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羅絲很清楚,他不過是仰仗著主人鼻息存活的一個小飼寵,他從不奢求什么,只求能“好好活著”。
或許上將知道了會笑話他胸無大志,但上天不是公平的,就跟每對父母做不到對待孩子們絕對的一視同仁那樣,所以這世上有被偏愛的天之驕子,也有被拋棄只為了生存就要茍延殘喘的可憐蟲。
嗣院里很多像他這樣的人,他們從小就被洗腦,被調(diào).教。不用去思考,也不能有羞恥心,他們是沒有價值的,更不需要為自己而活,他們的存在只是強權(quán)者為了滿足私欲或是謀取利益的活工具。
不過是為了活得好一點,便要不惜代價拋棄尊嚴去討好飼主。
嗣院里的生命不值幾個錢,所以可以隨意任人販賣、宰割。
“你恨嗣院嗎?”
“恨的。”
可若沒有嗣院,早在他們的親人狠心拋下幼小的他們的那一刻他們的小命就注定不復存在。
所以有的人恨的同時也感激著。
嗣院賦予了他們第二次生命,而他們則需要活著為嗣院賣命,謀取利益。
“這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公平的交易。”
“嗯……”羅絲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妙。
可為什么世上要有人活得如此卑微。
那活著意義是什么?
羅絲“心思單純”地一股腦向羅森兜底。
羅森輕輕拍了拍身邊情緒低落的人的腦袋。
或許大狼聽懂了他們的對話,它安靜地趴在羅絲身邊,大尾巴一掃一掃地輕撫著羅絲。
“上將……”羅絲喚他。
羅森“嗯”了聲。
“上將能讓我永遠呆在您身邊嗎”他原是想這樣問的,但話到嘴邊改了口,“我能……跟你討些酒喝嗎?”羅絲提要求,“我可以喝最便宜的酒尾。”眼睛亮晶晶地和他對視。
“……家里沒有那種便宜東西。”
上將撫著羅絲的腦袋,原本蓬松的毛發(fā)都給他的大掌壓塌了,像他的主人一樣柔柔順順地貼在頭上。
“啊……那我能喝家里最便宜的那種嗎?”羅森說“家里”的時候羅絲心里淌過一股暖流。
“家”啊,“家”是什么東西呢?
羅絲只在書上看過,于他而言這只不過是個陌生又遙遠的名詞。
以前就沒有了,以后就更難說。
羅絲面對他向來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討好,這是羅絲第一次同他討東西。
羅森讓二號到小吧臺給他拿,自己隨意要了瓶白的。
“干杯!”羅絲壯著膽子拼死碰了碰上將的酒杯口,喝酒就要撞杯,這是儀式感!
但羅絲似乎沒控制好力度,兩只杯子激烈碰撞后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羅絲跟著酒杯碰撞出的聲音抖了抖,瞬間認慫:“對……對不起。”他那么粗魯,上將大人會不會現(xiàn)在就不要他了?
“可憐兮兮”買了一晚的慘,上將似乎被捂化了些的……要功虧一簣了嗎?
接著羅絲聽到了一陣短促的笑聲,低沉喑啞,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那股熾熱的氣息噴薄在耳廓的酥麻感覺。
上將不知道什么時候挨著他背靠沙發(fā)也坐到了毛毯上。
這是羅絲第一次聽到上將真情實感的笑聲,那笑意傳到了眼底甚至是擴散到了深邃眉眼處。
羅絲迷糊地望著,此刻他能清楚地看到上將清明的眼眸里有酒有大狼還有羅絲。
“怎么這么呆?”
羅絲窘迫到不行:“……”
他是大人,他說了算。
羅絲嘗了口手里的酒,“S.MIRNOFF?”
羅森不予置否地挑了挑眉。
“我以前在嗣院的時候上過這種課。”羅絲喝酒跟別人不太一樣,有人喝酒是為了享受,有人喝酒是為了裝逼,而他純粹是為了買醉,所以連端酒杯的姿勢都不得章法,別人是端著,他是雙手捧著,他話不多,埋著頭小口小口地嘗著自己杯中的酒。
畢竟也不敢再跟羅森撞杯。
熒幕上播放的影片不知何時結(jié)束,在安靜的環(huán)境里羅森再次感受到了身邊人低落的情緒。
羅森有些費解,這小家伙竟能三番四次左右他的情緒。
“羅絲。”羅森低頭看他。
“嗯?”羅絲抬頭便對上上將認真嚴肅的雙眸。
“我喝酒向來只喝最烈的。”
“哇!”羅絲以為上將在跟他顯擺酒量,“上將好厲害!”
