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森翻身躺在羅絲的身側:“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帶回來嗎?”
羅絲眼神疑惑,卻聽他道:“因為在拍賣場上你看我的眼神跟我當初在戰場上遇到大狼時它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那時大狼才剛出生沒多久吧,別說捕獵,就連走路都成問題,我遇到它的時候他窩在母狼懷里已經奄奄一息了,它的母親受到了戰爭的波及受了很嚴重的傷。我救不回母狼,但撿回了小家伙的一條命,小家伙跟家人一樣陪了我三年。你當初就跟大狼一樣用可憐巴巴地眼神望著我……”
“所以您才把我帶回來對嗎”羅絲想問羅森,話沒問出口,但羅森的沉默幾乎等于默認,羅絲還想問“那我陪您三年也能跟大狼一樣當您的家人嗎”。
“你不想做那些事對不對”羅絲不說話,羅森看著他,低聲道:“既然不想那就不要做。”
羅森一番安撫的話下來羅絲平靜了許多,但還是覺得丟人,他眼睛紅彤彤,又有些不甘心:“上將沒有那種需求嗎。”
正常的成年男性都會有吧?
羅森眸里的碎光攢動了下。
“我什么都會,”聽不見回話,羅絲以為羅森在質疑他的能力,還忙解釋道:“嗣院都有教……”嗣院出去的飼寵無非都是做這些,而在嗣院學的無非也是這些討好獻媚的腌臜下流手段。羅絲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論過于駭俗,忙噤了聲。
羅森是個正直的男人,這些事情或許是不想跟不喜歡的人做的。
須臾過后才聽到側邊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羅絲,我并不需要你去做這些來討好我。我們正常相處,我比你年長許多,如果愿意,你可以叫我一聲大哥?!?br />
“大哥”的意思,是家人的意思嗎?
“上將!”羅絲喊他,有些急切的語氣中帶著復雜的情緒。
羅森又說:“羅絲不愿意嗎,我也沒有家人。”
羅絲張了張嘴,這樣神祗般的男人,當是堅硬如磐石,可羅絲偏偏品嘗到話中帶有一絲脆弱的意味。
是了,這偌大的房子里也不過住了一人一狼和兩個機器人,再加上他這個后來者而已。
“上將真的不需要嗎。”羅絲還是藏著其他的想法,盡管他覺得能做上將的弟弟已經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扇绻沁@樣的話那他跟羅森的關系也就僅限于此了,而且還是單方面純粹的供養關系,這樣的關系會讓羅絲產生不安的心理,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甜頭”是不公平的,也是不穩定的,最好還是做到“利益相互”,他給上將提供“服務”,于此上將豢養他,不是說有這么一層關系就會改變什么,這只不過會讓他心理舒服些罷了,“人情”總要有來有往,單方面的一味付出,不論是何種感情總會有疲倦的一天。
大概真是受嗣院“熏陶”久了,所以才能把這種出賣身體尋求安逸的腌臜事想得那么理所應當。
羅絲想,他也許是沒那么在意這些的。
連性命都做不了主的人,何談在乎肉.體。
羅絲在腦子里搜羅了大堆推銷自己的藻詞,不料等他打好腹稿后那人已經悄然入睡。他側過身,大約是喝了酒的緣故,羅森吞吐的氣息打在皮膚上有些燙人,羅絲感到著這股似乎能安撫人的神奇氣息,閉上眼睛漸漸進入眠。
就這樣吧,這樣也挺好……
*
那夜的談話似乎頗有成效,至此過后羅絲的膽子稍稍大了些。不像剛到的時候,聽到丁點兒動靜就會被嚇破膽。不過羅絲戰戰兢兢模樣倒是跟幼崽時期的大狼十分相像。
后來羅森發現,羅絲不僅剛來的時候性子和大狼相像,就連現在的習性似乎也被帶歪了——同樣貪吃、同樣貪睡、同樣愛到外面瘋。
或許是在那個“小院子”被困久了吧,所以才如此向往自由。
羅森所住的地方有四千多畝地,除了占地面積三百平的獨棟別墅外其余的地都種上了各類目的樹。
羅森有時回得早些都能抓到在樹林里頭撒野的一狼一人外帶倆機器人。
許是跟大狼到外面樹林撒野習慣的緣故,羅森遇到常到外面撒野回來的羅絲時常有種“羅絲的本體也是頭小野狼吧”的錯覺。不怪羅森有這樣的想法,因為羅絲實在是太野了,看著瘦瘦弱弱的身子跑起來跟陣風似的,起初或是沒怎么習慣長時間跑,后來跑習慣了一天能有小半天的時間跟大狼在外面瘋。
有時臉上身上甚至連爪子上都能裹上一層厚厚的泥漿帶回來,被羅森抓包了只會顫著瞳孔委屈巴巴的挨批。一回生二回熟,見羅森沒心思管他后便成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典型。
除此之外偶爾還會帶傷回來,有回被羅森逮住便是羅絲仰著脖子等二號上藥場景,不知是樹枝還是什么把那張小臉劃了幾道細小的血痕,隱約還有幾顆小血珠往滲,羅森看著可怖,便過去捏著人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什么大礙便又不管了。
直到那以前羅絲還以為他和大狼撒的野沒人知!
