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魔修極為迅速地弄來了一張床。</br> 這還是張非常寬敞的床,睡兩個人綽綽有余的那種,上好的千年檀木所制,床底極高,邊沿鏤刻著精致的紋路,以金銀綴飾其中,又鑲嵌著冷玉寶石,即使放在如此黑暗的宮殿中,也熠熠生光。</br> 白秋:“……”</br> 她只是想要個床,沒想要這么華美的,她都不好意思睡了。</br> 一向懶得站起來的青燁破天荒地起身,慢慢走到那床邊,冰涼的手指拂過床沿,偏頭問她:“喜歡么?”</br> 白秋:“喜、喜歡。”</br> 總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br> 白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這床上的褥子,手感好得讓她驚訝了,這是什么絲綢啊,冰涼光滑,還透著一股綿軟,感覺睡上去一定又暖和又舒服!</br> 白秋來回摸了摸,忍不住坐到床上去,又覺得好軟好彈!</br> 這才她夢想中的床嘛!</br> 比起硬邦邦的王座,這簡直是神仙睡的地方好嗎!</br> 太幸福了!</br> 青燁看著床上興奮的小姑娘,她似乎極為喜歡這張床,愛不釋手,表面上看上去有些拘謹,實則雙靨通紅,杏眸里已閃著激動的光。</br> 白秋抬頭看向青燁,“謝謝前輩!您真好!”</br> 這句“您真好”說出口,大魔頭的表情果然好了不少,顯然被取悅了。</br> 果然誰也逃不過甜言蜜語呀。白秋自認還是很了解他的性子的,客套客套之后,便專心低頭感受著這張富有彈性的床,還迫不及待地脫掉了鞋,興奮地爬上了床,來回滾了滾。</br> 這么迫不及待。</br> 還自己躺好了。</br> 青燁隱在黑暗中的瞳孔泛著晦暗不明的光,“現在便等不及了么?”</br> 白秋重重點頭:“對啊!這張床真的好軟啊,睡起來肯定舒服!”</br> 青燁的神色似乎透著些許無奈,就像是面對女朋友求.歡卻有心無力的男朋友,他幽幽嘆了口氣,“雖然我也不排斥此事,但你還是太小了,也太弱了。”</br> 白秋翻滾的動作忽然頓住,懵逼抬頭。</br> 嗯?此事是什么事?她太小了?</br> 白秋茫然地看著青燁,對方看著她的眼睛里充滿著無奈和寵溺,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不必太急,受傷便不好了。”</br> 白秋:“???”</br> 被魔頭冰冷的手掌拍了拍頭頂,白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br> 白秋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臉費解。</br>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她還是有點瘆得慌,忍不住又往邊上蹭了蹭,躊躇道:“那個……我想先自己試試床,您要不……先忙?”</br> 這才聽話。</br> 雖說她的主動讓他極為愉悅,但小姑娘家的,也須矜持一些,不能時刻想著雙修這種事。</br> 青燁:“好。”</br> 他雖想,但也不急,雙修不是想做就做的,她的身體承受不住,至少也得等她筑基期之后,他再親自給她改造一番身子,如此才不會傷到她。</br> 青燁頎長的身姿化為了巨大的藤蔓,重新盤旋著爬上了殿中那根巨大的鐵柱,枝蔓伸展,遮天蔽日。</br> 白秋等那藤蔓不動了,才悄悄松了口氣,慢慢在床上盤膝坐好,趁著此刻周圍無人,她想調息一下身體。</br> 太久沒練功了,此地靈氣稀薄,她若不勤加練習,要等修為再突破一下,簡直是難上加難。</br> 白秋如今正是練氣四階的修為,其實在同年齡的弟子中,她算是佼佼者了,那些沒有天賦的弟子,一百年都未必可以筑基,白秋如今十五歲,還要得益于之前青燁教過她更好的心法,才讓她修煉得比別人快很多。</br> 也算是開過小灶了。</br> 只是越往上越難,五階在她眼里便是強者了,她如今體內靈氣枯竭,如果不是修煉不能倒著修,她感覺自己要退回到三階了。</br> 白秋閉上雙眼,感受著周圍浮動的靈氣。</br> 雖然少,卻還是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緩慢地吐納著,感覺到一股熱流在四肢內流竄,身體的沉重感緩慢消失,只是丹田處的那股真元,卻如同被堵塞住了一般,老是卡在那兒。</br> 白秋的心跳逐漸快了起來。</br> 她是水靈根,水納萬物,最為柔和,此刻卻偏偏感覺越來越堵塞,原本溫和的熱流灼痛起來,五臟六腑一陣翻涌,氣息陡然亂了。</br> 她很少遇到修煉時遇到意外,但也不是沒有見過別人修煉時出現過狀況,重則修為盡廢,性命垂危,輕則受點內傷,調理一下便好,自己卻是第一回遇到這種情況。</br> 白秋有些慌了,強行調動體內剩下的真元,迅速壓制著流傳的靈氣,卻越來越感覺灼熱難受,仿佛走入了死胡同,甚至無法強行撤出。</br> 這樣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br> “專心。”</br> 熟悉的聲音鉆進耳朵里。</br> 一只冰涼的手按上她的后頸,用力捏了捏,隨即一股無比強橫的靈氣沖了進來,直接沖散了她堵住的經脈,宛若大壩驟然開了閘,飛流直下,連原本屬于她自己的稀薄靈力都被沖得一亂。</br> 白秋輕哼一聲,抿緊了唇,短暫的放松之后,又感覺手腳更加滾燙起來。