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云從寧軒洛那里借的那一段雪脈要做成折戟的劍鞘的話還要花上好些時日, 因此萬里要練劍也需要再等上幾天。
萬里對此倒是沒有覺得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他最近要學的變換術都還沒什么進展, 他得趁著這點兒空閑時候多加把握。
“雖說這劍鞘尚未做好, 可你的劍術也不能落下,到時候為師會檢查。”
余燼云將手中的那段雪脈慢慢用靈力順平,外面有些尖銳的部分都在他指尖還沒碰觸之前被消磨殆盡。
那雪脈身上有著極重的寒氣,男人這么徒手拿著, 手背上也漸漸染上了一層淺淡的冰霜。
他本就一身白衣,如若不細看,萬里很難瞧見衣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攀爬上去的霜雪。
“……師父,你這樣不冷嗎?”
萬里看著對方面不改色地將上面尖銳之處給削掉,好似對這寒氣沒有感覺。
“我體質偏寒, 之前我閉關時候便是在冰棱密布之地, 這點兒寒氣不礙事。”
男人長長的睫毛顫了下,隱約有霜雪落下。
連帶著他說話時候都帶出了一團白霧,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只是[一點兒寒氣]的程度。
“你還愣在這里干什么?時辰快到了別讓人家等久了。”
“啊,好的,我這就去。”
萬里也意識到了他因為好奇盯著這雪脈看了太久, 再待下去很可能便會遲到了。
這幾日許重陵都會在子月潭等他,昨日男人就等了他半個時辰,如果這次再讓對方繼續等他的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想到這里, 萬里腳下的速度加快了好些,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在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后,余燼云的手這才不自覺顫了一下。
他的薄唇也有些青紫, 臉色很黑。
“……”
不愧是長白雪脈,寒氣逼人。
[……]
天玄目睹了一切,很想要開口吐槽什么,卻發現心有千言,卻說不出一語。
這雪脈的寒氣其實已經被余燼云給用靈力從身體里逼出去了大部分,可還是有些受不住。
倒不是余燼云體弱,只是這雪脈是承載一座山峰,有著能讓其萬年不見春意的威力。
若是尋常人,別說碰了,靠近一些就凍成了冰塊。
余燼云雖然能碰觸,卻還是要挨些凍。
[……他都有些受不住,如果這劍鞘真落我身上了那我豈不是要凍死?]
折戟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在之前沒認主的時候便沒什么牽絆。
現如今跟了萬里之后,也只顧他和少年。
因此它和天玄不一樣,看到余燼云這樣凍著既不會心疼也不會有其他什么感受。
而是率先擔憂起了自己的安危。
[你想多了,我們劍是不會死的。]
[那我也不喜歡凍著。]
折戟覺得對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雪脈做成它的劍鞘,天玄自然不會覺得難受。
[反正如果這劍鞘我受不住,我改日也要尋個機會把它給劈了!]
