呦，領導天天加班吃老干媽拌炒飯，這么大一瓶都吃完了。”
    微禾在座位上一邊做表格一邊抿著唇笑，她心里非常敬佩自己的領導，但是從來不會像楚楚許姐這樣與領導閑聊天說笑。
    5點25，雞蛋餅送到，楚楚和微禾抓著雞蛋餅一邊啃一邊到七樓培訓室開會，兩人坐在最后排。
    培訓內(nèi)容無非又是董事長的什么什么講話，關鍵商業(yè)秘密是不會說的，說的都是什么工作方法啊總結(jié)啊企業(yè)文化類的洗腦包純雞湯，而且是包裝不太高明，語言不太高級的洗腦包，微禾作為文科生，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不屑一顧，純粹嫌棄其文采，覺得這企業(yè)文化不太有文化，偏偏這些東西還被某些人奉為圭臬。
    楚楚戳戳她手機上的界面笑。
    微禾躲開，身子往下一縮，繼續(xù)看。
    楚楚笑完，同樣的動作，點開手機。
    培訓結(jié)束七點，許姐許大叔這類員工都拎包回家，楚楚和微禾挽著手回到辦公室繼續(xù)干活。
    辦公室燈火通明，楊經(jīng)理還是在那個位置上沒變過，只是垃圾桶里多了一個空的外賣盒。
    這一天，微禾依舊十點多才關電腦回宿舍，離開前和楚楚一起沖依舊坐在那的財務經(jīng)理打了一個招呼。
    微禾真的佩服楊經(jīng)理，他每天都加班到十點十一點，家里的老婆可能一周只能看到他一兩次？有時候唯一的休息日——周日都在公司加班。
    他不會覺得累嗎？
    反正微禾覺得累，太**累了。
    在這破公司，一輩子沒說過臟話的微禾都忍不住沖動想要冒臟話。
    一周黃牛一樣工作六天，每天至少12個小時，到了周日，直接癱在床上不想動。
    和微禾一個宿舍的有兩人，一個是樓上運營部的西南姑娘以及一個供應鏈的北方姑娘，年紀都比她大。周日這天，微禾一人睡到了下午1點，醒來就發(fā)現(xiàn)這兩人都不在宿舍了。
    她躺在床上和家里打了一個電話，聊了二十幾分鐘，掛了電話就去洗衣服，一周的衣服，工作日沒時間沒精力洗，積攢下來全都在周日解決，洗完衣服打掃完宿舍，已經(jīng)下午四點半了，一天基本結(jié)束。
    北方的那位姐姐說晚上不回來，去另一棟樓同事那住，西南姐姐回來時已經(jīng)八點多。
    她心情特別好，叫了一聲微禾。
    微禾放下手機笑問：“和男朋友約會去了？”
    西南姐姐笑得開心，盡量平靜地說：“我和我男朋友領證去了。”
    微禾驚訝地坐起身，高興道：“真的？”那姐姐笑得幸福，從包里拿出結(jié)婚證：“我們請了三天假，回老家把證領了。”
    微禾更驚訝了：“你這三天不在啊？”
    西南姐姐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我請假三天啊，你竟然都不知道？”
    微禾不好意思地扶額：“我這禮拜每天回來都十點多十一點多了，都不敢吵醒你們，進門抹黑刷刷牙就躺下睡了。早上起來你們又都不在。”
    聽到這，西南姐姐嘆氣：“是啊，我們這邊加班太多了。這次領了證，我和我男朋友打算回老家工作了。”
    微禾更驚訝了：“你要辭職了？”
    西南姐姐一邊收結(jié)婚證一邊點頭：“工資不是很高，我們兩個在這里連一個廁所都買不起，難道一輩子住公司宿舍或者租房子嗎？我們沒關系，以后孩子怎么辦？還不如回老家算了，雖然沒有這邊繁華，但是日子也不差的。”
    微禾不得不說，她的考慮是有道理的。
    這個城市很發(fā)達，很繁華，但是這和她們這些辦公室流水線打工仔沒有太大關系。就說她自己，睜開眼迷迷糊糊進辦公室，一片漆黑時踏著路燈回宿舍，這個城市和她仿佛是分割的，她站在這片土地上，卻只是一個不停旋轉(zhuǎn)的螺絲釘，而不是繁華的享受者。
    接到室友的這個消息，微禾心里有些復雜。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自己卻遭遇渣男孑然一身，這其中的心酸已不必說，室友還要離職。雖然很累，加班很多，但是微禾真沒想過離職，直到室友提起這兩個字，很多念頭第一次涌了出來，復雜難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7 23:29:23~2020-07-28 23:3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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