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怕松開手之后林晦又說出什么虎狼之詞,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
“聽我的, 這件事你想也別想了, 我是為你好。”
這大好年華的如果被余燼云給打的斷胳膊斷腿了, 別說是握劍了,之后的修行也別想了。
林晦眼眸閃了閃,他盯著萬里近在咫尺的臉看了一會兒。
而后反應過來有點兒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落下兩片陰影, 看不真切情緒。
萬里見他也沒什么反應后這才松開了手。
他快速的將碗里剩下的飯菜拔完,剛想要開口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他發現林晦抿著薄唇視線往下看去。
這石階處除了兩旁黑漆漆的樹木之外,只有這月亮有點兒看頭。
只是這要賞月也應該往上看,林晦的視線卻恰好相反。
“你在看什么……師父?!”
少年順著林晦的視線看去 , 一抹白色身影落在了他的視野。
他高興的將碗筷順手放在了食盒里, 也沒多想便直接快步往余燼云所在方向走了過去。
可能男人是逆著月光站著的 ,再加上此時月色清淺,萬里并不能看清楚他微冷的臉色。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吃飯了嗎?哦我給忘了,你和我不一樣不用吃飯……”
在見到余燼云的時候,之前還隱約不安, 擔心男人是不是生氣了之類的情緒瞬間消失殆盡。
萬里一高興話就多了起來,彎著眉眼想要再說些什么。
可男人垂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什么情緒, 然而萬里知道——
他現在并不想聽這些。
少年對于他人的情緒變化很是敏感,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揣測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 但他卻沒再說話。
他張了張嘴 ,最后默默地跟在了徑直往前走去的余燼云。
林晦在剛才瞧見余燼云的身影的時候便起身站了起來。
男人此時正從下面的階梯往他這邊走過來,他安靜地退在了一旁給對方讓開了路。
“老祖宗。”
少年溫聲這么喚道,和現在的清風明月一樣讓人覺得柔和。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走到林晦身旁的時候毫不停留地擦身而過。
其實這并不是什么大事,畢竟兩人輩分地位差距這么大,余燼云搭不搭理他都無所謂。
可如若在往日他出聲喚道的時候,男人的視線還會掃他一眼,還算是有些反應。
只不過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林晦的錯覺。
他總覺得對方不僅不做任何反應,更像是將他當做了空氣一般。
想到這里少年的眉頭皺了皺,在余燼云走過之后他這才抬眸看去。
月華如水,灑在男人如綢緞般的墨發之上,似有霜雪,更似一瞬白頭。
林晦習慣性地摩挲了下手邊的劍柄,壓下心頭的疑惑,正打算收回落在余燼云身上的視線的時候。
前頭一直往前走著的男人停住了。
身后的萬里低垂著腦袋有些沮喪,在余燼云停下腳步的時候也沒注意,一頭撞上了他的背。
因為慣性,少年身子往后仰著,在馬上要掉下去的時候余燼云扣住了他的手腕。
萬里的手腕纖細,和之前在桃源秘境時候扣住的時候感受不大一樣。
沒了太多的慌亂,反而莫名的心緒平靜。
余燼云垂眸盯著眼前拍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的少年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他不自在地動了動手腕的時候他才裝作漫不經心地松開。
“謝謝師父……”
萬里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勁,準確來說——是這幾日的余燼云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他有些摸不準對方的想法,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余燼云。
男人臉上沒什么情緒,只是視線從他的身上移到了林晦那里。
余燼云的眼神涼薄,比這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近日都會在主峰。”
“有命就來。”
他的聲音冷冽,順著這風一并入了林晦的耳朵。
“……”
原來剛才萬里和他的對話都被余燼云給聽了個完全。
林晦沉默了一會兒,摩挲著劍柄的手一頓,最終微微頷首再朝著行了個禮。
然后,他視線微妙地看向了萬里,隨即拿著食盒離開了主峰。
被這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的萬里一愣,疑惑極了。
為什么剛才他從林晦的眼神里瞧見了……同情??
