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張有鑫成了一個高中生。</br> 學校發的校服好丑,白色翻領短袖衫還行,也不知道是誰挑的色,運動中褲居然是紫色的。他鞋子的色號都很炫,挑了半天才挑出一雙白色運動鞋來搭配。看著其他幾雙紅紅黃黃的鞋子,張有鑫有些郁悶,心想這平時該怎么穿?紫褲子配紅鞋子?</br> ——呵呵。</br> 去學校報到的第一天,張有鑫就收獲了幾個好兄弟和小迷妹。</br> 他知道自己是個討人喜歡的男孩子,長得又好看又乖,大雙眼皮,眼珠子很亮,笑起來眼睛底下還有兩道臥蠶,嘴邊又有兩個酒窩。上到七十歲老奶奶,下到五歲小妹妹,就沒有不喜歡他的。</br> 學校的軍訓很簡單,就是在操場上練三天。集合時,張有鑫和俞瑄、高添誠蹲在一塊兒喝水,順便聊聊班里幾個漂亮的小女生。</br> 聊著聊著,俞瑄說:“那個……一個人站那兒的,到底是男的女的呀?”</br> 張有鑫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個個子挺高的同學,短發,五官長得很微妙,說是男生吧,有點娘,說是女生吧,身材板板正正毫無曲線,站姿也很豪放,左手叉腰,右手拿著水瓶、仰著脖子大口喝水,喝完后手背一抹嘴,直接把水瓶遠遠丟到草坪上。</br> “女的吧……”高添誠有些遲疑。</br> 俞瑄說:“一會兒看排隊就知道了。”</br> “男的,打賭不?”張有鑫肯定地說,“別等排隊,現在就去確認,誰輸了放學請吃烤腸。”</br> 俞瑄說:“可我也覺得像女生。”</br> 張有鑫瞥他:“賭不賭啊?”</br> 高添誠摸摸后腦勺:“賭,但怎么去確認啊?”</br> “黑白配,誰輸了誰去問。”張有鑫已經伸出了手。</br> 三個男生黑白配,高添誠輸了,他起身三兩步就跑到那位同學面前說了幾句話。沒一會兒,他屁滾尿流地回來了,同時,那位同學冰冷的視線也射向了張有鑫。</br> “暈死我了!是個女生啊!”高添誠臉紅成豬肝色,“三金你搞什么鬼?她問我,是不是張有鑫讓我去問的,怎么回事啊?你倆認識嗎?”</br> 張有鑫已經笑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哈哈哈哈哈哈!”</br> 休息完,大家整隊再練。那個女生站在一堆女孩排頭,鶴立雞群似的特別醒目,身材又瘦又挺拔,臉上表情很冷,別的女生嘰嘰喳喳在說話,她始終閉著嘴不搭理人。</br> 男女生面對面站軍姿時,教官從中間走過。高添誠站在張有鑫身邊,小小聲地說:“是個男人婆。”</br> 張有鑫憋著笑,眼睛也望向那個女生,發現她也在看他,眼神很不善。</br> 趁著沒人發現,張有鑫對她做了個鬼臉,那女生白眼一翻,錯開視線不看他了,張有鑫又開始傻樂。</br> “那位同學,笑什么呢?”教官的聲音突然響起,“什么事情這么好笑啊?出列!”</br> 張有鑫裝死。</br> 教官中氣十足:“說的就是你,男生第一排第一個,出列!”</br> 沒辦法,張有鑫向前跨了一步。</br> 教官:“三十個俯臥撐,開始!”</br> 張有鑫認命地趴到地上,開始做俯臥撐。未滿十六歲的男孩子體格清瘦修長,做起俯臥撐來動作干凈利落。女生們都偷偷地看著他,有幾個還紅了臉,唯獨那個高個子女生一臉冷漠。</br> ——活該。</br> 她這樣想。</br> 放學后,張有鑫往教室門口掃了一眼,抓起書包就追出去,高添誠急了:“哎哎哎!三金你去哪?你輸了要請吃烤腸的呀?”</br> 張有鑫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明天!外加一罐可樂!”</br> 他追了兩層樓就追到那個女生,開心地叫:“柯柯!等等我!”</br> 柯玉背著攝影包回頭看他,最后五級階梯,張有鑫直接蹦了下去,大鵬展翅似的,落地后快速彈起:“走那么快干嗎?哎你餓嗎?我請你吃東西。”</br> 柯玉都懶得理他,繼續往下走:“不餓。”</br> “你生氣了?”張有鑫甩著書包跟在她身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和他們開個玩笑,逗逗他們。”</br> “我沒你這么無聊。”