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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大人物

    一支精致雕花小銀煙桿,煙斗里墜一指嫣紅的香膏兒,銅黃小燈上微火烤一烤,不一會兒便升騰出裊裊淡紅的輕煙來。吸它一口,心啊魂啊便也跟著它神仙飄搖。
    早先的時候尚且邊吸邊怕,后來發現并沒甚么不適,反倒很讓人舒服,漸漸便只當它與那吃飯喝水一般,無甚么兩樣。今日心情好了,少吸兩口,想著要戒要戒,每日減少一點點;明日莫名的又愁煩,忍不住又自己打破約束,多吸了兩口。屢屢斷不得干凈。人的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錦榻上,鸞枝軟趴趴地吐著煙兒,那一朱紅唇微張微合,指甲上染著丹寇把煙桿輕輕勾弄,白得誘人,紅得勾魂,就好似雪丘上一只假寐的紅狐,把梨香看得滿目癡癡,還從沒見過一個人吃煙的姿勢這樣好看。
    難怪少爺總也不過分地逼少奶奶戒,怕不是就愛看她這幅風景。
    可惜一指香膏燃盡,鸞枝心里頭的結兒還是解不開。
    可惡的沈硯青,他必是以為她年紀小,不懂那男女-膠-合的避孕周息,偏挑著她月事過半的時候把她的藥弄走。這邊廂趁著出遠門前狠狠要她一次,等到他回來,怕是早已經珠胎暗結,那時便是想打都打不得了——老太太盯著呢,除非她自己不想活。再待孩子生下來,不僅老太太滿意、又堵了李氏的舌頭,他的根基更穩;而自己呢,卻被他與孩子栓牢,年復一年,早晚消弭了旁的心思。
    一箭三雕,好一副如意算盤。
    然而他卻不曉得,她原是從那醉春樓里出來的。在月事過半的前后幾日,姑娘們的湯里便要特別地添加一丁銀白的水兒,她們說那是水銀,也有人說是□□。老鴇花姑不承認,就算承認了你也得喝,總之是讓你避孕、為了你好,怕再像俏金花一般,又生下來一個小鳳蕭……
    鳳蕭…
    鸞枝猛地坐起身子,不行,這藥一定要弄到!
    冷冷的把煙桿一頓:“梨香,你替我去大灶上拿點兒核桃芝麻過來,再捎一瓶好點兒的槐花蜜。”
    梨香正神游象外呢,被少奶奶猛然一坐,嚇得魂兒都晃了一晃,連忙“誒誒”應著出去。
    春畫端著花盆進來,嘻嘻笑道:“少奶奶,園子里派過年的花兒呢,大夫人讓每個院里的都過去挑。奴婢挑了一盆小金桔,你瞧,多喜慶呀。”
    顆顆小指甲蓋大小的金果兒,看起來倒真是討喜的,這是個伶俐的丫頭,辦什么事情總讓人特別的舒坦。鸞枝指了指紅木圓桌:“就放那邊吧,還能曬著太陽。”
    “是。”春畫把花盆往桌心一放,見鸞枝穿鞋子下床,又調皮眨了眨眼睛:“早上聽說少爺捎信回來了,少奶奶可是要做些什么好吃的讓聽差捎去京城?”暗自思想,婆子們說的果然沒錯,那事兒果然是讓女人又愛又恨的。瞧,昨天少奶奶才恨著少爺,早上又想他想成了這般失魂落魄。
    “哪里是給他…便是他當真被抓進牢子里關了,我也不肯再給他做一口吃的。”鸞枝低著頭,把繡鞋兒扣緊腳后跟。
    “嘻,少奶奶就愛嘴硬心軟。”春畫調皮做著鬼臉,因見隔壁院里的小木工在屋檐上沖自己招呼,連忙羞紅著臉蛋悄悄退了出去。
    娘家帶來的紅木頭小箱子打開,滿滿一盒曬干了的桂花瓣,清芬撲鼻。
    閨女嫁人了,從此就是別人家的,天南地北,連他日親娘歸去,怕是都不得在墳前燒上一紙。鸞枝不愿讓阿娘把沈家下聘的銀子花費,那是她能留給家里的最后供給。阿娘曉得她心里苦,只是抹著眼淚求她不要恨,把秋天曬干的桂花送了她滿滿一盒做嫁妝,說聞一聞,夢里頭就能到家。她后來聞過,沒有用。還不如陀羅香膏,想去哪里就飛去哪里。
    一早上在小灶上忙著蒸蒸炸炸,等到晌午的時候便做出來一籠兒的桂花核桃酥,讓桂婆子端了幾碟送去兩房夫人還有三奶奶院里,剩下的便裝進小食盒,再親自端著一碟子到了北院老太太的上房。
    沁鼻的酥香味兒,勾得人把食欲打開。老太太卻只是吸著煙嘴不說話,也不去拿了去吃,只把一雙銳利的眼睛直勾勾地在鸞枝身上掃量。心情正不好呢,一大早收到孫子的來信,曉得形勢十分之不好,除卻到處挪銀子補工錢外,怕是還免不了抓幾個人、吃幾日牢獄之災……然而誰人愿意去吃?誰都不愿意!
