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br> 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新年尚未過完,正月初的時候,傅添和孟晚玉出國。</br> 國外公司有些事積壓著,沒過幾天,傅漫也走了。</br> 海城這一年的開春,比起往年來,陰冷許多。</br> 氣溫低,白天即使有太陽,也不會覺得絲毫溫暖。</br> 今天尤其冷。</br> 年后的工作室重新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蘇棲一大早就在開會交待準(zhǔn)備春夏新款的事。</br> 會議室里明明開著暖氣,但不知為何,蘇棲總覺得有些冷。</br> 冗長的會議結(jié)束,蘇棲回到自己辦公室,拿起放著充電的手機(jī)看一眼,發(fā)現(xiàn)十點(diǎn)左右傅時津給她打過一個電話。</br> 蘇棲馬上給傅時津回了過去。</br> 春意料峭的山間小路,一輛黑色的車正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緩慢行駛著。</br> 車內(nèi)包括司機(jī),一共坐了四人。</br> 空氣安靜間,手機(jī)的震動聲突兀響起。</br> 傅時津看一眼來電人,嚴(yán)峻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br> 他按了接聽。</br> 蘇棲輕快的聲音立即響在傅時津耳邊:“你給我打電話了啊,我在開會,沒接到。找我什么事?”</br> 傅時津低垂著眸,想了一下,說:“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晚上還要不要加班。”</br> “晚上啊,不確定,這幾天剛上班,事情特別多。你問這個做什么,想我啊?”</br> 蘇棲問得俏皮,傅時津順著應(yīng):“嗯,有點(diǎn)。”</br> 蘇棲受不了,笑了:“傅總,早上我們才分別啊。”</br> 傅時津也低聲笑了笑,接著說:“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事,晚上如果不加班,我接你一起回家。”</br> “好,你忙吧。我盡量早點(diǎn)結(jié)束工作,等你來接。”</br> 差不多就這樣說定,電話掛斷。</br> 坐在副駕的方特助查閱著手機(jī)地圖,對傅時津說:“傅總,應(yīng)該快到了,估計就是前面。”</br> “嗯。”傅時津應(yīng)著,臉上的笑意散去,表情緊繃著。</br> 大概五六分鐘的泥濘小路過后,司機(jī)把車停下。</br> 傅時津和方特助下車,一同前來的吳律師也跟著下來。</br> 蕭瑟的寒風(fēng)中,一排破舊的鐵皮屋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br> “傅總,是這了。11號。”方特助說。</br> 傅時津微微點(diǎn)頭,率先往門牌上寫著11的那扇鐵門走去。</br> 時間久遠(yuǎn),鐵門的漆皮已經(jīng)斑駁,外頭的門鎖也已經(jīng)銹跡斑斑,就是新掛上去的那個掛鎖嶄新。</br> 看著是有人租了這里,剛住進(jìn)來。</br> 傅時津抬手,敲了兩下門。</br> “誰啊?”懶惰拉長的聲音從房內(nèi)傳來。</br> 傅時津靜靜站著,方特助出聲回答:“江臨海在嗎?”</br> 房內(nèi)突然靜寂片刻,隨后那人警惕地問:“你們是誰?找他做什么?”</br> 方特助:“我們受陳素心女士的委托過來。”</br> 陳素心是蘇棲小姨的名字。</br> 房內(nèi)頓時發(fā)出窸窣的聲音,接著,有人過來開門。</br> 遭亂的頭發(fā),胡子拉碴的臉,似乎喝了不少酒的江臨海見著眼前三人,不禁瞇眼問:“你們受那女人的委托?來送錢的?”</br> 半開的門里傳來的濃烈的酒味,有些熏人。</br> 傅時津的目光在江臨海身上逡巡,隨后說:“來談離婚的事。”</br> “帶錢了沒有?沒有錢,我不會離婚。”</br> “帶了。”</br> 江臨海這才把門全打開,讓傅時津和方特助他們進(jìn)來。</br> 他一面拖著拖鞋斜著肩膀往房內(nèi)走,一面說:“我跟那女人說過,五千萬,一個子都不能少,否則我不會離婚。她這輩子就注定被我纏著。”</br> 房內(nèi)密不透風(fēng)沒有窗,顯著有些暗。</br>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丟了許多煙頭和空酒瓶,還有一些食物垃圾袋。</br> 中間有一張掉了漆的小方桌,擺了幾個不大新鮮的蘋果,和一把水果刀。</br> 傅時津走進(jìn)來,停在離方桌幾步的位置。</br> 方特助和吳律師就跟在他身后。</br> 江臨海往小板凳上一坐,拿起水果刀削蘋果,對他們?nèi)穗S意地說:“坐,別客氣。”</br> 傅時津站著沒動,方特助和吳律師也沒動。</br> 江臨海削蘋果的空當(dāng)抬眼瞧他們,又仔細(xì)瞧著為首的傅時津,問他:“看你這打扮,肯定是個有錢人。你和陳素心什么關(guān)系?”</br> 傅時津冷著張臉,表情淡淡,說:“我是蘇棲的丈夫。”