“羅絲呢?” 羅森像是習慣了般,回到家便下意識去詢問某人的去處。
二號調出了整座別墅的監控,羅森掃一眼便知道那人又不在屋里。
“調外面的?!?br />
“上將,到點了羅絲會乖乖回來的?!弊詮牧_絲來了之后二號就失去了部分價值,她再也沒有機會親自為羅森下廚了。
上將居住的地方防御監控系統不用說,即便是上千畝的樹林,依舊可以準確清晰地窺探到任何一個角落。但二號只能追蹤到羅絲的定位,他的權限沒有一號那么高,可以窺探到別墅外面的動向。
屏幕上顯示羅絲已經跑到樹林的外圍了,并且還在以接近百米每秒的速度移動中。
羅森:“……”
一號很快便調出了天網監控。
果然是騎著的,還以為他羅絲真變成了飛人。
二號向一號投去羨慕的眼光,倆機器人用看不見的電波交流:“人家也好想試試飛一般的感覺哦”。
一號回看了二號一眼,并且十分直男癌的表示:“你自己就能飛啊”!
二號:“……”
無趣的家伙!
自小半月以來,大狼讓羅絲養膘了不少,但行動起來依然還是迅猛敏捷,看起來為了保障身上人的安全似乎還有意放慢了速度。但這個速度已經讓看的人膽戰心驚,生怕某只不要命的小東西坐不穩給摔了。
“上將放心,羅絲不會有事的。”二號自然察覺到了自家主人細微波動的心思,畢竟她察言觀色的技能滿點。
小心思被看穿羅森也不覺有甚,聽到二號的話懸著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但他得治治羅絲。
至于羅森是怎么治人的,方法很簡單,不過是讓二號提前給他做了頓飯,跟那人用餐時順便夸句“不錯”罷了。
“上將……”羅絲欲言又止眼尾漸紅,這幅我見猶憐樣子絲毫不像是個能跟一匹狼混到一塊兒的主。
但事實不但是混在一起了,還混成了哥倆好的好兄弟!
看到被整治完焉掉的羅絲后,羅森覺得自己心眼壞得有點可惡,明知道那人心思敏感細膩還愛瞎想,卻偏偏用了這樣的方法刺激他,真是……
羅森有反思過,方法雖不道德但似乎很奏效,羅絲縮短了和大狼到外面撒野的時間,臉上身上的大小傷也沒那么多了。
羅絲臉上成日帶傷不見痊愈,這才是讓羅森想“治”他的原因。
羅森頭回感覺到當人大哥挺難,不比上陣殺敵輕松,但戰爭是造就世間一切災難的根源,他總不能盼著這個,帝國和平總歸是萬眾所期。
但世界和平不是某個人希望就可以實現,大多數反而都是不如人意的。
羅森的假期還沒過完,很快便收到前線發來的緊急戰報,一直與蘭斯帝國表面友好往來的卡羅帝國突然向蘭斯帝國的西南邊界發動了襲擊,攻勢兇猛得像是早有預謀。西南邊界處是蘭斯帝國第二大的貿易中心,雖然地處蘭斯帝國邊境,但臨近某幾大鄰國的經濟中心,是蘭斯帝國通商出口貿易的重要樞紐和經濟命脈之一。
羅森收到消息時第一時間反應的便是消息的真偽。
不過區區彈丸小國,便敢如此囂張,也不知新上任的那位是不是被奸細下了藥腦子不好使了,竟是嫌自己的小破國衰落的不夠迅速。
“上將什么時候走?”