    這會兒看著鸞枝嫣粉粉的臉頰,終于有些信了婆子們的閑話,想當初剛來的時候,恁的一朵青澀小花,如今卻采陽補陰、讓自個孫子澆灌得如那殷商妲己美麗;可他沈家呢,卻頻頻不斷的破財多災……
    怕不就是個隱匿的克星,來日定要再讓那瞎子重算一算!
    鸞枝哪里曉得老太太在想些甚么,一心記掛著要出門,只是攥著帕子安靜靜地坐著,怕被這精明的小腳老太看穿。
    久久的,老太太終于悠悠吐出一縷長煙:“你丈夫這才前腳剛走,后腳你就要出門……你可曉得我們這樣的人家,姨奶奶是輕易出不得大門的。”卻不是真問她,語氣也沒有半絲溫度。
    鸞枝心里便頓地往下沉了一沉,兀自捺著一分勇氣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原也是不該的。只是先前在馬場那次,縣府孟夫人認了妾身做妹妹,讓妾身得空做些桂花酥送去給她嘗嘗。可巧家里頭出了這樣的大事,妾身便想起來她父親乃是朝廷的龍虎大將軍,想著是不是可以前去打聽些消息,也好幫幫夫君則個。”
    那嗓音輕柔,說的內容卻讓老太太的煙斗微微一顫。呵,看不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平日少言寡語的,悄無聲息便傍了這么大一座靠山。
    越發的不能讓她出頭,否則怕是日后根本拿捏不住。
    心中計較,嘴上便轉了話題:“這兩天身體如何了?聽說昨日去了你母親那邊,拿了幾顆寶貝兒?”
    “身體好著呢,謝老太太關心。說是世交送的玉墜香囊,夫人讓妾身與少爺一人挑了一個。”鸞枝心里一個激靈……怕是出門無望了。
    “哦…,你近日倒是和大房走得近吶。”果然老太太的臉色冷下來,吧嗒吧嗒吸著煙斗,好半天了才道:“日后有甚么委屈,別到處兒瞎嚷嚷。我們沈家不比那些沒規沒矩的小門小戶,不興得左邊一套右邊一套的……硯青平日里寵你寵得沒有章法,便是我這做祖母的難得提點一兩句,那也是為著你們好。不要以為我讓人‘少奶奶’的叫著,你倒把自己原有的身份給忘了,受一點兒委屈,就跑這個那個的院子里去抱怨。”
    那吃過煙的嗓子低澀澀的,聽進耳朵里就好像被刀鋸磨著心坎兒一般,滲得難受。
    就說李氏昨日那一番話不簡單吧,瞧,這才一個晚上,便讓自己與老太太生出了嫌隙。鸞枝心中冷笑,然而她是斷然不肯與老太太生分的,便是這個小腳老太處處算計著自己,終還要仰仗著她過活。
    鸞枝忙站起來屈膝一福,言辭切切道:“老太太冤枉妾身則個。妾身哪里敢妄自非議,一個姨奶奶的身份,卻能得老太太這樣多的照顧,是鸞枝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鸞枝心里感激都不過來,絕沒有半點兒旁的念頭,望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一錯不錯地盯著鸞枝的表情,見她果然是實誠的,終究自己暫時也缺她不得,這才淡淡道:“你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一會我讓秋大夫給你開幾副藥調理調理,硯青他一個大小伙子,也怪不得你伺候辛苦……我們女人不比他們男人,興起的時候他可不管你身上舒服不舒服,你又不能不給他,他要,你還是要給。家里頭的事情暫時不勞你一個妾室出去張羅,過幾天等硯青回來了再說。”
    說的還是那勞什子“焦癥”呢,好一頂冤枉的綠帽子。
