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柒】</br> “這‘人情味’三個字，可以分開來用，變成‘人、情、味’！是‘人’的世界，‘情’的天地，和‘有味道’的人生！”</br> 乾隆知道小燕子回宮了，匆匆忙忙問了一下經過，聽到小燕子受了好多委屈，真是又驚又怒。一方面傳旨嚴辦杜老板夫婦，一面就帶著令妃和爾康，迫不及待地趕到漱芳齋。</br> “氣死朕了！氣死朕了！”乾隆一看到小燕子，就氣呼呼地嚷著，“哪有這么壞的人，偷了你的東西，扣了你的人，還打傷你，不給你東西吃，逼你做苦工！北京城里，居然有這種喪心病狂的匪徒！朕恨不得馬上把他凌遲處死！小燕子，你放心，朕已經傳令下去，立刻追查那個壞蛋的各種罪證，一定幫你出這口氣！”</br> 小燕子看到乾隆進來，就有些心虛，一副準備挨罵的樣子。聽到他這樣說，實在是意外極了，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br> 令妃走過來，憐惜地看著她，拉著她的手，拍著說：</br> “唉，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事！可憐的小燕子，就這么幾天，人都瘦了一大圈！可想而知，受了多少苦！好了，好了！總算回家了！以后，再也不要這樣任性了！你這一走，大家都急得魂不守舍了！你的皇阿瑪，幾夜都沒睡好！每天都在念叨著你！”</br> 小燕子怔了，依舊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說。乾隆困惑地問：</br> “你怎么了？嚇傻了？見到皇阿瑪，還不高興嗎？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呢？”</br> 小燕子終于囁囁嚅嚅地開了口：</br> “我以為……我以為……”</br> “以為什么？”</br> “我以為，我又闖禍了，打了侍衛，跑出皇宮，幾天幾夜都沒回來……皇阿瑪一定好生氣，看到了我，肯定會把我大罵一頓，再想辦法處罰我！可是，皇阿瑪都沒有罵我，還要幫我出氣……我簡直不相信??！”小燕子說著，就熱淚盈眶了。</br> 乾隆盯著小燕子，清了清嗓子：</br> “哼！你不要以為朕不生氣，你出走，朕當然生氣！可是，朕也很擔心！在‘生氣’和‘擔心’兩者并存的時候，擔心就比生氣來得多了！”說著，就走過去，仔細看她，柔聲地說道，“聽說你被那兩個混賬東西折騰得滿身是傷，朕料想，你也得到很多教訓了！你看，在親人身邊，你雖然有時候會受點委屈，可是，大家是疼你的，動機是善意的！誰也不想真正傷害你！到了外面，你碰到的人就不一樣了！”</br> 小燕子垂下頭去，心悅誠服地說：</br> “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br> “明白了就好！”令妃就接口說，“你弄得驚天動地，宮里亂成一團，宮外也亂成一團，整個御林軍都出動了，城里城外到處找你！”</br> “以后不敢了嘛！”</br> 永琪就急忙上前，生怕乾隆說多了，小燕子又吃不消。</br> “皇阿瑪！小燕子回來了，就是皆大歡喜了！雖然受了一些苦，好在沒有大礙！兒臣擔心的，是老佛爺那兒，不知道還會不會追究？”</br> 乾隆一聽到太后，就頭痛了，皺了皺眉頭，說：</br> “小燕子今天先休息！明天一早，去慈寧宮請罪！”</br> 爾康急忙往前一步，很理性地說道：</br> “臣認為不妥。老佛爺已經知道小燕子回來了，如果不去慈寧宮叩見老佛爺，恐怕更要背負不敬之罪，老佛爺會越想越氣，不如馬上去慈寧宮請罪！”</br> 小燕子聽到要去慈寧宮，臉色立刻一變，身子一退：</br> “我不去！我怕老佛爺，她肯定要罰我……我不去！”</br> 紫薇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給她打氣：</br> “我跟你一起去！”</br> “皇阿瑪！就怕老佛爺不肯原諒，那要怎么辦？”永琪著急地說，“小燕子身上還有傷，實在不能再關暗房，受處罰了！”</br> 乾隆一嘆：</br> “這一關總要過的。這樣吧！朕陪你們一起去！”</br> 結果，乾隆帶頭，永琪、爾康、紫薇簇擁著小燕子，大家來到慈寧宮。</br> 這次，小燕子自知理虧，乖乖地跪下了：</br> “老佛爺，小燕子來請罪了！”