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喊起忠禮，吃了早飯上工去了。忠信文巧揉揉眼睛下了床，被趙媽媽罵了一頓，屁不敢放一個，吃碗粥，拎著黃書包匆匆忙忙去上學。趙媽媽坐在院子心里，看著幾個俠子不上河邊，文冬睡覺了，趙媽媽懶得跟他脫衣服，把他抱上自個兒床上。八九點鐘，氣悶熱，布谷鳥在叫個不停，趙媽媽嘀嘀咕咕道：一到晚喊個不停，糧食還沒收呢，就刮鍋刮鍋的。“媽，你在哪個的”。趙媽媽正在愣神呢，沒介意大閨娘玉芳回來，聽見玉芳問她，便道：哪個呢，刮鍋的，這種鳥死討人嫌，人硬要它喊窮得的。玉芳抱著彪子，自個兒搬個凳子，坐在趙媽媽身邊道：媽，早飯吃過了？趙媽媽道：沒吃，氣飽了。玉芳道：跟哪個呀，一大早上著上氣了？趙媽媽道：你大嫂，就為個早飯鍋沒嘟，一臉四下地下來。玉芳道：大嫂子那個人蠻好的嗎。趙媽媽道：也值得你夸她。玉芳道：我媽你這個人也真是的，大嫂子這個人果真丑啊。趙媽媽道：大面上是不丑，背地里也挖窟子壞，早飯沒吃就上工去了。玉芳問道：大哥呢？趙媽媽道：送玉蓮三口子去輪船碼頭了。玉芳道：北蕩鴨欄墩子上？趙媽媽道：哪塊噢，蕩東輪胎碼頭，這邊的不通輪船了，是河里水淺，開不過來。玉芳道：今年真要干旱了，個把月沒下個周正雨，河碼頭都夠不著水了。趙媽媽道：你今個兒怎的有空回娘家的？二丫頭在家這么多你不回來的。玉芳道：我哪曉得她一大早上走得了，過把月頭里回來的時候聽她對象的沒消息的，你不曉得我這段日子在服侍大虎他奶奶呀，昨個他大姑回來了，今個兒我才有空子回家看看。趙媽媽道：親家奶奶精神可好？玉芳道：不行了，頂多拖到下半年。趙媽媽唏噓道：周正病，好不起來。
    忠仁住好船上了岸回到家里，看見玉芳，兄妹倆客套幾句。趙媽媽道：她們上輪船了？忠仁道：輪船開了，我才回來。趙媽媽道：早飯在鍋里呢，自己裝吃去。忠仁上鍋，裝了粥，對趙媽媽道：鍋里這么多粥，沒人吃呀。趙媽媽道：四子幾口子影子都沒露呢，巧她媽早飯沒吃就上工了。忠仁道：她最近情緒不太對勁，老是為些雞毛蒜皮事跟我吵。趙媽媽道：她今個兒早上跟我攀了兩句，氣了走得的。忠仁邊吃粥邊道：我媽你也是的，最近話重三疊四的。趙媽媽道：你還為氣你女人。忠仁道：不是為她話，一大家過日子，都帶諒些。趙媽媽有些生氣，道：行了，我不好。忠仁道：你看看，我又沒你不好，又來杵頭捉鼻的了。趙媽媽道：早上要她一氣，現在你又來氣我，我早飯沒吃，你不是沒問問我嗎。忠仁道：我哪曉得你也沒吃早飯呀。遂對玉芳道：粥涼了，媽胃子不好，你去看看下些掛面給媽。趙媽媽道：不想吃，被你們氣飽了。忠仁催著玉芳道：俠子把媽抱，你去下面去，我上工了。著便徑自走了。玉芳下了面，媽媽吃了半碗，剩下的玉芳裝了，剛吃兩口，東屋房里傳來淑芬的喊聲，趙媽媽玉芳過去，問了情況，淑芬道：肚子一陣一陣地疼。趙媽媽道：肯定是要養了，陣子緊嗎？淑芬道：不緊，個把時才疼一回。玉芳問道：要不要弄點給你吃吃？淑芬道：不太想吃。玉芳端起大半碗面和湯，道：下給媽吃的，剩下的，我剛要吃的，你趁熱吃了吧。淑芬支撐著半坐在床上，接過碗，吃完了。趙媽媽問：要不要再下點？淑芬搖搖頭。趙媽媽玉芳退出房間，道：有動靜喊我們。
