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偉看著肖皖:“無意冒犯,但是……顧總,你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那雙眼睛陰沉的眼神落在身上,肖皖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我叫肖皖,想見見貴公子,胡鄒。”
胡志偉被他看著背后起了一層的冷汗,輕咳兩聲道:“實在不好意思,犬子昨天晚上發燒,現在還在臥床,實在不適合見客。”
肖皖冷厲的神色一變,轉臉就是一個溫和的微笑,嘴角揚起,彬彬有禮的朝他一欠身:“沒關系,既然生病了,我可以看看他。”說著越過他朝樓上緊閉的房間走去。
胡志偉剛伸手想攔,半路就被顧晟白擋了下來。
“顧總,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的人就可以隨便闖進我家嗎?”胡志偉被顧晟白擰的手腕生疼,暴喝了一聲。
“相信我,他可以。”顧晟白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副手銬,把胡志偉拷在了一邊流金溢彩的柱子上:“委屈你了。”
胡志偉渾身顫抖,頭上冷汗往下滴落。
不會的,不可能發現的,不會的……
肖皖站在大開的房門前,步子頓了頓,才慢慢往前走去,床上的人臉色蒼白,整個人卷在被子里,皺著眉瑟瑟發抖。
肖皖有些不忍心,但還是伸出手推了推他:“胡鄒,醒醒。”
“唔……”胡鄒似乎是被他推疼了,睜開眼睛,茫然的盯著肖皖。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家?”胡鄒似乎想起身,但是身體不允許他這樣做,只能是蠕動著往后蹭了蹭,像是一條只剩一口氣的蟲子。
“我叫肖皖。”肖皖盡可能溫柔的說:“你想離開這里嗎?永遠離開。”
離開這里?胡鄒不是沒想過,甚至逃跑過,但是等來的是什么,不是從此自由的天地,而是陰沉的父親把他再次抓了回來,用一種殘暴的方法讓他永遠不敢再次離開。
胡鄒瑟縮了一下,沒說話。
肖皖從口袋里掏出證件:“我是警察,相信我,我會保護你,我帶你離開這里,好嗎?”
胡鄒看著他,小心翼翼的點頭。
肖皖把他連人帶被子一塊橫抱起來,轉身下樓。
顧晟白見他下來,終于笑笑道:“抱歉胡志偉先生,我們現在以非法拘禁,濫用私刑等罪名逮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
“行了,帶走吧。”肖皖翻了個白眼,平常也沒見他把法律放在眼里,這會倒是裝的人五人六的。
“遵命,隊長。”顧晟白拽著手銬,把胡志偉拉出了別墅大門。
門口已經停了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滿院子的保鏢看著自家老板被帶走,全都面無表情,別墅里發生的事他們并非全然不知,聰明點的也都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
肖皖抱著胡鄒上了救護車,胡鄒雖然身上有傷,但精神還算好,甚至還有一種越獄一般的雀躍。
“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肖皖攤開了筆記本,看了一眼上車坐在他身邊的顧晟白,勉強定了定神,才開口,臉上的溫柔神色就已經消失了,顯得有些正襟危坐。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胡鄒疲憊的笑了笑:“有時候我覺得,死是個不錯的歸宿。”
肖皖捏著筆的手加重了幾分:“這個我贊同。”
“我呢,從小不怎么愛鬧騰,我媽說我這樣容易受欺負,但我有個有錢有勢的爸,我一直覺得我爸是我的英雄——警官,你能懂嗎?”胡鄒眼神落在肖皖身上,靜靜的,仿佛凝視深淵的旅人。
每一個中二青少年都會在某段時間崇拜自己的爸爸,這無可厚非。
肖皖點點頭,算是回答,胡鄒見他點頭,繼續說了下去:“我從小就聰明,學習好,我爸挺喜歡我,我媽那時候還在,后來我有個妹妹……就是出車禍死了的那個,他們喜歡我妹妹,妹妹愛鬧,人也機靈,會討人喜歡,我就只有全校第一的成績單。”
一旦有人覺得某種東西是理所應當,就不再會珍惜,哪怕這件東西有人付出了血汗,對他們來說也是可有可無。
“妹妹成績不怎么好,我爸說,沒事,有你哥呢,等你哥能獨當一面了,他養你一輩子。”說到這胡鄒眼里出現了些自嘲:“他們從沒問過我愿不愿意,就像……我只是個用來繼承家業的工具,而妹妹,胡彤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肖皖聽到這里略微沉吟一下,如果從妹妹出生自己就被剝奪了父母的愛,那胡彤死了,胡鄒應該挺高興的吧。
“你恨你妹妹嗎?”肖皖忍不住打斷他。
“不,你怎么會這么想?”胡鄒上下打量了他一陣,眼神里多了些厭惡,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憶:“你和他一樣,都覺得是我。”
肖皖想起那天在地下室胡志偉的話,胡志偉懷疑自己的兒子殺死了女兒,在一般家庭,只會日復一日的斥責,可還能怎么樣?日子還得過下去,況且死的那個只是一事無成的女孩,留下了一個能當大任的,兩年,再深的怨恨也該平息了。
只是因為這個,胡志偉就這樣對胡鄒,怎么也不像是一個父親。
胡鄒緩了一會繼續說道:“后來媽媽出軌了,我不知道她對我的愛是因為我的才華還是真正的母性,但是她問過我要不要跟她走,我拒絕了。之后你們大概也清楚,母親走了,我爸就一日日的陰沉下來,知道為什么我不恨胡彤嗎?因為我的遭遇她也經歷過,而且在我之前。”
肖皖不由自主的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胃里一陣翻涌,險些沒當場把早飯吐出來,顧晟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想那些。”
肖皖臉色不是很好看,看著胡鄒說:“那時候你知道這些嗎?”