柯玉走得很快,“我趕著去拍照,你別煩我。”</br> 張有鑫問:“你去哪兒拍照?我也去。”</br> 柯玉停下腳步,又一次回頭看他:“我要去山上拍照,你去嗎?”</br> “什么?!又要上山?”張有鑫驚呆了。</br> 因為軍訓,放學就早,柯玉上山時太陽還未落山。</br> 找到自己踩過點的拍攝區域,她從攝影包里掏出一臺入門單反,開機取景。</br> 這里是半山腰,朝西,眼前是一片老城區,遠處有山,柯玉是來拍落日之景。張有鑫蹲在她身邊,噼噼啪啪拍著身上的蚊子,他們都穿著短袖短褲,張有鑫被咬得夠嗆,忍不住發起牢騷來。</br> 柯玉從包里掏出一瓶防蚊水丟給他,張有鑫一把接住,懊惱地叫:“你有這個不早說!我都被咬了好多口了!”</br> 柯玉還是沒理他,顧自在那兒走來走去取景。她沒帶三腳架,本來就是想上山隨便拍拍玩玩,沒想到張有鑫會跟來。</br> 張有鑫往全身噴過防蚊水后,把書包墊在屁股底下,四仰八叉地坐在那兒看著柯玉。</br> 柯玉說她從小喜歡攝影,玩的第一個相機是家里的膠片機,后來玩過卡片機,攢了好幾年壓歲錢才給自己買了個單反,但還沒錢再配鏡頭,目前用的是原裝鏡頭。</br> 張有鑫的確認識柯玉,他倆初中三年同班,還做過一年同桌。除此以外,他倆還一起在外頭學畫畫。</br> 柯玉是半路出家學的畫畫,她當時很天真,說自己將來要念攝影專業,藝術類,說服父母讓自己去學畫,一開始水平真是一言難盡。</br> 張有鑫不一樣,他從小學國畫和書法,目標是美院的中國畫專業,但是考高中的美術班還是需要會素描和色彩,于是他只能找老師惡補。</br> 初二那年,在畫室相見時,兩個人都很震驚,因為在學校他倆已經彼此看不順眼,沒想到在校外都還能撞見。</br> 當時,張有鑫身高只有1米6,柯玉已經1米7,張有鑫聲音細細的,口頭禪是:“要不是看你是個女的,我早就揍你了!”</br> 結果就是被柯玉狠揍一頓,有一次甚至被打哭,嚶嚶嚶地跑去辦公室找老師告狀。</br> 打打鬧鬧三年,這樣的局面一直到張有鑫開始竄個子才有所改變。初三畢業時,他已經比柯玉高了,聲音也變得清朗悅耳,對著柯玉頗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氣勢:“要不是看你是個女的,老子早就揍你了!”</br> 柯玉冷冷看他一眼:“傻逼。”</br> 她最煩別人拿“是男是女”這事兒說事。</br> 因為,柯玉后來才知道,有攝影專業的大學本就不多,而這個專業在招生時對性別有要求,絕大多數只招男生,或是招很少數量的女生。原因是這個專業的畢業生后期要去電視臺或劇組工作,扛很重的機器,女生體力不夠,不太干得了。而且,攝影專業的分數線還很高,柯玉成績一般,高中還沒念呢,就知道自己將來基本沒戲。</br> 從此,她對考大學開始無所謂,泡在攝影論壇自學攝影,沒事兒就背著相機出來采風。</br> 和張有鑫考進同一所高中的美術特色班純屬巧合。</br> 柯玉是踩著最低分數線考入的,而張有鑫則是高分錄取。柯玉原本以為張有鑫會去念美院附中,因為那兒有專門的國畫班,在知道他也考進這所高中后,柯玉很意外,不過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br> 發現兩人又是同班,柯玉只覺得自己流年不利。</br> 山上視野開闊,落日的景象竟有些壯美。</br> 夕陽將云彩染成大片大片的紅色,光線漸漸柔和,不復白天時的刺眼灼熱。目之所及,所有的東西都像被勾上了一層金邊,包括柯玉——她背對著張有鑫,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柯玉逆著光,發絲被山風吹得微微揚起,校褲下露出來的小腿又直又長,真是一幅很美的剪影。</br> 張有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抬起雙手給她比了一個框,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想把這畫面畫下來的沖動。</br> 拍了大半個小時,太陽完全西沉,天黑了,兩人一同下山。</br> “我好餓啊!”張有鑫在石階上蹦著走,用手機電筒為兩人照明,“柯柯,你為什么老喜歡來山上拍照?