    “是……那這些核桃酥?”鸞枝的心冷沉沉的,只是挪著步子不肯回去,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老太太卻不再看她,見門房站著不動,便轉臉問道:“你站在那里做甚么……悶聲不吭的,怪嚇人。”
    門房惴惴地,瞥了鸞枝一眼,尷尬措辭道:“是、是縣衙的孟夫人著請二奶奶過去用飯……奴才瞅著二奶奶才剛進府,怕不是請的是三奶奶、弄錯了,便先來老太太這邊問話了。”
    呵,可真是巧。
    老太太臉色頓然一黑,冷冰冰瞪了鸞枝一眼,悶著青煙不語。
    鸞枝便曉得這就是應了,只覺得一顆大石頭放下來。
    ——*——*——
    孟府卻是鸞枝第一回參觀,三進的院子,不特別的大,卻植花栽草,很是清新雅致。正直冬日,廊前幾株臘梅開得正艷,一路隨著丫鬟拐過回廊,便見庭院內正與小少爺踢著蹴鞠的宋英。宋英教得耐心,二人玩得其樂融融,一抬頭見鸞枝來,小少爺立刻沖到鸞枝身旁,攬著她的膝蓋奶聲奶氣地叫著“姨~”,可愛極了。
    鸞枝連忙把食盒子遞與梨香,蹲下-身來抱起小少爺,笑著見了禮:“鸞枝見過夫…給姐姐問好。”
    宋英嗔怪一眼:“瞧,再叫錯可別怪我罰你啦。”又道:“前些日子本要叫你過來玩,太忙了。今日他出去辦公差,正好中午我們姐妹倆一塊兒吃頓飯,聊聊天。”
    說著,拉過鸞枝的手兒,只往堂屋進去。
    丫鬟上了茶。宋英杏眸泛波,只是笑盈盈看著鸞枝,豐潤的臉頰上一抹小曖昧。
    鸞枝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來:“姐姐在看什么……可是我今日有些什么不對?”
    宋英搖著頭,有些俏皮:“必是與他越發恩愛了吧……瞧你氣色不錯。”
    鸞枝紅了臉:“才沒有……討厭他,暗地里可壞了。”
    “不然。若是真討厭,便不是你這般羞怯紅顏了。那夫妻間的感情原就是潛移默化的,等到某天一個猛然回頭,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沒入你膏肓,沒他不行了。”宋英說著,因想起孟安國對自己的疼寵,不由也有些又恨又抓撓。因見鸞枝眉宇間稍許愁容,便正色道:“早上聽辦事的小差說,昨日沈公子去了京城?”
    “是……本就是缺少男丁的家庭,無緣無故忽然出了這樣的事兒,只得讓他去應付了。”鸞枝嘆了口氣,因又道:“沈家出了這樣大的事,旁人是連躲都躲來不及的,姐姐卻還這樣把妹妹叫來,會不會不好?”
    宋英不以為然道:“難得鸞枝妹妹這般替人著想,只我一個婦人家家的,找自己姐妹聊聊天,又怕什么?……我聽說這回的問題可不小吶,那小德妃大半夜滑了龍胎,把皇上氣得,一盞南海琉璃玉麒麟都摔得粉碎。你們沈家也是倒霉,好巧不巧的就撞在槍眼上,莫不是近日得罪了什么來頭?”
    果然是個聰敏的女人,隨意一句便戳著了重點。
    鸞枝眼前又浮起玉娥那一張清麗嬌婉的臉龐,想了想,低聲道:“好像是說三少爺在紅街因為哪個姐兒得罪了宮里頭的公公,眼下又不記得那公公長得甚么模樣……怕是不太好辦。硯青已經去京城打聽了的,大約不兩日就能回來。”
    盼著他回來,與他清帳呢。
    宋英皺著眉頭,冷冷哼出一句:“哼,那紅街怕不是京郊幾個州縣最最齷齪骯臟的一個地方。衙役們時常在郊外發現赤果果的女尸,都是些無名無家、無人認領的可憐女人,十二三歲的都有。只聽說宮里頭出來辦差的時常在那落腳,還有不少當官的也常來尋歡,我們安國屢屢想整治,偏這些大官們層層壓制,總也奈何不動它……不過,倘若是宮里頭的事兒,我倒可以去替你打聽打聽。”
    竟不知她宮里頭也有背景。
    鸞枝聞言愕然抬起頭來:“這事兒……原是沈家的私事,這樣棘手的,怎么好麻煩姐姐?”
