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雨聲被堵在了橋上,傍晚五六點,正是這個城市交通井噴的時候,雖然跨江大橋造了一座又一座,可是,交通依然如此,這個點,只要任何一輛車在橋上出點狀況,后面的車流都會被滯塞。
他跟著前面的車一米一米的挪著。
覺得悶,他搖下了一點車窗,江風立時兜進來。
那風帶著點秋意,仿佛是從雨里來的,沁涼沁涼,有點水汽,拂在他臉上,他身體降了溫,心,卻依然很焦躁。
他強迫自己冷靜。
夏小星,大約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他要有思想準備。只是,他不能再讓她說“歐雨聲,我要和你離婚”這樣的話,這種話,說多了,就會成真,他不能再給她機會,如果她敢說,他就堵住她的嘴,直到她再也說不出來。
這樣胡思亂想著,車子終于可以滑動了,他下了橋,向著市中心開去。
進入市委家屬大院的時候,天已黑了,這是一個占地面積相當大的小區,但他閉著眼,也能摸清方向,從小他就是在這長大的。
夏小星家住北區,而他家在南區,中間隔著幾百米距離。
結婚前他就在想,也許很早之前他就被夏小星盯上了,只是那時的他,不認得她罷了。
拐了幾個彎,就到了夏小星家的樓下,七點多,小區里家家亮起燈火,空氣中飄著隱約的飯香,不知那家的廚房,傳出“叮叮當當”的炒菜聲,他聽在耳中,竟覺得十分的順耳。
推門下車,他抬起頭看向四樓的陽臺,暖黃色的光,和原來他們的那個家是一樣的顏色。這似乎是夏小星的顏色。
他來到防盜門前,按了四樓的對講門鈴,沒一會就傳來聲音:“哪位?”是徐淑云的聲音。
他回答:“媽,是我。”徐淑云立即按了開關;“雨聲啊,快上來。”他有點慶幸,這時候,有岳母,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進門就對上了夏小星冷冷的眼神,她站在餐桌邊,正在擺著菜,仿佛是剛從廚房出來的樣子。他只當沒看見,和岳母說著話。
徐淑云招呼著他:“雨聲,洗手,吃飯了。”他應著,就去洗手,嘴不易察覺的咧了一下,他趕得很巧,正好開飯。
夏小星風格的三菜一湯,是他習慣的,紫菜蝦米湯,清淡的可以當水喝,他也喝慣了,抬起頭看對面的夏小星,正用冰冷的眸子看著他,他也盯著她看。
“分居”?誰答應你了。
轉過頭,他和岳母說話,徐淑云以為他是來接女兒的,對女兒說著:“小星,你等會跟雨聲走吧,明天再回來。”
兩人都一愣,歐雨聲知道自己誤打誤撞了,抬眼看夏小星,目光對上,夏小星就轉開了視線:“不用,他最近很忙,沒空理我,吃了飯他就要走的。”
徐淑云又信了女兒的話,看向女婿:“雨聲,最近真的很忙嗎?每次來了就要走。”
他張了下嘴,知道又著了道,夏小星正望著他:“不是有人在等你嗎?快吃,吃完就走。”說完還給他舀了一勺湯。
他心里頓時竄起一股無名火。
夏小星,越來越會玩了。
轉眼,他放下飯碗:“媽,我和小星說幾句話。”說著,就站起來拉住夏小星的手,扯著她向她的臥室走去。
夏小星抽了一下手,沒抽脫,怕被母親看出端倪,只能被他拽進了臥室。
門一關上,歐雨聲就把她按在了墻上:“有人在等我?誰在等我?你說說看。還有,誰答應你分居了?”
夏小星早就料到會被他制住,所以絲毫也不反抗,只用嘴巴說話:“這還需要答應嗎?我們只差直接辦離。。。”話還沒說完,她的嘴就被歐雨聲堵住了。
他粗魯的吻住她,含住她唇就用力的闖入進去,吮著,纏著,半晌才放開她。
“你再說啊,你說一次我就這樣做一次,分居的夫妻會這樣做嗎?”