“我知道。”胡鄒點頭:“他干這些事,從來不背著我,甚至喜歡我的圍觀。”
“可以理解,心理扭曲的人不把這個看作虐待,而是當做自己的作品,如果有人在一邊看著,會讓他有莫大的成就感。”顧晟白恰到好處的解釋了肖皖剛想脫口而出的疑問。
“對。”胡鄒嘆息著點頭:“我妹妹不是被車撞死的,她是自殺的,她不能跳樓,不能吃安眠藥,因為胡志偉會看著她,她真這么死了,不一定會對她的尸體做出些什么,所以他選擇了自殺。”
“那天是小年,妹妹說想出去玩,那時候家里有客人,胡志偉心情挺好,想都沒想就把我們來放出去了。胡彤跟我說了很多,然后她就站在馬路上,一輛車從對面沖過來,路面太滑,剎車剎不住,她的上身卷在車輪里,整整十幾米的血跡。”胡鄒閉上了眼睛,回想起那一幕,他感覺不到傷心,甚至羨慕胡彤的勇氣,即便胡志偉怎樣對他,他都不敢死。
“你應該能想到,胡志偉很生氣,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他對胡彤的感情恐怕不止于父女。”胡鄒頓了頓:“他把所有事情歸咎在我身上,后面的事,你們應該知道了。”
胡鄒說完就閉目養神,肖皖和顧晟白對視了一眼,這就完了?
“咳……還有件事,712校服案,你知道嗎?”肖皖把手里的筆差點轉出花來,才平復下在聽到一個變態家暴的惡心心情。
“知道,新聞說過。”胡鄒了然的點頭:“不過跟我有什么關系,說不定又是和胡志偉一樣的心理變態。”
顧晟白按住了肖皖的手,止住了他要脫口而出的質問,開口道:“這件案子一直沒有眉目,肖皖都快神經了,逮著個人就想問問。”
胡鄒沒心情看他們,點點頭又睡過去了。
中山醫院里面縈繞著常年的消毒水味,過于靈敏的嗅覺讓肖皖本能的不喜歡這股味道,他吸了吸鼻子:“顧晟白,你覺得,這些事會是他做的嗎?”
“怎么不會。”顧晟白知道這只貓開始傷春悲秋,胡鄒固然可憐,但是每一個兇手不是可憐到了極致才去犯罪的呢,每個人都有苦衷,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幸去傷害別人。
“他沒露出任何馬腳,所以,”顧晟白揉了揉他的頭發:“給他找個心理醫生試試。”
“這些事讓南斯他們做行了。”肖皖按了按眉心,轉身拿起了手機:“我和陸局請個假,你陪我出去一趟。”
陸局陸尚晨是肖皖頂頭上司,平常兩個人除了工作沒什么交情,況且肖皖又不是個會阿諛奉承的,能坐上刑警隊長這個位置,一小半靠臉,剩下百分之八十都是靠腦子。
掛了電話,肖皖轉身出了醫院,回頭看了看醫院的大門,伸了個懶腰:“走,陪我喝兩杯。”
顧晟白略微皺了下眉,剛想開口,肖皖一掃剛才嚴肅冷厲的神情,變臉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住了他的腰:“哥哥,求你了……”
好像自從那天晚上開始,他這聲哥哥叫的越來越順口了,顧晟白最受不了他這個撒嬌的樣子,在他頭頂順了順毛:“先跟我說說,干嘛非喝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