</br> 太后扶著晴兒，眼光掃了大家一眼，再威嚴地看著小燕子，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語氣尖銳地說：</br> “請罪？我看，這么多人陪著你來，是來幫你‘壯聲勢’吧？”</br> 乾隆馬上賠笑說道：</br> “小燕子這次出門，受了好多苦，被兩個壞人綁架，扣在店里做苦工，這才沒有及時回來！其實，她一出門就知道錯了……”看小燕子，猛遞眼色，“是不是？”</br> “是……是。”小燕子咽了一口口水。</br> “是嗎？”太后不信，“那么，你為什么要‘出門’去？還打傷了兩個侍衛，你不是最愛奴才嗎？為了出門，你不惜出手傷人，這樣‘不擇手段’，為什么？”</br> 小燕子大驚。怎么？把人打傷了？她立即急急地說道：</br> “不折手斷？我沒有把侍衛打得‘不折手斷’呀？”她張大眼睛問，“難道，他們的手斷了？怎么這樣脆弱？我覺得我出手很輕，只是把他們逼開而已，真的不知道那么嚴重……”就關心地追問道，“是哪一個的手斷了？斷了幾只手？”</br> 紫薇、爾康睜大眼互看。永琪急得不得了。乾隆又是皺眉，又是搖頭。</br> 太后一臉驚愕，聽都聽不懂：</br> “你在胡扯些什么？誰告訴你侍衛的手斷了？”</br> “是老佛爺您說的呀！他們‘不折手斷’了！”</br> 晴兒總算明白了，忍不住微微一笑。</br> 太后瞪大了眼睛，氣得臉色發青，揮揮手說：</br> “算了算了！我看我跟你是話不投機，我說的話，你聽不懂，你說的話，我也聽不懂！這個‘請罪’，也不必了！”就看乾隆，有力地說，“皇帝，你跟我有一個約定，不知道還珠格格這次的離家出走，算不算是‘犯規’呢？”</br> 乾隆一震，還來不及說話，永琪臉色一變，往前一邁，就跪在小燕子身邊了。</br> “老佛爺！永琪有話要說！”</br> “你說！”太后怔了怔。</br> 永琪抬頭看著太后，眼神堅定，語氣懇切而堅決：</br> “永琪知道，老佛爺給了一個期限，要小燕子改掉所有的毛病。這次小燕子出走，就是被這個事情逼走的！在小燕子失蹤的這段時間里，我已經仔細地想過。小燕子的問題，出在她根本不是一個格格，她做不到老佛爺對于‘格格’所定下的條件！但是，她在我的心目里，是完美無瑕的！今天，想娶小燕子為妻的，是我。如果老佛爺不能夠放寬對她的要求，那么，請廢掉她‘格格’的身份，讓她去做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免得她一天到晚，被這些她學不會的功課壓垮！至于我，只好跟她一起做個平民！‘阿哥’的身份，我也不要了！”</br> 永琪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語氣鏗然。</br> 太后大震，不禁一退。乾隆也大震，目不轉睛地看著永琪。</br> 小燕子也震動極了，不敢相信地看著永琪。</br> 紫薇和爾康感動得一塌糊涂。爾康看著紫薇，覺得永琪把他要說的話，搶先說了，就實在按捺不住，拉住紫薇一起上前，跪在永琪和小燕子的身邊。</br> 爾康就抬起頭來，不勝感慨地說道：</br> “老佛爺！我和五阿哥，深有同感。今天，五阿哥說了他心里的話，我心里的話，也不能不說了！我們都知道，在宮廷中，我們四個，都犯了宮中大忌！不該忘情，不該有情！可是，人生，就有許多‘不該發生’卻‘偏偏發生’的事！我們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由相遇到相知，由相知到相許！既然相知相許，彼此在對方眼中，都是完美的！如果在老佛爺眼中，不那么完美，也請老佛爺看在我們的一往情深上，成全我們！如果不能成全我們，那么，就放掉我們，讓我們離開皇宮，去找尋自己的天空吧！”</br> 爾康說完，磕下頭去。永琪、小燕子、紫薇就跟著磕下頭去了。</br> 太后睜大眼睛，聞所未聞，驚愕得不知所措了。</br> 乾隆震驚地看著這兩對小兒女，也驚得不知所措了。</br> 晴兒再也忍不住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著拉了拉太后的衣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清嗓子說：</br> “老佛爺，皇上！我是一個局外人，聽了五阿哥和爾康的話，我好感動，不知道你們覺得怎樣？中國雖然是個講究禮教的國家，但是，寫情的詩句，卻是車載斗量！