夏小星從紊亂中清醒過來,臉上有點紅暈:“歐雨聲,你到底想怎么樣?”她給他自由,回了娘家,如果這還不叫分居,那還有什么是分居?
歐雨聲看著她粉紅的唇,聲音有點沙啞:“我不想離婚!還有,你把借別人的錢還掉!”
夏小星直直的瞪著他:“面子對你就這么重要嗎?”
歐雨聲沒回答,他不是為了面子,他就是不想離婚,可他不會解釋,他只會做。
他又說一遍:“我不想離婚!”其他的,他說不出來,他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
夏小星眼里慢慢涌出悲傷,他看著她的傷心一點一點堆積,最后變成一層水汽,氤氳住她的眸子,他知道不對,他應該說什么的,但他依然不會說。
夏小星說著:“好,我成全你,暫時不和你離婚,但是,我不會要你的錢。我們就這樣分開過,等到你面子賺夠了,我們再去辦手續。不過你記住,即使到了那個時候,離婚也是我提出來的,而不是你歐雨聲先說的。”說到最后一句,她的聲音已變了調。
歐雨聲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只覺得胸口一悶,似乎很難受,嘴里竟然又是喊出那三個字:“夏小星!”
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為什么他就不會說。
夏小星看著他,眸子清冷而悲傷,他伸手把她收在懷里,用勁的摟住。他不會說,只會這樣抱著她,下顎抵住她頭頂,他感覺到懷里很溫暖,也很柔軟,手環著她的腰,盈盈一握,就在他的五指間,他的臂彎里,他似乎不想再放開,想一直這樣抱下去。
夏小星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拉開門,出了臥室。徐淑云正在收桌上的盤碗,夏小星接過來就進了廚房,再也沒出來。
徐淑云把他送出了門。
他來到樓下,仰頭望著四樓,心情有點沉重。
現在最好的辦法,或許就是趕緊把房子搞定,然后,盡快把她接回來。
他去了南區,回了自己家。
母親給他開的門,見到難得回來的兒子臉上露出喜色,連忙問他吃過沒有。他低頭換鞋,回答說吃過了,抬頭看見歐嵐嵐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還是濕的,好像剛洗了碗。
他把包扔下:“這么巧,你也在這?”
母親對他解釋著:“嵐嵐拿了十幾只大母蟹來,你爸一高興,多喝了幾口酒,就睡著了。還剩幾只,在鍋里,還是熱的,拿來給你嘗嘗吧。”說著就進了廚房。
秋天,正是肥蟹上市的時候。
歐嵐嵐甩著手,向他走過來:“哥,你不早點回來?”他扭頭看她:“怎么了?還不是見到你了。”
歐嵐嵐貼近他,放低了聲音:“娟子剛剛離開。”
歐雨聲一愣,歐嵐嵐仔細察看著他,在他臉上捕捉著他的表情,“。。。其實,那十幾只螃蟹,是娟子買的,她不讓我告訴伯父和伯母。”
歐雨聲的眉立即微微蹙了起來,停了兩秒,才說:“下次別讓她這樣做了。”說著就避開歐嵐嵐的眼光,向洗手間去了。
歐嵐嵐卻跟了進來,歐雨聲回頭瞪她:“我上廁所,你跟進來干什么?”
