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早上9點,周俏拍著黎衍的屁股把他叫醒，說不能浪費自助早餐，早餐10點結束,洗漱一下還能來得及去吃。</br> 小黎先生懶懶地趴在床上,迷瞪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周俏把干凈衣褲丟給他，又把假肢抱到床邊讓他穿。</br> 對于黎衍的這雙“腿”,周俏現在已經很熟悉，接受腔內每天都要進行清潔,自然晾干保持干燥。硅膠套更是要好好清洗保養，畢竟就這么兩個套子就值一臺筆記本電腦的錢,磨損老化換起來會很心疼。這些活兒，平時她和黎衍都會做,誰順手誰做,比如前一晚,周俏就趁黎衍洗澡時把接受腔和硅膠套清潔得干干凈凈。</br> 至于假肢的膝關節、踝關節部位，周俏偶爾會看到黎衍在那兒擰擰螺絲，用一個小小的細嘴壺加潤滑油。</br> 總之,近十萬的“腿”,用起來并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每天都要好好寶貝。</br> 黎衍穿好假肢、拉好運動褲,坐著輪椅去衛生間上廁所、洗漱。</br> 馬桶邊沒有扶手,他往馬桶上坐時,周俏扶了他一把,接著就出去了。</br> 這是他的日常生活，每天都要面對的,以后他都得一個人做,就像以前住在601時一樣。上完廁所,黎衍對著馬桶刷牙時，心里感到空落落的。</br> 在餐廳用過早餐，周俏就接到了謝蓉蓉的電話，她把所有復習材料和自己記的筆記本都帶來了，厚厚一沓，用環保袋裝著。</br> “蓉蓉，真的太感謝你了。”</br> 黎衍道過謝后把袋子放在腿上，抽出幾本書來看：《酒店營銷管理》、《酒店英語900句》、《實用飯店情景英語》、《飯店前廳與客房管理》……其他還有一些在新加坡發的教材，有幾本是全英文。</br> 看著這么多書，周俏略微有些頭皮發麻，謝蓉蓉安慰她：“不要怕，很多我都劃過重點，教材類的大概看看就行，到那邊什么都會教你。英語多背背，我那會兒可學渣了，我都能行，你一定沒問題的。”</br> 黎衍抬頭笑道：“我家周俏上高中那會兒可是小學霸，年級第七呢！我也覺得她一定沒問題。”</br> 周俏被他說得好難為情，掠著頭發小聲說：“沒有啦，我都好多年沒讀過書了。”</br> 告別謝蓉蓉，離退房還有一個多小時，周俏和黎衍一起慢悠悠地回別墅。</br> 黎衍一邊轉著輪椅，一邊看著腿上這一袋子書，說：“回去咱們得做個課程表，每天的計劃都要列下來，看多少書，背多少英語，白天你自學，晚上我回來再給你過。”</br> “好。”周俏說。</br> 黎衍笑著說：“我倒不擔心你會偷懶，就看你平時做事的樣子就知道了，你真學起來肯定特別認真。”</br> 周俏瞟瞟他：“你又知道哦？”</br> “我自己老婆我還能不知道了？”黎衍做個深呼吸，“周俏同學，加油吧！接下去三個多月，我們一起努力。”</br> 周俏又一次給他一個簡單的回答：“好！”</br> 九月底，周俏正式離職了。Cindy和其他同事都很舍不得她，店長便請大家吃了頓飯，同事們都對周俏送上祝福，Cindy還送給她一支口紅做禮物。</br> 回家以后，周俏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黎衍轉著輪椅到她身邊，見她傻乎乎的樣子，就把自己挪到沙發上，攬過她的肩問：“怎么了？不舍得工作還是不舍得同事啊？”</br> “我從來沒放過這么長時間的假。”周俏扭頭看著他，“以前上班的單位，有單休已經很好了，有些一個月才休兩天。一份工作不干了，我一、兩天就能找到下一份工作，從來沒在家休息這么久過。”</br> “你這不是休息啊，你會很忙的。”黎衍勸她，“上著班根本不可能好好復習，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學會有舍有得。”</br> “可是這幾個月，咱們家就你一份工資了。”