‘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好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好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好美！‘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好美！那么多美好的詩句，仍然抵不過我們眼前的四個人！老佛爺，你不覺得他們好珍貴嗎？你不會為他們驕傲嗎？”</br> 太后震動地看著晴兒，困惑了。</br> “是嗎？”</br> 晴兒拼命點頭，兩眼發光，熱烈地說：</br> “是！老佛爺，我一直覺得，咱們皇宮里，什么都有，就是少了幾分‘人情味’。這‘人情味’三個字，可以分開來用，變成‘人、情、味’！是‘人’的世界，‘情’的天地，和‘有味道’的人生！自從這次回宮，見識到他們四個這份感情，這才覺得，我們宮里，也有‘人情味’了！”</br> 紫薇驚訝地看著晴兒，此時此刻，忘記了所有的醋意，對晴兒真是折服得五體投地。爾康沒料到晴兒這樣幫忙，而且，句句發自肺腑，對晴兒感激之心，更是深刻了。小燕子這個人，是別人對她一分好，她就想回報十分的，看到晴兒三番兩次地幫她，恨不得跳起身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永琪當然也是又感激又感動。就連乾隆，也深深地動容了。大家都被晴兒的話震撼了。太后看看眾人，覺得被這年輕的一代，弄得暈頭轉向了，不禁又疑惑地問了一句：</br> “是嗎？”</br> 晴兒就誠心誠意地喊：</br> “老佛爺，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再不成全他們，連晴兒都會跟他們一起心碎了！”</br> 太后看著晴兒，有些舉棋不定了。乾隆見太后意思活動了，機不可失，就一步上前，大笑著說：</br> “哈哈哈哈！皇額娘，我們認輸吧！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厲害，我們那些老古董，那些禮教規矩，就暫時收起來吧！免得傳出江湖，說我們母子，連‘天長地久’‘兒女情長’這種普通成語都不懂，哪還有什么資格，要求他們學成語！不如大家一起去‘不折手斷’吧！”</br> 太后被打敗了，看著四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br> 乾隆就對爾康、永琪使眼色。</br> 爾康、永琪會意了，急忙拉著紫薇和小燕子，四人磕下頭去，齊聲謝恩：</br> “謝老佛爺成全！謝皇阿瑪成全！”</br> 太后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付了。</br> 這晚，在漱芳齋里，人人忘形了。</br> 為了“一家人”又團圓了，為了逃過太后的責罰，為了乾隆的了解，還為了種種的喜事，漱芳齋擺了一桌子酒席，含香也被邀來參加。小燕子一高興，什么都不管了，把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都按進椅子里，強迫他們一起喝酒。她歡天喜地地笑著，不斷向每個人舉杯：</br> “哇！我太幸福了！又跟你們坐在一起，又有這么多好東西可以吃！還有酒喝，不要劈柴，不要擦地，不要洗棋子……沒有母夜叉拿鞭子守著我……哇！我真的太幸福了！紫薇！干杯！爾康、永琪、含香、金鎖……大家干杯呀！”</br> 大家圍桌而坐，看到小燕子如此，都笑得好開心。</br> “干杯！”大家歡呼著，干杯的干杯，倒酒的倒酒。</br> 紫薇淺嘗了一下，就放下杯子。</br> “我只喝一點點，上次醉過一次，絕對不能再喝醉！”</br> 爾康心里石頭已落地，太快樂了，鼓勵地說：</br> “沒關系！我守著你，不會讓你醉！這次喝酒，跟上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你不會醉倒！”</br> “誰說？我已經醉了！”紫薇甜甜地笑著。</br> 永琪用手壓住小燕子的杯子，笑看她，簡直不知道該把她怎樣捧在手心里才好。</br> “小燕子，你多吃一點東西，少喝一點酒！身上有傷，怕酒對傷口不好！”</br> “我要喝！我哪有什么傷口？我太開心了……真想大醉一場！”</br> “你讓她喝，沒有關系，只要不喝得大醉！