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進入耳中,我的腦海之中頓時轟隆一聲響,如同遭了晴天霹靂一般,這些年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尋到父母,之前雖然也偶有父母的消息,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得到父母皆已身亡的消息,更讓我接受不了的,是那老頭說話的語氣,分明就沒有半點虛假,心頭忍不住一陣悲疼,口中卻脫口而出道:“什么?我父母都死了?”</br> 那老頭一聽,臉上笑容更甚,一點頭道:“我可以保證,楊正文夫妻倆都死了,而且是老夫親眼所見,斷然不會有差池,甚至他們夫妻的尸骨,都是我親手埋葬的,就在十二小峰嶺之中最高的那座劍嶺之上,如果你想前去祭拜,我也可以領你去。“</br>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道:“不過,你的問題可都問完了,我還有一個,你先回答了我最后的一個問題再說,你楊家那個六角銅盒,現在在哪里?”</br> “什么六角銅盒?我根本就不知道!”對于鬼手通幽的最后一個問題,我直接一問三不知,這次倒不是我耍賤滑賴,我是真的一無所知,七巧蓮花我倒是知道。</br> 鬼手通幽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極為難看,一張老臉上陰一陣晴一陣的,隨即就陰聲說道:“小子,咱們可是有言在先的,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做人要講規矩,就算你不想回答,也不能這般糊弄老夫吧?”</br> 我苦笑著搖搖頭道:“老人家,這你可就冤枉了我,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什么六角銅盒、八角銅盒的,我連見都沒見過,你問我這個,我除了回答你不知道,還能回答什么呢?”</br> 鬼手通幽面色陡然一變,大概也看出來我并沒有說謊了,一張臉上寫滿了驚奇、詫異和不相信,緊接著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六角銅盒?楊左衛那老東西沒有將六角銅盒傳給你?”</br> 我一點頭,剛想說話,婉清就在旁邊笑道:“老鬼,這算不算是問題?要是算的話,可又是兩個!”</br> 那鬼手通幽想都沒想,就一點頭道:“算!”</br> 我這才說道:“我真的不知道六角銅盒,爺爺臨死之前,也什么都沒說,更沒有給過我任何東西。”</br> 鬼手通幽嘴角一顫,隨即忽然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來如此!好一個楊左衛,臨死還能想到這一點,昆侖三擎天的名頭,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罷了罷了!他都如此看得開,老子也快死的人了,還跟上瞎操什么心,一切隨緣吧!”</br> 我的關心點并不在這上面,我更關心的是我的父母,當下就急聲說道:“老人家,剛才你又問了我兩個問題,現在又該我了,第一個問題,我父母是怎么死的?”</br> 那鬼手通幽一聽,就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隨即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楊正文夫妻之死,確實是老夫親眼所見,前因后果我也十分清楚,你可以放心,你有楊正文、何秀峰這樣的父母,絕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就連老夫,對他們夫妻也佩服的很。”</br> 說到這里,又嘆了一口氣道:“想當年,江湖還是真正的江湖,拼的是勇,斗的是狠,比的是手段,講的是規矩,漕幫大青龍、紅教雙掌教、昆侖三擎天、茅山四路金剛、我們十二小峰嶺五老,袍哥會的一刀五虎六舵主,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漢子!這些漢子分占四面八方,雖然上不了朝堂,卻也將各方都管的太太平平,真正的行家里手,要想做個惡,那也得先掂量掂量后果。”</br> “可時代變了,人也變了,江湖也不再是哪個江湖了,我們這一代人,老的老,死的死,隱居的隱居,就像我們十二小峰嶺五老,死了兩個,剩下三個也都成了行尸走肉,除了躲起來吃吃喝喝,也就是等死了。”</br> “可我們老了,江湖卻不會消失,江湖上的漢子前仆后繼,到了二十年前,道上出了十三個了不起的人物,關中楊正文、湘西劉哲一、北京李野禪、山東魯鎮海、洛陽秦風虎,巴蜀張起云,金陵趙燕楚,廣東梁施善,姑蘇韓青山,秦嶺蕭玉門,長沙關飛渡,成都崔岷山,滇南馬天南,這十三個人合稱十三太保,風頭一時無兩。