回去的一路上,余燼云和萬里沒有任何的交流。
他走在后頭一直盯著男人的背影看。
猶豫了好久,直到他們回到了主峰要各自回到房的時候。
萬里沒忍住,沉聲喚住了余燼云。
“……師父,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他的聲音悶悶的,清俊的臉上在光影之中晦暗不明。
“那日在桃源秘境我用鏡花水月也是迫不得已,因為你太厲害了,我不這樣做根本沒辦法碰到你分毫。”
因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余燼云,萬里仔細回憶著之前的細節。
“你放心,我以后不會再隨意用這個能力了,我……”
萬里這么慌亂無措的說了一大堆之后,聲音越來越小。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最后自暴自棄地閉了嘴。
“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總之我錯了,我下一次不會用這樣投機取巧的方式了!”
看著剛開始小心翼翼解釋著生怕自己生氣,隨后越說越邏輯越混亂最后自暴自棄著硬核道歉的少年。
余燼云眼神不自覺放柔了些,之前還覺得對方話多嘰嘰喳喳煩人,此時卻莫名想要一直聽下去。
“……師父,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說了一大堆余燼云都沒有個回應,萬里癟了癟嘴,他有些無力地看向對方。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
萬里話剛說到一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抬起,朝著他所在方向伸了過來。
少年一驚,慌忙護住臉。
“師父!有話好說別打臉!”
“……”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萬里等了好一會兒,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這才睜開眼睛透過縫隙看了過去。
余燼云唇角微微勾起,很淺淡的弧度,讓萬里都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他抬起手指尖點了點嘴角位置。
“擦一擦。”
被對方突然溫柔下來的聲音給弄得有些恍惚。
少年一愣,后知后覺地用手摸了摸嘴角。
“……”
剛才吃飯忘了擦嘴,一嘴油。
直到余燼云少有溫和,像是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淡淡地對萬里說了一聲[晚安]之后。
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應該是沒生氣了吧?
隔日萬里起了個大早,他昨日忘記在小竹林睡了一宿的折戟給帶回屋子里,今日醒來才慌亂跑去。
好在折戟是一把劍,不是人。
他就算是在冰窖里待一晚上也不會有什么感覺,因此沒太在意昨晚萬里將他給忘帶回去的事情。
倒是聽萬里簡單說了下昨晚上的事情,他覺得莫名其妙。
“這老東西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之前還那么生氣,現在又什么事情都沒有了,搞得我們瞎緊張了好久。”
折戟抱著手臂這么吐槽著。
“沒事,他沒生氣了就成。”
想起這兩日的提心吊膽,萬里對余燼云為什么這樣已經完全不好奇了。
“對了折戟,我們以后就少用這個鏡花水月吧,我感覺這能力不好,容易出事。”
萬里也在和折戟漸漸磨合的這段時間里了解到了它的這個能力。
盡管折戟覺得這是個可以快速抓住對手破綻的好方法,可這也能最快讓人留下心魔。
少年想到這里覺得得虧之前這能力用在的是余燼云這樣心智堅韌,道心穩固的大能身上。
如果是其他修者可能就成了一生夢魘了。
“這能力有什么不好?好些人想要我都是因為這個能力,你倒好,還藏起來不讓用。”
折戟的思維想法都很直白簡單,他覺得只要有用的就該利用起來。
“再說了那些人如若因為鏡花水月而生了心魔那也是他們自己心智不穩定,怪不得別人。我這算是給他們來一點人生磨煉,好讓他們提前擺脫心魔了。”
不可否認,萬里也覺得折戟說的很有道理。
可有道理是一回事,但是可不可以做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說得對,但是我不聽。”
“你如果非要用的話我就找塊布把你劍身給蒙住。”
萬里知道和對方說不通,少有的這樣硬氣地說道。
“???你敢!”