羅森沒有在意他的馬屁:“沒發(fā)現(xiàn)嗎,其實我不懂這些。”
“嗯?”羅森如期見到了羅絲眼里的一絲迷茫,羅森注視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我并不是如你想得那么優(yōu)秀,我也有不懂的東西,甚至很多……羅絲,每個人都是獨立自由的個體,不用攀附誰去存活,也不用去刻意討好誰,更不用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因為生命是平等的。生老病死,任何物種都無法逃避……你看……你會做飯會照顧大狼會陪機器人解悶會品酒會討人……喜歡……甚至還會很多其他我不知道的,而我只知道帶兵打仗,只會殺人……羅絲,我想告訴你,‘只要不認命,可憐蟲也許也會有成為他人眼中‘天之驕子’的一天’,你能懂我的意思嗎,或許我表述得有些混亂,但請你理解,我并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tǒng)的教育。”
羅絲大著眼睛去看面前的男人,一時失聲。
他活著的時候,只有羅森告訴過他“生命是平等的”,可在他自幼的認知里,那座“合法的牢籠”里的人都告誡他,他是飼寵,是天潢貴胄達官貴族的陪襯、玩物,天生該低人一等,若想保全性命日后享受飛黃騰達的滋味,就要學會依附和諂媚。如今羅森推翻了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告訴他“你是自由的”、“你不用費力去討好依附誰”、“你不是一無是處”。
他真的很好!
——值得拿命去做賭注。
羅森自認語言匱乏,平時連話都不多兩句,卻沒想到他的一席話把人說紅了眼眶。他鮮少見男人落淚,哪怕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兄弟戰(zhàn)友也沒時間去抹淚,眼淚會模糊視線會讓人看不清敵人的身影。羅森時常告訴他的兄弟們“只有打勝仗的人才有資格哭,想哭,這條命你就得努力留著”。
羅森摸摸羅絲的腦袋。
“上將……”
羅森應了聲,然后得到“你是一個好人”的好人卡一張。
羅森給人順發(fā)頂?shù)氖纸┝私缓蟠沽讼聛恚加铋g的神情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你覺得我是好人嗎”,他沉聲問羅絲,羅絲回答得快速又肯定“那當然”!羅森覺得好笑,過了會兒又問“好人和壞人你怎么區(qū)分”,羅絲皺著眉似乎有些糾結(jié),許久才告訴他“上將這樣的就是好人”,“沒理由嗎”羅森竟有些執(zhí)拗地想追問出原由,“沒理由,但我心里知道的”羅絲急著肯定,他還未來得及想出安慰羅森的法子,羅森的聲音就低低地縈繞在耳畔“羅絲,我身上背負的人命連我自己都數(shù)不清了,這樣的人也配做好人嗎”,羅絲忙糾正“上將也拯救了許多的帝國人民,帝國的繁榮要靠上將的”,這人說出的話急切又“真實”,聽了羅絲天真的話羅森笑了“帝國即便沒有我,也會繼續(xù)繁榮下去的”,羅絲急了眼,耍賴皮“那我不管總之上將就是好人”。
羅森愣了愣,釋懷地勾起了唇邊一抹弧度。
好人卡他不能領(lǐng),但這一人的好人卡領(lǐng)一領(lǐng)也無妨。
迷霧的血液會模糊雙眼使人看不清前路。
羅森偶爾也會想:“要是能有陣風就好了”。
現(xiàn)如今,那陣風似乎悄悄地來了。
“上將你笑了。”羅絲好奇得雙眼發(fā)亮。
羅森僵硬的收回了那嘴角的抹弧度,他沒忘記某個嘴賤的家伙曾經(jīng)告誡過他“你千萬不要亂笑你笑起來像個會吃小孩的猥瑣壞大叔”。
他也確實習慣了以不茍言笑的形象示人。
“上將你能多笑笑嗎。”
“這是要求嗎。”羅森看他。
羅絲點了點頭。
羅森訕然,果然酒醉壯人膽,都敢跟他提要求了。
又搖了搖頭,說:“這是請求。”
“為什么?”羅森又問他。
“因為笑起來沒那么兇”,羅森板著臉的氣場太強大了,他害怕,但不能實話實說,這樣上將也許會傷心。
羅絲笑捧:“因為英俊。”其實這也是實話實說。
上將確實又高大又英俊,像房子又像糧食,能取暖又能裹腹,安全感十足!