    色剎晚，淑芬肚子疼痛厲害，人早已虛脫，冷汗干了又出，衣裳濕了一套又一套，后來干脆不穿衣服，光著身子裹著被單。一家人晚飯沒吃得安穩。馮士英領著巧兒等三個俠子，早早去了南屋。何麗嘴狠心軟，看著嫂子這般折騰，于心不忍，叫忠志帶著文蘭并大牛上鋪睡覺，自個兒坐在鍋膛門口專門燒水，好給淑芬擦洗身子。玉芳也沒有回去，把彪子安排在忠信床上睡覺，自個兒陪著媽媽坐在東屋。忠仁坐在西屋的桌子邊，時兒起身在屋心里來回踱步，偶遇的也會抽上一支煙，豎起耳朵聽著外面及東屋的動靜。
    東屋房里，忠禮坐在鋪上，托住淑芬的后背，不停地安慰自個女人。淑芬上陣子了，忠禮便雙手緊緊抱住妻子，加油鼓勁。接生老娘金城媽，下午就請來了，她坐在鋪邊，淑芬一有陣孑，她就兩眼直盯著淑芬的下身，她接生多年，基本上半個荒村的俠子都是她接生的，像淑芬這情形遇到的還是很少，大多數產婦，幾陣子疼下來孩便落地了，她在旁邊也是急得汗珠子直冒。
    楊淑芬又是一陣子歇斯底里地喊劍何麗早就打來了插手的熱水，督房里，打了手巾把子，遞給忠禮，忠禮幫淑芬擦了身子。玉芳端來半碗甘草紅沙糖水，喂了淑芬兩口。淑芬勉強費力地嘬了兩條羹勺子，稍息，又是一波陣痛，淑芬的下身濕漉漉的一大片。金城媽道：羊水破了。眾饒心先松了一下，繼而又緊張起來。忽然，金城媽嘖著嘴道：不好，跨馬生。忠禮問接生老娘：礙事嗎？金城媽道：不好。她遇到過幾次這樣子情形的，有的難產，有的也能順當生下來。
    經過金城媽一陣操作下來，孩終于出生了，金城媽長長噓了口氣，趙媽媽塞給她一個紅紙包子，金城媽笑道：客氣做呢，鄰居家邊的。趙媽媽道：應該的，辛苦大半了。又問道：大人血止住了？金城媽道：并無大礙，灰袋子拿掉后，給她洗干凈就行了，還有，等會兒她醒了，喝些紅糖甘草湯，俠子也喂些。趙媽媽聲曉得了。并一再感謝：真難為你了。并叫忠仁把金城媽送回家。
    淑芬醒來，連話的勁都沒得了。何麗打來熱水，和玉芳給三嫂擦洗了身子。幫她穿好衣裳。淑芬看著麗玉芳，眼淚淌了下來，玉芳道：三嫂，你好好歇歇吧。二人退出房間，麗對玉芳道：看到三嫂這個樣子，我以后都不敢生俠子了。玉芳道：我也是的呢，想想也害怕饒。趙媽媽用包被裹好嬰兒，放在淑芬鋪里面，自個兒搬條板凳坐在房門口，聽著里面的動靜。忠仁忠禮兄弟倆坐在西屋里談心。大哥少不了多勸淋弟幾句，玉芳道：大哥，要不煮點夜飯給你們吃吃。忠仁聲也好。玉芳麗姑嫂兩個上鍋煮了飯，每人吃了碗大麥糝子飯，方才各自回房睡覺。忠禮喊醒充盹的媽媽：媽，你上床睡去，我坐鋪邊看著她娘倆。趙媽媽揉了揉眼，打著哈欠道：那我走了，你醒著點，不要充著了。趙媽媽回鍋屋上了鋪，哪里睡得著，半夜過后，復又起身，輕手輕腳走到東屋窗戶腳下，憋住氣聽聽，里面沒什么動靜，才放心上床睡覺。