    雖以出來打聽消息為借口,為的卻是買藥,倒沒真想要麻煩宋英。
    “沈家的品譽原是極好的,我猜著你們就是被冤枉,做了奸人的替死鬼。不過這些都是小的,范不著我多一事去幫你們。我只念著寶兒上一回受了你們夫妻兩的救命之恩,這便順道幫你們打聽打聽。倘若真是為著一個紅街上的妓-女,正好挑著這個當口把它一條街兒給整頓了!”
    見丫鬟端著食盤一個個走進來,宋英便抱著小少爺走到桌邊,回頭對鸞枝笑道:“瞧,說著說著午飯時間就到了,快來嘗嘗我們地道的扶蘇菜吧……你也莫要多想,那宮中的宋貴妃,乃是我的親姑母,七皇子還是我的姑表弟吶。”
    吃吃的笑。
    竟不知她原來是這樣顯赫背景……卻平易親和,一點兒也無半分貴女千金的凌人嬌氣。
    鸞枝不由默默凝了宋英一眼,先前還奇怪宋家這樣的背景,為何那么多出色的皇子不嫁,卻下嫁給一個縣府老爺,卻原來那七皇子就是她的嫡親。當金錢權勢到了一定的份兒,求的可不就是低調平安嗎?
    “鸞枝謝過姐姐。”鸞枝連忙站起來鄭重謝過。
    然而畢竟自己是市井小戶出身,不懂得那官場上的你來我往,心中思量著盡快給沈硯青去信說明,待用了午飯、又聊了會天,等到傍晚的時候便回去了。
    ——*——*——
    因著快過年,路上采買年貨的行人擠擠攘攘,車輪子轱轆轱轆,很是走得不快。心中思量著該如何才能買到藥,不免一路撩開窗簾往外看。
    茶巷路一家炒栗子生意甚好,門口排著長長的一條隊,鸞枝不由多看了一眼。等拐了個彎,再走上一段,見街邊暗巷里一面破爛的“藥”字帆布在撲撲飄搖,那藥店門口正好又是一家古樸的畫鋪,便教馬夫把車停下。
    是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兒,很是實誠,問少奶奶何事。
    鸞枝從袖子里掏出幾顆碎銀子,對梨香道:“你去前頭那家炒栗子店,幫我稱一包熱的回來。聽說老太太喜歡甜食,正好捎一些回去讓她嘗嘗。”
    梨香想也不想便“誒誒”的去了。是個膽怯溫吞的姑娘,不比春畫那個鬼精靈,今日特地帶的就是她。
    等了一會會,不見回來,便又給車夫一些吃酒的錢。見車夫過街買酒,自己便往畫鋪門口走去。
    一個閃身,轉進了一旁的小藥店。
    藥店燒著暖爐,斑駁的銅褐色茶壺里沸水滾滾冒煙,熏得人視線霧蒙蒙一片。
    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精瘦老頭,見鸞枝來,瞇著眼睛,連動都懶得動。大凡進這店里頭的女人,干得都是不那么見人的勾當,態度自然也輕蔑。
    “咳咳。”嗆得鸞枝不住咳嗓子,無視著老板的惡劣,問道:“店家可有‘涼藥’?”
    怕他聽不懂,這是南邊的叫法。從前梅喜還沒正式上臺開-苞前,曾經拉著她去偷偷買過幾回,記得就是叫‘涼藥’。
    店老板抬了抬眼皮,鼻腔里奔出陰啞的嗓音:“幾顆?”
