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就拉著我走向那青銅棺槨,片刻到了棺槨之前,到了近前再看,這棺槨確實巨大,足有三米的長度,高度也有一米五六,架在四只石虎之上,足有兩米,細看棺槨的每只腳上還有饕餮獸紋,左右兩面各有仙人引路的圖紋,外面一層紅斑綠銹,分明是件老物件,和那文王墓中的青銅棺槨完全一致,再無疑問。</br> 我正在打量這口巨型青銅棺槨,在棺槨的口沿之上,忽然探出一個腦袋來,頂著亂糟糟的一頭頭發,額頭倒是挺寬,長眉倒垂,兩只眼窩子卻深陷,兩只眼珠子更是布滿了血絲,兩頰無肉,鷹鼻闊口,口中牙齒僅剩兩三顆了,卻對我們一咧嘴,笑道:“還不快進來!”</br> 我一眼看到這老頭,心里就不知道怎么的,說不出的別扭,具體因為個啥也說不出來,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雖然這老頭的臉上是在笑,可我總能感覺到他看向我的眼神之中,有一絲敵意,當下就有點猶豫,不知道究竟該不該進這個青銅棺槨。</br> 劉婉清卻沒有這個顧慮,往上一躍,手一搭青銅棺槨的邊沿,足尖一踩石虎的腦袋,身形一縱,就像一片白云一般,飄進了青銅棺槨之內,隨即笑道:“老鬼,你早就知道我們要來嗎?碗筷都準備好了。”</br> 那老頭卻沒有回答婉清的話,而是用一雙不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我看,一邊看得我毛骨悚然,一邊又咧開僅剩兩三個牙齒的嘴巴笑道:“小子,你不敢進來嗎?你爺爺、你父親的膽子,可比你大得多,你既然生在了楊家,自己丟人可以,可別丟了你爺爺和你父親的臉。”</br> 我本來還有點遲疑的,可他這么一說,等于就將我的路封死了,爺爺舍身鎮了萬人坑,父親下落不明,丟什么也不能將他們的臉面丟了,當下就一咬牙,也學著劉婉清的樣子,搭住青銅棺槨的邊沿,踩著石虎就跳了進去,當然,可能我的姿勢沒有她那么優美,但好歹也跳進來了。</br> 一落進來立即發現,這青銅棺槨之內,當真足夠大,中間放了一口鐵鍋,地下架著柴火,柴火已經沒有再燃燒了,鍋里還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顯然我開始所見,從這青銅棺槨之中升騰而起的熱氣,就是從鍋中冒出的。</br> 伴隨著熱氣彌漫開來的,還有一陣陣撲鼻的香氣,散發出香氣的,自然是那口鐵鍋中的肉,我雖然不知道都有哪些原料,可還是能看得出來,這鐵鍋之中,起碼也是好幾種肉混合在一起煮的,只是這香氣說也奇怪,沒有麝香、肉香那般濃烈,卻又比山花野果的香味稍微厚重一點,聞著就讓人心中升起一股食欲來,恨不得立即吃上一碗方能解饞。</br> 而我一跳進來,正好落在青銅棺槨的一端,再往前一步,就落鐵鍋里去了,但那老頭和婉清都沒有露出絲毫驚慌的神色,好像算準了我只能落在這里一般。</br> 隨即婉清就笑道:“楊家哥哥,你可有口福了,老鬼的九香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就連他自己,也是一年才能吃到一次,全天下能吃超過三次的,除了他自己,還真數不出來幾個。”</br> 我強忍著咽喉中的饞蟲不爬出來,奇道:“怎么?別人吃不到也就算了,自己想吃隨時煮一鍋就是,為什么要一年才吃一次?”</br> 婉清還沒回答,那老頭就冷哼一聲道:“凡夫俗子都是這么認為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世間有不少廚子都做得了九香肉,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我這九香肉的味道來!要知道,所有的美食,第一講究的就是食材,而不同的食材,在不同的季節,吃起來口感都是有差別的。”</br> “我親手做的這鍋九香肉,取的共有九種食材。開春之蛇,冬眠醒來,一冬消耗,濁氣全消,體無腥膻之味,斬頭去尾,取中間九段,每段不過一指為最佳;四月錦雞,多一月肉嫌老,少一月勁不足,取雙翅、左右胸脯、雙足、雙腿和去皮頸脖,合計九塊,以共計重量不足半斤為佳;此兩味為主食材,一斤重金絲鯉魚肚一片提鮮。”</br> “再配上鹿胎盤、獐子肚、錦貍尾、驚蟄之兔四道野味,山菌、野春筍兩道山珍,共計九道食材,文武火輪換,每一小時變換一次,期間不斷火,火大了焦,火小了不入味,共計熬煮九個小時方算成功。”</br> 說到這里,那老頭伸手摸了下下巴,臉上顯露出一副十分得意的表情來,繼續說道:“九香肉香而不膩,湯鮮而不肥,要味道有味道,要滋補大滋補,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美味。可惜啊!現在人都急功近利,只知食譜不知究竟,亂來一通,圖有其表而已,就這樣還一個個敢掛大廚之名,可悲可嘆!”