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他們沒有婚約前,周曜對阮黛還不錯,把她當妹妹看待,平時出去玩也會叫上她,比阮家人還要上心。</br> 阮黛一點點淪陷在少年的溫柔里,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br> 一切的轉折發生在他們定下婚約后。</br> 阮黛那時才知道,周曜有個刻骨銘心的白月光,據說是他的初戀,他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過一段時間,絕望之際,有一個小女孩救了他,幫助他脫離苦海。</br> 長大后他回去找那個女孩,卻發現人去樓空,她早就搬家不知去向。</br> 周曜極其排斥商業婚姻,再加上厭惡父親,連帶著討厭起了阮黛,把她當作階級敵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對她的抗拒。</br> 阮黛的性格同樣倔,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不肯輕易放棄,她打聽到他的白月光天真可愛,善良美好,用五個字概括,就是圣母瑪利亞,純潔小白花。</br> 于是她就偽裝成這樣去追他。</br> 可是半年過去了,好像沒什么用。</br> 阮黛嘆了口氣,關了手機放在枕邊,正打算睡覺時,手機鈴聲乍響,打破了一室靜謐。</br> 阮黛一怔,這么晚了會是誰?</br> 不會是周曜吧?</br> 黑夜給了她胡思亂想的勇氣,心跳開始加速,伸手拿過手機一看。</br> 是周曜……他爸。</br> 阮黛表情迅速回歸冷漠,按了接聽,面無表情發出溫柔的聲音。</br> “喂,伯父,有事嗎?”</br> “黛黛,你知道周曜跑去哪兒鬼混了嗎?”周父的聲音聽著很疲倦,“這么晚還沒回來,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br> 阮黛張了張嘴,下意識維護周曜,“……今天他一個朋友過生日,他和丁嘉豪他們去KTV慶生了。”</br> “那你幫我叫他回來,都九點多了,還在外面像什么話!”</br> “好,我這就給他打電話。”</br> “嗯,拜托你了?!敝芨感牢浚坝心阍谖沂⌒亩嗔?。”</br> 于是便掛了電話。</br> 阮黛有些頭疼,周曜和他爸的關系一直不好,自從他母親得抑郁癥自殺后,直接降到冰點,更別說周父還無縫娶了第二任妻子。</br> 這導致父子倆矛盾徹底激化,周曜現在之所以這么叛逆,很大原因是因為這個。</br> 而她被夾在他們中間里外不是人。</br> 事不宜遲,阮黛立刻打電話給周曜,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而打給了丁嘉豪,這回倒接得很快。</br> “喂?”丁嘉豪聲音帶著醉意。</br> “周曜在哪兒?”阮黛開門見山問,語氣不太好。</br> 丁嘉豪愣了愣,不敢相信這么粗暴的聲音來自溫柔的阮黛,難道是喝多了出現幻聽?</br> 他打了個酒嗝,斷斷續續道:“在、在酒吧啊,我們在一起喝酒呢?!?lt;/br> 阮黛臉色冷下來,邊起床邊問:“哪家酒吧?”</br> “藍調?!?lt;/br> “哦,知道了?!?lt;/br> 阮黛掛掉電話,匆匆換了身衣服出門,在馬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趕過去。</br> *</br> 深夜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藍調】里,一群年輕男女占據角落位置,喝酒劃拳,嬉笑怒罵,撲克牌散得滿桌都是。</br> 周曜懶散靠在沙發上坐著,沒加入他們,只歪著身子看著,偶爾捏著手里的啤酒罐喝一口,耷拉著眼皮,看起來興致缺缺,話都沒說一兩句。</br> 在場有不少女生是班上的,目光總是忍不住飄向他,王靜晶就是其中之一。</br> 她坐在周曜旁邊,一門心思全都系在他身上,根本沒心思打牌。</br> 這還是她第一次離他這么近。</br> 少年微微低著頭,細碎黑發半遮眉眼,眼睫似鴉羽般又濃又密,長得過分。