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溫好像有點冷,我又把腳收了回來,真正踏出這一步,其實是無比難的,這么冷的水會很難受吧,我又坐在那里發了一下呆。
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沉了,似乎是有下雨的跡象,我看了一眼東邊的天,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嘗試著把腿深入了這潭水里面,刺骨的寒冷從腳背一點一點沒入,浸入我血液里。
我不斷呼吸著,告訴自己不怕的,以后只會更痛苦,現在有什么好怕的,當那些水沒過小腿,沒過我膝蓋時,逐漸沒過我大腿根部時,我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對深水里的恐懼又多了一分,我握緊拳頭,僵硬著身體繼續一點一點往前走時,身后突然傳來人的一聲尖叫,等我錯愕回頭時,漆黑的天完全看不到岸上有什么。知道有人在說話,緊接著水里面傳來一聲噗通聲。
我身后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緊接著有一雙給鉗住了我,我剛想掙扎,還沒明白過來又是幾雙手一起將我鉗住,然后我身體就被他們硬生生拖了上去。
無數支手電筒照射在了我身上,我根本看不清楚誰是誰,水里的那一番掙扎讓我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我只能躺在石塊上喘著氣,用手擋住那些手電筒。
那些人說的都是本地話,但是我隱約知道了他們的來歷,似乎是這片區域的保安,沒多久他們將手電筒熄掉后,留了一盞在那兒,這個時候有個稍微年輕的保安湊近我,用普通話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說話,只是抱緊濕漉漉的自己,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讓我無比的惶恐,那些人見我不說話,似乎也沒有力氣行走,幾個人便在商量著什么,在他們商量沒有人注意我的時候,我從地下一沖而起,可還沒來得及逃走,他們便一把又鉗住了我。
我全身都是水,身體無比的笨重,被他們拿住后根本就動彈不了,只能任由他們鉗著,我在那狼狽的喘著氣。
之后他們把我帶去了這里的旅游景點的保安亭,他們把我放在保安亭里面坐下后,所有人都在喘著氣,又是用鄉音在交流著,大約是在問著,我是誰,我為什么這么晚還停留在那一塊地方,又為什么要自殺的一些話。
我沒想到今天會這么倒霉,連想安靜死都不行,幾個大男人覺得和我不好溝通,不好聊,便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坐在了我面前,她用普通話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我姓易。”
她又問:“你的家人呢?”
他們是一定要問清楚,才會讓我走的,我知道,我又說:“我沒有家人,我是個孤兒。”
那女人有些不相信的看向我問:“真的?”
我說:“嗯。”
她見我死路清晰,條理清晰不像是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呢,她又問:“那你為什么大晚上還待在那里,你不知道那水很深嗎?你想自殺是嗎?”
如果我承認我想自殺,他們更加一時半會不會讓我走,我立馬否認說:“不是,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掉在里面了,我想去找。”
那女人又問:“是什么東西?”
我說:“結婚戒指。”
那女人看到我手上戴著的一枚戒指問:“不是在這里嗎?”
我腦袋一時沒轉過彎,誰知道說錯了話,我沉默了一會兒,進行補救說:“這不是訂婚戒指,還有個結婚戒指。”
那女人卻不再理會我,而是轉而說:“我們現在必須聯系到你的家人,才能夠放你走。”
我冷冷看了她一眼問:“憑什么?我一沒犯法,二沒偷竊,三沒破壞這里什么東西,要走是我的自由,你們沒有權利來對我進行約束。”
她說:“我們知道。我們確實沒有什么權利對于你進行人身約束,可今天你在我們景區進行自殺,我們就有權利來約束你,畢竟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景區,對我們聲譽會有所影響,而且,作為人道主義,在救人一命上,我們更加有責任。”
那女人雖然帶著孩子,不過應該是個警察,她說話很有條理。
接著她又問:“你的全名是什么。”
我說:“這個我沒道理要告訴你們。”
那女人說:“你真不說?”
我說:“我并不認識你們,我為什么要說?”