天玄聽后很想要告訴對方,這雪脈的屬性極寒,是專門用來克它的。
即使他要劈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然余燼云不會選它來做折戟的劍鞘。
別說劈開,要真正掙脫也少說要上個幾年。
然而天玄并沒有多話,它怕折戟知道了就開始反抗,到時候又免不了被余燼云一頓胖揍。
不知道也要被套上劍鞘,知道了不僅要被套上,還要被揍。
想了想,天玄覺得自己雖跟著余燼云斬殺妖獸魔修無數,但總歸來說還是一把好劍。
“這上面尖銳的部分已經被打磨完全了。”
余燼云翻著手中的雪脈仔細查看了一下,指腹摩挲著,感受到沒有什么粗糙地方之后,這才將其放下。
他感覺到微涼的指尖漸漸回暖,而后試探著活動了下,這才去添了盞茶吃。
“天玄,你把這段雪脈送去縉云交給臨沂。他做這些比較擅長,我頂多也就打磨出個胚子罷了。”
臨沂雖是縉云劍宗宗主 ,可平日里比起管理縉云的那些瑣碎事務 ,更多的是練些爐鼎彈藥,弄點法器鍛造的事情。
因此他把縉云的瑣碎事務一般都推給陸綏,自己有事沒事喝酒搗鼓東西,閑散得很。
天玄也知曉,在聽到余燼云這么命令自己之后朝著桌面上的那段雪脈飛去。
它稍微傾斜了下劍身 ,試圖用劍尖將其一下子挑起來載在身上帶回縉云去。
結果不想,它的劍尖剛碰到雪脈便驟然一抖。
不僅是劍身 ,連帶著整個劍柄都在瞬間染上了一層薄霜。
“……”
余燼云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段雪脈上的寒氣可能只有他能受得住。
他瞧著渾身哆嗦了下,猛地甩掉了身上的冰霜試圖再試一次的天玄。
余燼云沉默了一會兒,原想著能夠偷懶使喚下天玄跑腿,看來這一次是不行了。
“算了,你在這里看著折戟,我去取就回。”
[……]
天玄覺得有些丟劍,它堂堂鎮妖寶劍,上可劈天下可破海,卻怎么也受不住這點兒寒氣。
余燼云嘆了口氣,伸手將那段雪脈拿走,而后騰云離開了。
天玄瞧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后,這才變幻成了人形,一臉頹廢地坐在亭子里。
“我真沒用,這么點事情都做不好,還得讓主人親自去一趟。”
“……你腦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折戟一身白衣抱著手臂倚靠在柱子上,皺了皺眉。
“那個老家伙脾氣不好又愛使喚人,不知道你跟他圖什么。”
這是折戟第n次吐槽余燼云了,不過他也只是敢背著人說,要是本人在場他絕對緘口不言。
“我告訴你啊,不是我自夸。我雖然年紀比你小上那么幾百年,可我選主人的眼光那可是一絕……”
折戟平日里被余燼云壓制慣了,他打不過余燼云,但是卻說的過天玄這個老實人。
在余燼云那里受夠了氣之后,他決定在天玄這里找回場子。
“我前頭就三個吧,雖說最后基本上都沒什么好下場,不過對我可真是好的沒話說。我讓他們往東他們就不敢往西,我讓他們給我弄個絡子,他們給我弄十幾個,讓我每天選著用。”
“再看看你那主人,天天冷著個臉裝樣子,還毒舌。嘖嘖嘖,我不說了,這缺點得數上個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說完……”
“哦,是嗎?”
天玄耐著性子聽對方逼逼賴賴了半天,在折戟停下來喝茶水潤嗓子的時候。
他淡淡地開口這么說道。
“可你前任主人是個魔修,我主人是這當今正道第一人。”
天玄的話音剛落,剛才還算平和的氣氛一下子冷凝了起來。
周圍的風將樹葉吹的颯颯作響,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而后折戟猛地一腳踹開了石桌子,“轟隆”一聲,把天玄給嚇了一跳。
“……曹尼瑪!你他媽今天是不是找打?!”
