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玖拒絕聊天,祁幼清也沒堅持。熬了好幾天,身體本就疲累,安玖說會留下來,就仿佛給她打了劑強心針,不用再費神去想怎么留她多呆一會兒;心神一松,還沒想好要不要再說什么,祁幼清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房間里只剩了她一個人,透過窗簾的縫隙,依稀可見外頭天色已是大亮。
安玖昨天的態度很是勉強,但沒有把她丟給旁的什么人,而是自己等著給她拔針,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盡管在意料之中,祁幼清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道阻且長,祁幼清嘆了口氣,不再多想,起身按了下墻上的開關,電動窗簾徐徐拉開。
房間里漸漸明亮起來,祁幼清這才掀開被子下床,隨著身后透進來的光,一眼看見了茶幾上印著“XX大藥房”的塑料袋,旁邊還放了酒店的便簽本。
她過去,便簽上是多年不見的熟悉字體。
“冰箱里有水果,起床了就拿出來,常溫了吃。飯后吃藥。”
十分平淡,一點多余的情緒都沒有。
祁幼清抿抿唇,拿過一旁的筆在最下方補上日期,又小心地將它撕下來,妥帖地折好,起身到書桌旁,拉開抽屜拿了個本子出來,將便簽夾進去,這才回到茶幾旁去翻袋子。
大袋子里面有個單獨的小袋子,裝著維C、頭孢和沖劑,再普通不過的藥,底下壓著夏榆衣開的藥方;除了小袋子外,還裝了幾種常備藥物,印象中以前她和安玖在一起的時候也有見過。
祁幼清簡單地翻了翻,從最底下翻出一張小票。
看地址和袋子上的店名,應該就是樓下24小時營業的那家,開票時間是……早上六點二十七?
祁幼清盯著那個時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去拿床頭的手機看現在的時間,卻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柜上的吸管杯。她心頭一跳,回手就緊緊抓住了杯身。
因著撞擊,水杯里的水晃動著,透過玻璃,掌心里一片溫熱。
驟然急促的心跳好一陣才緩下來,祁幼清感受著手里的溫度,眼睛慢慢亮起來,初醒時的失落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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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安玖其實守了她一整夜,祁幼清愉悅之余,也放松了許多,不像之前那么著急去找安玖了。
已經不顧身體去見過一次安玖了,要是再來一次,恐怕會被安玖直接拉黑;而且,也只有養好了身體,才能無所顧忌地靠近安玖吧?
抱著這樣的心思,祁幼清輕快地度過了剩余的國慶假期,假期結束時狀態已經好了許多。上了兩天班之后又是一天休息,等周一再回到公司的時候,祁幼清自覺已經完全好透了,可以正式開始她的新生活了。
江臨是座新興城市,這幾年發展迅猛,已然躋身國內一線城市行列;分公司本來是搭上這趟順風車了的,可近兩年的發展趨勢卻有些余力不足。
祁幼清這幾天對比研究了下分公司的業務和報表,總感覺有些問題,周一上午開了會決定對各個合作方開展實地考察,下午就帶了人去了兩家公司。
第一家公司是集團多年的合作伙伴了,祁幼清以前在家的時候跟這位老總見過幾次。因此,與其說是來實地考察,不如說是祁幼清來拜訪長輩。
和對方老總和和氣氣地聊了一個多小時,祁幼清覺得兩家的理念和發展領域還有許多相合的地方,可以繼續拓寬業務領域。大致敲定下來之后,祁幼清婉拒了老總晚上宴請的邀請,帶著人往第二家合作公司去。
第二家公司規模不是很大,但在江臨也有一棟獨立的辦公樓,看資料,當時的決策者是覺得該公司未來大有發展,和分公司的合作空間很大才敲定的合作。馬上要續約了,祁幼清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再做決定。
車子剛駛進這家公司的大門,祁幼清就見樓前停了一輛貼著“檢察”二字的公務車,眉心一皺。
看了眼身旁的項目經理,似乎也是有點意外的神情,祁幼清便沒多問,車停穩之后便下了車。
門口幾個人迎上來,領頭的人自我介紹是公司副總;祁幼清不動聲色地與他握了手,跟著往里走。
電梯在最里側,側對著大廳,祁幼清等人往那邊走的時候,電梯恰好到了一樓,出來三女一男,其中三個西裝白襯紅領帶,衣領上的檢徽明白地表明了身份。
祁幼清一眼看見了第二個出來的安玖。
和前幾天扎著半丸子頭、臉上情緒明顯的樣子不同,因為穿了制服,安玖的頭發也全部扎了上去,鼻梁上還架了副黑色金屬細框眼鏡,配著不茍言笑的表情,一眼掃過來的時候極具壓迫性。
祁幼清腳下一頓,目光直直地落在安玖身上。
安玖也沒料到會在這里碰見祁幼清,微微愣了愣。不過就算不在工作期間,她暫時也不想和祁幼清有什么新的聯系,遠遠與她對視了一眼,一點表示也無,準備直接走人。
前面帶路的公司副總暗暗叫苦不迭,好巧不巧,居然還是和檢察院的人撞上了,見祁幼清腳步慢下來,忙開口:“祁總?”