那女人便說:“那對不起了,我們只能搜身了。”
她說完,便讓后面站著的幾個人,一起上來給摁住我,緊接著那女人便在我身上的口袋內搜著,我想掙扎,可奈何力氣實在是太弱了,我抬不起一點力氣,又被人他們給摁住,更加沒有什么反抗的機會,那個女人輕而易舉從我口袋內搜出了我的身份證,她拿到后,那些人便迅速放開了我,我剛想伸出手去奪,那女人立馬起身。
她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證,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進行對比,覺得對得上后,她說:“你姓于是嗎?于小樊。”
我沒有說話,她覺得沒錯后,便對身邊的一個男人說:“你去警察局那邊查查,看看她是哪里人,家里住什么地方,家里人的聯系地址是什么。”
那男人應該是他丈夫,也是這里的警察,他沒說話,拿著我身份證便走了。
這個時候我才有些急了,我應該怎么辦,怎么辦,他們現在去查的話,肯定是先聯系于家,如果先聯系于家可能會好點,我可以讓于曼婷別告訴易晉,而且于曼婷也不可能告訴易晉,倒時候要想離開,那就容易多了,我不想見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見他。
那女人的丈夫去警察局查后,查了一個多小時才趕了過來,此時已經十點了,我全身都是濕。那冰冷的冷水打在我身上,刺骨的冷。
他丈夫把從警察局那邊查到的資料,全都遞給了她妻子,她妻子接過后,什么都沒說,直接拿起了電話播了一通電話過去,我不知道她播的是誰的,但我估計是于家的。
電話響了很多,緊接著那端便被人接聽了,那女人開的是擴音,那里面傳來的,是于家仆人的聲音,于家仆人問了一句:“請問是哪一位。”
那女人立馬說:“我們這里是市江來河景區保安亭。請問您認識一位叫于小樊的女士嗎?”
于家的仆人聽了沉默了良久,沒有立即回答,那女人又再次問了一句:“您認識一位叫于小樊的女士嗎?”
于家的仆人說:“認識,她是我們家三小姐。”
那女人一聽,便立馬問:“那您是?”
那仆人又說:“我是他們家的傭人。”
所有人都看了我一眼,一眼過后,那女人繼續說:“哦,是這樣,我想麻煩您替我找下于小姐的家人行嗎?我們有點事情想和他們說。”
現在我和于家的關系是如此的尷尬,仆人猶豫了幾秒,最終她想了想說:“好吧,那請稍等。”
電話暫時性掛了,緊接著又電話那端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這通電話便被人接聽,那端傳來的是于曼婷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這一瞬間我重重松了一口氣,是她沒有錯,我猜的也沒有錯,一切都在按照我想象中的走。
于曼婷當即便在電話內問:“哪位。”
那女人又繼續說:“您好,請問您是于小樊的家人嗎?我們這邊是市江來河景區保安亭的。”
于曼婷也沉默了幾秒,才說:“是的,我是她姐姐。”
她說:“是這樣的,我們在今天晚上六點時,在我們景區一處湖泊的地方,發現您妹妹要自殺。不過被我們這里面的工作人員及時發現了,所以,我想問您是否有時間過來接一下她。”
于曼婷聽到這話后,在電話那端聲音無比激昂問:“自殺?”
她說:“對,是的。”
于曼婷立馬問了一句:“怎么會自殺?為什么會在自殺?”
