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從來都不怪你。”
黎落聽到我這句話,他臉上卻沒有一點開心,神情上反而帶著巨大的失落。
良久他苦笑了一聲說:“謝謝,謝謝你不怪我。”
我們兩個人都同一時間沉默了下來,似乎都不知道說什么,屋內是短暫的沉默,這個時候,陳溯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提醒,便轉身出了門外,差不多一兩分鐘,他又走了進來,在我身邊輕聲提醒說:“我們該走了。”
我看了黎落一眼,我想了想,還是輕聲說:“我該走了。”
黎落什么都沒問,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輕聲嗯了一聲。
我隨著陳溯起身后,正要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頭問我:“小樊!”
我回頭看向他,問:“怎么了?”
他說:“我們是不是、結束了?”
他這句話似乎是花費了好大的勇氣才問出來,我沉默了一會兒,我才說:”是的,我們結束了,黎落。”
他聽到我這句話,手上握住的那只還有半杯水的杯子。便從他之手掌心脫落,摔碎在地,猶如摔碎了我們以前種種過往。那一灘水將他鞋給打濕了,他似乎才發現,第一反應就是去撿地下的碎片,才撿起第一塊,他手就被那些碎玻璃給割破了,他指尖的血隨著包裹著透明的玻璃,他刺眼的紅,讓他看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最后,他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從我面前站了起來笑著說:“你走吧,我這邊沒事了。”
我進行確認一般問:“真沒事了嗎?”
他笑著說:“是真沒事的。”
我說:“我可以送你回去的,你身上有沒有帶錢?”
他說:“有的。”
我說:“好,那我走了。”
黎落嗯了一聲,他握成拳頭的手不斷有血沿著他手指頭的縫隙流了下來,我看了一眼,滴在地下潔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的液體,有些觸目驚心,可是我什么都沒有說,也沒有再看他。
對一旁的陳溯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陳溯也沒有再耽誤時間,推開門包廂的門后,便扶著我走了出去,我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想,黎落,真是對不起,讓你的一切成了現在在這樣一幅模樣,可是我也彌補不了你什么,甚至連對不起都無法當面說,也許這樣再見,對我和對他都要好,總好過以后的生死離別吧。
這么久以來,其實我始終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在這段感情里面,這也是我對他最愧疚的地方,但我相信,任何東西在時間的漂洗下,一定會越來越淡。
等我從跟著陳溯從飯店內出來后,易晉已經在車內等了我很久,不過他什么都沒問,在彎身坐入車內后,他接過我,扶著我坐了下來,仿若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般問:“冷嗎?”
其實這樣的天氣真不算冷,可大約是我身體有點虛,體溫比平常人都要低,可我不想讓易晉察覺我身體上的虛弱,我說:“我覺得還好。”
易晉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往我身上裹了一層毯子,之后陳溯坐上車后,他說了兩個字:“開車。”
之后易晉沒有過問我和黎落的過往,甚至連黎落這個名字都沒有提,其實我已經在心里想好怎么和他解釋了,可是他不提,我主動和他解釋,反而覺得有些奇怪,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我不斷在心里想著這個問題。
一直到車子都停在了酒店門口,我都沒找到機會,而易晉也沒有和我說過話,我以為他生氣了。
可誰知道下車時,他還是語氣正常,很溫柔的問我:“有力氣走嗎?”
我愣了幾秒說:“我可以走的。”
易晉聽我如此說,也沒有再問什么,扶著我從車上下來后。便隨著我的步子一起朝酒店大廳走了去,我身體其實還好并沒有易晉想的那么脆弱,當然這是我自己認為的,至于實際情況到底是怎樣,我其實并不清楚,有時候自己的身體雖然了解,卻沒有科學手法所分析出來的那么精確。
易晉帶著我回到家后,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我知道易晉是介意我和黎落的事情的。
到達晚上的時候,我從浴室洗完澡出來,便特地去廚房和阿姨一起準備了一些水果,端去了易晉的房間,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和人視話,見我來了,暫時摁了暫停鍵,看向了我。
我略帶著討好的緩緩朝他走了過去,把切好的水果放在他面前說:“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聊。”
他似乎知道我要聊什么,他似乎并不想和我聊這個話題,因為下一秒,他淡聲說:“可是我還在工作。”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想和我談。
聽他如此說,我遲疑了幾秒,半晌我才說:“好吧,等你工作完我們再談。”
他面色平常的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阿姨端著易晉的咖啡進來后,易晉問了阿姨一句:“小姐的藥喝了嗎?”