歐嵐嵐看著他,臉色有點神秘:“哥,夏小星的房子上繳了,你們現在沒住一起了吧?前幾天,有個男人在街上追著你老婆送花,就在北門外的超市那,我和娟子路過,剛好看見了。”說著,就望住他。
歐雨聲正在洗手,動作立時滯了幾秒,但他接著就扯過毛巾擦著手,仿佛隨意的問著:“你看花眼了吧?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歐嵐嵐湊近他,嗓門壓的很低:“沒看錯,夏小星那么顯眼,我哪會看錯,好多人都在看。一個挺潮的帥哥,比你稍微矮一點,但看著像個情種,一直攔著夏小星不放,最后被她踢了一腳,像個傻子一樣,站在街上一動不動,一直望著你老婆走遠。”
見歐雨聲有點愣神,她頓了一下:“我有點同情那個潮哥,看著挺讓人心疼的。”
歐雨聲回過神,臉色一正,對著她就說:“你今年二十八了吧,還不趕緊找個男人。”說著,一把推開她,就出了洗手間。
歐嵐嵐隨后就回家了,和他告辭的時候對著他咬牙切齒的,他只當沒看見,低頭吃螃蟹。
母親在旁邊看著他吃,他抬起頭:“媽,你以后不要讓娟子隨便到家里來了。”
歐母一愣,立即明白了兒子的意思:“媽媽懂。”卻又無奈的一笑,“她總是和嵐嵐一起來,我又不能不讓她進來。”
歐雨聲低頭不語。
夏小星不太喜歡來他家,剛結婚的時候還常來,后來有兩三次,在他家碰見吳娟,她就不太愿意來了。有一次還特別巧,他們倆剛進門,就看見吳娟從他的房里走出來,夏小星裝沒看見,和婆婆說了不到兩句話,就借口要回娘家,獨自走了。
那時的他不太在意她的感受,現在回想起來,卻有點心疼。
他住在了家里,卻一夜沒睡好,半夜起來抽了好幾支煙,腦子里一直在想歐嵐嵐說的話。“。。。看著像個情種。。。最后被夏小星踢了一腳,像個傻子一樣,站在街上一動不動,一直望著你老婆走遠。”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人,應該就是借錢給夏小星的人。
夏小星一直是個愛做夢的孩子,活在自己的童話世界里,她的現實世界很窄小,沒有幾個人,除了父母,就是他,朋友只有一個,許青蘭,他想不出誰還能借她一百萬。
這個男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清晨不到七點,他就告辭父母出了門。父親氣色不太好,他知道是因為被停職的關系,但他安慰不了他,只好什么話也不說。
他沒有往公司趕,他只開出了幾百米,把車停在了夏小星出門必經的路旁。
這時候,他明白了自己昨天為什么要和龍輝換車開,或許潛意識里,他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偷偷的觀看夏小星。
等了半個多小時,他終于看見了夏小星。
早晨七點半,出了一點太陽,陽光輕輕的灑在她身上,她從路那頭走來,臉色有點嚴肅,卻還是說不出的清麗動人。他一直承認她是個美女,第一次見她,他就覺得她仗著漂亮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那時,他心里就有了教訓她的想法。
果然,三年,他就把她的自信心幾乎都打沒了。
看著眼前這個不再有明媚笑臉的夏小星,他覺得自己或許做錯了,她是一個纏人的孩子,他應該就讓她做孩子,他不應該逼著她長大的。
她從幾米外走了過去,沒有看路邊的幾輛車。
看她走出一段距離,他悄悄的啟動了轎車。
出了小區的門,她竟然橫穿馬路,不走一百米外的斑馬線!
他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她。
十幾米寬的大馬路上,大車,小車,橫來縱往,每輛都開的很快。
夏小星在中間橫道線上站著,看見一個空隙,跑了兩步,扭頭卻看見過來的車開的太快,她又停住了。
那沖過來的車,左右搖晃了一下,從她身邊擦了過去。
歐雨聲的心驟然一下收緊了,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揪了一把似的,那一刻,他眼里,只看見那個亂穿馬路的女人和沖向她的車!
她穿過了馬路,走向了不遠處的公汽站。
他緊握方向盤的手終于松開了,心底卻涌起一股沖動,他想沖過馬路去,抓著那個女人,把她一把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