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br> 小姨夫江臨海,這個人,嗜酒成性,每次喝完酒回家,都會發(fā)上一段時間的酒瘋。</br> 有時他會罵罵咧咧,罵兒子江淮是個吃錢的無底洞,罵老婆每天賺不了多少錢還不如外面站街的賺得多,也罵寄住在他們家的蘇棲。他罵蘇棲吃他的用他的,罵蘇棲賠錢,說著遲早有一天會把她賣了。</br> 有時罵得不高興了,江臨海還會動手打蘇棲的小姨。</br> 他說打老婆不犯法,他愛怎么打就怎么打。</br> 那不是一段很好的記憶。</br> 所幸江臨海經(jīng)常出去做工,沒有每天在家里。他不在的時候,蘇棲和小姨、江淮生活在一塊,生活也算平和。</br> 后來,江淮不治離世,沒多久,蘇棲也被蘇盛強(qiáng)接走。臨走前,蘇盛強(qiáng)給了小姨一筆錢,讓她好好生活。</br> 可是那筆錢,很快就被江臨海揮霍光。</br> 蘇棲還記得當(dāng)時自己回去看望小姨,并沒有如愿看小姨過上富足的生活,而是大冬天地被江臨海摁在院子里打得滿身傷痕。</br> 蘇棲永遠(yuǎn)忘不了江臨海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可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見他了。</br> 那天蘇棲報了警。</br> 趁江臨海被警察拘留的時候,蘇棲帶小姨搬走,搬到她家,和蘇盛強(qiáng)住在一塊。</br> 本來妹妹和姐夫住一塊,會惹來很多閑話,可當(dāng)時這是唯一能保護(hù)小姨的方法。</br> 從那之后,小姨沒有再出過門,直到江臨海聚眾賭博打架傷人進(jìn)監(jiān)牢的消息傳來。</br> 據(jù)說被判了二十年。</br> 可是現(xiàn)在,距離那時候也才過了十來年——</br> 蘇棲實在不確定,自己在街頭看到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江臨海。</br> 回憶起過往那些不好的事情,蘇棲的手指有些顫抖,她雙手緊握在一塊,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別想太多。</br> 也許只是恰巧看到一個跟江臨海長得相像的人,說不定江臨海現(xiàn)在,還在牢里蹲著呢。</br> 開車的傅時津忽然間注意到蘇棲的不對勁。</br> 他空出一只手,覆蓋在蘇棲緊握在一塊的手上,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br> 蘇棲沒事般地笑了一下:“沒,就是忽然感覺肚子有點疼。”</br> “肚子疼?”</br> 傅時津揪起眉頭,嚴(yán)肅認(rèn)真地問:“怎么個疼法?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br> 想起蘇棲不喜歡去醫(yī)院,他又改口:“前面有藥店,要不停下去買點藥?”</br> 蘇棲本想說不用,但小腹很配合地抽搐了一下——</br> 還真得疼上了。</br> “可能……是大姨媽來了……”</br> 傅時津盤算一下日子,離蘇棲上次大姨媽差不多也有一個來月了,但上次沒見蘇棲有什么反應(yīng),這會兒卻見她臉色慘白。</br> 他還是把車停在了藥店前邊。</br> 沒有幾分鐘,傅時津就拎著一袋子的藥出來,有各種各樣的止痛藥,也有一些暖宮貼。</br> “如果實在不舒服,要不我們回家?”