蚊子那么多,風景也沒什么特別的啊。”</br> “我樂意。”柯玉冷冷地回答,“我又沒叫你來,是你自己要跟來的。”</br> 張有鑫說:“這幾天沒作業,回家也沒事干。再說了,你一個女生大晚上的上山,就不怕碰到變態耍流氓?”</br> 柯玉站住腳,問:“三金,你真的把我當女生嗎?”</br> 張有鑫回頭看她:“什么意思?”</br> 柯玉語氣涼涼的:“你不是一直都對人說我是你兄弟嗎?”</br> “是兄弟沒錯,但你是個女生也是事實啊!”張有鑫笑得人畜無害,兩個酒窩明顯地露出來,“我這不是怕錢雲雲誤會嘛,我跟你說,她會吃你的醋你知道嗎?真逗死我了!她居然吃你的醋!班里誰不知道咱倆是兄弟啊?”</br> 柯玉看了他好一會兒,說:“走吧,趕緊下山,我也有點餓了。”</br> 越過張有鑫,她大步走在前,張有鑫趕緊追上去,還在邊上嘰里呱啦講錢雲雲的事。</br> 錢雲雲是初中班里的班花,一個個子嬌小、長相甜美的女孩子,中考后也考上這所高中,是在普通文化班。</br> 沒錯,這就是張有鑫放棄美院附中來考這所高中的理由。</br> 柯玉只覺得這人腦子不太好使,其余無話可說。</br> 正式開學后,美術班的學生們周一至周三全天上文化課,周四、周五上藝術課,分兩個畫室,A畫室學畫畫——素描、速寫和色彩之類,B畫室練書法。</br> 班里的學生九成九都要參加高三時的美術聯考,只有張有鑫一個不打算參加。他的目標是美院中國畫專業,不用參加聯考,只需去參加美院專門組織的中國畫命題創作和書法創作考試。所以,周四時,張有鑫從不去A畫室,只去B畫室練字。</br> 而周五,他干脆就不來了,去老師的畫室一對一學國畫。</br> 張有鑫家境富裕,找的老師就是美院的,所以才敢放棄美院附中,快快樂樂地在高中里泡妞。</br> 他從初三就開始追錢雲雲,錢雲雲其實也挺喜歡他,但是初中時學校抓早戀抓得好緊,小姑娘也不敢答應。</br> 進到高中,張有鑫有些肆無忌憚了,有時會去另一棟教學樓找錢雲雲借書、借文具。去過幾次后,錢雲雲的班主任就發現不對勁,直接告到張有鑫的班主任這里,班主任找張有鑫談話,說要是再去“騷擾”錢雲雲,就叫家長。</br> 張有鑫對父親老張還是有點怕,思來想去不敢再犯。但他還是忘不了那個甜甜的女孩子,最后想了個辦法,讓柯玉去幫他“借書還書”。</br> 第一次接到任務時,柯玉只想打爆他的狗頭。</br> 她站在錢雲雲班級門口,一個女生出來看到她,臉紅紅地問:“同學,你找誰?”</br> “我找錢雲雲。”柯玉話一出口,那個女生就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酷帥的同學居然是個女孩子。</br> 她轉身沖教室里喊:“錢雲雲,又有人找!這次不是美術班那個大眼睛帥哥啦!”</br> 教室里哄堂大笑,柯玉只覺得丟人現眼,恨不得原地消失。</br> 錢雲雲出來看到柯玉,漂亮的小臉蛋兒立刻流露出不悅:“怎么是你?”</br> “借英語書。”柯玉冷冷地說。</br> 錢雲雲不情不愿地去把英語書拿來,遞給柯玉時又有點不想撒手,柯玉拽了半天才把書拽過去,見錢雲雲小臉通紅,忍著不耐煩說:“放心,你的信我不會看的。”</br> “什、什么信?沒有的事。”錢雲雲說完轉身就跑了。</br> 柯玉拿著書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教室,直接甩給張有鑫。</br> “謝啦!”張有鑫喜滋滋地翻開書,拿出里頭夾著的一張粉色信紙,看過后,又掏出一張藍色信紙“唰唰唰”地寫起來。</br> 他的字非常漂亮,班里沒人趕得上,就算寫得飛快都擋不住那股飄逸的味道。柯玉托著下巴坐在自己位置上,看張有鑫埋頭寫信,只覺得這兩人蠢得要死。</br> 大家都有手機,不會發短信嗎?傳紙條這種事兒是小學生才干的好嗎?</br> 問題是這紙條的來回還是她跑的腿,看來,最蠢的人是她才對。</br> 放學后,柯玉打算去鬧市街拍,張有鑫覺得挺有意思,吵著鬧著也要一起去。</br> 他有時候很像一個孩子,很幼稚,精力旺盛,對許多事情充滿好奇,還有點黏人。</br> 柯玉在街上拍照時,張有鑫就坐在一個圓形石墩上吃冰淇淋,一邊吃一邊指揮柯玉:</br> “柯柯柯柯柯柯,拍那個!那個姐姐好看!腿特別長!”