</br> 昏暗燈光下,他的面容被打上一道陰影,卻依舊掩蓋不住英挺的五官,輪廓清冽,下顎瘦削,皮膚在燈下泛著冷光,自帶低氣壓,難以接近。</br> 王靜晶心跳很快,她就是為了他來的,怎么能錯過這次搭話的機會,于是鼓起勇氣沖他笑道:“周曜,一起來玩呀,光看著多沒意思?!?lt;/br> 周曜掀了掀眼皮,聲音寡淡,“不玩。”</br> “來嘛~”王靜晶不依不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呀?!?lt;/br> “免了。”周曜已經喝了許多酒,卻一點不見醉意,眼神清醒又冷淡,“對著你我喝不下?!?lt;/br> 王靜晶一噎,有些難堪。</br> “阿曜,給個面子行不?”陸浩遞了根煙過去,嬉皮笑臉地勾住他的肩膀,“這里好歹是我家開的,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那司馬臉?”</br> 周曜接過煙,偏頭躲開他的手,“滾?!?lt;/br> “再來一打啤酒!”丁嘉豪喝上頭了,使勁拍著桌子,已然神志不清,“媽的,真爽……”</br> 他忽然想起什么,大大咧咧沖周曜道:“對了,曜哥,剛剛阮妹妹打電話過來問你在哪……”</br> 周曜表情終于有了波動,皺眉看著他,“你告訴她了?”</br> “說了啊?!倍〖魏啦灰詾橐?,“這么晚了,她一個女孩子總不可能找到這種地方來吧?!?lt;/br> 周曜面無表情盯著他。</br> 丁嘉豪一個激靈,“應、應該不可能吧?”</br> 好巧不巧,這時陸浩突然指著正門方向叫了一聲:“草,我沒眼花吧,那不是阮黛嗎?”</br> 丁嘉豪聞言差點沒把酒吐出來,驚悚地望過去,真的在吧臺前看到了阮黛!</br> 她穿得簡單利落,墨綠色T恤和牛仔長褲,清瘦秀美,長發披肩,氣質干凈,和這里格格不入,像是誤闖成人世界的小孩。</br> 周曜微微瞇眼,遠遠望著阮黛,將手里的煙咬進嘴里,沒點,莫名有幾分煩躁。</br> 阮黛找了好久,又問了酒保,才在角落卡座里找到周曜他們,眼角一亮,立刻切換成小白花模式小跑過去,“周曜哥,我找了你好久,我們快點回去吧?!?lt;/br> “該回去的是你?!敝荜讛Q起眉,身子往后仰了仰,嗓音沙啞又不耐,“又是我爸叫你來的?”</br> 丁嘉豪細心發現,其實周曜對阮黛還算客氣了,都煩成這樣了都沒說臟話。</br> 如果是其他人,直接一個字——“滾”。</br> “伯父他很擔心你,”阮黛頓了頓,聲音輕且淺,“我也是?!?lt;/br> 周曜沒什么感情地“哦”了一聲,“看到我還活著就行了吧,你可以走了。”</br> 阮黛脾氣也上來了,犟道:“你不走我也不走!”</br> “隨你?!敝荜纵p嗤,拿掉嘴里的煙又喝了一口酒,不再搭理她。</br> 反正待不住了自然會走。</br> “阮妹妹,來都來了,別站著,快坐啊,今天我做東?!标懞埔娙铟煺局粍?,笑著拍了拍身旁座位,“阿曜不疼你我疼你??!”</br> 阮黛直接拒絕,“謝謝,不用?!?lt;/br> 大家面面相覷,都不再管她了,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對阮黛還是有點瞧不起的,特別是王靜晶,幸災樂禍地看著她,總算在她身上找回了點顏面。</br> 至少比起阮黛,周曜對她還算好的。</br> 酒吧里烏煙瘴氣,煙味很重,阮黛待了不到五分鐘就有點受不了了,捂住嘴不舒服地咳了咳,像是怕影響到別人,她把聲音壓得極低,減小自己的存在感。</br> 在場幾乎沒人注意到,除了周曜。</br> 他目光略過阮黛有些蒼白的臉,明明難受,卻始終不肯離開一步,脊背挺得筆直。</br>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這么犟?</br> 周曜有些心煩意亂地嘖了一聲,又抿了口酒。</br> 就在這時,前方走來一個搖搖晃晃的男人,醉眼朦朧,嘴里說著胡話,看到阮黛后眼前一亮。</br> 少女低垂著眉眼,俏生生地站著,肌膚勝雪,像只迷路的羔羊,純得不像話,她捂住口鼻不斷輕咳,似乎很難受的樣子。</br> 他瞬間起了色心,笑瞇瞇伸手拽她,“小妹妹,是不是迷路了?叔叔帶你回家好不好?”</br> “放開!”阮黛從煙味中回過神,惡心感頓生,猶豫著要不要出手,畢竟周曜他們都在旁邊看著。