    那聲音就好像夜半野貓一般滲人,鸞枝卻頓時松了口氣,好在他懂。
    “隨便拿個三五顆夠了。”
    不冷不熱地用黃紙包了扔到柜臺上:“二兩銀子,一次一顆可避子,超過三顆小心滑胎。”看鸞枝一身衣裳不菲,連藥的身價都被哄抬了起來。
    要人命呢……
    鸞枝咬了咬牙關,因怕車夫買酒歸來,末了狠狠心扔下一錠銀子,撩開門簾出來。
    一抬頭,卻見一襲紫衣長袍的魁偉身影,正與一個刀疤臉矮個老頭笑盈盈往對面酒樓進去。二人身后跟著兩個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倌兒,那老頭白面無須,走兩步,回頭又往其中一個的臀兒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那少年眉頭緊蹙、還得苦巴巴陪著笑臉……多么熟悉的背影,多看他一眼,果然還是祈裕。
    ……怎生得他竟與這樣一個奇怪的老頭結交?
    怕被發現,連忙躲進一旁的畫鋪。
    畫鋪里,兩名男子正在說話,并不曾注意鸞枝的進來。
    “那云藏畫師最近倒是未出什么新畫,昨日本要著人催問,聽說他家里忽然出了事兒,便不曾過去。他原是幽隱之人,不愛見客,四爺因何這般固執要見他?”問話的是老板,穿一身月白長裳,罩著淺灰兒的棉褂,戴一頂氈皮帽,看起來文里文氣的,三十多歲年紀。
    叫四爺的是個英俊的男子,二十三歲左右,容長臉兒,劍眉深目,舉止間甚是器宇不凡:“哦,這樣巧。課業掛膊皇淺鲇謔裁茨康囊皇薔醯糜性怠15中郎退牟嘔胍灰恢坑尋鍘!
    見斐老板不信,默了默,只得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張舊畫:“我母妃…母親去世得早,這是父親于她生前畫的舊影。當日母親倚于墻下花枝,你且看她,像不像云藏畫師畫中的這個晾衣女子?……母親乃是當年被父親半途所救,生前曾數次與我提及,逃荒途中她原有一名胞妹失散,故而我便想要打聽打聽此女是否真有其人則個。”
    斐老板將兩張畫拿來比對,立時張嘴驚呼:“哦呀~,這樣一比,倒是真真像極。若是出于這個原因,怕是云藏畫師也肯見上一面。只是近日實在不巧,待過些日子他家中事了,我再幫你與他說上一說。”因想起日間剛送來的幾張新畫,便又道:“四爺你看看這幾張如何?也是他的仆從送來,聽說是個女畫手,與他的畫風有幾分相似味道。”
    四爺把畫拿起來看了看,卻興趣了了:“月歌?看起來不錯,可惜全是臨摹他人畫風,尋常人家裱起來欣賞可以,若是用于收藏,卻缺了她自己的靈魂。”
    月歌……
    鸞枝不由支起耳朵,眼梢悄然往二人那邊一瞥——呵,果然是昨天書房里的那幾張畫。看來云藏畫師莫不就是沈硯青那廝了……好個錦瑟和鳴呀,連畫兒都是一個風格,委實難得。
    心里頭也不確定那玉娥是否就是月歌,或者還是另有其人,只一想到昨日下午玉娥嬌美臉蛋上的萋萋淚眼,心里頭便一股道不出的滋味。
    揩著裙裾正要出店。
    梨香抱著兩包糖炒栗子沖進來,呼哧呼哧喘著起:“少奶奶久等了……買、買了兩包,一包給您留著。”
    一股冷風隨著她的步子卷入店中,四爺手中之畫飄落在地。
    梨香低頭一看:“咦,這不是昨日魏五拿的那幾張畫嗎?”
    “魏五?”四爺正要彎腰拾起,聞言手中動作一滯,抬起頭來端看,卻見面前不知何時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新鮮少婦。那螺髻松綰,輕插珠搖,朱唇櫻櫻春目含水,就好似光陰一瞬倒轉二十余年,那舊人去了又歸。
    不由將將一愣:“這位少夫人是……”
    鸞枝連忙瞪了梨香一眼:“多嘴甚么,還不快走,老太太等急了。”
    一娓裊裊身影急惶惶遠去,那步履搖曳,仿若無骨,看得四爺久久收不回眼神。待要再問她,她卻已經跨入馬車。
    車輪子轱轆轱轆,夜風將車簾布微微蕩起,忽看到簾角一個刺金的“沈”字,又想到斐老板剛才所說的家中忽然出事……呵呵,想不到竟是這樣湊巧。
    一道劍眉舒開,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笑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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