心念一轉,祁幼清干脆沖副總稍一頷首:“不好意思,看到一個朋友。”
這么一群人擋在前頭,檢察院幾個人的腳步也慢了下來,等她們走近了,祁幼清在客氣和親昵之間猶豫了一下,果斷選了后者,施施然開口:“阿玖。”
喊完了,祁幼清就在原地站定了,看著安玖,等她反應。
許是因為大庭廣眾,安玖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來,被她喊住,也只是略略抿了抿唇,跟領頭的女檢說了句什么。
那女檢往祁幼清這邊又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帶著身后另一個年輕的男檢先走了。
這個男檢察官看著像剛畢業不久,路過祁幼清的時候還沖她稍顯靦腆地笑了笑,祁幼清于是也跟他點了點頭。
請帶路的副總稍等一會,祁幼清和安玖一塊往一旁走去。
“好巧。”在十幾米外站定,祁幼清從頭到腳掃了一眼制服筆挺的安玖,彎起唇角。
不知道是安玖自己多想,還是祁幼清的眼神確實有些直白,反正安玖在她的打量中有種被看光了的拘謹感,忍不住皺起了眉:“有事?”
祁幼清自然不會專門喊停安玖來處理私事,隱晦地示意了身后等候的人群:“能透個底嗎?我們在考慮續約。”
稍作猶豫,安玖想了想,還是壓低了聲音:“按目前的趨勢,之后公司高層會出現很大的變故,謹慎考慮。多的我不能說。”
這是板上釘釘的說法了,安玖不能多說,祁幼清也沒再追問,轉了話題: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謝謝你,最近酒店的餐……”
“是洵晏打的招呼,你要謝的話謝他吧。”安玖抬手看了眼表,語氣不冷不熱的。
祁幼清雖然不挑食,但也有不喜歡的、能不吃就不吃的食物,趙洵晏可沒那么了解她,能做到一連好幾天送過來的菜色都正中她的喜好。
暗暗反駁,見安玖不想承認,祁幼清也不在這事上跟她多爭辯:“那那天麻煩你守了一晚上,這個總得讓我謝謝你吧,就吃個飯……”
仗著背對著公司的人,祁幼清眼神懇切,說到最后一句時語氣軟得不行。
被她可憐兮兮地盯著,安玖的視線挪開了一瞬,沉默了一晌,還是沒有答應她:“最近案子多,要加班,沒時間。”
末了,又看了眼祁幼清,還是補了一句,“回頭再說吧。我得走了,再見。”
說完,安玖沒再耽擱,直接離開了。
同事們都在車旁等著,并沒有先上車,安玖快步過去,跟領頭的女檢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明姐,耽誤大家時間了。”
張明韻是自安玖進檢察院后一直帶她的前輩,對安玖很是照顧,聞言也只是溫和地笑笑,招呼她倆上車。
安玖上了副駕,借著拉安全帶的功夫又看了眼大樓,里面的人聚到了電梯處,被人群擋著,看不到祁幼清。
收回目光,安玖低頭系好了安全帶。車子發動,穩當地滑了出去。
開車的林望軒是今年考進的檢察院,簡歷漂亮能力也強,做事也不含糊,十分好學,開車還很穩,因此,安玖和張明韻出外勤的時候很樂意帶著他。
不過熟悉了之后這小年輕話很多,看在他話多的地方都在無關緊要的小事私事上,安玖她們也沒說什么,反正路上閑著也是閑著,有人聊天打趣也挺好的。
但今天卻不同,林望軒開出去好一段路了,還是安安靜靜的,就是時不時往安玖這邊瞟的目光有點太明顯,連后座的張明韻都看不下去了:
“有話就說,要不就好好開車。”
被戳穿了,林望軒也不惱,嘿嘿笑了兩聲,專注地開車了。
這倒是反常,安玖卻也沒心思去管他想說什么。車上安靜,她也有些累,便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直到進了院門才睜了眼。
已經是臨下班的點了,但安玖也沒法歇著,最近手頭的工作確實很多,她只來得及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便坐下來繼續工作。
手頭的卷宗沒翻兩頁,前頭的林望軒趁著辦公室里沒旁人的功夫,巴著塑料隔板跟她說話:“安玖姐,晚上你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啊~”
今晚是請吃飯的良辰吉日么,怎么一個兩個都要約她吃飯?
安玖皺了皺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無事獻殷勤?”
林望軒狗腿地笑:“哪有,這不我入職這么久了,謝謝姐的照顧。”
一聽就是借口,安玖將目光轉回卷宗上:“不說實話,沒空。”
夸張地“哎呀”了一句,林望軒四下望望,壓低了聲音:“其實有點私事,想請姐你幫幫忙。”
怕安玖嫌麻煩,還極力保證,“絕對不是讓姐為難的事,要是真讓姐為難,你直接拒絕就行,這頓飯就當我謝謝姐的照顧,順便請姐幫幫忙。”
他繞到安玖面前,又是雙手合十又是打躬作揖的,好話、漂亮話不要錢地往外扔,就差把安玖夸成個菩薩。
被他纏得不行,又想著他平日里確實很有分寸,安玖皺著眉頭,還是答應了。
然而安玖很快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