可就在這十三太保正拉風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導致十三太保分成了兩個派系,互相敵對,紛爭不止!”</br> 說到這里,那鬼手通幽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似乎極為惋惜,隨后才繼續說道:“十三太保之爭,導致整個道上的朋友幾乎都被牽連了進去,誰沒有個三朋四友呢?朋友拉朋友,朋友帶朋友,終于形成了兩大陣營,約斗終南山,決一死戰。”</br> “當天終南山中,血流成河,尸橫遍野,道上好手,幾乎折損干凈,十三太保之中的廣東梁施善,姑蘇韓青山,秦嶺蕭玉門,長沙關飛渡,成都崔岷山五人戰死,活著的幾個也都身負重傷,傷亡之慘重,令幾大幫派一蹶不振。”</br> “昔日英雄輩出的年代,開始一去不返了,到了十年前,還有滇南楊正文、北京李野禪,湘西劉哲一、金陵趙燕楚、山東魯鎮海、洛陽秦風虎和滇南馬天南等六人能夠壓得住場面,巴蜀張起云則完全失去了蹤影,可好景不長,十年前,魯鎮海忽然宣布金盆洗手,退隱不出;秦風虎莫名失蹤,留下偌大產業,導致家族子侄明爭暗斗,洛陽秦家名存實亡,馬天南則偏安滇南,只剩下楊正文、劉哲一和趙燕楚、李野禪四人苦撐局面。”</br> “可沒多久,李野禪就莫名吃了個官司,身陷囹圄,要不是李家根基龐大,也許李野禪就挨了子彈了,好不容易打點出來了,可李野禪也從此金盆洗手,閑云野鶴,再也不參與江湖中事了。與此同時,很多地方,都發生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這讓楊正文和劉哲一起了疑心,劉哲一就請楊正文前來湘西商議,誰知道這一來,卻造成了一段千古悲事!”</br> 我聽到這里,頓時明白了,父親之死,肯定與十二小峰嶺有關,當下急忙追問道:“究竟怎么回事?”</br> 鬼手通幽卻在這個關口停下不說了,伸手一指那鍋九香肉,說道:“九香肉要趁熱吃,涼了味道就變了!”說著話,真的伸手裝了一碗遞給我,又裝了一碗給劉婉清,我擔心忤逆了他,他在就此不說了,只好一邊吃肉一邊追問,至于這九香肉到底是個什么味,我哪里還吃得出來。</br> 鬼手通幽自己也裝了一碗,我耐心的等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他才一伸手,用衣袖擦了下嘴,長嘆一聲道:“我還記得,楊正文那次來湘西,曾經來看望過老夫,替林老鬼給我帶了一句話,我和林老鬼年輕的時候因為爭強好勝,兩人之間有點疙瘩,上了年紀后,也就都無所謂了,所以林老鬼讓楊正文告訴我,說他認輸了,不爭了!其實那時候我都七十了,哪還在乎年輕時那點破事。”</br> “當年老夫也是用這九香肉招待的楊正文,老夫這個人,一輩子沒什么大出息,就好個美食,紋身的手藝,對我來說反倒是混吃混喝的手段,但老夫的眼界卻不低,這一輩子,除了當年那些老東西,見過的后輩之中,能看上眼的,也就劉哲一和楊正文了!十三太保其余人等,我沒見過面,暫且不談。”</br> 聽到這里,我這急性子再也忍不住了,脫口而出道:“老人家,我只想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對這些事,半點興趣也沒有。”</br> 鬼手通幽瞟了我一眼,淡淡笑道:“年輕人,做任何事,都要能沉得住氣,要想了解一件事,不能管中窺豹,得將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掌握全面了,才能看出其中端倪來,不然你只能看見眼前那一點點的天,這樣是最容易被自己的雙眼、雙耳所蒙蔽的。”</br> 我點了點頭,他說的倒是有道理,我是有點毛躁了,反正他已經同意說了,說的全面一點,反而更好,當下就將他剛才所說,默默的記了下來,而鬼手通幽見我靜下心來了,似乎很是滿意,也緩緩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br> 在他將這些十年前的往事緩緩陳述出來的時候,我中間幾度聽的哽咽落淚,尤其是聽到父母身亡的那一段,更是潰不成聲,萬萬沒有想到,我父母竟然死的這般壯烈,更沒有想到,父親和劉哲一竟然交情如此深厚!</br> 當年父母應劉哲一的邀請,來到了湘西,劉哲一當時剛過而立之年,卻已經名震湘西,是個響當當的漢子,同時也是十二小峰嶺的總當家,由于師承梨園張景順,所以隸屬于梨園一行,演的是武生,除了練的一身軟硬功夫,梨園之中一些禁忌手段,他也樣樣精通。</br> 父親和劉哲一早就互生敬重,見面之后,兩人干脆結為了異性兄弟,還讓人傳話,力邀金陵趙燕楚前來,共商各地怪異之事該如何處理,趙燕楚在兩人勸說之下,也答應了,但家中事務太多,要先處理完家事才能前來,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父親尋思著還要一個月,呆在湘西也沒事,就和母親去了趟洛陽,想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失蹤的秦風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