阿姨把杯子放在書桌上后,便回他:“還沒呢,剛才一直嚷著說要給您洗水果。”
易晉看了我一眼,眉頭微皺說:“按時喝藥。”
我這才從他書桌前的椅子前站了起來,低聲回了一句:“好啦,我知道了。”
便跟著阿姨一起出了他書房,到達廚房后,阿姨便端著溫好的中藥給我,我看了一眼碗內那些濃濃的黑色液體,那些液體還散發著類似于朽木的臭味,還沒灌到嘴里我就已經想要吐了,站在一旁的阿姨對我說:“哎呦,不要怕,捏住鼻子一口悶下去,這東西沒事的。”
我看了阿姨一眼,什么都沒再說,以一副赴死的心態捏住了鼻子,硬逼著自己喝了下去,喝到最后一口時,我感覺自己有點扛不住了,將手上的碗一丟,便在水槽里吐得稀里嘩啦,阿姨一直拍著我后背,她安慰著我說讓我緩緩,緩緩。
我吐了好久。發現自己喝下去的又全都吐了出來,阿姨剛想再給我重新倒,我一把拉住她,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別倒了。”
阿姨聽到我這句話,看了我一眼。
我說:“喝了也沒用,我知道的。”
阿姨還想說什么,我手已經緩緩從她手臂上滑落,滿身疲憊的走出了廚房。
我回到臥室后,阿姨又替我準備好西藥,十幾粒西藥,密密麻麻擺在那里,沒吃下一顆,我的胃就要承受一次痙攣。我抱著自己,坐在那里看了良久那些藥丸,在阿姨走后,我把那些藥丸拿起了浴室,把她們悉數全都倒進水盆里后,便開了水龍頭,任由龍頭內的水把那些藥丸悉數沖走。
易晉是半夜才從書房內出來的,他回到房間時,我已經睡過去了,可是卻被他的動靜給驚醒了,我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上床,見我醒了。便撫摸了一下我臉,在我上方看向我溫聲問:“吵醒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沙啞著聲音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房間內很暗,沒有開燈,易晉就著窗戶外投進來的月光仔細的看著我的臉問:“夢到了什么。”
我沙啞著聲音說:“夢見他們來接我了,夢里的房子好大,好暖和,我媽給我做了一桌的好吃的,還有我爸,又在窗戶口澆著他那些寶貝花。”我笑著說:“你知道嗎,其實從他們離開我起,我就夢見過他們好多次,可每一次。他們都是遠遠的看著我,從來不靠近,可今天晚上不同。”
我有點激動的握住易晉的手說:“你知道嗎?我媽抱了我,我還在她給我鋪的那張床上,睡了一覺,那一覺好舒服啊,易晉,我從來都沒有睡過這么舒服的一覺了,可惜的是,這么快就醒了,其實,我不想醒的。”
我語氣里滿是可惜,易晉卻不說話。我只顧著回味去了,完全沒注意到易晉在我身邊一句話都沒有說,我抬起臉,才發現他臉色極其的不好,被我抓住的手腕甚至在發抖,我感覺到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對,抓住他手腕的手迅速往后一彈,立馬退了好遠。
易晉冷著臉看向我問:“好玩嗎?”
我不是很明白看向他。
易晉忽然一把鉗住了我的手,對我大聲問:“我問你這樣很好玩嗎?”
他松開了我,反手從抽屜內拿出我每天要吃的藥問我:“為什么沒吃?為什么要把藥給倒掉??這么想死嗎?”易晉反手把手上的藥瓶往地下狠狠一砸,說:“好啊,我成全你!”