</br> 蘇棲翻看著袋子里這一堆的止痛片,搖著頭說:“我爸和我小姨都在等我們,還是先過去吧。不過……你怎么買這么多?這些藥的功效好像差不多都一樣啊。”</br> “我沒買過,沒經(jīng)驗。你看哪種合適,就吃哪種。”傅時津就差把藥店搬過來了,心想這么多藥,總有一種會適合。</br> 蘇棲笑了,一直盯著傅時津看。</br> 傅時津不自然地問:“這么看我做什么?”</br> “我啊,就是突然覺得,你好像有了那么點煙火氣。”</br> 傅時津:?</br> 蘇棲不解釋,只笑著說:“走吧,去我爸那。”</br> 其實說不上來為什么,她就是感覺,現(xiàn)在的傅時津不像以前那樣讓她覺得有距離。</br> 剛結(jié)婚的時候,蘇棲總覺得她和傅時津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交際圈完全沒有重疊。</br> 現(xiàn)在,他們算是一步一步朝對方走近了么?</br> 應(yīng)該算是吧。</br> 蘇棲在心里偷笑,這樣挺好。</br> 結(jié)婚還挺好。</br> -</br> 新女婿第一次上門過年,蘇家準(zhǔn)備得很充分。</br> 家里來了不少平時難得見到的親戚,整個蘇家都熱熱鬧鬧的。</br> 作為蘇棲的老公,傅時津就這樣坐在沙發(fā)上,像動物園里的猴子一樣被大家觀賞。</br> 一會這個叔伯過來打招呼,一會那個阿婆過來看一眼,還有幾個半大不小的小孩在旁邊玩。</br> 茶幾果盤里的花生糖果被小孩抓亂,不少落在茶幾上。</br> 蘇棲表叔家的小孫女扎著兩條小辮子,小小的手抓著一顆糖,遞向傅時津,甜糯的嗓音對傅時津說:“叔叔,你能幫我開一下嗎?”</br> 傅時津的目光淡淡瞥向小女孩手中的糖。</br> 因為吃過止疼藥,現(xiàn)在好了不少的蘇棲,正好端了一杯剛泡好的黑咖啡過來。她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傅時津幫小女孩撕開糖果包裝,再遞還給小女孩。</br> 傅時津坐在那,眉目低垂,表情柔和,像是糅雜了這個冬天,所有的暖意。</br> 蘇棲腳步頓了一下,隨后朝傅時津走來。</br> 小女孩嘴里嚼著糖,沖蘇棲甜甜喊了聲:“棲棲阿姨。”</br> 蘇棲揉揉她的頭,她便跑去玩了。</br> 旁邊的親戚朋友都各自顧著聊天,沒人注意到蘇棲這邊。</br> 蘇棲把咖啡遞給傅時津,偷偷湊近他耳邊說:“對不住啊,我也不知道家里會有這么多人。我本來以為只有我爸和我小姨。知道你不喜歡喝茶,這杯咖啡特意給你泡的。”</br> 傅時津伸手接過咖啡,咖啡的醇香和蘇棲身上的甜香同時縈繞在鼻尖,他微微笑了:“有這么多親戚朋友也挺好,很熱鬧。”</br> “其實我也很久沒見過他們了。小時候有經(jīng)常見到,但是自從我爸發(fā)家我們搬到這里來,就好像再沒有過什么聯(lián)系。不過可能是我覺得沒聯(lián)系吧,我爸應(yīng)該跟他們還是經(jīng)常有見面的。我爸肯定是想趁這個機(jī)會把你介紹給大家,所以就把他們都叫來了。”</br> 傅時津抿一口咖啡,輕應(yīng)著:“嗯,挺好。”</br> “你沒覺得不自在么?”</br> “為什么要覺得不自在?”</br> “嗯……”蘇棲淘氣地捏捏傅時津的耳朵,說,“因為大家都在看你啊,就像看大猩猩一樣。”</br> “那你是大猩猩的老婆,你會覺得不自在嗎?”</br> 真是個漂亮的反問。</br> 蘇棲認(rèn)輸,就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你可以去我房間休息一下。”</br> “咦,你是不是還沒去過我房間?”