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頂,他看到許多鳥兒歡快地鳴叫,落在一個和尚的身上。</br> 和尚橫臥,恍若一尊石像。</br> 但是清風吹過,“石像”的長袍卻在獵獵作響。</br> 是戒睡,他總算是再一次見到了戒睡。</br> “大師,別來無恙。”他說道。</br> 戒睡還是在呼呼大睡,見風塵來了,笑著說道:“風塵小施主進步很大。”</br> 風塵說道:“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修煉到大師這種境界去。”</br> 戒睡乃是空門第一人,修為深不可測,比辰皇更加強大,極有可能可以和十兇坡上的幾位比肩,風塵也有點羨慕。</br> 戒睡說道:“多行善事,就有機緣了。”</br> 風塵一翻白眼說道:“大師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么差的年代,我手上日日染血,怎么能行善事?”</br> 戒睡笑著說道:“你背上不就背著一個元氣大傷的傷患嗎?不用你像釋迦牟尼那樣割肉喂鷹,總也要替她尋來一些草藥補補身子。”</br> 風塵笑著說道:“她骨頭斷了,我已經給她續上了。”</br> 戒睡搖頭說道:“不是傷了骨頭,是傷了元氣,生機流逝,你會煉藥,便幫她補補。”</br> 風塵看了羽卿一眼,羽卿把腦袋埋起來,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不敢看他。</br> “你傷了元氣?”他問道。</br> 羽卿沒有說話。</br> 戒睡說道:“魔族出生就有一滴本源血,修煉之后,會化成精血,她精血都沒了,肯定元氣大傷。”</br> 羽卿越發膽小,不敢抬頭。</br> 被如此強大的大能一眼看出她是魔族,讓她瑟瑟發抖,一句話都不敢多講。</br> 風塵說道:“你說就是了,戒睡大師開明得很,你老祖讓三個大能圍攻了慧空禪師,戒睡大師都沒有找你老祖的麻煩。”</br> 戒睡笑著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給她一點教訓就好了,她會看到死在她手上的那些冤魂,知道她自己的過錯。”</br> 羽卿越發害怕。</br> 因為羽涅回去每一夜都會做噩夢,那些死去的人化成了鬼來報仇,每一夜都會被驚醒。</br> 原來這是戒睡搞的鬼。</br> “你的精血怎么沒了?”風塵問道。</br> 羽卿搖搖頭,緊閉著嘴不說。</br> “不說你就走。”風塵呵斥。</br> 羽卿這才開口說道:“那天你要死,我給你了。”</br> 風塵忽然想起了那場夢。</br> 夢里他似乎感覺自己嘴唇有點干澀,總算是有了一點液體的灌溉。</br> 夢里的人說自己又欠了別人一條命,原來就是這些原因。</br> 難怪這些日子羽卿腿腳發軟,虛弱到了極致,他又看不出問題。</br> 這些恩怨來來往往,還不清啊!</br> “你怎么不說?”他對此頗有微詞。</br> 羽卿忽然抬起頭,淚眼婆娑說道:“你救了我,我還回去,兩不相欠。”</br> 但是風塵的賬目畢竟和她的不一樣,中間多出來一個血岸,讓他難辦。</br> 這不止涉及到人情,更涉及到了因果,因果乃是最麻煩的劫難之一,哪怕是強如人皇那等人物,也要懼怕因果。</br> 瑤姐姐因為十八爺的過錯,特意在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培養天才,為人族添磚加瓦是為了斷因果。</br> 他信守承諾,也是在斷因果。</br> “倔強的女人,亂我因果!”他呵斥說道,舉起手似乎是要打羽卿,最終還是把手放下,只是長嘆一聲。</br> 羽卿委屈巴巴的,不知道自己救了風塵,怎么還有錯了。</br> 只有戒睡如同一個笑彌勒,樂呵呵說道:“風塵小施主不用害怕,只是一點小小的因果,染上就染上了吧。”