折戟拽著天玄的衣領子,上去就是一拳。
天玄連忙推開折戟,這才堪堪躲開了折戟那重重一拳。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你說了我主人一大堆壞話,我就只說了一句。”
天玄作為比折戟年長幾百歲的老大哥,再加上如今的脾氣被余燼云磨的溫和得不能再溫和,因此他并不會和折戟計較。
也不會動手回揍過去。
于是,他和折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臉正義地說道。
在對方剛準備破口大罵的時候,天玄想起了什么,而后一臉正經地補充道。
“而且我說的還是事實。”
“……”
折戟此時的胸口有一股濁氣。
最后全部都狠狠地化作了一個個重拳,落在了天玄身上。
其實也不怪折戟在聽了天玄那話后那般生氣。
他只知道折戟的前任主人是一個魔修,卻不知道那人曾經在入魔后將大部分的魔氣渡給了折戟,也不知道他是因為那個男人才被生生封印在了劍冢之中長達數百年。
要不是這一次萬里進了劍冢 ,恰好屬性和他這般契合,不然他是不可能從劍冢里出來的。
因此,折戟雖然生氣卻不是生天玄的氣,歸根到底還是不爽那個將它拋棄,讓它受盡苦難的前任主人。
按理說劍認了主,除非那人身死,劍才會解開認主時候結的契約,再一次回歸自由身。
然而折戟的前主人卻是個例外,因為他的魔氣占據了全身,已經完全從正道入了魔。
他身上的靈力全然被魔氣侵蝕,他沒了靈力供給給折戟。
靈力斷了,自然他們的聯系也就斷了。
一般沒了靈力的修者便等同于身死,而唯獨這位完全入了魔的男人成了例外。
他也是唯一一個在生前與劍斷了契約的存在。
而后折戟便拋棄了。
哪怕是受了魔氣侵蝕的劍,卻也是正道法器,于他只有弊而無一利。
就這樣,折戟因為受了魔氣侵蝕。
從最開始的高位跌落,成了魔道遠離而正道忌憚的魔劍。
“……”
天玄捂著被揍的腫了個包的額頭,余光隱晦地落在了還在生氣的折戟。
他狠狠踹了下柱子,因為太用力又覺得腳疼,而后一臉吃痛悶悶地坐在了一旁。
不過是背對著天玄的。
“折戟……”
天玄也沒想到對方反應會這么大,他盯著折戟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
猶豫著,最后還是主動開口輕喚了他一聲。
然而折戟并沒有理會他。
“……對不起,剛剛是我說的太過了,你別生氣了。”
天玄嘴笨 ,也不會說話,更不適合這種冷戰。
他之前不小心做錯了事情惹怒了余燼云的時候,對方也冷著臉好幾天沒搭理自己,他受不了,最后還是主動乖乖認了錯。
現在對象不過是換做了折戟,他認錯態度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依舊很是得心應手。
“哦,是嗎?”
半晌,抱著手臂一臉不爽的折戟回頭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那你說說你剛才哪兒說的過了?又說錯了什么?”
這個語氣,這個神情,讓天玄莫名覺得眼熟。
因為對方現在這個模樣和余燼云生氣時候沒什么差別,只不過后者要比前者要冷靜一些,并不會像最開始時候那般暴躁。
但是現在折戟氣消的差不多了之后,這副冷淡樣子便和余燼云一般無二了。
天玄頓了頓,他思索了一會兒。
“錯在我不該說你前主是個魔教中人……”
“呸!”
折戟聽了對方這話后火氣又一下子竄了上來。
“錯!你他媽最大的錯就是!你只簡單稱述了事實卻沒有和我罵余燼云那老東西一樣,對他破口大罵!”
“這龜孫兒活該入魔遭萬人唾棄!”
“老子改天要是有機會碰到他了一定要把大卸八塊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
……
子月潭中,樹影婆娑。
水面有霧氣氤氳著,從遠處看來如水彩一般,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感。
少年站在水面之上,一陣微風拂過,樹葉紛飛,似蝴蝶翩飛。
萬里眼眸清透,里面清晰地映照著周圍的光景,而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波動。
他將靈力凝起,有淺淡的瑩白色光亮閃爍著,細碎如星辰。
許重陵抬眸,瞧見了周圍紛飛的樹葉在一瞬間停滯在了空中。
他一愣,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看到那些樹葉旋飛到了萬里的身旁。
昨日還尚且不能將一個物體任意變換的少年,今日便能控制住此時周圍掉落的所有樹葉。
他感到很是欣慰地伸手試探著去碰觸一片懸浮在半空之中的樹葉。
然而許重陵的手剛碰到葉子的那一瞬,一只振翅翩飛的蝴蝶落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男人一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這話時候發現 ,所有的落葉都變成了五彩的金蝶,紛紛繞著萬里飛著。
少年剛才不僅將葉子驟停,還在一瞬之間將其變換成了蝴蝶。
數百只的蝴蝶一起扇動著翅膀,許重陵額前的碎發被拂起——那是蝴蝶翅膀帶起的微風。
“成功了!”