“好,就這么說定了。”
少年像是有什么自動屏蔽器一樣,直接屏蔽掉了折戟的話。
他抬起手一只手握成拳敲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一錘定音。
……
今日的縉云仙山前所未有的熱鬧,山門的結界從清晨天剛亮便一直打開著。
桃源的,昆侖的,還有蓬萊的,各個宗派的修者都聚集在了縉云。
萬里剛從主峰趕到了摘英會比試的日月擂臺位置。
在擂臺周圍有好幾處觀戰的位置,由童子引著各個宗派的修者各自入座。
這還是萬里在除了出晨功之外頭一次見到這么多人,他看著身著各派服飾的修者,還有各色的生面孔。
有那么一瞬間,他有些不敢繼續上前。
粉白的是桃源修者,藏青服飾的是昆侖,蓬萊和縉云一樣都著白色衣衫,只是縉云的衣服上有金線繡成的金云,他們則是一身素凈,只有腰間一抹天青色。
不知道繡著的是什么花紋,看上去有點兒像是青鳶。
因為門派眾多,大宗小派,各色服飾似天邊的云彩絢爛,讓人移不開視線。
余燼云因為有事此時并沒有和萬里一同過來,現在只有少年一個人,周圍都是三三兩兩的。
萬里顯得孤零零的,莫名可憐。
“小師叔。”
正當萬里猶豫著要不要在凌云峰那邊位置去等等余燼云,跟著他一起過去的時候。
身后一個溫潤的聲音喚住了他。
少年疑惑,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來人是一個青衣男子,右手拿著一根玉笛,面容俊美,眉眼帶著笑意,看上去很溫和好說話的樣子。
他雖身著青色衣衫,可衣袖處的那朵金云昭示著男人的身份。
“請問你是……”
“我是大長老的徒弟,林晦的師兄明疏。”
明疏一點兒也不在意對方不認識自己的事情,笑瞇瞇地開口這么說道。
萬里之前并沒有和明疏見過面,這還是兩人頭一次說話。
他瞧著對方彎著眉眼的模樣,總覺得有些不大自在。
“小師叔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站著?這比試馬上就要開始了為何不進去?”
男人從剛才便瞧見對方一個人在這里站著 ,一動不動地,于是這才上前喚住了他。
“我,我不認識人,一個人進去有點兒不好意思。”
萬里摸了摸鼻子,在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怎么看明疏的眼睛。
明疏聽后笑了笑,本就好看的面容因著這笑意顯得更加生動。
“既如此,那小師叔不妨和我一同進去?我引你去老祖宗一會兒要坐的位置,你在一旁坐著等他來便是。”
少年順著男人的話想了一會兒,覺得好像挺不錯的,于是微微頷首。
“那就麻煩……賢侄帶路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停頓了一會兒,思考了一個合適的稱謂后這才繼續說道。
“……不麻煩。”
之前還心情頗好上揚的唇角,在聽到萬里喚他[賢侄]的時候笑容一僵硬。
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后再一次展露出了笑顏,比起剛才更加的燦爛。
“尊老愛幼,小師叔兩樣都占了,那就更不麻煩了。”
老是因為萬里的輩分高,幼是因為他年紀小。
尊老愛幼,有理有據,這讓萬里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
“……”
他張了張嘴,最后又閉上了。
這話聽著沒什么問題 ,可仔細想想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剛開始萬里跟著明疏走并沒有覺著有什么大問題 ,然而直到他慢慢,快要走到余燼云坐的位置時候這才發覺大事不妙。
前面男人腳步一頓,回頭微笑地為少年指了指他要去的位置。
那是整個場地所處最高的地方,兩三童子在旁邊,玉桌之上盛放著洗凈的靈果還有其他玉露瓊漿。
更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是那個位置,與其說是個觀戰位,倒不如說是什么王座。
高高在上,視野極好,且……靈石堆砌,華貴無比。
而在那個高位旁邊,他的位置雖然沒那么惹眼,卻也沒多普通。
和其他宗派來摘英會的弟子比起來,他的確要奢華好些。
“小師叔怎么了?那就是你的位置,你快上去坐著等老祖宗過來吧。”
“這,這未免也太惹眼了吧這位置。”
