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br> 蘇棲沒想到會在這見到沈聞。</br> 沈聞是業內著名的獨立設計師,在意大利米蘭開設服裝方面的課程。</br> 一年前在意大利,蘇棲上過他的專業課,受益良多。后來她回國,就再沒跟他見過面。</br> “沈老師。”蘇棲怔怔地開口,面上帶著詫異,“你怎么會在這?”</br> 沈聞謙和內斂,看著許久未見的蘇棲,眸內也閃過一絲復雜情緒。</br> “聽說有個學生的工作室在這邊,就想著過來看看,沒想到一來就碰上。”</br> 蘇棲知道沈聞口中的學生是指自己,就笑了笑,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br> “前兩天。”</br> 沈聞回答著,欲言又止,找了個話題:“對了,今天在COSDAY的封面上看到你的作品了。”</br> COSDAY——</br> 一提這個,蘇棲就想起自己和傅時津的約,她忙說:“不好意思沈老師,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下回有機會再聊——”</br> 蘇棲要投身進雨幕中,沈聞趕緊給她撐著傘,并叫住她:“雨這么大,你去哪,我送你過去。”</br> 蘇棲看一眼前面不遠停著的車,就說:“我去前面開車。”</br> “我送你。”</br> “……謝謝。”</br> 沈聞給蘇棲撐著傘,兩人并肩一起走進雨里。</br> 從遠處看,像是一對親密的戀人。</br> 一直停在另一個方向的那輛車,引擎聲微響,沿著這條道路,筆直離去,直至消失在這雨夜中。</br> 蘇棲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到JASSWLL。</br> 餐廳門口有專人幫她泊車,她一下車就拎著紙袋往餐廳里面走。</br> 雖然起先有撐傘,但蘇棲的頭發還是沾上不少雨絲,裙擺也濕了,和餐廳里這一群打扮精致、坐著優雅使用刀叉的男男女女相比,略顯狼狽。</br> 蘇棲的目光在餐廳里面搜尋了一大圈,沒找到傅時津的身影后,抓著身旁經過的服務生問:“你好,請問晚上有一位姓傅的先生訂位嗎?”</br> 服務生不大清楚,把蘇棲領到前臺那邊。</br> 前臺工作人員幫她查了一下,說:“是有一位傅先生訂了六點的位置,不過他在這等了一會,不久前剛剛離去。”</br> “他走了?什么時候走的?”</br> “大概有二十分鐘了。”</br> 二十分鐘……</br> 蘇棲看一眼現在手機上顯示的時間。</br> 如果說傅時津六點準時到這,二十分鐘前剛離開,那按現在時間算,他就等于是一個人在這等了近一小時。</br> 最后因為沒等到人,所以走了——</br> “小姐,請問還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工作人員客氣禮貌地問。</br> 蘇棲心底不知為何涌上一陣悵然,搖搖頭:“沒了,謝謝。”</br> 離開餐廳回到車里,蘇棲把紙袋放到副駕上,對著方向盤發了會呆。</br> 隨后,她拿出手機點開下午那條短信,按短信上面的號碼撥號過去。</br> 冷漠的嘟嘟聲響了好久,電話終于被接通。</br> 沉寂冰涼的男聲響起在蘇棲耳畔:“喂。”</br> 蘇棲咬了下唇,試探性地問:“傅時津?”</br> 電話那端停頓一會,隨后是冷冰冰的一個字:“嗯。”</br> 蘇棲有些抱歉:“那個……我今天有點事,所以遲到了,我不是故意的。”</br> 傅時津沒出聲。</br> 蘇棲:“我剛剛到餐廳,服務員說你已經走了。你回家了嗎?”</br> 傅時津:“沒有。”</br> 蘇棲本想問傅時津現在在哪,可卻感覺這樣好像怪怪的,畢竟她從來都沒問過他的行程。</br> 正當猶豫間,傅時津冰涼涼地問:“還有事嗎?”</br> “……沒了。”</br> “好。”