他砸完手上的藥瓶還覺得不夠,把整個房間內全都砸了個干凈,在大半夜里,房間內全都是稀里嘩啦的聲音。
那些東西在我面前飛濺,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憤怒的易晉,只能抱著我被子無助的坐在那看著他。等外面的仆人在聽到我房間內的動靜后,便立馬沖了進來,全都圍在門口觀看著,卻不敢靠近,因為誰都不知道易晉為什么會在半夜發這么大火。
易晉砸完房間內所有東西后,他沖過來一把鉗住了我的肩膀,他紅著眼睛,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風暴雨說:“你知道嗎?我有多害怕你有事,為什么,為什么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嗯?要你為我想想這么難嗎?很累嗎?你現在很累嗎?你覺得你有我累嗎?我要的只是要你健健康康,我不求別的!為什么你就這么不配合我?為什么你永遠都是這樣,你永遠都看不到我有多努力,我有多害怕。”
他猙獰著臉說:“易小樊,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永遠都只是一頭,沒有七情六欲的畜生?!”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易晉,我被他嚇到了,嚇得渾身發抖,我哭著搖頭解釋說:“沒有,我沒有,易晉,我真的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我攀住他的手說:“沒希望了,不要掙扎了,真的沒希望了,我知道的,我吃了太多藥了,我不想為難自己,你就讓我順其自然吧,沒用的,真的沒用的”
易晉捏住我肩膀的手在咯咯作響,他鐵青著臉說:“是啊,沒用了,我可以去救一個想要活著的人,卻沒辦法去救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我有什么用?我除了整天沒日沒夜的擔心。我還能夠做什么,你告訴我我還能夠做什么?!”
他最后那一句話幾乎是朝我怒吼著出來的,我身體在他手上捏得搖搖欲墜,阿姨見情況越來越不對了,立馬沖了上來,一把攔住了易晉,和他說讓他別這樣,我身體經不住他這樣力道的。
而我在這過程中,我除了哭,只是哭,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怎樣的事情,來緩解現在的情況,我很無助。面對這樣的易晉。
到后面,在阿姨他們的勸住下,易晉松開了我,他的身體不穩的往后退了幾步,他就那樣看著我,眼神和臉上從里到外透露著無助,他左眼的眼角滑落下一顆淚,他說:“易小樊,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在想,我該怎么救你,不,我不是救你,我應該求你。求你救救自己,為什么,你就不能幫幫我。”他捂著心口說:“就當是幫我,可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這點,為什么?”
我哭個不停。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對我失望極了,便不再看我,只是滿身疲憊又雙眼的空洞從臥室離開了。
剩下阿姨他們一直都在安慰我,我讓易晉發了這么大,我又讓他發了這么大的火,可是我能夠怎么辦,我也想好好活著,可是老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我不想讓他努力,因為我怕他努力過后,有些事情還是一場空。
我離開后,易晉該怎么辦,怎么辦,讓他來獨自面對我的尸體嗎?
想到這里,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趴在枕頭上嚎啕大哭了出來。
我從半夜一直哭到天亮,之后一直哭到自己再也沒有力氣了,我蜷縮在了床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給拋棄了,從來沒覺得這么的孤獨和冰冷。
阿姨端著早餐進來后。便坐在我床邊拍著我肩膀說:“易小姐,吃早餐了,您起來吃點吧。”
我躺在那里沒有動,那阿姨又說:“先生是急了,您別怪他,他會發這么大的火,完全是因為他擔心您,您也真是的,為什么不吃藥?生病了,怎么能夠不吃藥呢,不吃藥又怎么能好呢?”