“馬上。”
“那您要注意安全?!?br />
“好,你記得吃飯?!?br />
羅森走得匆忙,羅絲還沒意識到“上將回軍隊了”是什么概念的時候,羅森已經離開了三天。直到二號跟他說出“羅森以往回軍部都會把大狼帶上,這次是上將在家最長的一次時間,往常一兩年都不會回來一次,回來也不過呆個兩三天”才意識到上將已經回到了原來屬于他的地方,而這里或許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落腳點罷了,至于里面的人和物更不用多說。
“小二。”
“在呢。”
“你能跟我說說上將嗎?”
“羅絲想知道哪方面?”
“都想?!?br />
“好?!?br />
跟二號結束對話后思緒猛地拉回到了喝醉酒那天,那天之所以跟羅森剖開心緒不過是源于他無助時腦熱起的壞心思,察言觀色他自然會,畢竟這算是嗣院里頭不可避免的“必修課”之一。
數天的朝夕相處他大致也了解了羅森的脾性——男人在外表現得冷漠寡言,但本質溫柔又善良,偶爾間還會耍些不符合身份的“小伎倆”。
跟羅森坦白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事實證明他眼識確實挺準,結果跟預期相差不大,羅森對他的遭遇確實產生了憐憫的情緒。
羅絲本以為羅森那天的話純粹不過是出于勸慰,卻沒想到男人話中的意思大抵皆是感同身受。
所以男人才會這般有底氣地慰勸“只要不認命,可憐蟲也許也會有成為他人眼中‘天之驕子’的一天”吧,畢竟男人就是從他口中所說的“可憐蟲”變成的“天之驕子”。
關于羅森的事二號所知不多,網絡搜到的資料上也不過短短數百字,但這已經是從網上搜刮的全部了。
——出身不詳、父母不詳、年齡不詳。
強大的男人“神秘”得可憐。
一個在殘酷殺戮戰場上出現的幼童,倘若不是遇到好心士兵出手相救,或許小命就該葬送于此了……原來羅森跟他一樣,沒有親人,不知道自己來自哪里,甚至連自己的年齡都不清不楚。
相同的遭遇,放在自己身上沒什么特別大的感觸,只不過午夜夢回時偶爾也會幻想一下有親人在身旁的感覺是如何,偶爾也會猜想自己的父母因何緣故舍棄自己,但這些也只是偶爾想到會傷懷片刻,他并沒有太大的執著。如今猛然聽到羅森的遭遇,竟然會替他萬分委屈。不過半大的幼童,跟在部隊艱苦長大,天知道熬過了多少艱辛苦難才有幸存活攀頂到如今的高度。
羅絲眼眶鼻子都有些酸澀,心頭也堵得發慌,這刻對一個人的思念竟達到了峰值。
羅絲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思念一個人可以到這種程度。
只是恍然間想起那個名字,分分鐘就有要哭鼻子的可能。
上將什么時候能回來?
羅絲想上將了。
羅絲紅著鼻頭盯著著某人給的透明手環——這是羅森給的通訊器。
但它一次也沒響過。
羅絲有時會對著它發呆,想著它是不是壞掉了,一號會在他呆滯的期間調皮地撥通通訊器,羅絲聽到那熟悉的彩鈴聲之后便會回神,然后就會上演一場一號被二號舉著電鞭子追著抽滿屋子胡亂跑的情形,由此至終大狼都趴在羅絲的邊上眼神都不給一個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自己身上的白毛,舔了一舌頭的白毛后又開始拱羅絲——給爺清理毛。
羅絲便會笑著捧住它的大腦袋幫它挑毛。
后來經一號說漏嘴,羅絲才知道這幾個好家伙這么反常都是為了逗他開心。
漸漸地,羅絲不再對著通訊器發呆了,他恢復了往常那般活潑,還嚴格地遵循了羅森的作息時間生活。
二號還是進不了廚房,一日三餐都是羅絲自己張羅。
羅絲喂飽了大狼之后才喂自己,想到了以往,還喪心病狂地給一號和二號張羅了一席之位。
一號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釋:機器人不用吃東西噠,沒電了曬太陽或者溜到充電器站崗一刻鐘就滿血復活啦。
羅絲眼眶紅紅用委屈巴巴的模樣看著它。
一號:好……好吧。
老子勉為其難一下。
二號扮演得很開心。
雖然每頓都對是著個空盤子,吃了個寂寞。
但這也不妨礙它開心。
幾個小家伙便在羅森的地盤安逸地過上了沒有羅森的雞飛狗跳的生活。
羅絲始終沒有主動聯系羅森。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
蘭斯帝國西南邊境。
西南軍事基地a1-11指揮室。
“上將,這是卡羅帝國答應的和談條款。”穿著一身墨綠軍裝的年輕的副官呈上了一沓文件。
男人視線斜過淡淡地瞟了一眼文件。
卡羅帝國這次發動的戰爭來得快結束也更快。先前早有預謀來勢洶洶的陣仗,不過被收拾幾場便慘遭潰敗收場。好比一場悲劇的笑話。畢竟是邊陲的彈丸小國,以為得到了“盟友國”的“鼎力加持”便能耀武揚威,殊不知,不過是被人拿捏住了當槍使,用光子彈后便可以像玩具一樣輕易被丟棄。到頭來不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先放桌上吧。”
既然攤上了他,這夫人和兵可不會讓他們賠折得太輕易。
“是!”年輕副官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壓下心底的疑問擺下資料站樁似的杵在了一旁,畢竟著實想知道是何等大事能使凌晨還時常留戀指揮室的工作狂分心掛腹——竟然盯著通訊器看了足足十秒!
