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東峰想去塌方現(xiàn)場,王鵬鹍搖了搖頭:“現(xiàn)在已經深夜,又下著雨,我就是告訴你,你也不知怎么走,還不如我給你帶路。”</br> 這樣說起來,王鵬鹍還真是熱心腸,張東峰雙手拱了拱:“勞你大駕,真不好意思。”</br> 外面的雨還在下。</br> 上車后,張東峰問道:“下這么大的雨,道路怎么搶修?”</br> 王鵬鹍回應道:“不搶修不行,那位京城來的領導明天下午要飛往京城,中午必須趕到省城,今晚到不了西成市,計劃就要落空。”</br> “何況人家是來西成市考察退耕還林項目,那是上億元的資金,我們到哪里去撿這些錢?”</br> “再說,在鄉(xiāng)鎮(zhèn)又沒有合適的住宿地方,總不能讓這些領導將就休息吧。”</br> 張東峰疑惑地問道:“那你們怎么不另外派車把他們接出來?”</br> 王鵬鹍攤開二只手,無奈地說道:“我們當然想過這么做,無奈那位京城領導執(zhí)意不肯,說是已經給地方添了不少麻煩,他們等等也沒什么關系。”</br> 真是形式主義害死人!</br> 如果西成市派車去接應出來,這些領導早就可以在西成賓館休息了,自己也早就可以見到田剛武了。</br> 要知道,在下雨的時候、在深夜,搶修道道路既危險又困難。</br> 看來,久居京城的這位副職領導,根本不知道民工的辛苦,只會拍腦袋行事。</br> 二十分鐘后,張東峰和王鵬鹍趕到了道路塌方現(xiàn)場。</br> 離現(xiàn)場很遠就能聽見馬達在突突突叫著,近前一看,原來是開著臨時發(fā)電機。</br> 二十多個民工冒著雨,正努力地恢復道路交通。</br> 張東峰和王鵬鹍下了車,一人打了一把傘,沿著快完工的路面走去。</br> 正在組織施工的鄉(xiāng)一把手江俊馳看見王鵬鹍,便跑過來打招呼:“領導,你親自來了?”</br> 王鵬鹍笑道:“我不親自來怎么來?我還親自吃飯睡覺呢。”</br> 這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活躍了原本緊張的氣氛。</br> 王鵬鹍又問道:“省里和京城來的領導在哪里?”</br> 江俊馳回應道:“領導,他們在鄉(xiāng)里休息,等到道路修好了,我就給他們打電話。”</br> 張東峰便詢問王鵬鹍:“鄉(xiāng)府大院離這里還有多遠?”</br> 王鵬鹍指了指前方:“不遠,前面有燈光的地方就是。”</br> 張東峰說道:“那我們過去看看吧。”</br> 王鵬鹍在張東峰的肩上拍了拍,笑道:“我知道你急著要見省領導。那好,我就舍命陪君子。今后你再晉升了,不要忘了我這個基層干部。”</br> 張東峰笑了笑,并不接話。</br> 這種話聽聽就行,并不能隨便接話。</br> 兩個人在鄉(xiāng)府工作人員的引領下,摸著黑來到鄉(xiāng)府大院。</br> 只見大院里停了十多輛高級汽車,場面有些壯觀。</br> 還有好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員在來回走動,見大院門口來了人,便警惕地上前詢問。</br> 張東峰心里明白,省里和京城的領導來到鄉(xiāng)鎮(zhèn)里,西成市當然要重視安全保衛(wèi)工作。</br> 不過,有人立即認出了王鵬鹍,便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br> 在民警的帶領下,兩人很快找到了田剛武和方立人,原來他倆正坐在鄉(xiāng)長辦公室休息。</br> 看見張東峰,田剛武又意外又高興,笑道:“東峰,你怎么趕來了?你看你的衣服都淋濕了。”</br> 方立人在一旁笑道:“張書記應該是開著直升飛機來接我們了。”</br> 張東峰笑道:“直升飛機沒開來,但開來了一部拖拉機,跟我走吧。”</br> 正說笑著,剛才送他們進來的那位民警過來說道:“報告領導,道路修通了,可以出發(fā)了。”</br> 田剛武讓民警把王鵬鹍送到西成市一把手的汽車上,把張東峰拉上了自己的汽車。</br> 在車上,田剛武詢問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張東峰一邊作著簡潔而明確的回答,一邊心里暗思,這肯定不是田剛武要見他的主要目的,領導一定還有更為重要的話要說。</br> 但是田剛武不開口,張東峰不便多問。</br> 領導有領導的考慮。在什么場合、選什么時間、說什么話,都有講究。</br> 有些話在有些場合可以說,在一些場合卻說不得。有些話在此時說出來可以從正面去理解,在彼時說出來則只能從反面去琢磨。</br> 其實上,張東峰與田剛武原先并不熟悉,但是,張東峰在龍觀市被人舉報時,在省調查組提交調查報告時,田剛武一直支持張東峰。</br> 這讓張東峰深受感動,為此便與田剛武走的比較近。</br> 張東峰很清楚,田剛武有什么話要說,應該會在恰當?shù)臅r候和恰當?shù)牡胤礁f。</br> 二十分鐘不到,一行人便回到了西成市城區(qū)。</br> 十分鐘后,汽車就停在了西成賓館門前。