對于于曼婷的連連追問,那女人說:“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目前還在了解情況,不過您妹妹似乎并不太配合。”
于曼婷在電話那端說:“好,我現在就過來。”
她就要掛斷電話是,我從椅子上起身,直接從那女人手上奪過了電話,對于曼婷說:“別告訴他我在這里。”
于曼婷聽到我聲音愣了幾秒,雖然我沒有直接說出名字。但是我知道她清楚我指的是誰,她說:“我知道。”
緊接著她便掛了電話,她掛斷電話后,我便把電話給放了下來,看了那女人一眼,對她說:“你應該知道我這里的人,等我的家人過來,也要半夜,你不會讓我在這里等一晚上吧。”
那女人見我如此說,她倒是態度沒有之前那么生硬了,她說:“我們會找地方給你住的。”
她見我身上還濕漉漉的一片,便對我說了一句:“走吧。”
自己抱住了孩子提前轉身離開了這里,那些保安全都看向我,我只能跟在那女人身上,我以為他們會帶我去酒店之類的地方,可誰是知道當車子停下來之時,確是一棟民宅。
那女人提前下了車,她見我坐在車內沒有下車,便對我解釋說:“為了防止你逃走,在你姐姐來之前,你都要住在我們家里。”
這個女人還真是狡詐,可我根本沒有想過要逃,既然她如此謹慎,那就隨她,我從車上下來后,他便帶著我朝她家走,我跟著她進去后,她見我臉色異常蒼白,以為我是凍的,便拿了一套她自己沒穿過的睡衣給我說:“你去換換吧。”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身體的溫度越來越涼了,剛才緊張的時候,可能還沒覺得,而現在才覺得很不舒服,腿就像被人灌了鉛一樣沉重,我從她手上接過衣服,便拖著腳步朝著她所指的浴室走去。我才剛將水龍頭打開,眼前便是一怔天旋地轉,我人差點摔在了地上,還好,我及時用手攀住了洗手臺,我喘了好久的氣,當我感覺自己緩過神來后,這次虛軟的轉身朝著蓮蓬頭走去,可還沒來得及走兩步,我腦袋上方又是一片天旋地轉,等我反應過來時,我身體已經重重摔在了地下,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晰的感覺到我身體動彈不了,可是我意識非常的清楚。我感覺蓮蓬頭上的水,正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耳邊,那水聲放大了好幾倍,聽在內是如此的刺耳,我還聽到浴室內某一角有蟲子再叫。
我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頭,我想叫,可是我叫不出來,我覺得自己仿佛被人封印了一般,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只飛蛾在眼前晃啊晃啊。
后來,我也不知道我在這里僵硬的躺了多久,我聽到那女人在門外一直喊著我的名字,大約沒有聽到我的回應,她立馬讓她丈夫將門踹開。她一看到我躺在了地下,便沖了過來搖晃著我,問我,怎么了,有沒有事!
我回答不上來,只能用眼睛看著她,她感覺到我身體的冰冷,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讓她丈夫迅速打120急救電話。
之后我被他們抬去了醫院,抬去醫院的過程我還是有點意識的,可當車子跑了好久后,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累,呼吸也越來越困難。我感覺有人一直在我耳邊說著話,可他們再說什么,我卻聽得不是特別清楚,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離開了身體,我體會到了什么叫死的感覺,仿佛自己已經離開了寄宿的軀殼。
我整個人飄了起來,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身體會如此輕靈沒有重量的。
我聽到了自己逐漸沉重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時間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所有一切都靜止了,我的身體已經不再受時間的管制,那一刻,我覺得真好。就這樣,沒有痛苦,沒有疼痛,沒有眼淚,讓自己安詳的懸浮在那里,直到最后一絲意識也消失。
可就在這時,我耳邊發出了一聲痛苦聲,誰在哭,誰在搖晃著我,好像是我媽,又好像不是,我聽不清楚,只感覺他們一直搖晃著我身體。把我搖得特別痛,耳邊一直有誰在說:“小樊,你回來啊,你別走,你別走啊!你還這么年輕,你要去哪里,你給我醒醒!”
緊接著,我身體像是被誰給拽住了,眼前的黑暗沒人給撥開,張開眼面前的亮光逐漸刺入眼中,我盯著白晃晃的頭頂看了良久,才知道自己身處哪里,又是醫院。沒完沒了的醫院,我這才發現一直在我耳邊哭著的人是于曼婷。
她見我醒了,連臉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擦,捧住我臉,狂喜的大叫著:“醫生,醫生,醫生!我妹妹醒了!”
緊接著好多人朝我這邊沖了過來,那些醫生手忙腳亂的替我打著針,換著藥水,我胸口被他們給扒開,他們給我上了心跳監護儀。
這邊忙得一團亂時,于曼婷緊緊握住我的手,她說:“小樊。你堅強點,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要著急,也不著我,一定不睡,就當我是我求你了。”
于曼婷握住我的手都在發抖,我就那樣無聲無息的看著她,看著她的眼淚,她的哀求,她眼里的害怕,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覺得她滴落在我手背上的眼淚,是如此的讓我難受,那熱度,就像沸騰的水,讓我覺得手背火辣辣的疼痛。
我的意識也在她哭聲當中一遍一遍拉扯著,后來于曼婷一直都在和我說話,一時和我說肖若云的身體狀況,一時又說了一些別的,其實我并沒有怎么聽,時不時想睡覺,她一直都在哀求著我,哀求著我,哭聲也很吵,后來漸漸的,時間越來越久,我終于在于曼婷的哭聲中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后,人還是在醫院,可這一次卻安靜很多,站在我身邊的護士也井然有序的在那給我調著藥,于曼婷從床邊第一時間撲了過來,看向我問:“小樊,你醒了?有沒有覺得身體哪里不舒服?人怎么樣?”