那些傷已經上過藥了。喝酒沒關系！”含香笑著對永琪說。</br> “你看！”小燕子勝利地嚷，“我們的女大夫都這么說了！你就不要攔我了！”她看看含香，又覺得遺憾起來，“我們今晚，還差一個人，如果師父可以參加，一起喝酒，那樣的人生，才有‘色香味’了！”</br> “是‘人情味’，你怎么變成‘色香味’了？”永琪笑著。</br> “哈哈！”小燕子大笑，“我看著一桌子雞鴨魚肉，心里只能想起色香味！”</br> “也說得通！”紫薇接口，“‘色、香、味’的意思是說，‘色彩繽紛’的世界，‘芳香彌漫’的天地，‘五味俱全’的人生！尤其，我們有含香，一屋子香味，更是色香味俱全了！”</br> 大家都笑了，真是高興得不得了。小燕子就看著大家說：</br> “你們知道嗎？我陷在那個牢籠里的時候，改寫了陳子昂的詩！如果陳子昂地下有知，說不定給我‘氣活了’！”</br> “什么叫作‘氣活了’？”</br> “活人會被‘氣死’，死人只好‘氣活’！”</br> “你還會改詩？說來聽聽看！”爾康很感興趣地說。</br> “那一天，我夜里做了一個夢，夢到雞鴨魚肉、蹄髈，什么都有！醒來一看，什么都沒有！真是……”她搖頭晃腦地念，“前不見蹄髈，后不見烤鴨。念肚子之空空，獨愴然而涕下！”</br> 大家聽了，又是心痛，又是笑。永琪急忙夾菜給小燕子。</br> “蹄髈、烤鴨……都有都有！”</br> 大家開心地笑。唯獨含香，落寞起來，悶不開腔地喝了一杯酒。</br> 金鎖和幾個宮女太監，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回頭觀望。金鎖不安地說：</br> “我看，你們大家好好地喝酒，我去守門！萬一老佛爺心血來潮，又來抽查一下，我們不是糟了嗎？”</br> 彩霞急忙跳起來：</br> “我去！我去！”</br> “我去！我去！”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就都跳了起來。</br> 爾康把大家都攔住，說：</br> “沒關系！今晚，真的沒關系！外面，我已經部署好了。許多侍衛守著呢！何況，我認為，皇上心里有數，今晚漱芳齋會沒大沒小，所以，沒有一個人會來阻撓我們的興致了！畢竟，這場歡聚，代表的是一個有‘人情味’和‘色香味’的人生！”</br> 小燕子舉杯，歡呼道：</br> “為這樣的人生干一杯！”</br> 大家哄然響應，舉杯相碰。含香又一口喝干了杯子。</br> 紫薇看看含香，伸手壓住她的杯子，輕聲說：</br> “誰都可以醉，你不能醉！”</br> 含香凄然微笑，說：</br> “誰都可以不醉，我可以醉！你們不醉，可以看到醉里的人，我醉了，才能看到他！讓我醉吧！”</br> 紫薇愣了愣，心中油然涌上一股惻然的情緒。</br> 正在這時，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大家驚跳起來。爾康立刻警覺地一躥，躥到門邊去，把門開了一條小縫，看了看，就立刻把門大大地打開，驚喜地喊道：</br> “我們有貴客！彩霞，趕快添碗筷！”</br> 大家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家感激萬分的晴兒。</br> “晴兒！”小燕子驚喜地喊，“快來跟我們一起喝酒！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的救星！”</br> 晴兒跑過來，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說：</br> “我好羨慕?。∧銈冇羞@么盛大的宴會！我真的很想參加，想得不得了！可是我只能待一下下！我來告訴你們一聲，皇上和老佛爺懇談了一番，老佛爺已經把‘三個月’的成命收回了。所以，你們不用再擔心了，痛痛快快地喝酒吧！”</br> 永琪雙眼發光，快樂得要飛上天空去了。他就對晴兒一揖到地，感恩不盡地說：</br> “晴兒，大恩不言謝！”</br> 爾康也一揖到地，看著晴兒，心里五味雜陳，嘴里喃喃地說：</br> “我……簡直不知道該對你說什么！”</br> 晴兒看著兩人，眼里也閃耀著光彩，聲音誠懇而真摯：</br> “什么話都不要說！只是，好好地愛護你們身邊的人！你們知道嗎？我一直在想，你們活得這么轟轟烈烈，擁有這么燦爛的人生，相形之下，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太貧乏了！