</br> 丹田處,迅速地開始凝聚著什么……</br> 白秋感覺此刻自己的識海非常清晰,甚至可以捕捉到空氣中的微塵,無須睜眼,甚至能聽到殿外魔修的腳步聲,而丹田處的凝聚的靈氣似乎都要滿了,馬上就要溢出來了……</br> 水滿則溢,靈氣滿了……</br> 她要突破了!</br> 白秋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沖力,等到體內翻騰的氣息平復下來時,丹田內的靈氣還是沒有停下的架勢,眼看又要滿了……</br> 臥槽!怎么停不下來了啊!</br> 白秋簡直傻了。</br> “穩住心神。”捏在她后頸的那只手微微用力。</br> 是青燁。</br> 他在幫她修煉。</br> 白秋暗暗咬牙,強行穩住心神,緊接著便又是一層突破,還沒喘口氣,然后又是一層,一層層的,嗖嗖嗖地躥了上去,何止是突破了第五階,六七八階又一口氣突破,她簡直驚呆了。</br> 最終在煉氣期巔峰停了下來。</br> 翻滾的強勢靈氣緩慢撤走她的身體,如同風卷殘云后的滿地殘骸,她累得兩眼發暈。</br> “突破筑基期需歷雷劫,今日先停下。”</br> 青燁垂目看著渾身冷汗的白秋,小姑娘像是有些脫力,身子軟軟地往后倒,他松開摁在她后頸的手,將她的肩扶住,又獎勵般拍了拍她的發頂,“表現尚可。”</br> 他說了什么,白秋都有些聽不到了。</br> 太震撼了,太累了。</br> 這是做夢嗎?玩云霄飛車呢?</br> 她耳朵嗡嗡地響,瞬間修為大增讓她的身體吃不消,體內的氣息雖平緩了不少,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醇厚之力,可身體卻沉重異常,連抬起一根手指都難。</br> 她眼皮動了動,便再也坐不穩,順勢倒了下去,似乎撞到了什么人。</br> 她聞到一絲熟悉的冷香。</br> 再也抗拒不住洶涌困意,白秋沉沉睡了過去。</br> -</br> 白秋已經好久沒有睡過這么好的覺了。</br> 自從來到魔域,她看似冷靜,實則每日都提心吊膽,唯恐一步錯,從此便再也無法從這里逃離。</br> 她只想要正常安謐的生活,為此計劃多年,她沒什么大志向,也不想和這樣強大莫測的人相處,即使衡暝君強大如斯,即使他不殺她,她一想到自己的命運被掌握在別人手中,也仍舊寢食難安。</br> 再加上這么多天坐著睡……</br> 白秋渾身上下腰酸背痛,疲倦至極,意識跌入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感覺身下軟軟的,沒了堅硬的王座硌著腰,恨不得拼命舒展四肢……</br> 想打滾,想翻身,想趴著睡側著睡。</br> 白秋無意識地滾一圈,又滾了一圈,緊接著再滾一圈……</br> “砰!”</br> 一聲巨響驟然打破寧靜。</br> 她摔下床了。</br> 這床比她往日睡的床還要高上許多,白秋這一回摔得夠疼,在地上躺著兩眼放空,仿佛是摔懵了,直到視線中出現一縷熟悉的黑色袍角。</br> 青燁原本坐在王座上打盹,昏昏欲睡,聽到這聲巨響之后,身形便瞬息出現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底透著好奇和探究。</br> 從前通過玉簡,他時常聽到她從床上滾下去的聲音,但親眼見到還是頭一回。</br> 嗯……表情看著有些蠢。</br> “真笨。”他淡淡點評。</br> 白秋:“……”</br> 被損了一句之后,她才慢慢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此刻四仰八叉的,魔頭背著手彎著腰,整個人罩下一大片陰影,幾乎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眸子里是赤.裸裸的嘲笑。</br> 好吧,白秋承認,她這回被損得不冤。</br> 她睡覺沒別的毛病,就是喜歡亂動,就算給她一張再大的床來,她都能三百六十度旋轉外加回旋踢,成功把自己折騰到床底下。</br> 白秋笨拙地爬起來,因為后腦勺摔疼了,她的眼角不自覺沾了些水光,郁悶地垂著頭不吭聲,青燁瞧了她一會兒,又問:“嗯?不睡了?”</br> 白秋悶悶道:“……不睡了。”</br> 說完,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打到一半連忙捂住嘴,發現自己暴露了。</br> 青燁果然語調一沉:“你明明很困。”</br> 白秋心里一緊張,以為他是因為被她欺騙而生氣了,連忙說:“其實我是怕……睡著了又滾下床,真的好疼!”</br> 她忍不住抬頭,又想學著之前要床的動作,牽牽他的衣角——大魔頭似乎對這個動作不太有免疫力。</br> 果然,這魔頭的神色緩和了許多。</br> 他瞇起眸子,“嘖”了一聲,一臉勉為其難道:“罷了,便依你。”</br> 白秋:“?”</br>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便看到無數的藤蔓慢慢地爬上了床,纏上了她的手臂和腰肢,纏得不緊,卻將她裹得嚴實。</br> 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br> 白秋被藤蔓一寸一寸往后拖,瞪大了眼睛,簡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驚呆了。</br> 在她震驚而不甘的眼神之中,青燁撫著下巴,極為滿意道:“這樣,就不會滾下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