</br> 但是風塵總是想把自身從各種天機和因果之中抽離出去。</br> “戒睡大師,借我一點藥材。”風塵放下羽卿,一伸手就要借藥。</br> 他說名字,遠處就會飄過來一味草藥。</br> 一種又一種的藥材漂浮到風塵面前,被他放入煉丹爐,一個一個融化。</br> 滋補生機的藥最難煉制,甚至還要讓風塵融入一些自己的精氣進去。</br> 好在他本就精氣如海,影響不大。</br> 這一次煉藥花了整整一日,一日之后煉好了藥,總算是出來了一顆“生生造化丹”,通體金黃,只有拇指大小,如同一顆神藥金丹。</br> 名字唬人,相貌更是唬人,效果不算神藥,來用彌補生機正好。</br> 他把丹藥給羽卿吃下去,羽卿卻悶悶不樂。</br> “你不高興做什么?”風塵問道。</br> 羽卿說道:“不想欠你太多。”</br> 風塵說道:“你不欠我,不要多想,等我找到化血罐,會把你再送到魔族,兩不相欠。”</br> 戒睡笑呵呵說道:“化血罐我知道,魔族至寶,給她用嗎?”</br> 風塵點頭。</br> 戒睡說道:“我不建議,這樣會給你自己培養出來一個大敵,或許千年之后,我們都已經死了,就要讓你來獨自面對。”</br> 這是最忠實的警告。</br> 不過風塵卻說道:“我答應了別人要做到的。”</br> 戒睡是個老實和尚,點頭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答應了就去做吧。”</br> 而后他詢問:“小施主怎么從魔族那邊來?還帶著一個魅魔。”</br> 風塵說道:“我從魔族臥底回來,還帶著一個人的‘尸體’。”</br> 雖然那只是一張皮,算不上尸體,但是風塵還是要把那張皮送回故鄉。</br> 這是首要任務。</br> 他拿出那張皮,披在身上,問道:“戒睡大師看看這人是誰?”</br> 戒睡說道:“這是辰皇七兒子。”</br> 風塵身體顫抖了一下。</br> 辰皇七兒子……這么說來還是自己大舅哥。</br>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見大舅哥一面,大舅哥就這么走了。</br> 之前他只是悲哀,卻不曾悲傷,現在卻忽然有點悲傷,覺得辰曦知道了這件事肯定難過。</br> “總歸是帶回來一張皮,就當是他的尸體,我去把尸體還給我老丈。”他說道:“羽卿暫且留在您這兒,幫忙照顧一番。”</br> 說起誰能照顧羽卿,整個人族之內,他只對這個和尚放心。</br> 戒睡慈悲為懷,乃是真正的佛陀在世,哪怕是面對仇人都不會痛下殺手,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br> 戒睡點頭說道:“去吧。”</br> 風塵便飄然遠去。</br> 羽卿眼巴巴看著風塵下山,多少有點舍不得。</br> 一起走了兩萬里,一直都是風塵在照顧她——當然了,以前用魅術,那些魔族都會爭先恐后來伺候她,為奴為仆。</br> 但是風塵不一樣,為了她和魔族大高手大戰,還要為她找來化血罐,讓她動容。</br> “看什么?”戒睡問道。</br> 羽卿說道:“看風塵。”</br> 戒睡說道:“你不應該看他,年輕一代的仇怨很大,不要留戀,他早晚會殺你。”</br> 他方才用忠言來勸說風塵,現在又用忠言來勸說羽卿。</br> 羽卿一翻白眼,說道:“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剛剛你在關心風塵,現在又來關心我的生死。”</br> 戒睡笑著說道:“我站在生命這一邊。”</br> 羽卿覺得這和尚有點傻乎乎的,簡直就像是墻頭草,見誰都要說幾句逆耳的話。</br> 她忽然有了壞主意,嘻嘻壞笑著,雙眸泛起粉色。</br> 又是魅術。</br> 但是對戒睡沒有任何作用。</br> “你家老祖上一次應當是睡著回家的。”戒睡說道。</br> 羽卿忽然渾身發冷,問道:“也是大師做的?”</br> 戒睡誠然點頭。