</br> “你為什么要拍這個呀?這個衣服搭配得這么奇怪。”</br> “那個那個!穿紅色連衣裙那個!哇塞!身材很好啊!”</br> “我喜歡那個小姐姐的身材比例,黃金分割啊!就是小腿有點粗。”</br> ……</br> 柯玉只覺得有個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忍不住吼他:“你特么給我閉嘴!吃你的冰淇淋去!”</br> “吃完了啊。”張有鑫把最后一點蛋筒塞進嘴里,咔吧咔吧嚼著,“我餓了,你想吃漢堡嗎?我去買兩個漢堡怎么樣?”</br> “不吃!”柯玉瞪他,“我以后拍照你別跟來了,真煩人!”</br> 張有鑫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沒一會兒又開始說話了:“柯柯,我馬上要過十六歲生日了。”</br> 柯玉拿著相機的手頓了一下,轉頭看他,剛想問他想要什么禮物,張有鑫已經沖她一笑:“你說,我生日時正式向錢雲雲表白,有戲嗎?”</br> 柯玉抿著嘴唇看他,繼而開口:“你自己決定,不關我的事。”</br> 說著,她再也不打算理睬張有鑫。</br> 拍完照回到家,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柯玉習慣了,準備先洗個澡再給自己做點東西吃。</br> 她的家境其實不錯,父親是鐵路工程師,常年待在項目上,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母親是個醫生,工作也非常忙。</br> 柯玉是被爺爺奶奶照顧長大的,爺爺是個老軍人,行事作風很是嚴苛硬朗,從小把柯玉當男孩子養,教她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內務必須整理得井井有條,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br> 站在衛生間里,柯玉脫掉衣褲,抓抓頭發,打量著鏡中的自己。</br> 三歲以后,她就沒留過長發,也沒穿過裙子,對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一竅不通,唯一的愛好就是攝影。偏偏她的體型長相又隨了爹媽,身材高且瘦,骨相漂亮,眼窩深,鼻梁挺,五官英氣逼人,配上短發和偏男裝的打扮,活脫脫就是個假小子。</br> 在她漸漸長大以后,母親對此頗有微詞,覺得爺爺把她給養歪了,明明小時候也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br> 柯玉倒是無所謂,這些年來也習慣了,初三時,她曾經有想過改變一下,試著問張有鑫能否想象自己穿裙子、留長發是什么模樣。</br> “大概會像個人妖吧。”——張有鑫是這么回答的。</br> 柯玉便打消了改變的念頭,頭發一長就去剪,衣服也都是買的T恤、褲裝,顏色黑白灰藍,打扮得越來越中性化。</br> 上高中后,柯玉甚至收到過別班女生送來的情書,張有鑫知道以后笑得差點滾到地上,當時就被柯玉往背上狠狠招呼了幾下。</br> 柯玉知道班里同學是怎么議論她的,無非就是那些猜測。</br> 學校的廁所是蹲坑,隔間沒有門,甚至有女生在女衛生間看到她后,連廁所都不上了,驚慌失措地溜走,仿佛她是個進錯衛生間的流氓。</br> 不會有人相信,柯玉喜歡張有鑫。</br> ——</br> 張有鑫的表白最終沒能順利進行,因為錢雲雲在家準備給張有鑫的生日禮物時被父母抓了個正著,直接把事兒鬧到學校里。</br> 張有鑫沒能逃過被叫家長的命運,不僅在學校被老師訓,寫保證書,回家后又被老張臭罵一頓,并扣掉一個月零花錢作為懲罰。老張讓他好好反思一下,從小學習國畫、書法如此高雅的藝術,怎么會只知道泡妞、打扮、玩樂,和那些紈绔子弟有什么兩樣?</br> 變成窮光蛋的那個月,張有鑫只能找柯玉蹭吃蹭喝,硬生生把兩個人都吃成了窮光蛋。柯玉看著自己癟癟的錢包欲哭無淚,回頭看到張有鑫左手一根烤腸、右手一杯奶茶、一臉滿足的樣子,她也只能默默嘆氣。</br> 高中歲月在忙碌的學習和練畫間匆匆而過。</br> 兩年多來,張有鑫桃花不斷,喜歡他的女生數不勝數,不過他看得上的真沒幾個。