在羅絲注意不到的地方,被夸英俊的羅森耳廓悄悄染上了一片紅。
羅森不再跟他搭話,羅絲便捧著手里的酒杯喝他的酒,等羅森喝完杯里的酒反應過來時肩頭一重,一個小腦袋突然掛了下來。
“喂!”羅森用食指試探性地戳了戳羅絲的臉,結(jié)果神奇的發(fā)現(xiàn)這人看著瘦削得只剩層皮的臉蛋上竟然還有軟乎乎的肉,戳了戳不過癮,又惡趣味地改用拇指和食指去捏,這邊捏捏那邊也要捏捏,總之得捏捏對稱!
大狼用看傻缺的眼神無奈地注視著自家上將。
“羅森這是在干什么”同在充電區(qū)充電的二號跟一號咬起耳朵,“查看羅絲被養(yǎng)肥了沒吧,畢竟養(yǎng)了有幾天了”一號答她,“然后呢,肥了就可以‘吃’掉了嗎”二號發(fā)出“嘻嘻嘻”杠鈴般的笑聲,結(jié)果一號表達出了他直男癌晚期看法“也許是肥了好讓他跟大狼一塊節(jié)食,節(jié)省一些帝國幣”!
發(fā)言完畢,一號同時接收到了兩束死亡眼神。
羅森在否決了讓大狼把羅絲叼回臥房的想法后決定親身上陣,不過是抱一下,他抱過的男人還少嗎?直到羅森將人攔腰抱起時才頓悟,小家伙似乎和他往常抱的大老粗不同,這副身軀輕飄飄的,像隨時都能飛走那樣,四肢柔若無骨,看著干巴巴的身體抱在手上竟然還有層軟肉,手感豐膩絲滑,就像剝了蛋殼的水煮蛋,還像條滑溜溜的小泥鰍。
突然的懸空讓羅絲感到不安,胡亂地找到了根“柱子”抱上后才找回安全感。
羅森的脖子被一雙細手纏住,那人的臉枕在他的肩上,微燙的氣息吹向他的耳根,讓人臉部溫度止不住地飆升。
羅森僵著身體把人抱起快步向臥房走去,大狼屁顛屁顛跟上。
好不容易把人抱到床邊,八爪魚羅絲爪著羅森根本不愿放手,羅森硬掰他就哼哼唧唧地鬧,“羅絲聽話,不然明天讓你跟大狼一塊兒節(jié)食”羅森拉著臉嚴聲恐嚇了句,結(jié)果小酒鬼還上天了,不止上手還上起腳,雙腿盤在羅森腰間扭得活像個專吸男人精髓的妖精,氣急敗壞間羅森似乎還在那兩片挺巧的屁股蛋上拍了兩下。
大狼用看禽獸的眼神鄙視地注視著自家上將。
羅森目無表情地跟它對視了一眼。
“嗷!”好大的殺傷力!
大狼連連倒退,退到門口處轉(zhuǎn)身就溜了出去,順帶還把房門給封死了。
羅森:“……”
羅森把人哄下床費了不少精神力,這會兒太陽穴忽閃忽閃地痛,羅森習慣性地按了兩下,再把注意力投到羅絲身上時,發(fā)現(xiàn)那人躺在床上縮在白色的棉被里只露出張清雋的小臉,黑眸泛著盈盈的水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兩道眨乎眨乎的眼睫活脫兩把上下煽動的小扇子,像森林里的小鹿般無辜的眸神里還帶著份依賴。
怎么醒了?
羅森有些忍不住問出聲:“在看什么?”他當然知道,羅絲的視線永遠能第一時間尋到他的身影并且毫無根據(jù)理所當然地黏上。
“上將。”喝了酒的羅絲聲音黏黏糊糊,似乎還有些撒嬌的意思在里頭。
“嗯?”羅森不知道這人是在回答他還是在喚他,便條件反射地先應聲了,羅森也有些詫異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我在看上將。”羅絲對著羅森嘿嘿地笑出聲,模樣有些傻乎乎。
羅森的內(nèi)心深處掠過股奇異的悸動,說不上好壞,只覺陌生。或許是酒精作怪,羅森壓下心中不穩(wěn)的思緒,才道:“看完了嗎?”