</br> 簡潔有力的一個“好”后,電話掛斷。</br> 蘇棲對著嘟嘟嘟的忙音,怔愣地眨眼。</br> 傅時津這男人……不會是不高興了吧?</br> 是因為她遲到,所以他生氣了?</br> 他應該不會這么小氣吧……</br> 不過蘇棲也知道晚上確實是她做的不對,主動約他吃飯,卻害他一個人在這干等。</br> 可是如果不是為了把西服做好送他,她也不會忘了時間啊……</br> 蘇棲嘆氣,實在拿不準傅時津現在什么想法,想著還是早點回家,把西服給他。</br> 說不定他收到西服,就能原諒她晚上讓他干等一小時的無心之失了。</br> -</br> 深夜,暴雨未歇。</br> 海城一家高檔娛樂會館。</br> 幾個關系不錯的公子哥聚在一塊,手上捏著牌,身旁都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貼著。</br> 傅時津坐在沙發最里面,全身散發著冷冽氣息,縱然有女人想靠近,也會被這氣息嚇退。</br> 他冷言旁觀這一群朋友打牌,手中剔透的方形酒杯也漸漸見底。</br> 一個女人抓準時機,想湊過來替他倒酒,卻被他鷹潭般的眼眸嚇退。</br> 身旁的好友周嘉汶注意到,就丟下幾張牌,喊了個“3個6”,然后調侃傅時津:“你怎么回事,都把我們小妹妹嚇到了。”</br> 傅時津不言。</br> 周嘉汶笑問:“平時那么忙都不肯跟我們出來,今天怎么想到出來玩了?看你這樣子,心情不好吧?”</br> 傅時津略煩躁地扯了下領帶,皺眉道:“打你的牌。”</br> 周嘉汶一猜一個準,就勸:“既然都出來了,就別想那些煩心事。你說你有錢又有臉,想玩什么不行,晚上盡管盡興,我買單。”</br> 他又加一句:“你就是想玩女人,我也幫你買單。”</br> 傅時津晃著酒杯底下最后一點酒,說:“我沒那種興趣。”</br> 周嘉汶跟傅時津從學生時期就走得近,關系很好。他想起以前一些事,不免笑著說:“怎么,怕家里那位不高興?也不是我說你,我們所有人都不明白,你怎么就忽然結婚了。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咱們學校一個小學妹來著,還為了她連續三年回學校當優秀畢業生代表演講。”</br> 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br> 再次被周嘉汶提起,浮現在傅時津腦海里的,是九月未盡的余暉暖陽,和被光線籠罩著的那個穿著校服的女孩。</br> 張揚,青春,肆意。</br> 傅時津覺得有些胸悶。</br> 很多情緒被勾出來,浸在心頭,絲絲麻麻的疼。</br> 在傅時津跟朋友聚會的時候,已經在家里等了好久的蘇棲困得眼皮直打架。</br> 馬上就要睡著時,她強打起精神,用力拍了拍臉。</br> 都已經凌晨了,傅時津怎么還沒回來……</br> 蘇棲點亮手機屏幕,等屏幕暗了,她又戳手指點亮。</br> 反復了好幾遍后,她郁悶地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拿被子蒙住頭。</br> 不等了,大半夜的還不回來,她才不要當眼巴巴等老公回家的那種女人!!!</br> 睡覺!!!</br> 蘇棲心懷悶氣地閉眼,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br> 沒多久,門邊傳來動靜。</br> 隨著開門關門的聲音,腳步聲也越來越近。</br> 濃烈的煙酒味彌漫在整個臥房里。</br> 蘇棲從被窩里鉆出來,在床上坐好后,伸手點亮壁燈。</br> 昏黃橙色的燈光下,剛回來的傅時津冷硬著一張臉,面龐上看不出任何情緒。</br> “你喝酒了?”</br> 蘇棲微微皺著眉頭,問。</br> 不過不用問她也知道,這么濃的酒味,傅時津估計是喝了不少的。</br> 傅時津沒有回答她。