</br> 上一次羽涅犧牲了三個魔族擁有“心”的強者,鎮殺了人族的慧空禪師——這其實是人族大賺。</br> 畢竟一換三,足以驚世駭俗。</br> 之后,羽涅就閉著眼一路飛回了家。</br> 很多人見了羽涅都和羽涅搭話,但是羽涅沒有理會任何人,最后還是土皇發現羽涅是睡著的,正在做夢。</br> 而且還是噩夢。</br> 回家之后羽涅就被驚醒,陰影揮之不去。</br> 羽涅都不行,她竟然妄想魅惑一個如此強大的高手,這種事情有點荒謬。</br> 她總算是乖乖盤坐下來,不敢再有什么小動作。</br> 但是她總是會忍不住看風塵離開的方向,低頭輕輕抹掉眼淚。</br> 她問道:“大師,你們人族男人都是這樣嗎?”</br> 戒睡問道:“怎樣?”</br> “就是喜歡玩弄別人的感情。”她說道。</br> 戒睡閉著眼——至少羽卿覺得他是閉著眼,看了羽卿一眼。</br>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br> 羽卿以為他不知道,誰知下一刻他竟然呲牙一笑說道:“要不你來我小雷音寺削發為尼,吃齋念佛,只要你心靜,就不會被風塵亂了心境,以后你也不會和風塵有什么沖突,不會被風塵殺了,一舉兩得。”</br> 他此時的模樣圣如佛祖,身上似乎在散發神性光輝。</br> 就像是來解救眾人于苦海一樣。</br> 這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聽從他的建議。</br> 她開口,剛想答應,卻被一邊的鳥兒鳴叫驚醒。</br> 她忍不住一個激靈,渾身發冷。</br> 她這才發現,戒睡的術竟然也和魅術相差不多,同樣可以迷惑人心。</br> 她差一點就要上當了,要是入了空門,她這輩子不就要清心寡欲一輩子了?想想就可怕!</br> “呸!你這腹黑的和尚!”她嘀咕一句,似乎發現了戒睡的真正性格。</br> 這家伙完全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老實,實際上腹黑的很,差一點就要把自己騙過去當尼姑!</br> 她甚至不叫戒睡為“大師”了,而是喊了一聲:“喂!什么時候給我家老祖解開你的術,我家老祖已經一年多沒有睡過覺了。”</br> 戒睡笑著說道:“那不是我的術,只是我把她內心的恐懼放大了,若是她問心無愧,自然無礙。”</br> 羽卿輕哼一聲,商量說道:“我可沒殺過人,你不要對我用那些可怕的術。”</br> 戒睡便笑著點頭:“我不但不對你用這些可怕的術,還可以教你一點其他的術,補足你自己魅術,你看如何?”</br> 羽卿瞪大了眼睛,覺得難以置信。</br> 這和尚怎么想的?這都能教她?</br> “你想教我去殺人?”她問道。</br> 戒睡搖頭說道:“教你去對付風塵。”</br> “為什么?”</br> “有人來找我,請我喝酒……不對,喝了酒味的飲品,讓我給風塵樹個敵。”</br> 戒睡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馬改正,讓羽卿側目。</br> 聽說小雷音寺的八戒和尚沒有一個安生的,果然如此,就連這個最強大,最穩重的戒睡和尚都是這么一副腹黑模樣。</br> “那人是什么人?”她問道。</br> 戒睡說道:“叫龍九,說讓我削削風塵的銳氣,否則將來要吃大虧。”</br> 龍九。</br> 槍帝龍九。</br> 羽卿知道風塵和龍九有些關系,沒想到龍九竟然這樣整治風塵。</br> 她眼睛發亮說道:“我學。”</br> ——</br> 十二點之前再寫一章,多來點五星好評,不讓你們掏錢刷禮物,也不讓你們干其他的,看得開心了就給個五星好評吧,畢竟五星好評很關鍵。</br> 過了百萬字之后我就會根據成績決定這本書的更新快慢,真的不行可能一天就寫兩千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