那阿姨嘆了一口氣說:“現在我們都不管這些事情了,先吃飯才是重要的,您身體正是恢復期。不吃飯更加不行的。”
那阿姨說了很多話,可我躺在那始終都沒有動,那些眼流淚就像水龍頭一樣,依舊控制不住往枕頭內流,阿姨見我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能搖了搖頭,把早餐放在了桌上,從我身邊起身離開了我房間。
吃了飯又能夠怎么樣,吃了飯,還是活不了,不僅活不了,還是半死不活。
我不想拖累易晉,我不想讓自己都半死不活了還成為他的包袱。他說他很累,可是我也累啊,那么多的藥要吃,那么多的針要打,每次一發病,手臂上全都是針眼,每天的自己就像是活在地獄。
這樣一個我,還有什么用處,為什么不讓我死了更好,留在這世上,好疼啊,全身都疼。
我躺在那,一直流到自己眼睛里再也沒有眼淚可流。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眼一旁的飯菜一眼,我沒有碰,而是下床在柜子翻找著,找了好久,從柜子內一本書的最底層找到了自己的證件照。
我又找出衣服來給自己穿好后,我如往常一般走了出去,客廳內一個人都沒有,這套房子內冷冰冰的。
我沒有驚動任何人,我出了門后,便從樓下攔了一輛車,讓司機帶著我去了醫院,等我到達譚菀的病房門口時,石杰正端著臉盆從譚菀的房間里走出來,他看到我時愣了幾秒,不知道是我紅腫的眼,還是慘白的臉,讓他本來一句你怎么來了,硬生生變成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嘶啞著嗓音說:“有點小感冒。”
石杰打量了我幾眼說:“可是你現在看上去似乎很不好。”
我說:“我沒事,我來看看譚菀的。”
過了這么久,石杰對我的仇恨似乎是小了一點,也沒有惡言相向,他看了病房一眼,又對我說:“剛給她擦了臉。”
我說:“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石杰猶豫了一會兒說:“現在沒有醫生來,不是治療的時間,你去吧。”
我說了一句:“謝謝。”
便從石杰身邊別過,朝著譚菀的病房走了去。
大約是我狀態看上去太差了,石杰都忍不住回頭看了我一眼,不過他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繼續端著手上的臉盆,朝前走著。
等到了譚菀的病房門口,我卻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我怕推開門那一瞬間,看到的是躺在床上一具毫無生機的尸體,我把她害成這樣,可是我卻半點都幫不了她,也還不了她。
我該怎樣去面對這樣一個她。
我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外從探視口遠遠的看了她一眼,她狀態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此時的她除了眼睛周圍有點傷疤以外,整個人躺在那就像是熟睡了一般。
我看了良久,當石杰回來后,到達我身邊問:“怎么不進去?”
我回過神,扭頭看了他一眼,立馬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啞著嗓音說:“我有點感冒,怕傳染給她,就不進去了。”
石杰皺眉說:“你真的沒事?我看你還是去看醫生才好。”
他想了想,又說:“我給你哥哥打個電話吧。”
石杰剛想去口袋內拿手機,我立馬摁住他的手說:“不用,我現在就回去了。”
石杰有些不相信看向我。
我說:“是真的。”
石杰似乎也不想過多的管我的事情,便也沒有再堅持。他說:“好吧,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嗯了一聲,又看了病房內譚菀最后一眼,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夢游般別過了石杰身邊,要離開這里,可走了幾步后,我似乎才想起什么,又回頭看了石杰一眼,說了一句:“再見。”
石杰也滿臉奇怪的看向我,回了我兩個字:“再見。”
我從醫院出來后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那里,在大街上晃蕩了一段時間后,我又去了機場。在那隨便買了一個城市的機票,我坐上了飛機離開了這里,走的時候我扔掉了自己的手機,就帶著身份證和錢。
飛機落地后,到達陌生的城市,我太累了,隨便找了一間小旅館住了下來后,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來后,我不敢看電視,也不看報紙,下樓買了一份早餐后,便又匆匆沖了上來。狼吞虎咽吃完后。
我坐在屋內發了一會呆,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我有點緊張,警惕的看了那扇門良久,直到門外傳來老板娘的聲音,我這才從床上起來,朝著門的方向走了去,當我把門給打開了,老板娘笑著遞了我一樣東西,和一壺可以喝的熱開水。
老板娘說:“這是我們市的旅游景點,這位小姐您要是覺得在屋內待著無聊,可以出去走走。不遠的,就在附近。”
我從那老板娘手上接過報紙看了一眼,然后對她說了一聲謝謝,那老板娘沒有多停留,繼續去別的房間給人送熱水,我提著熱水壺進屋后,反手關上了門,把門關上,我便坐在床上翻著報紙,翻了好久,我目光落在報紙上一處美麗漂亮的湖泊上,手指在那停留的一圈。
我在心里想,這種地方應該會很美吧。
我在上面撫摸了一圈。便把報紙緩緩放了下來,收拾著東西,便出了門。
那處湖泊如老板娘所說,并不遠,就在附近,有很多的游客,我一個人坐在那從上午坐在了晚上,等晚上人漸漸都走光了時,我才脫了鞋襪,把腳伸了進去試了一下水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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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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