少年咽了咽口水,覺得只要他一坐上去,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會不約而同的落在自己身上。
到時候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這有什么?這里除了老祖宗還有其他大門派幾個宗主之外 ,你的輩分應該算是最高的了,自然不能要和其他小輩區別對待。”
明疏倒是顯然不覺得這有什么,修真界尊卑有序,等級也森嚴。
萬里雖然修為尚且不算多拔尖兒,可輩分擺在那里也應當受到相應的尊重。
不過他也心存了點兒逗弄意思 ,畢竟萬里輩分再高也是個未到雙十年歲的少年。
剛才連進來都有些怯場,更別提現在往上去坐了。
正當他一笑惡趣味地看著萬里,等著他硬著頭皮上去的時候。
少年頓了頓,最后找了個還算干凈的石凳子往上一坐。
“算了,我一會兒反正要上擂臺比試。這么好的位置坐了也會下來,我就在這里隨便坐坐就成了。”
萬里瞧著這片沒什么人,于是也沒多想就往這里坐著了。
明疏見了剛想要說什么,卻見少年已經將手中的劍放在石桌子上,看樣子是沒打算挪位置了。
男人瞧著萬里已經做了決定,他也沒再說什么。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回頭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眉眼帶著調侃之色,看得萬里一臉莫名。
這片區域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沒什么人,萬里是第一個坐過去的。
他原本以為自己沒上去那高位旁坐著便不會太引人注目,結果不想他往那一坐,周圍人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了他這邊。
他一愣,而后連忙低下頭。
萬里咽了咽口水,緩了一會他兒又小心翼翼抬頭看去。
不是錯覺。
那些人的視線或隱晦,或直白,都往他身上落。
咋回事?這里難不成也是什么特殊位置?
正當萬里如坐針氈,猶豫著要不要起身離開。
一個黑色的陰影籠罩在了他的頭上,他先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靴子,而后抬頭。
一個衣衫粗糙的少年就這么挺直脊背站在萬里面前。
他身上衣服被洗的發白,甚至還有幾個補丁,一把玄黑重劍在他手中,還未拔出就似有雷霆之勢。
他頭發有些亂,額前發細碎,遮掩了他半張臉。
萬里只依稀瞧見了對方線條優美的下頜,還有下面微微滾動的喉結。
少年碎發后的那雙眸子淺淡地掃了一眼萬里,而后徑直走到了他對面位置坐下。
“……你好。”
衣衫有些破爛的少年坐下之后頓了頓,澀聲開口。
萬里原以為對方是個陰郁沉悶之人 ,沒料想到他竟然會主動給自己打招呼。
“你,你好。”
他明顯覺察到,在少年落座之后,周圍看過來的視線更多。
萬里有些疑惑地看了下四周,而對面坐著的少年從坐下到現在一直都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他薄唇抿了抿,在萬里看過來的時候這才不動聲色地垂眸不再那樣直接瞧對方。
少年手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重劍,長睫下有情緒晦澀,從萬里這個角度來看莫名沉默。
“那個……”
“你……”
萬里本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一時之間不大適應這樣的沉默。
他張了張嘴剛想要開口問詢什么的時候,對方也出了聲。
“……你先說。”
他被噎住了,禮貌的讓對方先說話。
少年抬眸,目光清澈,透過細碎的發之間直直地看向了萬里。
“在下先寒山門主別寒最后一派關門弟子顧驚語。”
他放下重劍朝著萬里方向拱了拱手,動作颯爽豪邁。
“請問閣下亡師是哪位尊者?”
“……????”
作者有話要說: 余燼云:為師死了?:)
萬里:……
強行死亡最為致命。
還有別寒。。咳咳,是我大號的id,挺好聽的對吧233
萬里坐的這個位置是沒了師父的修者坐的,他們一般都是不愿意再拜師。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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