</br> 我一聽,老頭說的好像還真有點道理,至于食材這些,咱們暫且不論,就拿火候來說,現在飯館子哪還有一道菜做九個小時的,都是隨便燉燉就上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民國之前,中國很多古城之中,都有許多百年的老字號飯店,到了近現代卻都消失了,一是改革開放后,凡事都講究個利益,很多百年老飯店有講究有追求,反而不賺錢或者賺的少,維持不下去了,二來也是人類一切都向錢看,包括廚子,也沒有誰能靜得下心來用九個小時做一道菜了。</br> 但這九香肉就算比天上龍肉還好吃,我也沒什么心思,當下根本就不接那老頭說的話茬,反而開口就問道:“老人家,聽你剛才的話,你見過家父?”</br> 那老頭一聽,頓時將臉色一冷道:“九香肉雖然好吃,可也不是一般人敢吃的,我知道的事情是不少,可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問的,要想知道你父親的事,可以!凡事都得有代價,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想問多少個問題,就得回答我多少個問題,最多不超過三個,你看怎么樣?”</br> 我想都沒想,就一點頭道:“好!我就問三個!”</br> 話一出口,劉婉清的臉色就是一變,還沒來及阻攔,那老頭就拍掌大笑道:“黃鼠狼下鼬子,老楊家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楊左衛啊楊左衛,如果你要是知道你孫子這般容易上老夫的當,不知道會做何感想?”</br> 我不想聽他繼續說落爺爺,直接說道:“我爺爺舍身鎮了萬人坑,任何感想都不會有的。”</br> 那老頭一愣,表情明顯凝澀了一下,隨即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悲傷來,苦笑著搖搖頭道:“楊左衛也死了嘛!是啊!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活的也都夠久了,該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啊!一死百了,再也不用煩心了。”</br> 我一聽他誤會爺爺死了,正想解釋,劉婉清插口道:“老鬼,你這樣欺負一個后輩,可說不過去。”</br> 那老頭剛才臉上還有一絲悲傷,一聽婉清這話,立即變換成了一副老狐貍的模樣,笑道:“丫頭,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可沒逼著他來問我,是他自愿的。”</br> 我當下也不想再拖下去,急忙問道:“前輩,你先說說,你可曾見過我父母?”</br> 那老頭想都沒想,就一點頭道:“見過!”</br> 就兩個字,多一個字都沒有,我一聽頓時知道自己上當了,這可就算是一個問題了,我實際上啥情況也沒摸著,等于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剛想再問,那老頭已經笑道:“我已經回答你一個問題了,現在該我問你了,你將你爺爺身死前后的事情,詳細說給我聽。”</br> 我一聽,好家伙,這覆蓋面可夠廣的,可爺爺的事情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當下我就前前后后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那老頭一聽,頓時面露疑惑之色,咦了一聲道:“奇怪!楊老鬼一輩子精明,怎么會做出這般愚蠢之事?”</br> 我頓時心頭大喜,他這和我一個毛病,這句話可就算是一個問題了,當下直接來了一句:“不知道!”</br> 隨即就說道:“這是你問的第二個問題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是如實回答你的,所以,接下來又該我來問了。”</br> 那老頭一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之中帶有一絲慍色,隨即又哈哈大笑道:“八十歲老娘倒崩了孩兒,老夫打了一輩子雁,卻讓雁啄了眼,也罷!愿賭就要服輸,你問吧!”</br> 我心頭一陣得意,你能用這種把戲糊弄我,我當然也能糊弄你,這一次,我肯定不能再犯低級錯誤,當下略一沉思,就問道:“我父母現在在哪里?”</br> 那老頭臉上的表情,本來很緊張的,聽我這么一問,頓時噗嗤一聲樂了起來,笑道:“我還以為你要問什么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原來是問這個,我告訴你實情也可以,但你不要太過悲傷,你的父母,全都死了,在十來年之前,就已經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