周俏掰著手指頭，“一二三四，三個多月，錢會不會不夠用啊？”</br> 黎衍笑死了：“怎么會啊？我一月底就發年終獎了，六月入的職，就算年終獎減半，加上工資也能有兩萬，你怕什么呀？”</br> “哦。”周俏想了想，“還是得省著點花。啊，對了！”</br> 她對著黎衍有些難以開口，“阿衍，那天你媽媽他們來吃飯時，她……把落戶的那兩萬塊錢還給我了。”</br> 黎衍驚呆了：“什么？！”</br> “是宋晉陽告訴她的。”周俏指指主臥房門，“她給我的是現金，我放床頭柜最底下抽屜里了。這個錢你存卡里去吧，你都給了我四個月工資了，手上應該沒什么錢了吧？”</br> 黎衍：“……”</br> 就這一會兒工夫，他心里已經有了安排，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去存的，這幾個月就你當家了。”</br> 這一年的國慶長假，黎衍和周俏過得充實又幸福。</br> 每天一起起床，吃早餐，周俏出門去買菜，回來以后，兩個人就在次臥的寫字臺前并肩坐下，黎衍幫周俏整理出當天要學習的內容，哪些要看，哪些要背，尤其是英語情景對話，黎衍要求周俏必須要熟練地背出來。</br> 背誦以前，兩個人先過一遍，黎衍幫周俏糾正發音，理解語句的用法，還會換種說法提出類似的問題。看著周俏懵懵懂懂、磕磕巴巴的樣子，黎衍拿筆敲敲她的腦門：“你是真把英語都忘光了嗎？”</br> 周俏苦著一張臉：“你要是寫出來了我能看懂，口語聽力我真的很差。”</br> 黎衍說：“那就用笨辦法，就是背，這都是酒店業常用英語，范圍已經很窄了，來，再跟我念一遍。I'mafraidyourroomisn'treadyyet.Wouldyoumindwaitinghereplease？Weareverysorryfortheinconvenience.”</br> 周俏跟著他念了一遍，前面都還好，就最后一個單詞“inconvenience”念了兩遍都念不好。</br> 黎衍給她拆開念：“incon。”</br> 周俏：“incon。”</br> 黎衍：“venien。”</br> 周俏：“venien。”</br> 黎衍：“斯。”</br> 周俏：“斯。”</br> 黎衍：“連起來讀。”</br> 周俏：“inconvenience。”</br> “Perfect！”黎衍湊過去就親了她一下，“Goodjobbabe！keepitup.”</br> ……</br> 過完當天的內容，黎衍便讓周俏自己坐在寫字臺前學習，他則爬到小床上，靠在床頭支起折疊小桌板，用筆記本電腦看自己要復習的內容。</br> CFA的一級考試報名花了近一萬塊錢，雖說不算太難，但昂貴的報名費還是讓黎衍不敢掉以輕心，想要確保自己順利Pass。</br> “大聲念出來，別含在喉嚨口哼哼，英語就是要大聲說。”黎衍眼睛盯著自己的電腦，不忘提醒周俏。</br> 周俏只得硬著頭皮念出來，發音不標準的地方，黎衍還會糾正。</br> “identification，再來一遍。”</br> 周俏：“i……identify……cation，哦，這個好長！”</br> 黎衍：“identification。”</br> 周俏見他眼睛都沒離開過電腦屏幕，噘起嘴：“你還能一心兩用的嗎？”</br> 黎衍笑起來：“我牛逼唄！”</br> 周俏：“……”</br> 學到中午，周俏去做飯，喊上黎衍在邊上旁觀。</br> “澆一點點醬油，這時候加鹽，加糖……”她一邊炒菜一邊說。</br> 黎衍皺起眉：“我就是搞不清到底要加多少鹽，多少糖，多少醬油，要搞得清我還能做得難吃嗎？就生的炒成熟的誰不會啊！”</br> 周俏瞪他：“那我不是在加嗎？你不會看啊？”</br> “你動作那么快！”黎衍干脆拿出手機，“一會兒你做下一道菜，我都給拍下來，總行了吧？加多少調料你都把小勺子懟我鏡頭前來個特寫！”</br> 周俏也是服了他了：“行行行，你拍你拍，拍完了下回這道菜你來做，就當考試了。”