羅絲抱著被子點點頭,忽略剛才纏在人身上的行為,微醺的羅絲意外的聽話乖巧,羅森撞上那道熾熱又滿懷依賴的視線,那股奇異的感覺又涌上心頭,羅森覺得自己是時候去做個身體檢查了,“那早些休息。”
“上將晚安。”羅絲按例跟羅森道晚安。
“晚安。”羅森回完他便想出去,下意識間想再確認一遍那人有沒有乖乖入睡——猛然撞上那人的視線后又被逼停了腳步,羅絲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半句話也沒說,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彎下了腰。
很神奇的,只需一眼他便能知道對方的心思。
兩道視線無聲對視了一陣子。
羅絲敏捷地鉆出被子,快速地對懸在他上身的雙唇落上一個蜻蜓點水般綿綿的輕吻。
羅絲揚起唇角,“上將好厲害!”夸完了又笑。
羅森不及思考那人夸他什么,唇瓣上那道軟綿綿還帶著一股醉人酒香氣的觸感又來擾他思緒了,腦海中還蹦出個不合時宜的想法——還挺甜。
羅絲跪在床上與跟上將咫尺對視,或許是真酒醉壯人膽吧,又或許是其他些別的原因,在羅森錯愣的間隙羅絲又仰頭把自己的唇蓋了上去,羅森的反應像是被他封印了一樣,有些“任人宰割”的意味,羅絲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貼著那兩瓣薄唇輕輕蹭了蹭,磨蹭完還伸出嫣紅的小舌尖舔了舔,許是上將喝的酒烈,羅絲還在那兩片薄唇上嘗出了一絲清冽的苦味。
羅森不過思索片刻,這人倒真“為非作歹”起來了,羅森反應過來后掌心迅速扣住了那兩只欲再搗亂的爪子摁回了床上。
雙眸忽而微微瞇了起來,像是在思索該怎么嚴厲處置這個膽大包天敢以下犯上的飼寵。
近距離的對視讓羅絲清楚的認知到了即便是這個時候,他舍棄自尊把不要臉的事做到了這個份上,羅森對他還是沒有任何想法。
任他如何撩撥,那雙深邃的鷹眸堅定如初,即便他是鉆入了那深邃無底的瞳孔里也尋不到一星半點的情.欲吧。
是了,那黑眸里倒映的并不是什么絕世美人,不過是上了年紀又什么都不懂的下等飼寵,在那屠宰場似的拍賣場上甚至都沒人喊價……如果不是羅森善心大發(fā)將他帶回,嗣院即刻便會通過拍賣場將一個沒有價值的飼寵低價賤賣,或許賣給有特殊性.癖的人當一次性的玩具,或許賣給討不到伴侶腌臜老男人,又或許是直接送到軍營當軍.妓了。
羅絲難堪地別過頭,不到半秒忽然又把目光艱難地移了回去,再迎上熟悉的視線時那雙狹長的雙眸里溢滿一眶的水霧。
“羅絲哭了”這一認知讓羅森感到無措,這種陌生的感覺鮮少出現(xiàn),他甚至有些難以分辨這究竟是何種情緒。羅森抽出一只手撫上羅絲的臉,拇指來到緋紅的眼角處輕輕把溢出眼眶的淚痕抹去,“哭什么。”
羅絲不說話,但眼里的委屈再多一分似乎都要溢了出來。心中的郁結(jié)無法傾訴,男人溫柔到不帶一絲問責的舉動讓他更崩潰,但他卻偏偏執(zhí)拗地要看著男人,炙熱又堅定的眼神里帶的不是任何期望,反而更像是絕望又不舍的道別。
羅森的心跟著那雙眨動的眼睛輕輕震了震,又重復問他:“哭什么?”羅絲眨眼溢出的都是淚,羅森見手指擦不完便撿了一邊的枕巾替人擦,一頓下來結(jié)果是那人的雙眼被他糟蹋得更糟糕了,眼尾一片嫣紅。
“覺得丟面子了?”羅森手里還抓著那一角濕漉的枕巾,見羅絲只倔強地看著不答話,他輕笑了聲,“羅絲……”男人嗓音低沉:“這沒什么的,大狼幼崽時期也經(jīng)常像你這樣。”因為缺乏安全感,所以只能用自己所想到的辦法竭盡所能的去討好,這些他都能懂。
羅絲微微睜大了眼睛。
上將竟然拿他跟大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