我看了她良久,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她立馬從一旁替我端了一杯水,然后用棉簽在我唇上點了兩下,那些水隨著我唇流入我口腔內,之后再到我嗓子處。
雖然沒有多少,可我覺得舒服了很多,我似乎能夠開口說話了,我說:“現在幾點了。”
于曼婷沒想到我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她紅著眼睛笑著說:“早呢,才十點,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我搖了搖頭說:“不用,我還想喝水。”
于曼婷聽了又立馬拿棉簽往我喉嚨內沾濕著,沾濕了好幾下,病房外面走進來一個醫生,拿著許多的檢查單子,他到達于曼婷面前說:“于小姐,您妹妹所有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
于曼婷便立馬站了起來看向醫生問:“情況怎么樣?”
那醫生看了她良久,沒有說話,而是過了一會兒問:“我們能夠借一步說話嗎?”
于曼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醫生一眼,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要借一步說話,不過,她還是說了一句:“好,我隨您到外面去說。”
于曼婷便隨著醫生去了外面,具體他們說了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過了,差不多十分鐘。于曼婷和那醫生回來了,于曼婷的眼睛紅得更厲害了,可她嘴角卻努力維持帶著笑,她輕描淡寫的和我說:“剛才醫生和我說了,說你身體只要靜養,不會有多大問題。”
于曼婷又立馬看了一眼醫生,那醫生又笑著對我說:“你的各項器官都很正常,唯一覺得異常的是,血液好像有點不對勁,而且身體還異常的虛弱,各項器官雖然正常,但是身體在前一段時間受過很重的傷,骨頭有幾處碎了。不過現在都長了起來,內臟這些也受過嚴重的創傷,身體雖然各項器官都在正常運作,可還是有些太過虛虛弱一點,這次之所以心臟接近跳停,我們目前認為是她身體負荷不住,才導致的,所以之后好好休養,應該就不成什么問題。”
醫生在說什么,其實我心里很清楚,我躺在那還是笑著和他說了一句:“謝謝您,沒事我就放心了。”
于曼婷見我似乎是相信了,她松了一口氣。在醫生走了后,她又說:“你不要擔心身體,醫生說沒有多大的問題,過段時間就能夠出院了。”
我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反倒是于曼婷問了我一句:“對了,之前景區打電話跟我說你要自殺?你為什么要自殺?而且為什么不能告訴易晉?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問題了?”
我看向她說:“沒有啊,我們沒有什么問題,我只是從他那逃了出來。”
于曼婷不解的看向我,我不想往這方面說太多,而是反問她:“媽媽身體現在怎么樣?”
提到這個問題上,她說:“目前還沒告訴她,她特別想見你一面,現在她在醫院接受治療。”
我說:“這就好。這種病現在醫術這么發達,應該不會有事的。”
于曼婷嘆了一口氣說:“但愿吧。”
我們都同一時間沉默了一下,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人,是于曼婷帶過來的,他手上提著一些外賣,大約是午飯,不過他走過來后,沒有先遞給于曼婷午飯,而是遞了她不少的報紙。
他說:“你看看。”
于曼婷從他手上接過后,皺眉問了一句:“有什么不對嗎?”她說完,便翻動了兩下,兩下過后,她便看向我。
我問:“怎么了?”
于曼婷把報紙遞給我說:“上面刊登的全都是尋你的尋人啟事。”
我從于曼婷手上接過報紙。看了一眼,報紙上確實有我的照片,整塊版面全都是我的照片以及我的特征描述。
于曼婷說:“我們遲早會被找到的,只是時間的問題,雖然我和景區那邊的人交代了,讓他們不要說你的事情,可我相信易晉找到你只是時間問題,而且你失蹤那天,易晉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他似乎特別著急,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甚至有些情緒失控,我坐飛機趕來這里的時候,飛機場那邊都在嚴格盤查,我覺得應該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順著我的記錄,找到這的。”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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