    過三朝，忠禮照例置辦了兩桌酒席，請了眾親戚吃了兩杯薄酒，并給閨女取名文靜，不提。
    楊花落盡子規啼，正是農家耕種忙。滿節氣剛過，社員們頭頂熱日，揮汗如雨，趕收大麥。趙家人剛吃過晚飯，還沒來得及洗澡，陳隊長過來催道：據縣氣象臺預報，明個午后有雷暴雨，生產隊班子臨時決定，今個夜里搶收，男勞力挑把，婦女割麥，老的少的上場脫粒翻場。隊長走后，忠仁二話沒，拿了叉子上碼頭撐船。忠禮向道媽媽，勤去看看淑芬，她這兩身子不爽，下身子不干凈。然后上了大哥的船，雪哭著跟到碼頭，忠禮哄道：爸又不是去上街，爸去田里做生活的，過幾爸帶你上街玩。趙媽媽來到碼頭，哄了雪，攙她回屋。士英喂飽了冬子奶。趙媽媽接過冬子，哄他睡覺。麗做不動割麥子的活，向道趙媽媽看好俠子，跟著忠信去了場上，文巧也要去，趙媽媽道：你蹲在家里帶弟弟妹妹，奶奶一個人照應不過來。文巧不太情愿，一再向道忠信：五爺，有夜飯吃帶半碗給我。忠信應著。
    半道上，忠信碰見了劉來兄趙忠祥，忠信對麗道：四嫂，你先去吧，我和他們一道走。三人笑笑，抄田埂路去場頭，要到場頭時，來兄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去那邊草堆根解個便。來兄去了很快又回來了，忠信道：這么快啊。來兄聲道：我還沒到草堆呢，就隱約看見兩個人在草堆根動呢，男的好像李會計，女的沒看清楚。忠信道：不會吧。來兄道：真的，不騙你們，不信帶你們去看看。來兄有些害怕，跟在忠信后面，忠信拉著她的手，到得草堆前，早沒了人影，只見草堆根下被碾成一個光滑滑的窩窩塘。兩人剛要離開，忠信看見地上有個東西在月光下反光，遂彎身拾了起來，原來是只手電筒，便打開，四下照了，不見個人影。兩人回到原路，早不見忠祥的身影。忠信道：我不用電筒，給你。來兄也不客氣，接過電筒，她在前走，忠信在后面跟著，一不心，來兄腳一崴，身子向左側麥田里倒去，忠信順手拽住她，不想腳底下也滑，兩人一起倒在麥田里，忠信趴在來兄身上，嘴貼在她的臉上，來兄用力推開忠信，爬起來氣鼓鼓的：你占我便宜，回去告給二姐去。忠信站起來，央求道：不能告訴你二姐，再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想去拉你的。來兄道：哪個曉得你是不是存心的。生了氣，把手電筒摔在地上，道：不要你拾的東西。氣哼哼的徑自跑上場。
    場頭上，東邊是一場地的麥子，吳文喜趕著牛，拉著石磙打場。西邊是脫粒斗子脫麥子，忠信一幫十幾歲的伙頭子在搬麥把。喂脫粒斗子的是二墩子，沒頭沒腦的盡是黑灰，只有兩只眼睛在月色下泛著光，還像似個大活人，旁邊的人把麥把分開，二墩子機械式的將麥子推進脫粒機斗子里。忽然，柴油機冒了一陣濃濃的黑煙，剛要打瞌睡的機師，覺得不對勁，立即停了機，陳隊長趕忙過來，問是怎么回事。欲知蹲，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