</br> “什么？這還要考試啊？”黎衍不干了，“我能吃你做的菜已經吃一頓少一頓了，你還要我來做？我不要！”</br> 周俏向著他揮揮鍋鏟：“黎衍你真的很雙標哎！嚴以律人，寬以待己是不是啊？我想吃你做的菜你給不給我做啊？以前還說我懷孕了要給我做好吃的呢！”</br> “……”黎衍妥協了，“好吧好吧，你先看著鍋，都要焦了！”</br> “呦！真是。”周俏趕緊在鍋里翻炒起來。</br> 下午就是繼續學習。周俏的任務真的挺重的，黎衍就也沒說要出去逛一逛、約個會之類，乖乖地陪著她學習。</br> 周俏從小學習好，即使多年沒讀書，學習態度、學習習慣和學習方法都還刻在骨子里，除掉英語，看其他專業書時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謝蓉蓉又劃了一些重點，看的時候效果就不錯。</br> 認認真真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周俏才抬起頭來，剛想和黎衍說話，發現他已經倚在床頭睡著了。</br> 周俏小心翼翼地搬開架在他胯/部的小桌板，黎衍現在還穿著籃球褲，褲腿長過殘肢，勾勒出一雙殘腿的形狀，薄薄的布料攤在床面上。</br> 周俏拿過薄被蓋在他身上，又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回到桌前繼續學習。</br> 晚飯后，周俏陪黎衍出門走路，走完以后他們不急著回家，會去音樂噴泉廣場逛一圈，湊到時間就看噴泉表演，湊不到就在廣場上隨便溜達，看小孩子吹泡泡，看大爺大媽們跳廣場舞。</br> 因為是國慶節，廣場上到處飄著國旗，還有一個大大的慶祝建國周年的主題花墻，景觀燈打得很亮，許多市民在花墻前拍照。</br> 黎衍問周俏：“你想拍嗎？”</br> 周俏反問：“你和我一起拍？”</br> “行啊。”黎衍看看四周，“找人幫我們拍吧。”</br> 最后是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幫他們拍的合影，黎衍依舊站著，親昵地摟著周俏的肩，輪椅被推得遠遠的。</br> 拍完后，小姑娘紅著臉把手機還給黎衍，偷偷對周俏說：“姐姐，你男朋友好帥啊。”</br> 周俏咯咯直笑：“是哦！我也覺得他超級帥！”</br> 回家后，黎衍還要進行其他項目的鍛煉，周俏會稍微放松一下，黎衍練站時看電視，周俏就坐在沙發上陪他，牽著他的手就電視里的內容和他閑聊天。</br> 等到黎衍全部練完，兩人輪流洗澡，周俏洗掉內衣褲，把黎衍練濕了的運動服丟進洗衣機。她會再看一會兒書，快11點時回主臥睡覺。</br> 不是每晚都會做點什么，有時候就是抱著聊天。</br> “去年你和劉大媽去601時，就是十月，一年了。”黎衍想到那天發生的事，多么神奇！他見到一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小姑娘想拿錢塘戶口，愿意付費和他結婚。他呢，不想讓宋晉陽“霸占”他的房子，需要一個人和他“結婚”。</br> 于是他對小姑娘說：“你，留下。”</br> 周俏就這么留下了。</br> 結果，假結婚變成真結婚，601里也住進了宋晉陽。</br> 周俏卻有不同意見：“我認識你的時候也是十月，不過，是五年前。”</br> 黎衍問：“我那時候是什么樣子？”</br> 周俏摸著他的臉頰：“你那天，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運動外套，底下是牛仔褲，白色運動鞋，還背著一個背包，黑色的。我記得一清二楚，當時領班在罵我呢，你幫我說話了，還擋著她不讓她打我。我看到你，就……啊！我死了。”</br> 說著她自己都樂了，黎衍笑得渾身發抖：“我怎么這么愛管閑事啊？哦……我知道了。”</br> 周俏問：“你知道什么了？”