</br> 柯玉始終冷眼旁觀。</br> 她知道張有鑫的審美,特別直男,就喜歡長發、小臉盤、大眼睛的甜美女孩,性格還得溫柔可人,不能兇,可以有一點點作,偶爾發發嗲什么的絕對是他的菜。</br> 不過張有鑫一直沒有談戀愛,和柯玉說沒有碰到特別喜歡的,總是缺一點心動的感覺。</br> 到了后來,隨著高考越來越近,張有鑫就不再提女生的事兒了,而是專心復習功課,練習國畫和書法,畢竟美院那么難考,他再驕傲,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考得上。</br> 柯玉的電腦里有個私密文件夾,里面都是張有鑫的照片。</br> 他跟著她出去拍照時,柯玉有時候光明正大地拍他,有時候就偷偷地拍,最后把照片都存在電腦里。</br> 這些都是回憶,是見證她青春歲月的一份印記。</br>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柯玉喜歡張有鑫。</br> 高三那年的十二月,柯玉和班里的同學們一起去參加美術類聯考。</br> 考之前,張有鑫去她家玩,柯玉的父母依舊不在,張有鑫進門時,帶著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盒子。</br> “當當當當!十八歲生日快樂。”張有鑫把盒子遞到柯玉面前,柯玉拆開包裝一看,居然是一個相機鏡頭。</br> “我在網上查好久,人家都說這個鏡頭很好,我就買了,喜歡嗎?”張有鑫不停地邀功,“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的!”</br> 柯玉垂著眼睛看手里的鏡頭:“這個很貴的。”</br> “我零花錢足夠。”張有鑫攛掇柯玉,“你換上試試,第一張照片就拍我吧!把我拍得帥一點!”</br> 柯玉真的換上鏡頭,找好光源拍了一張張有鑫。他岔著腿坐在沙發上,眼神拽拽地看著鏡頭,盡情耍帥。</br> “臥槽!真的好帥!”拍完后,張有鑫回看照片時被自己帥到了,“我怎么會這么帥啊?啊啊發給我,我要發朋友圈!”</br> 柯玉像看白癡似的看他,這人早她三個月年滿十八歲,不過柯玉懷疑,他的智商能有八歲就不錯了。</br> 吃外賣時兩人聊天,張有鑫問柯玉想考哪所大學,念什么專業。</br> 柯玉想了很久,說:“我想去北京。”</br> 張有鑫猛地轉頭看她,問:“為什么?”</br> “上海也行。”柯玉也看向他,“不想待在錢塘,想去外面看看。”</br> 張有鑫的眼神變得很黯,沉默好久,說:“可是美院就在錢塘。”</br> “我又考不上美院。”柯玉很無語,“我管它在哪兒呢!”</br> 張有鑫沒有再說話。</br> 柯玉過了聯考的本科線,她沒有參加一些學校的校考,只需要準備六月文化課考試即可。對于大學和專業的選擇,她很無所謂,只要和攝影沾點邊就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決定逼迫自己,必須、必須、必須——忘記張有鑫。</br> 這一年的寒假,柯玉比張有鑫輕松,因為開春后,張有鑫就要去參加美院的考試了。</br> 春節后半段,張有鑫跟著父母去另一個城市的外公外婆家拜年,要住一個星期。</br> 他的外公外婆住在郊區,大別墅,周圍沒什么配套,張有鑫天天在微信上對著柯玉喊無聊,說什么都沒得吃,沒得喝,沒有電影院沒有電玩城,倒是帶了一堆紙墨筆硯,被家里人逼著天天練畫練字。</br> 【三金是個乖孩子】:柯柯,今天我終于要出去放風了[大哭]!!我表哥說帶我去附近一個景區玩,那邊有個寺廟好像特別靈,我要去拜拜,保佑它讓我考上美院!</br> 【KK】:心誠則靈。</br> 【三金是個乖孩子】:……</br> 【三金是個乖孩子】:柯柯,你有什么心愿嗎?我幫你許!</br> 【KK】:希望你順利考上美院。</br> 【三金是個乖孩子】:……</br> 【三金是個乖孩子】:你好無聊。</br> 后來,柯玉每次想到這些對話,就會感到后悔。</br> 如果能夠預料到后來的事,她一定會對張有鑫說:</br> 我的心愿就是,你別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