</br> 江臨海倒是意外了一小下。</br> 隨后輕笑著說:“那個賠錢貨命還真好,看起來嫁得不錯。”</br> 聽聞蘇棲被叫“賠錢貨”,傅時津的表情這才有了輕微變化。</br> 他微蹙著眉,向方特助示意。</br> 方特助明白過來,從帶來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還有一張支票。</br> 他將文件和支票放到江臨海桌上,說:“這里是你要的五千萬。”</br> 江臨海面上一喜,剛要伸手去拿,方特助就把支票收了起來,把文件推向他。</br> “要拿這五千萬之前,請先在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簽字。”</br> 江臨海往傅時津那瞧一眼:“怎么,怕我拿錢反悔?”</br> 傅時津凜著神情,目光定在江臨海身上,不置可否。</br> 方特助:“我們帶了律師,你現(xiàn)在簽協(xié)議,是有法律效應(yīng)的。字簽了,五千萬給你,同時你也必須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海城。”</br> 江臨海細(xì)細(xì)琢磨一番,他能看傅時津絕對是個有錢人,從他的派頭就能知道。</br> 想著五千萬還不夠自己揮霍,江臨海就臨時改了主意,放下正在削的蘋果,手指摸著下巴說:“五千萬買我永遠(yuǎn)不出現(xiàn)?那是不是太少了點(diǎn)。我只說給我五千萬我就離婚,沒說永遠(yuǎn)不出現(xiàn),沒說不打擾陳素心,還有陳素心那寶貝侄女。”</br> “蘇棲這丫頭以前吃了我家那么多米,也算是我養(yǎng)大的,現(xiàn)在嫁了人,怎么也得好好報答一下小姨夫吧?你是她老公,不如就替她盡盡孝道。”</br> 方特助和吳律師都看向傅時津。</br> 陰晦不明的光里,傅時津斂著臉,冷靜地問江臨海:“你想怎么盡孝?”</br> “再給五千萬。”</br>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江臨海獅子大開口,又往上加五千萬。</br> 傅時津嘴角的弧度寫滿嘲不屑。</br> “今天我過來,是尊重你是蘇棲的小姨夫,并不是來跟你討價還價。支票只有五千萬,簽字拿錢,否則,一分都不會給你。”</br> 江臨海干脆耍起賴來:“那我就拖著不離婚,等沒錢用了就去找陳素心,陳素心不給,我就去找蘇棲那個只吃不吐的賠錢貨。”</br> 傅時津的目光冷冽起來:“請你放尊重點(diǎn)。”</br> “尊重?怎么,我說你老婆,你不高興了?你應(yīng)該慶幸,要不是當(dāng)年我心軟沒把她賣去陪酒,你現(xiàn)在也娶不到她。那個臭丫頭,連去賺錢給弟弟治病都不肯,真是沒良心的白眼狼。”</br> 江臨海的話有些粗鄙,傅時津用最后的耐心問一遍:“離婚協(xié)議,簽不簽?”</br> 江臨海:“沒拿到足夠的錢,我是不會簽的。”</br> “好。那就不要簽了。”</br> 江臨海表情一松,以為傅時津是妥協(xié)了,正得意時,傅時津讓方特助把桌上文件收了起來。</br> 他說:“字不簽,原來的五千萬,不止現(xiàn)在不會給,以后也不會給你。”</br> 江臨海瞳孔顫了顫:“你就不怕我去糾纏她們?”</br> 傅時津毫不在意:“保鏢我還是請得起的,你盡管糾纏。”</br> 傅時津轉(zhuǎn)身,方特助和吳律師跟上,三人準(zhǔn)備離去。</br> 江臨海見他們真的要走,一下子急了。</br> 他正缺錢用,不想讓到了眼前的五千萬不翼而飛,更不想妥協(xié)只要這五千萬,于是他的目光瞟向桌上那把他剛剛還用來削蘋果的水果刀——</br> 幾乎是完全意料不到,江臨海拿著水果刀沖上去,從身后扣住傅時津的脖子,用刀抵著他的腰,將他拖到一旁。</br> 方特助和吳律師沒來得及反應(yīng),等反應(yīng)過來要去救傅時津時,江臨海露出的水果刀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br> 傅時津被刀抵著,卻依然冷靜淡定,只問江臨海:“你想做什么?”</br> 江臨海威脅著:“不做什么,把支票給我,不然你今天就別想從這站著離開!”</br> “為了五千萬傷人,值么?”</br> “你特么哪來的這么多廢話!錢給我!”</br> “我剛剛說過,不會給。”</br> 江臨海被說得急眼,刀尖刺進(jìn)西服布料里:“你信不信我一刀戳進(jìn)去!”</br> “你還想再坐牢?你這一刀戳進(jìn)去,下半輩子就不可能再出來了。”</br> 江臨海從沒見過這種時候還這么冷靜的人,一時無從下手。</br> 趁江臨海松懈之時,傅時津開始反抗。</br> 江臨海的腹部受到傅時津手肘的襲擊,他痛得往后退,正巧給了傅時津掙脫的機(jī)會。</br> 可是他剛掙脫開,江臨海就紅著眼追上來,嘴里念叨著:“媽的——敢打老子——”</br> 方特助瞄準(zhǔn)時機(jī)沖上去,幫著去拉江臨海,吳律師也沖上,四人糾纏之際,水果刀砰得一聲落地。</br> 鋒芒上的鮮血順著刀尖流到水泥地上。</br>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不好。</br> 蘇棲撕著三明治的包裝袋,站在窗邊看著云層中隱蔽的日光。