</br> 黎衍笑著說：“可能那時候老天爺在我腦瓜子里提醒我，就這個小姑娘，你得對她好一點，以后人家可是你老婆呢。”</br> “瞎說！”周俏瞥他一眼，“你那會兒分明喜歡葉予薇，你當我不知道啊？”</br> 黎衍：“……”</br> “不是啊，我沒有！”黎衍著急地說，“葉予薇一直和白明軒是一對！”</br> 周俏哼道：“你和她眉來眼去的，當我沒看見啊？葉予薇明明也喜歡你，你也真是，怎么會輸給白明軒呢？”</br> “這事兒翻篇了！”這話題黎衍真是聊不下去，“越說越扯！你還想讓我和葉予薇怎么著啊？那十七歲的小周俏不就失戀了嗎？”</br> “十七歲的小周俏連‘失戀’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呢。”周俏鉆進黎衍懷里，抱著他的腰，“阿衍，不管是一年，還是五年，咱們的相識月份就是十月，真挺有緣的，你說是吧？”</br> 那肯定是啊！兜兜轉轉，也不知是不是兩個人身上早就牽上了一根線，這么大的一個城市，近千萬的人口，黎衍和周俏又一次奇跡般地相遇了。</br> 黎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吻了吻周俏的額頭。</br> 周俏也沒再說話，閉著眼睛依偎進他懷里。</br>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長假以后，氣溫下降，錢塘的秋天來了。</br> 黎衍每天下班回家都充滿期待，因為周俏會在家里等著他，接過他的雙肩包和脫下的外套，陪他一起擦輪椅輪子，叮囑他去洗手，然后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br> 他的小傻子每天都在家里學習，大概是高中里的狀態回來了，效率非常高，連著英語都越背越熟練。黎衍有時候會用英語模擬場景和她對話，周俏從一開始的緊張結巴到慢慢能迅速聽懂，給出正確的回答，黎衍發現，他的周俏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br> 護照已經拿到，周俏把簽證材料也都提交給了謝若恒，這時只等簽證下來。</br> 有時候，黎衍看著寫字臺邊認真學習的年輕女孩，會有些恍神，心想，三年時間，都不知道她會蛻變成什么樣子。</br> 吃晚飯時，兩人聊天。</br> “宋晉陽和楊瑾頌領證了呢，你看到他發的朋友圈了嗎？”周俏問。</br> “是嗎？什么時候發的？”黎衍拿起手機看，發現是下午4、5點發的，怪不得他沒看到。</br> 宋晉陽的朋友圈里曬著兩本結婚證封皮，還有他和楊瑾頌頭碰頭的一張甜蜜合影，配的文字煽情又文藝。黎衍覺得一點兒也不符合這貨的人設，吐槽說：“這寫的什么呀？太矯情了。”</br> 說歸說，他還是點了個贊，并且留言說：恭喜脫單！</br> 放下手機，他看著周俏，突然想起快要十一月了，十一月初的一天，就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br> 明年、后年、大后年，他們都是沒辦法一起過結婚紀念日的。黎衍想，結婚一周年，雖然還欠著周俏一場婚禮，這個登記的日子還是要好好過一下。</br> 他也沒有提前和周俏說，只在那天早上出門上班時，告訴她：“老婆，今天別做晚飯了，晚上我們去外面吃飯，下午我把餐廳地址給你，你自己過去好嗎？”</br> 周俏自然是記得這個日子的，就是沒想到黎衍居然會有安排，一時間有些愣，點點頭說：“好。”</br> 周俏怎么也沒想到，黎衍挑選的餐廳，竟是一年前他們結婚登記那天吃的那家地鍋雞店。</br> 她來到餐廳時，發現黎衍已經到了，店里裝修如舊，黎衍就坐在他們曾經坐過的那張桌子旁，微笑著看她。</br> 周俏走去他對面坐下，兩個人看著彼此，想到一年前的那個場景，一同笑出聲來。</br> “你也不怕這家店關門了呀？”周俏笑道，“那你怎么辦啊？另外找一家地鍋雞嗎？”