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賈珍親自去了玄真觀。
往日里都是賈蓉往來傳遞消息,送衣送錢。
而且自從賈珍的身子不好之后,他也很少出門,所以在得知他要親自去玄真觀的時候,下人們還是免不了多想一些。
到了玄真觀,自然有人迎請帶路。
現在已經過了早課的時間,賈敬不在大殿而是在丹房煉丹。
見到賈珍,他也只是掀了一下眼皮,便不再理會。
“給父親請安。”
賈敬沒看他,語氣淡淡的開口。
“何事?”
賈珍咬了咬牙,嘴巴有些干澀,但還是如實了。
“傳聞,玄真觀中有高人坐鎮,可生死人肉白骨,令枯枝逢春……”
“兒子也想讓他看看……”
賈珍的事情京城都傳遍了,眾人雖然不敢在明面上些什么,但心中卻和明鏡一樣。
十次里面有九次不行,唯一的那一次要么不夠硬,要么不夠久,要么兩者兼具。
這種情況持續到現在,對于他這種沉迷于酒色之人,就和殺了他沒什么兩樣。
而這些傳聞賈敬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依舊還是一心在道觀求仙問道,不過親緣未斷,自己這個兒子有所求,也不妨試一試。
“你且在觀里住一段時間吧。”
著一揮手,便有道童上前,帶賈珍去道觀客房。
賈珍還想再什么,但看自己父親這個樣子,便也閉上了嘴,跟著道童離開了。
玄真觀中與其他道觀寺院有些不同,沒有什么特別的美景,但每一處卻都透著一種古樸莊重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賈珍不喜歡的。
準確的是不適應,甚至心中有些害怕。
只是剛察覺到自己心中的害怕時,賈珍臉上的表情就有些鄙夷。
應該是鄙夷自己的害怕。
夜晚,玄真觀中寂靜一片。
賈珍白日里昏睡,夜里反而清醒了許多。
不知道為何,便生出了想要風雅的心思。
賈珍叫來廝,拎著一個燈籠,兩人便出門準備去后山涼亭賞月。
后山涼亭,距離玄真觀并不遠,但賈珍自從病了后,體力便大不如前,走起路來并不快。
畢竟在府內,他賈珍都是乘著軟轎或騰椅,被下人抬著走的。
但好在還是走到了,只是剛到涼亭便看見了一個清冷少年已經在了。
賈珍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
察覺到有人來到,清冷少年看了賈珍主仆二人。
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樣。
“寧國公賈珍。”
“坐。”
少年邀請他坐下,拿過一個茶杯給他倒上水。
賈珍在聽到那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后,就有些防備,但還是坐下了。
賈珍端著架子,坐下后沒有喝茶直接問話。
“你是誰?”
少年輕聲笑了一下:“你來玄真觀不是來找我的嗎?”
“難不成,你來找我,卻不知道哪個是我?”
賈珍傻了。
“找你?你就是那個真人?”
少年沒有話,就靜靜地坐在那里,喝著手中香茶看著夜空。
空中月明星稀,時不時的有風吹過涼亭,杯中的茶水也會偶爾蕩漾一下。
這種寂靜的氛圍,讓賈珍一時間不知道些什么。
他心中自然是不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是哪個什么真人,但卻也不敢妄動,心中還想著萬一是呢?!
便這樣忐忑的坐在那里。
而且也不知道為何,在這個少年面前賈珍不自覺的便開始謹慎。
直覺告訴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你且在道觀住下,我會應你所求,治好你的隱疾。”
“但同時,你也要付出一些東西,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免費的。”
“你可明白?”
完一揮手,賈珍便暈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客房了。
賈珍連忙起身,喊來廝。
“我昨日晚上不是在涼亭中嗎?怎么回來的?”
“后面發生了什么事?”