</br> 遲疑間,男人已經把她拽了過去,嘿嘿笑道:“來嘛來嘛,不要害羞。”</br> 阮黛忍不住了,正要一腳踹過去時,旁邊的周曜動作比她更快,手中的酒罐砸在了那男人臉上,冷冷掀起薄唇:“滾?!?lt;/br> “你、你敢打我?”男人捂臉大怒。</br> 這一下就惹了眾怒,男人有同伙,就坐在隔壁桌,看到他被揍了,立刻擼袖子站起身,個個兇神惡煞,“小子,你不想活了?敢動你爺爺的人!”</br> “來啊,誰怕誰!”丁嘉豪從來不怕事,興致高昂地拍桌而起。</br> “加我一個。”陸浩也摩拳擦掌站起來,笑得不懷好意。</br> 于是阮黛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樣打起來,一片混亂,周曜以一敵二,出手又快又狠,應付得很輕松,陸浩則有點吃力,但也壓得過,丁嘉豪就是渾水摸魚的,挨了好幾個拳頭。</br> 中間時不時摻雜女人尖叫,王靜晶驚慌失措地大喊:“別打了!別打了!”</br> 阮黛沒想到自己還有成為禍水的一天,她看著激烈的戰況,也有些急,恨不得跳進去摻一腳,這時,她眼尖地看到一個矮個子男生偷偷繞到周曜后面,掄著啤酒瓶想要偷襲他。</br> 阮黛腦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沖過去,從后面抱住周曜的腰,硬生生幫他擋了一下,啤酒瓶碎在她的肩膀。</br> 那男生驚呆了。</br> 阮黛動作微頓,吭都沒吭一聲,轉身便把他踢開。</br> 身體突然被抱住,周曜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酒瓶碎裂的聲音,他皺眉轉身,看到阮黛一臉無辜地站在他后面,地上還躺了一個男人。</br> 周曜難得一愣,大概猜到了事情經過,頓了兩秒,剛要問阮黛有沒有事,就見她下一秒撲進他懷里,嚶嚶地哭,聲音細軟無助,“周曜哥,好可怕呀,我們回去好不好?”</br> 她邊說,腦袋邊往他懷里拱,撒嬌得非常自然。</br> 光線太暗,也看不出她有沒有受傷,不過聽聲音想必是沒事了。</br> 周曜面無表情把她從懷里揪出來,“離我遠點。”</br> 這場架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才停歇,地上倒了一片人,還有很多是喝酒喝吐了的。</br> 惡臭熏天。</br> 這下誰都待不下去了,遂了阮黛的愿,一起回去了。</br> 周曜叫了兩輛的士,要丁嘉豪送阮黛回去。</br> “的勒!”丁嘉豪爽快應下。</br> “哎?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回去?!比铟煅郯桶统蛑荜?。</br> 周曜睨她,“再吵你自己回去?!?lt;/br> “不嘛,我就要和你回去!”阮黛似乎打定主意要賴他,“要不然我寧愿走回去。”</br> 然而對面的人鐵石心腸。</br> “行,有骨氣?!敝荜赘緵]有哄的心思,轉身上了車,“那你一個人走回去吧?!?lt;/br> 陸浩也跟著上車。</br> 丁嘉豪看著難以置信的阮黛,訕笑,“我們上另一輛吧,我保證身上沒有狐臭?!?lt;/br>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比铟烀銖娖綇颓榫w,撇開他往另一個方向走了。</br> 丁嘉豪無奈,只好自己坐一輛車回去。</br> *</br> 與此同時,陸浩朝窗外看去,見阮黛真的用走的,孤零零的身影被路燈拖得老長,和他們漸漸拉開距離。</br> 他忍不住道:“阿曜,你真的不管阮妹妹啊?人家好歹是來找你的?!?lt;/br> 周曜望著窗外吹風,心情并沒有因打架贏了而舒緩半分,聞言淡道:“那你去送?!?lt;/br> 陸浩同情地搖頭,忽然瞥見周曜搭在窗前的手上有一抹血色,當下吃驚:“阿曜,你右手受傷了?怎么這么多血?!?lt;/br> 周曜微愣,低頭翻開手一看,手指和掌心處真的沾滿了粘稠的鮮血,襯著白皙的皮膚特別明顯。</br> 他皺了皺眉,很確定自己沒有受傷。</br> 下一秒,他似乎想起什么,臉色徹底黑了下去,立刻直起身,冷聲朝司機道:“停車?!?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