</br> 黎衍把菜單拿給她：“我有備選，它要是關門了就去A大門口那家火鍋店，火鍋店要再關門了，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晚上乖乖滾回家吃飯。”</br> 周俏叫來服務員，開始點菜：“一份小份的地鍋雞，鍋底中辣，少放蔥蒜，加一份玉米餅，配菜要凍豆腐、土豆片、菠菜、香菇，就可以了。”</br> 服務員問：“兩位喝點什么？”</br> 一聽這話，周俏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黎衍對服務員說：“一扎玉米汁，熱的，謝謝。”</br> 沒多久，鍋底就端上來了，依舊配著那個有著綠色細沙的小沙漏。</br> “感覺好奇怪啊！”周俏實在忍不住了，“就……就感覺所有的事情都發生過，連咱倆坐的位置都一樣！”</br> 黎衍說：“不懷念嗎？我還挺懷念的。”他拿起那個沙漏把玩，周俏發現連這場景都似曾相識，她曾經偷偷地看著黎衍的手，覺得他手指修長白皙，腕骨突出，非常好看。</br> 鍋底熟了，服務員開鍋，黎衍給兩人的杯子倒上玉米汁，與周俏碰杯。</br> 他的眼睛明亮又溫柔：“老婆，結婚一周年快樂。”</br> 周俏說：“結婚一周年快樂，老公，謝謝你的安排，我好喜歡。”</br> 除了這頓紀念晚餐，黎衍還為周俏準備了一份“小”禮物。</br> 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禮物：一張彩票。</br> 他沒買其他貴一些的東西，因為最近家里開銷的確很大。馬上要雙十一了，很多東西都會在那天下單，周俏的筆記本電腦、行李箱、一堆衣服褲子鞋子……都是他和周俏一塊兒挑好的，所以沒有昂貴的禮物，黎衍知道周俏會理解。</br> 看著那張印有兩人生日和結婚登記日期的小彩票，周俏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br> “以后每年都買嗎？”她問。</br> 黎衍說：“每年都買！”</br> 周俏抬眸看他：“那你……明年要記得啊。”</br> 黎衍一下子就愣住了。</br> ——</br> 宋晉陽和楊瑾頌在十一月中旬舉辦婚禮。</br> 因為身體原因，黎衍白天時沒去幫忙，直到傍晚才和周俏一起趕到酒店喝喜酒。</br> 這一天的宋晉陽一身黑色西裝，高大英俊，神采飛揚。楊瑾頌挑選的是一款魚尾式婚紗，顯得身段越發婀娜窈窕，美得端莊大方。兩個人站在一起眼角眉梢都透著甜蜜，非常般配。</br> 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黎衍自然不會再和宋晉陽抬杠，宋晉陽也像歌里唱的那樣——“將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變成一個成熟穩重的大哥。</br> 他們四人拍好合影，黎衍送上一個五千塊的紅包，宋晉陽就吩咐自己的伴郎引黎衍和周俏入座，說：“這是我弟和弟妹，坐主桌左邊那桌，別帶錯了啊！”</br> 進到婚宴會場，黎衍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媽。</br> 沈春燕一身暗紅色套裙，胸口別著紅花，燙了個頭，還染了色，眉開眼笑地和宋樺一起招待著賓客。</br> 看到黎衍和周俏，沈春燕一扭一扭地跑過來：“兒咂！俏俏！你們來啦！”</br> 黎衍低聲問她：“媽，今天宋晉陽親媽家的人來了嗎？”</br> “來了！沒說什么。”沈春燕可開心了，“這些年他們又沒對晉陽怎么著過，逢年過節也不說叫他去吃個飯，小的時候連個壓歲包都不給，現在還有什么好說的呀！今天是晉陽叫我和老宋一塊兒招待客人的，這衣服都是他買的呢，好看嗎？”</br> 說著就轉了個圈給兩人展示新衣服。</br> 沈春燕的心真的很大，黎衍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周俏忙說：“好看好看！