</br> 傅時津偏頭,用非常正經(jīng)的聲音跟蘇棲咬耳朵:“你在生理期,不合適。”</br> 蘇棲:???</br> 她反手就扭過傅時津的耳朵,哼哼說:“你想什么呢!我是讓你去休息,沒讓你做什么!!!”</br> 傅時津手中的咖啡輕微晃蕩,他端好,不讓咖啡灑出來,順便說:“很多人看著。”</br> 蘇棲瞧一眼四周,果然很多親戚朋友都在笑吟吟地看著她這邊,她立即松手,有點不好意思。</br> 蘇棲小聲沖傅時津嘟囔:“不管你了,你就在這坐著吧,姿勢擺好看點,別給我丟臉。”</br> 傅時津忍不住笑。</br> 還真把他當(dāng)被觀賞的猩猩了。</br> -</br> 熱鬧的年夜飯在傍晚時分拉開序幕,結(jié)束時,已是深夜。</br> 除舊迎新的鞭炮響徹天邊,煙花在夜空流光四溢。</br> 送走親戚朋友,家里一下子就突然安靜下來。</br> 幾個傭人在整理收拾,蘇盛強(qiáng)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經(jīng)醉了,被小姨扶著上樓。</br> 傅時津也喝了點酒,有些微醺。</br> 蘇棲把他扶進(jìn)自己房間。</br> 許久沒回來住,房間依然干凈整潔,估計是小姨特意打掃過。</br> 床單也換了,換成了喜慶的紅。</br> 真奇怪,怎么感覺今天好像是他們結(jié)婚擺喜酒一樣。</br> 床單都是大紅的雙喜。</br> 蘇棲費勁地把傅時津扶到床上,讓他躺下。</br> 她喘口氣,然后湊過來拍拍傅時津的臉,問:“你不是說你沒醉嗎,怎么現(xiàn)在跟喝了幾大缸的酒一樣?”</br> “傅總,你這樣不行啊,你就這點酒量,連我都不如呢。”</br> 聽出蘇棲在嘲笑自己,傅時津就伸出長臂,將蘇棲攬入懷中。</br> 他沉著嗓子說:“沒醉,就是頭有點暈。你爸最后遞給我的那杯酒,后勁有點大。”</br> “我爸的那杯酒,特地給你準(zhǔn)備的,后勁當(dāng)然大。你知道他是用什么泡的酒嗎?”</br> 傅時津用另只手摁著太陽穴,問:“什么?”</br> 蘇棲使壞地用手指在傅時津胸前劃弄著:“人參,鹿茸,鹿鞭,海狗鞭……這些可都是實打?qū)嵉难a(bǔ)腎壯陽的藥材啊。”</br> 蘇棲的手指勾得傅時津心里癢癢的,他將她不老實的手捉住,嘆氣說:“你爸給我喝這個做什么?”</br> “肯定是想讓你今晚當(dāng)一個真正的男人,然后他能一舉得外孫。”</br> “……”</br> “不過我爸真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我今晚不行。”</br> 蘇棲說著,抬頭去看傅時津:“傅總,你現(xiàn)在還好嗎?有沒有覺得身上很熱?”</br> 傅時津又把蘇棲按到懷里,緊抱著,壓抑著嗓音說:“別動,讓我抱一會。”</br> 蘇棲明顯能感覺到來自傅時津身上異于平時的熱度。</br> 她的視線往下,想笑卻又不敢。</br> “傅總,你現(xiàn)在這樣,抱一會就能‘下去’么?”</br> 傅時津知道蘇棲指的什么,他不言語。</br> 蘇棲故意伸手去碰,惹得傅時津“嘶”了一聲。</br> 覺得傅時津?qū)嵲谟行┛蓱z,蘇棲就不鬧他了,說:“我還是去給你弄碗解酒湯吧,不然我覺得你今晚肯定睡不好。”</br> 蘇棲起身要走,卻被傅時津拉著摁在床上。</br> 他把自身的重量放置到蘇棲身上,蘇棲差一點沒喘過氣來。</br> 傅時津眼底幽光閃爍,手指細(xì)細(xì)描繪著蘇棲的唇形:“你……不就是我的解酒藥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