</br> 三明治還只咬了一口,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jī)響起來。</br> 蘇棲慢吞吞地走過去,一看,又是傅時津。</br> “傅總,又怎么啦?”</br> 些許的雜音,隨后,蘇棲聽到傅時津比平時弱了幾分的聲音:“蘇棲。”</br> 蘇棲咬著三明治,應(yīng)著:“嗯?”</br> “……我很愛你。”</br> 非常突兀的一句話,蘇棲有些懵。</br> 她笑著問:“你怎么了,干嘛突然這么說。”</br> 可是傅時津沒有回答。</br> 他只是說著自己想說的那些話。</br> “你問過我,如果當(dāng)初你沒選我結(jié)婚,我會不會很難過。我現(xiàn)在回答你,會。”</br> “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刻,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見你的爸爸,請他同意我和你的婚事。你不知道,在我見到你的那刻,在那家咖啡館,我內(nèi)心有多激動。”</br> “我并不喜歡喝無糖的黑咖啡,只是因?yàn)槟惝?dāng)時,幫我點(diǎn)了那么一杯。”</br> 傅時津有些語無倫次。</br> “蘇棲,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愛你,在那些年少的時候,我一直沒勇氣去跟你相識,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是個懦弱的人。”</br> 傅時津的聲音越來越低。</br> “可是現(xiàn)在的我,很后悔……”</br> “后悔沒有早一點(diǎn)跟你認(rèn)識,沒有早一點(diǎn)鼓起勇氣走到你面前……蘇棲,跟你結(jié)婚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br> 蘇棲突然間心顫起來。</br> 她不懂傅時津?yàn)槭裁赐蝗灰f這些,也不知自己為什么這么心慌。</br> 她抓緊手機(jī),緊張地問:“你怎么了?”</br> “我一直不想給你壓力,所以,從來都沒有問過你,你有沒有那么一點(diǎn)……有沒有那么一點(diǎn)喜歡我……”</br> 傅時津的聲音聽著,似乎連呼吸都有些困難。</br> 蘇棲說不出話來,她愣愣的,心臟像是被石頭重壓著,慌亂卻又找不到出口。</br> “傅時津,你到底怎么了?”</br> 傅時津低弱地念著:“本來以為這輩子會很長,現(xiàn)在我卻怕等不到讓你真的愛上我的那一天……以后如果我不在了,答應(yīng)我,不要哭。”</br>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早一點(diǎn),一定要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上前告訴你我的名字……”</br> 忽然間,傅時津沒了聲音。</br> 隨之而來的是方特助著急的喊叫:“傅總——傅總——司機(jī)開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br> 蘇棲的預(yù)感很不好,沖著手機(jī)大喊:“傅時津——傅時津你還聽得到嗎!!!”</br> 江臨海的住處偏僻,救護(hù)車很難第一時間到達(dá)。</br> 剛剛在和江臨海爭執(zhí)的時候,江臨海手上的水果刀不小心戳進(jìn)了傅時津的左腹。</br> 方特助送傅時津去醫(yī)院,在車后座,他用力按著傅時津左腹的傷口,淋漓的鮮血染紅了整件白襯衣。</br> 傅時津臉色慘白,因?yàn)榱餮^多,跟蘇棲說完那些話就暈了過去。</br> 他手中的手機(jī)仿佛還有聲音,方特助拿起來,聽到的是蘇棲大喊傅時津的名字。</br> “太太……”方特助出聲,顫抖著嗓音,對蘇棲說:“傅總他……”</br> 云層隱蔽著日光,整個世界仿佛都是陰冷一片,沒有光亮。</br> 蘇棲從工作室的大樓跑出來,明知自己現(xiàn)在要趕去醫(yī)院,可偏偏在這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暈眩著。</br> 她渾身發(fā)抖,耳邊盡是無情的風(fēng)聲和車流的聲音。</br> 這個世界,像是不管沒了誰,都不會停止運(yùn)轉(zhuǎn)。</br> 可是蘇棲不會。</br> 如果沒了傅時津,她可能會死的。</br> 她是會死的。</br> 傅時津不可以有事,絕對不可以有事。</br>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那個問題。</br> 她有沒有那么一點(diǎn)喜歡他——</br> 她不止一點(diǎn),她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br> 她已經(jīng)愛上他了——</br> 蘇棲從沒像這一刻這樣崩潰無助,她抱緊自己雙臂,心臟像是被撕扯開,淚水不可遏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