很合身呢！顏色也特別好，襯得皮膚白！”</br> 涂著粉底搓著口紅的沈春燕頓時笑得合不攏嘴：“晉陽說你倆以后也要擺酒，阿衍，我可記著的，到時候你也得給我買新衣服！”</br> “買買買，一定買。”黎衍叮囑她，“不過，媽，你稍微低調一點，讓宋叔做主，我這一進來就看到你在蹦跶。”</br> 沈春燕一扭身子：“干嗎呀？宋晉陽就是我兒子，你也是！你不給我喜酒喝，還不許我高高興興喝他的喜酒了？”</br> “沒沒沒，沒不允許，你高興就好高興就好。”黎衍已經放棄了，轉了下輪椅對周俏說，“老婆，我們先去位子上吧。媽，我們過去啦。”</br> “去吧去吧。”沈春燕一回頭，就屁顛屁顛地跑走了，“哎！這是小王吧？我記得你！晉陽的高中同學，來家里吃過飯的！”</br> 對方有點尷尬：“阿姨，是小王，不是小王八……”</br> 黎衍笑得差點滾下輪椅。</br> 婚禮席開二十八桌，規模不算大，簡單又溫馨，小細節里都透著幸福。</br> 黎衍和周俏一起看宋晉陽和楊瑾頌在臺上舉行婚禮儀式。這一次，他們不會像參加白明軒婚禮時那樣走神了，看得很專注。因為這是宋晉陽的婚禮，他是黎衍異父異母的半路兄弟。</br> 在答謝父母環節，兩對父母被邀請上臺。黎衍看著沈春燕有些局促地站在宋樺身邊，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和楊瑾頌的父母打招呼。</br> 黎衍一點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妥，顯然這是宋晉陽安排過的，他都能接受，黎衍又怎么會介意？</br> 內心深處，黎衍非常非常感謝宋晉陽。這些年來要不是他，黎衍連下樓都困難，沈春燕也不會有這么好的心態，甚至，宋晉陽踹他輪椅的那一腳，算是把他給踹醒了，讓他重新審視自己和周俏的感情，思考起兩個人的未來。</br> 周俏又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了，抱著他的手臂看向臺上。</br> 黎衍回了下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俏沖他眨眨眼睛，像是在問：怎么了？</br> “就突然想說。”黎衍湊到周俏耳邊，“喜歡你。”</br> 周俏把臉埋在他肩上，學著他的語氣說：“你矜持一點啊，哪個老公跟你這樣的？”</br> 說完，兩個人就一起默契地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惹得同桌的客人一個個都很莫名。</br> 進入十二月，錢塘正式入冬。</br> 黎衍去上班時穿起了毛衣、羽絨服，周俏還去自己工作過的專柜，為他添置了一件深灰色呢子短大衣，穿著會更有職場范兒。</br> 十二月初的一天，黎衍順利參加了CFA一級考試，周俏陪他去的考點，一直在考場外等他出來。</br> 她已經拿到了新加坡的工作簽證，出發日期也已定好，是一月上旬。</br> 很奇怪的，明明離出發日期越來越近，黎衍和周俏卻并沒有被分別的情緒困擾，自從地鍋雞店慶祝結婚紀念日和宋晉陽婚禮之后，兩人之間還上演出一些有趣的戲碼——往事重演。</br> 柚子上市，周俏給黎衍剝柚子肉，對著他搖頭晃腦唱《賣湯圓》曲調改編的歌；</br> 黎衍要周俏再幫他剪一次頭，就算是簡單修修，他都很滿足；</br> 圣誕節時，兩個人頭戴圣誕帽在家里吃火鍋，自拍了好多張頭碰頭的合影……</br> 跨年夜那天，黎衍像變戲法似的變出一盒細細長長的彩珠筒煙花。</br> “你從哪兒買的呀？”周俏好驚訝，“這不讓買的吧？”</br> “這是小煙花，我讓宋叔幫我買的，他知道哪兒有的賣。”黎衍拆下包裝，笑著看她，“老婆，晚上12點，我們去放煙花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