羅森皺著眉看了眼接通但沒聲音的通訊器,這是羅絲的通訊器打進來的,一般普通的通訊打不進他的軍用通訊器,在給出通訊器之前給羅森更改過了程序。
這個點了還沒睡?怎么不說話?
視線右上角顯示的帝國時間正好是半夜凌晨。
羅森眉峰蹙得更緊了些。
思索一二過后,動手點了回撥。
副官目睹了羅森屬于異常行為的一切動作。
羅森看了眼在旁欲言又止眼神鬼鬼祟祟副官,平靜開口:“沒讓你站樁,回去休息吧。”
“是!”沒成功偷窺到任何勁爆消息的副官臉上略顯遺憾的關好指揮室的大門,被迫離開。
等人關上了門,羅森把注意力轉回到了手腕的通訊器上,等了片刻回應他的是一陣機械忙音。羅森干脆把通訊接到了二號那里,接著入目的就是自家倆機器人抱著對方“輾轉反側”啃得忘我的畫面。
羅森:“……”
開幕雷擊。
羅森見人啃得入迷,不忍打攪,木著臉默不作聲地觀摩,權當免費學習。
有通訊連接進來的時候二號就知道了,可某個AI力大如牛把她按住了不讓動彈,程序初始設定便設定了主人的一切通訊不用經過AI同意便可自動連接。
“上將好呀!”機器人的聲音溫柔甜美,無波無浪。
羅森朝它示意性點頭,“你好?!?br />
語畢……氣氛陷入詭異的僵寂。
羅森默了半響,沒忍住,征詢道:“你們也有這種需求嗎?!?br />
“沒有的呢,我們鬧著玩兒……”二號言笑晏晏,接著羅森還聽到了一陣“嘿嘿嘿”的快樂男聲。
挺好。
當初同時買下倆無非也是想讓他倆有個伴。
二號發現羅森冷硬的氣勢似乎變柔和了些。
羅森的視線定格在屏幕里掃了片刻問“羅絲呢”。
二號告知他羅絲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哪里不舒服?生了什么病?看醫生了嗎?”
“是相思病!”
羅森話音剛落,一號的聲音就插了進來,聽得羅森一頭霧水……
“各位,我得了相思病!”羅絲的小語氣聽起來委委屈屈。
倆機一狼齊齊歪頭殺:“?”
二號欲言又止:“絲……絲兒?”危險發言!
一號懵逼:“相思病是什么病哦?!逼嫫婀止帧?br />
大狼抬眸:“嗷!”爺在這兒呢!
“我睡去了,晚安大狼晚安小二晚安阿一!”
這么早的嗎?天才剛黑啊喂。
倆機一狼六目相對,不知所措。
嗷,為什么呢?
羅絲轉身,羅森隔著屏幕終是見到了兩個月以來頻繁出現在夢境里“搗亂”的面孔。那道清瘦干凈的身上套的還是他的白襯衫,有些發黃的白襯衫下露出來的依然是那雙纖細白皙的雙腿,在夢中數次如游蛇般柔若無骨地纏住他的腹腰甚至是肩背……
羅森的雙眸緊盯著那張熟悉的臉,下頜線繃出更為流利的線條,耳蝸傳入那人清晰的聲音“我去治病了,藥在夢里哦”。那道輕柔若云絮的嗓音里暗藏著不為人知小希翼。羅森的心頭像是遭到了一記猛錘,沉甸到心臟有那么幾秒鐘幾乎忘記了律動。
然而正是那擊猛錘,震裂了他倆月辛苦以來筑起的城墻。
——轟隆隆,嘩啦啦。
皆是內心城墻瓦裂坍塌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