廝見自家老爺著急的模樣,不敢耽誤立刻了出來。
“昨日老爺正在和那人話,不知道怎么了就趴在了石桌上。”
“我就上前,發現您睡著了,連忙便將您背了回來。”
“本以為是那人對您做了什么,也找了大夫給您把脈,幸好沒有什么問題,大夫只您是累著了。”
“……”
賈珍聽完,心中有些疑惑,雖然想不明白,但卻知道那個年輕或許真的有大本事,便不再什么。
就這樣在道觀住下了。
京城之中自然是有人知道賈珍的行蹤,但是對于他一個手中沒有實權的人,大家也不會過多關注。
賈珍在到玄真觀住下的時候,寧國府中自然也沒有消停。
尤氏也正好趁著這個時間將自家的姐妹接了入府。
……
尤氏姐妹被接進了寧國公府,下人們私下里自然也是議論紛紛。
但尤氏自然是知道賈珍去玄真觀是為了什么,所以她必須提前打算起來。
當初她以六品京官家女兒的身份嫁進寧國公府本就是自己高攀而,哪怕是續弦填房,更何況她到現在膝下有空,也沒有個一兒半女,也沒有個依仗,心中自然是還是慌的。
但如今娘家也就只有這兩個姐妹和自己的母親,便只能先接過來,再從長計議。
寧國公府的這些動靜,自然是逃不過賈珠的眼睛,他能夠猜到尤氏的心思,自然也知道賈珍是為了什么去的玄真觀。
但是他一時間也確實沒有精力去管寧國府的事情,只是吩咐人好生看著,不出什么大事就好。
……
“蘭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以后便吃不下東西,身體時好時不好,今居然還發了熱。”
李紈抱著孩子,焦急的在屋里來回踱步,等著大夫。
葉青今日恰好出門去采藥了,不在府里,而且她也不擅長兒科。
好在府中還算有些薄名,并且賈珠也算得上得力,便找來了相熟的太醫。
最近不知道為什么,賈蘭一直在生病,起初只以為是白日貪玩,有些著涼,但卻是好好壞壞的一直不見好,這讓眾人都有些著急了。
賈珠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擔心的,古代醫療條件在這里,哪怕是一個感冒都有可能帶走一條人命,更何況是一個免疫系統還不完善的孩子。
哪怕是家中有葉青坐鎮,他的心中也是忐忑的,更何況葉青還時不時的要出門采藥……
一方面賈蘭的事情牽扯著他的精力,另一方面,朝廷之中也開始出現了一些波瀾。
邊關缺糧!
自古涉及到邊關的糧草問題,就沒有輕易解決的。多的是因為糧草問題下大獄的官員,也多的是因為糧草問題牽扯連累的官員。
起初也只是有人“春風不度玉門關”,倒也沒有什么問題。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京城之中便有傳言,邊關將士缺衣少糧,已然要餓死人了。
傳言這種東西,若全是假的,那么自然無人相信,但若是真真假假的傳來傳去,便會讓人開始懷疑,有了懷疑便會有人討論,自然而然的也就傳開了。
在流言之初,賈珠便去信變光詢問賈環,畢竟自家人還有在邊關的,心中自然是關心的。
賈環的回信也很快,信中言明糧草雖然有些不足,但還不至于到短缺的問題,屬于正常的數量波動。
賈珠也調閱了近些年邊關糧食的儲量記錄,也確實如此。
但眾人相信的原因也很簡單,近些年各地的糧食收成都不太好,傳言如垂也是合乎常理。
還不等賈珠再想些什么,便有人上了折子彈劾。
彈劾的人,就是自己的父親賈政,在外任兩道期間,虛報數量,欺上瞞下,中飽私囊。
幸而在消息還沒有傳開的時候,皇帝便選了賈政賈珠兩人進宮,準備問個明白。
賈政為人,皇帝和太上皇都是清楚的,但以防萬一,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賈政,對于這事你有什么要的嗎?”皇帝語氣平淡,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外任兩道期間,糧食的進出皆有記錄,按照朝廷的規矩,都是糧道、當地官員、和御史,三方進行記錄,并且張榜公示。”
“若是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可進行第一時間查驗。”
“以上種種皆由人證物證,彈劾之事存儲子虛烏有,奴才冤枉。”
皇帝依舊面無表情的道:“那就按規矩寫個辯折呈上來。”
賈政磕頭稱是。
“聽近些時候,你罰了身邊的廝……”
賈珠心中一震,皇帝繼續道。
“這很好。”
隨后讓賈政退下。
皇帝看著依舊跪在那里的賈珠。
“起來吧。”
聲音中有了一絲慵懶。
“今日召你們進宮,自然也不僅僅是為憐劾的事情,你也應該想到了。”
“你父親外任糧道期間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但如今京城中的流言蜚語,倒是很有趣……”
“老人常無風不起浪,你覺得呢?”
賈珠低頭,略思索了下,謹慎的回答。
“盡管無風不起浪,但總是有人想要在京城興風作浪,只是奴才不懂……”
“目前邊關并無戰事,將士們雖然不是頓頓山珍海味,但總歸是衣食無憂。”
“奴才也著實想不通是為什么……”
賈珠確實想不通,這些傳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直覺的認為,彈劾賈政或許只是這個事情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