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的媽媽會不會哭鄭開元不知道，但要讓他自己天天去上小學，說不準他真的會哭出來。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鄭開元終于松了口氣，抱起小孩準備回家。
書包里準備的零食玩具童話書都沒有用上，元寶上課比他還認真。見鄭開元準備拎書包，元寶問，“下午還要上課呢哥哥。”
上學第一天就想逃課的鄭開元一頓，把書包放到桌面上，拍拍趴在肩頭的小孩，“寶寶下午還想上課嗎？”
元寶苦惱地說，“哥哥，我有好多聽不懂。”
鄭開元哭笑不得，摸摸小孩的腦袋，干脆不管書包，往教室外面走，“難為你上幼兒園還能聽懂小學課程。”
“沒事兒元寶！我也有很多聽不懂的地方。”金雄擠著竹竿，兩人互不相讓地塞在門里。
“你好意思跟元寶比，元寶才上幼兒園呢。”竹竿擦著門框溜出來，朝著身后的胖仔拉著嘴巴勾眼皮扮鬼臉，“等考試你抄元寶的試卷去吧！”
說完他撒腿就跑。
沒想到金雄根本不生氣，竟然當真挪到鄭開元身后，一臉認真地抬頭對元寶說，“元寶啊，那你以后可要刻苦努力地學習，爭取讓我……”
鄭開元黑著臉抱著懷里的小孩走遠了。
“我開玩笑呢！”金雄在后面唉叫半天，無奈鄭開元個高腿長沒多久就不見人影。
“傻眼了吧？”竹竿蹭過來，胳膊肘搗著金雄身上的軟肉，“干嘛呀你，跟新來的套什么近乎。”
金雄沉默半天，“你不懂，我覺得他身上有一股闖蕩江湖的高人氣息，很像西門吹雪。”
他抄近路走到一人高的墻下面，搓了搓手心，開始哼哧哼哧地爬墻，終于爬上墻頭時雙指并攏虛空挽了一個劍花，“高人都是這樣，面無表情！”
竹竿不搭理他，悶頭助跑幾米輕松爬上墻頭，“啪”地一把將對方的劍花砸進地里，“你就是一肥人，哪兒高了？看金庸看傻了吧你，那是一張高人臉嗎？那一看就是能給我們抄作業的臉！”
墻頭坐著并不舒服，兩人互相幫扶著跳了下去。班里只有他倆住在桃苑小區，在家庭作業上沒有其他兄弟可以扶持著猜想正確答案，這倆人湊到一起只有排除正確答案的運氣。每一次家庭作業和考試沒有做好，這對難兄難弟都要吃一頓炒肉。頻率保持得非常正常，三五天一小打，一月揍頓大的。
童年很是凄慘，如今三年一班終于迎來了桃苑小區三兄弟，金雄就差把一顆紅心貼在對方身上。
“你說我們桃園三結義怎么樣！”
竹竿正準備損他一句，眼皮才掀起一點，眼白差點卡在眼眶上，他瞪著前方的黑煙一把掐住旁邊的金雄。
金雄慘叫一聲，小心地吹著胳膊上的嫩肉，“小雞吃食呢就掐人？”
“你看那棟樓，著火了！”竹竿抖著手，指向前方。
“那，那不是……元寶家的嗎……”
***
晚春正午的陽光溫和一些，鄭開元卻莫名覺得今天格外燥熱。遠處的吵鬧聲紛紛擾擾，不同的聲音混在一起猶如黑色長龍般直躥而上。
黑龍？
鄭開元一驚，視線立刻攀上，正是他和元寶住的那棟樓起火。
他剛進小區，離得稍微有些遠，但仍能看到小區樓下圍著層層人群。這所老小區建筑不高，著火雖在二樓，可天干物燥火勢正猛，不多久火舌便能咬上去。但幸好這棟樓有兩處出口，樓下的人一路指揮著上面的住戶從另一個出口逃離出來。
這時，隱隱能聽到消防車的警報聲由遠及近。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只有鄭開元稍微松出的一口氣還沒吐出去，又立即緊起來。
元寶鉆研了一上午的三年級知識，小腦袋瓜急需休息調整，出教室之后和鄭開元說了幾句話便趴在懷里睡著了，直到現在被吵醒。小孩剛睜開眼慣性要醒盹，但周圍的雜吵讓他禁不住害怕。元寶攥緊鄭開元的衣服，眼神惶恐地看著他，“哥哥？”
鄭開元心里猛地一揪，他箍住元寶的后背，一下將人抱緊了，緊在嗓眼的這口氣才泄出來。
幸好幸好，他將元寶帶去上課，不然只有小孩一人在家……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便被滅得干凈，他實在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元寶似乎也被嚇到了，他緊緊地摟住鄭開元的脖子，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寶寶別害怕，哥哥在呢。”鄭開元覺得脖子里忽然掉進去濕丨熱的水滴，放松地拍拍小孩的背，“跟著哥哥還害怕嗎？”
元寶帶著鼻音“嗯”了一聲，又輕輕地搖頭，過了好一會兒后埋頭在鄭開元的肩窩里不動了。
他其實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是周圍的人群騷動和不同于往日的景象讓他覺得恐慌。好在抱著他的人是自己熟悉的，元寶也漸漸放松下來，小聲道，“我想找媽媽……”
鄭開元心中一動，好像忘了一件事？
直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寶寶——”
是靜淑。
她早上梳好的馬尾已經亂了，頭發凌亂地披散著，甚至讓眼淚粘到臉上，被風吹進嘴里。周圍的鄰居死死地拉住她，不知靜淑哪里爆發出這么大的力氣，胳膊上甚至被攥出一道道紅痕也拼著命地要往著火的居民樓里跑。
“寶寶在四樓，還沒有燒過去，我能救，我能救！”靜淑咬著牙，青筋都繃了起來，整個人如同緊繃的弓，只想掙脫旁邊的阻力，一頭扎進火海里。
她的鞋子掉了一只，但已經渾然不顧，目呲欲裂地瞪著眼前的居民樓。
旁邊的人看不下去了，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句，“他家也太可憐了，倆人沒爹沒媽好不容易有個孩子，卻……”
這時火舌猛地躥上三樓，靜淑安靜了兩秒，就在旁人差點要放松警惕時，她突然抽出手臂，紅著眼不顧一切地要往里沖。
“媽媽……”元寶沒有見過這樣的靜淑，一時之間竟忘記哭，片刻之后回過神，便哇地一聲大哭出來。他哭著，卻也想抓住一點安全感，于是更緊地抱著鄭開元的脖子，又喊哥哥又喊媽媽。
鄭開元的心都要碎了，他疾步向那棟樓走過去。
消防車的聲音終于響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