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馨苑一愣,“你怎么把寶寶抱出來了?讓他睡啊。”
鄭開元松開一只手,指著自己的肩膀,那里被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
從小孩睡著到現在,這雙手一直沒有松開,他緊巴巴地趴在鄭開元懷里,往外拉一點就哭鬧。
這一點很快被“不懂行情”的元崗證實了。
元寶哭聲剛起,元崗觸電般迅速抽回手,接著哭聲轉眼低下去,他訕訕地摸摸后腦勺,“就麻煩你抱著他睡了。”
“我陪陪寶寶吧。”靜淑見元寶身上的衣服沒有換下來,多少松了口氣,可心里依然不放心,有些強硬地說,“孩子一般有媽媽陪著好一點,我總擔心他被嚇著了,沒有寶寶在身邊,我總覺得不踏實。”
秦馨苑和鄭鈞在育兒這一方面,心大得能跑火車。更何況秦馨苑剛接受靜老師的育兒教學,下意識覺得對方說得都對,喊著鄭鈞和元崗便出去了。
元崗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么把自己這個親爸爸也喊出去。
認真聽講的秦馨苑謹記靜老師剛才的教學內容——“孩子有媽媽陪伴會好一些”——想當然地把屋內的爸爸們都請了出去。
房內只剩下了鄭開元等三人,他還站著,懷里抱著元寶。
鄭開元的心思縝密,就算在教育孩子這方面都比秦馨苑更像個媽,況且他的前生閱歷豐富,當即發覺靜淑的狀態不對。
要說靜淑擔心寶寶這一點沒錯,可這份擔心里更多的是一份顧忌。
她顧慮著什么呢?需要顧忌誰呢?她將人都推辭請走,是為了什么呢?
房間里的元寶已經睡了,這個年齡的鄭開元應該不懂人情世故,表面上看起來唯一有閱歷的靜淑要占主導。
鄭開元垂眸看著懷里的小孩,如果自己的反應不需要在意,那么靜淑最顧忌的只有門外的人和自己懷里的元寶。
元寶能有什么不對呢?
“還是阿姨來抱吧。”靜淑盡量柔緩表情,中和嘴角的僵硬,“寶寶一個小姑娘膽子小了點兒。”
寶寶是個小姑娘?
鄭開元心里一個激靈,眉頭不自覺地蹙著,見對方伸過來的手本能地想錯開,但幾下猶豫后很快站穩讓靜淑伸手抱元寶。
不出所料,因為大哭一陣陷入昏睡的人早已不分敵我,就算鄭開元動一下小孩都要使勁哼哼幾聲,更何況有人要將他強行脫離自己認為安全的懷抱。
元寶果然又大哭起來,眼角還紅著,這一哭帶著聲音都有些沙啞。
靜淑一瞬間的慌錯,鄭開元抓住這一瞬,邊哄著元寶邊回想前世臨死前那一幕。等懷里的小孩聲音慢慢緩下,鄭開元才偏了偏頭,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樣,“阿姨,寶寶真的是女孩嗎?今天我們去上學,我看他是男孩呢。”
靜淑內心劇震,忽地抬頭,卻因驚駭無法做出下一步表情,只有鄭開元注意到對方一瞬間的瞳孔放大。
她覺得頭重腳輕,腳后跟不禁往后倒,鴉雀無聲的房間內靜淑突然往后踉蹌幾步,她錯愕道,“你怎么知道?!你發現了?”
先前的驚嚇加上對孩子的擔憂,讓她無比害怕,直直地掉進鄭開元設下的圈套里。
那一幕中,鄭開元清楚無比的記得元寶的樣貌。雖然貌若好女,但是仍能分清男女之別。有喉結、平胸,非常瘦弱的小男生
但現在——
元寶當真有什么問題?
鄭開元瞇起眼,抱緊了元寶,抬眼如鷹般盯著對方,“是的,我已經發現了。”
對方失魂落魄,終于跌倒在地。
手掌抵著額頭,剛梳好的發絲落下幾根,靜淑終于忍不住,嗚咽地哭起來。
鄭開元聽到哭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不過與元寶才相識幾日,對方卻是小孩的媽媽,就算有隱瞞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自己有什么資格去挖真相?
但是他心里癢,仿佛有人在耳邊訴說著,只有挖透這一點才是關鍵。況且鄭開元是當真想這一生好好護著元寶。設身處地的想,如果前生換做是他,會義無反顧地用自己的身軀救別人于車前嗎?鄭開元能肯定的說自己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但前提是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無需捫心自問,也知道欠了元寶多么大的情。這一生既然遇見了,于情于理也要用心照顧對方。而他也是真心喜歡元寶這個孩子。
鄭開元在照顧他人這方面經驗匱乏程度堪比沙漠里的雨季,但他聰敏又用心,能抽絲剝繭地了解對手。對應之下,照顧一個人不也應該全全面面地了解對方嗎?
“我雖然知道了,但是一直把寶寶當親弟弟看。”鄭開元抱著元寶小心翼翼地坐到靜淑對面,“你放心,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無論出什么事,我都會陪著寶寶。”
這樣有吸引力的話,擰成一股繩索,讓在洪水里漂浮太久的靜淑一把攥住。
靜淑終于抬起頭,視線落在睡著的元寶身上,她忽然莞爾笑了起來,輕輕道,“這個孩子是特別的。”
鄭開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寶寶……既是男生也是女生。”
鄭開元猛地睜大眼,“雙性人?”
“對。”靜淑輕聲地說著,嘴角的笑容依然沒有散去,她抬手撫摸著元寶睡著的臉龐,“這是我的乖寶寶。”
她說得很用力,仿佛在堅持著什么。
鄭開元一陣失聲,閃現在腦海中的不是“雙性人”這個詞匯勾起來的信息,反而是臨死前元寶的模樣。面色蒼白,臉頰瘦削,整個人如同一片紙。還有那一雙眼睛,不是懷中小孩的天真童趣,而是苦,裝著熬盡辛酸的苦。
他不禁將元寶往懷里攏了攏。
關于雙性人的新聞,鄭開元前生耳聞過幾次,大都不是好消息,其中遭到家人遺棄的雙性人更是居大半。但讓他心驚的卻是前生的發小說的話。
那時發小二十多歲,正是肆無忌憚四處播撒荷爾蒙的年紀,有一天他鬼鬼祟祟地說,“你知道雷子最近養了個什么嗎?”
鄭開元正忙,沒工夫搭理他,又被對方纏得煩,隨口問道,“什么?”
對方一臉不懷好意地猥瑣,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圈了一個圓,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前面打轉,“就這個,倆都有的雙性兔子。真行啊他,養了這么一個小玩意兒玩。”
“什么亂七八糟的。”鄭開元皺著眉頭,訓道,“你少做這些事。”
對方連忙舉起胳膊,大喊,“冤枉啊鄭哥,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哪能養這些啊。”
他見鄭開元仍表情凝重,怕因為雷子的事殃及池魚挨一頓揍,立馬為對方開脫,“別生氣啊哥,雷子他就是玩玩沒當真,玩膩了就扔幾個錢散了唄,反正人家賣的也是新鮮價。”
然后就被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
現在倒退二十多年,在尚未發展起來的故城,如果元寶沒有被保護好,未來會變成什么樣子?
車禍時的那張臉又慢慢浮現在眼前。
鄭開元一陣鉆心得疼,他甚至不敢、不能去想元寶上一輩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