簡直嫉妒死你們了！”</br> 紫薇看了晴兒一眼，就滿滿地斟了兩杯酒，拿到晴兒面前去。她深深地看著晴兒，眼里充滿了熱情和欣賞，誠心誠意地說：</br> “晴兒！不瞞你說，我對你的感覺真是復雜！好幾次，希望有個機會跟你深談，可是，每次我們都在很奇怪的情況下見面，就是有話，也沒有機會說！現在，我長話短說……這個皇宮，帶給我的震撼真多，但是，最震撼我的，是你！你超越了我們的喜怒哀樂，把我們變得那么渺小！我才嫉妒你！嫉妒你的才華，也嫉妒你的瀟灑！”</br> 晴兒也深深地看著紫薇，兩個人彼此深深地、深深地打量著。</br> 爾康看著這兩個姑娘，心里漾著奇異的感覺，震撼了。</br> 大家看著這一幕，都有些看呆了。紫薇就繼續說：</br> “我答應過皇阿瑪，不再喝酒，今天為你破了誓言，我敬你一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她遞給晴兒一杯酒，自己一仰頭干了杯子。</br> 晴兒舉起杯子，也爽氣地一仰頭，干了。晴兒就把紫薇拉開了兩步，說：</br> “紫薇……有句悄悄話要跟你說！”就附在紫薇耳邊低語道，“我從來沒有想搶走爾康，更不想介入你們之間！我也有我的驕傲，了解了嗎？”</br> 這句話只有紫薇聽到，大家看到她們兩人說悄悄話，都迷惑著。爾康尤其緊張。</br> 紫薇聽了，臉孔驀然緋紅，眼睛卻更加閃亮了。</br> 晴兒就走到桌邊，嚷道：</br> “我要敬你們大家一杯酒！”她倒滿杯子，對大家舉杯，笑著，“干杯！”</br> 大家就歡呼起來：</br> “干杯！”</br> 大家都干了杯子，含香更是一飲而盡。</br> 小燕子太快樂了，就手舞足蹈地唱起歌來。一屋子的人全部高興得神采飛揚。晴兒看著這樣的一群人，完全融化其中了，恨不得留下來和大家一起醉，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只得依依不舍地去了。</br> 晴兒來了這一趟，漱芳齋里的人，更加歡欣了，連紫薇都放開了矜持和顧忌，開懷暢飲了。大家喝得不亦樂乎。這里面，只有含香，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br> 結果，當維娜、吉娜把含香帶回寶月樓的時候，她已經步履蹣跚了。</br> 走進寶月樓的大廳，含香就驚見乾隆從油燈的光影下走了出來。</br> 含香正滿心想著蒙丹，驟見乾隆，不禁一震。乾隆溫柔地看著她，問：</br> “你去了哪里？”他聞了聞，“你喝了酒？在哪兒喝的？”他立刻明白了，“漱芳齋？那幾個孩子，又忘形了，對不對？”他好脾氣地、自說自話地微笑著，“讓他們忘形吧！或者，我們也應該忘形一下！”說著，就伸手去拉含香的手。</br> 含香一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乾隆一扶，她就跌進他的懷里。</br> 乾隆擁著含香，見她雙頰嫣紅，不勝酒力，醺然薄醉，芬芳撲鼻，不禁動情。</br> 兩個回族女人忙著想把含香扶起來。乾隆對兩個女傭吼道：</br> “你們下去，這兒有朕！”</br> 兩個回族女子，不敢不從命，非常不安地退了下去。</br> 乾隆就把含香一把抱了起來，放在地毯上的靠墊堆里。含香掙扎著，從靠墊堆里站了起來，驚惶地說：</br> “皇上！請不要！”</br> “不要什么？”</br> “不要碰我！”</br> “你讓朕軟玉溫香抱滿懷，又讓朕不要碰你？”乾隆深情地凝視她，“香妃，朕最近被那幾個孩子傳染了，心里洶涌澎湃著一份熱情，急于找一個對象宣泄！說實話，你就是那個對象！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你這么著迷，對你這么丟不開，忘不掉！這么多年以來，朕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狂熱過，你燃起了朕所有沉睡的感情，讓朕重新回到年輕的時代！”</br> 含香后退，直到身子靠著墻壁。</br> “不要……皇上，不要對我這樣，我不值得！”</br> “你值得！你的美麗，你的冷漠，你的青春，你的異國情調，你的芳香……全部匯合起來，變成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朕不得不承認，是被你征服了！