</br> 下了車,張東峰、王鵬鹍和西成市一把手將田剛武送到豪華單人套間后,方立人跟張東峰說了客氣話,便回自己房間休息了。</br> 張東峰心想,現(xiàn)在就他和田剛武兩個人,有什么話要說的,后者應該開口了。</br> 張東峰本來打算坐在會客沙發(fā)上等待談話。不曾想田剛武卻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沙著嗓子說道:“時間不早了,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去省城。東峰,你也辛苦了,先去睡覺吧。”</br> 張東峰聽到這樣的話,立即進行告辭。</br> 這天晚上,張東峰一時睡不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誤會,也許田剛武根本就沒有什么要緊話要跟他說,僅僅是想趁著出省城的時機,跟他見個面,表示關心而已。</br> 果真如此的話,那就是自己太過于敏感了。</br> 不過仔細考慮,領導并不是出于工作需要,而是出于對你的關心,趁著離開省城的時候來看看看你,應該算是自己的福份。說明領導記得你、牽掛你,說明你在領導心目中有一定的位置。</br> 那么你應該對領導心存感激,至于領導是否有要緊話想對你說,已經并不重要了。這么一想,張東峰心里就舒服了。</br> 心里舒服,張東峰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br> 第二天早上,顧永春敲響他的房門時,張東峰才醒過來。</br> 早飯后,田剛武和京城來的副職領導便準備出發(fā)。</br> 雨早就停了,一派清爽的好氣象。</br> 西成市班子成員都趕到賓館,要對省和京城領導送行,同時還安排了警車開道和護送。</br> 那位京城來的副職領導執(zhí)意不讓,說是部里有內部規(guī)定,在地方上搞這一套形式要進行通報批評。</br> 田剛武出面圓場,說是只讓西成市領導班子成員和警車送到西成市邊界上,讓地方上的領導表示心意和尊重即可。</br> 張東峰打算跟著這些人員去送田剛武。</br> 田剛武笑著拒絕:“你就免了吧。”</br> 張東峰堅持道:“領導,我也去湊湊熱鬧。”說著先鉆進了田剛武的汽車。</br> 警車已經鳴響了警笛,二十多輛高級汽車依次開出賓館,往省城方向疾馳而去,場面倒是非常壯觀。</br> 到了西成市邊界,汽車停靠在路邊,大家下車握別。</br> 田剛武和張東峰也從車里下來。</br> 看見田剛武跟西成市領導班子成員握過手后,轉身回到汽車旁,張東峰伸手為他拉開了車門。</br> 田剛武一只腳已經邁到了車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放了下來,把張東峰拉到路邊沒人的地方,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道:“我差點忘了,有件小事要向你進行通報。”</br> 張東峰心里一熱,將頭悄悄往田剛武面前伸了伸,等著他說出那句關鍵的話來。只聽田剛武說道:“最近京城黨校有幾個學習指標,孫書記私下跟我透露過,想安排你們市里的馬子微去學習。”</br> 張東峰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是什么重要信息,竟然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其實昨天中午許冰巧就跟他說過了此事。</br> 不過,讓張東峰想不明白的是,省委要讓馬子微上京城黨校去學習,顯得有些不正常。</br> 畢竟馬子微剛成為龍觀市二把手。其實,馬子微還不算是龍觀市真正的二把手。按照程序,馬子微還要通過龍觀市選舉部門召開大會,通過代表選舉才能真正成為二把手。</br> 另外,讓張東峰更加感到疑惑的是,田剛武犯得著這么鄭重其事,特意想與他見面,就是為了給他說這件事情?</br> 是提醒還是有另外什么意思?</br> 不過,張東峰并沒有讓疑惑浮在臉上,趕忙點頭說道:“去京城黨校學習的機會難得,省委什么時候也安排我去學習一次吧?”</br> 田剛武臉色嚴肅地說道:“你以為誰都可以去京城黨校學習?暫時你還沒這資格,主要是你已經去過一次京城黨校學習了。”</br> 停了停,繼續(xù)說道:“讓馬子微去京城黨校學習是孫書記的初步想法,最后還沒有決定,連馬子微本人都還不清楚,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br> 說完,田剛武就轉過身,邁著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車,頭一低隱身而入。</br> 望著田剛武一行人的汽車由慢到快,最終消失在公路盡頭,張東峰還在原地站著。直到專職司機把張東峰的專車開到身旁,顧永春從汽車上走下來,輕輕喊了一聲,張東峰才回過神來,側身上了汽車。</br> 汽車徐徐啟動,張東峰往后一仰,合上了眼睛,他的心里更加疑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