他隨手扯開領帶,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蘇棲,眸色暗沉。</br> 蘇棲被傅時津這樣看著,生出幾絲茫然來。</br> 怎么回事,為什么一直這樣盯著她?</br> 是想為晚上的事秋后算賬嗎?</br> 蘇棲想想,覺得自己還是得當面道歉,是她做的不對。</br> “那個……晚上的事,對不住啊。”</br> 傅時津終于開口,卻是冷笑一聲:“哪里對不住?”</br> 不知為何,蘇棲忽然被他這冷笑弄得心里發毛。</br> “我……我下午在忙,沒注意到你的短信。你沒有署名,我這也沒存你的號碼,到忙完了才想起來可能是你。”</br> “是么?”</br> 傅時津冰冷的笑意凝在唇角,他走近蘇棲,一身的酒味有很強的壓迫性。</br> 蘇棲的上半身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下,卻沒想到被他用力捏住下巴。</br>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無名指上的婚戒泛著一層冷冽的光。</br> 蘇棲被迫跟傅時津對視,脖頸仰起,落下一個漂亮的弧度。</br> 傅時津的眼底黑得像蘊藏著一卷風暴,他緊緊盯著蘇棲,開口:“我可以縱容你所有的一切,但只有一點,不允許。”</br> 下巴被捏疼,蘇棲蹙起眉頭,同時也聽不懂傅時津的話,不懂他是什么意思。</br> 她嘗試推開他:“你干嘛——放開我——”</br> 她略顯抗拒的表情,更勾起傅時津深壓心底的怒意。</br> 他確實可以縱容她很多事。</br> 結婚后,他不給她添加任何壓力,給她絕對的自由,無論她做什么,他都只默默看著。</br> 如果她出了事,他會第一時間幫她處理。</br> 無論她做什么,他都不會生氣。</br> 晚上讓他等的這一個小時,他并沒覺得有什么。</br> 甚至還擔心雨太大她過不來而特意去接她,卻沒想到原來早就有人給她撐了傘。</br> 就這一點,就這一點他絕對不能忍。</br> 他能允許她不愛他,能容忍她不愛他,但是絕對不允許也絕對不能容忍她和別的男人靠近。</br> 強烈的占有欲讓傅時津暫時失掉理智,他不由分說地吻住蘇棲,深切而用力。</br> 氣息里纏著酒味,無從可躲。</br> 唇畔微痛,蘇棲想偏頭躲開他,卻被他抵住后腦。</br> 蘇棲不喜歡傅時津這種霸道,這種霸道就讓她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她不喜歡被鉗制的感覺。</br> 蘇棲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想法,用力伸手去推他,試了幾次,才終于將他推開。</br> 傅時津被推得側坐到床邊,可下一秒,她又被傅時津揪住按在床上。</br> 這次蘇棲更加用力掙扎,手腳并用。實在推不開,就偏頭用力咬住傅時津的胳膊。</br> 疼痛感讓傅時津暫時冷靜下來,他沒讓蘇棲松口,也沒再對蘇棲做什么,兩人就這樣僵持著。</br> 不知過了多久,蘇棲咬的累了,漸漸松口。</br> 當轉頭與傅時津的眼神碰上時,她的心猛地一沉。</br> 傅時津如深海般的眼眸波濤洶涌,有隱忍,有怨怒,有悲傷,有很多復雜的情緒。</br> 而這些,全是她看不懂的。</br> 蘇棲突然從這刻才真實地明白,她一點都不了解傅時津。</br> 他們結婚幾個月,真正相處的時間只有那么點,甚至連單獨的一頓飯都沒好好吃過。</br> 縱然做過無可再親密的事情,但是他們,始終是陌生人。</br> 這種想法讓蘇棲意識被不知情的情緒席卷。</br> 而后,她聽到傅時津用一種強硬卻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蘇棲,不許拒絕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