從來沒有一個時候，朕這么希望，自己能夠變得年輕一些，使朕配得上你！”</br> 含香好痛苦，害怕地看著乾隆，拼命往后退縮，已經退無可退。</br> “不要再抗拒朕了！把你自己放松一點，接受朕，好嗎？”</br> 乾隆說著，就用力把她一拉，她站不穩，再度摔進他懷里。乾隆就俯頭，想去吻她。兩人拉拉扯扯，又滾倒在靠墊堆里。含香大驚，拼命掙扎。</br> “放開我！放開我！你答應過我，不勉強我……”</br> 乾隆根本不回答，只是緊緊地箍著她的身子。</br> 含香急得不得了，什么都不顧了，她伸手摸著靠墊和地毯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倏然之間，她抽出匕首，對著乾隆用力一揮。</br> 匕首寒光一閃，“唰”的一聲，把乾隆的衣袖劃破，乾隆手腕上立刻現出血痕。</br> 乾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直跳起來，砰地推開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說：</br> “你藏了一把匕首？你想殺了朕？”</br> 含香顫抖著，語不成聲：</br> “我……我……我沒有路可走了……我……”</br> 含香說著，就飛快地舉起匕首，對自己胸口刺去。</br> 乾隆迅速地一腳踹去，含香的匕首脫手飛去。乾隆手腕上的血，滴落下地，他趕緊握住傷口，非常震撼地說：</br> “你準備了匕首，不是想殺朕，就是想自殺……進宮這么久了，你還是這樣？”</br> 這時，聽到聲音的侍衛太監，一擁而入，七嘴八舌地喊：</br> “萬歲爺……怎么了？什么聲音……”</br> 乾隆立即把受傷的手藏到身后，大聲喝道：</br> “沒有叫你們，怎敢闖進門來？滾出去！”</br> “嗻！嗻！嗻！”大家趕緊退出。</br> 乾隆就對含香命令地說道：</br> “去把房門關好！”</br> 含香驚惶地關好房門。</br> 乾隆卷起袖子，察看了一下傷勢，抬眼看著含香，命令地說：</br> “你還不趕快把醫藥箱拿來！你的醫術，朕信得過！上次紫薇病得快死掉，你都能救活她！趕快拿金創藥、止血藥來，先用那塊絲巾綁在手腕上面，把血止??！”說著，就坐進椅子里。</br> 含香如同大夢初醒般，這才趕快行動。先用絲巾，用力綁住乾隆的上手臂。再奔進里屋去，拿了醫藥箱出來，跪在乾隆身前，開始幫他上藥包扎。</br> 乾隆凝視著她忙碌的手，凝視她黑發的頭，一語不發。</br> 終于，傷口包扎好了。含香抬頭看著乾隆，臉色蒼白如死：</br> “對不起，皇上！”</br> 乾隆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正色說：</br> “朕要問你一句話，你真的要置朕于死地嗎？”</br> 含香拼命搖頭，淚水跟著滑下。</br>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我真的不要……”</br> 乾隆就伸手，一把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口，柔聲地說：</br> “那就好了！什么都別說了。以后，身邊不許放武器！今天的事傳出去，連朕都不能保護你！這件事，你知我知，再也沒有別人知道！明白了嗎？連對小燕子和紫薇，都不可以說！答應朕！”</br> 含香拼命點頭。</br> “只要你露出一點口風，給太后知道，或是滿朝文武知道，這‘弒君大罪’，你都必須處死！就算你不怕死，你爹和你的族人，大概全部會牽連進去！這是要誅九族的事！你知道利害了嗎？”乾隆嚴肅地說，“快答應朕，你絕對不告訴任何人！”</br> “可是……可是……”含香顫抖地說，“你手腕上有傷，怎么瞞得??！”</br> “那是朕的事！”</br> 含香凝視乾隆，淚眼凝注：</br> “我不說！跟任何人都不說！”</br> 乾隆松了口氣，在她的頭發上，印下一吻，把她放開了，故作輕松地一笑：</br> “不要擔心，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過兩天就好了！不過，你要忙一點，換藥是你的事！”</br> 說完，他就站起身子，若無其事地出門去了。</br> 含香虛脫般地倒進靠墊堆里，用手蒙住了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