萬里看著眼前的蝴蝶一臉興奮,他回頭看著子月潭邊站著的許重陵。
“我原本只是想著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成了。”
“就是感覺這靈力一下子消耗得有些多。”
其實這樣一個術法所需要的靈力程度只是小菜一碟,只不過萬里從早上到現在便一直練習著變換,所以這一下子成功之后便才感到力量消耗多了。
“那是因為你練了一天,自然消耗得多。”
許重陵看著從水面上走過來險些掉到水底的少年。
“你先上岸邊休息一下,今日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萬里聽后高興極了,一上岸便一屁股坐在了草葉之上。
“許大哥,這變換術法我已經掌握了要領。你看,明日我是不是就可以學騰云駕霧,呼風喚雨了啊?”
“……”
許重陵覺得這小子不能夸,一夸他就以為自己又可以了。
“騰云尚可,這呼風喚雨你可能還要再磨煉幾年。”
“這樣啊……”
少年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他身子往后一靠,手臂枕著腦袋躺在了草葉上。
這兩日萬里的確很努力,即使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也從不抱怨。
許重陵看在眼里,對少年的印象很好。
他眼神柔和了些,低聲開口安撫道。
“不過你的資質的確不錯,我原以為這變換之術你要花上個七日才能完全貫通,沒想到你竟只用了兩日。”
許重陵所說的變換并不是把樹葉變成蝴蝶這樣一種形態,而是學會了變換的要領。
現在萬里就算是變換成他人模樣的這種障眼法也完全不在話下。
“慢慢來,我相信你之后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
男人說到這里一頓,想到了什么后垂眸看向躺在地上的萬里。
“等等,我記得你是劍修。”
“那你應該從縉云的九重劍冢里取了劍對吧?”
萬里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頷首。
“嗯,取了。”
他說著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腰。
“就是我這劍脾氣有點大,動不動就容易失控。”
“實不相瞞,這一次我來蓬萊除了學術法之外,最主要的是為了給我的劍尋個劍鞘壓壓,免得他又到處惹是生非。”
許重陵還是第一次聽說一把劍竟然沒有劍鞘。
他席地而坐,和萬里平視著。
“萬里,我可否冒昧問一句你這劍名喚什么?”
“當然可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草葉,頭也沒抬便順口回答。
“它名喚折戟,是個暴躁老哥。”
然而萬里的話音剛落,對方驟然沉默下來。
周圍的氣氛也變得冷凝起來。
萬里感覺到了氣氛有點兒不對,疑惑地抬頭看向許重陵。
男人緊繃著一張臉,本就不是多白皙的膚色因為此時的沉默而顯得更加暗沉。
可能是對方的神情過于嚴肅,讓萬里也跟著莫名緊張了起來。
“怎,怎么了許大哥,我這劍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許重陵并不是萬里這種不諳世事的少年,他活的年頭不說一千也有五百,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尋常修者要多上太多。
他薄唇抿著,半晌,搖了搖頭。
“你這劍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主人不對。”
“……我懂了。”
萬里沉聲說道。
“是我力量太弱,不配做折戟的主人。”
“不是。”
許重陵打斷了少年的失落頹廢,他眼眸閃了閃,視線淡淡地越過子月潭看向了遠處的遠山霧靄。
“我說的是折戟的前主。”
“前主怎么了?”
“它的前主正是當今魔尊。”
男人聲音平穩,幾乎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惹!”
可萬里被驚的身子一抖,剛才變換在半空翩飛的蝴蝶也在一瞬間,變回了落葉緩緩地飄落在了水面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萬里:惹!
惹,你竟然敢說惹。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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