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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
    林寶諾感到脖子一陣刺骨的涼,眼前少司命的膚色白得幾乎透明,如同一個沒有溫度的活物。
    她干咳了幾聲,語如連珠,努力鎮定,連標點符號都來不及停頓:“我對殿下忠心耿耿,無論什么吩咐,都不惜一切完成!殿下要我在望軍山的山口拖延她們兩刻,我就絕對不會少一分!”
    脖子上的冷愈加收緊了兩分,好像寒冰嵌成的枷鎖,少司命沒有被銀面具遮擋的另一半嘴角,翹起譏誚的弧度,泛著銀色的淺淡眼瞳在月下折射出冷光。
    “你口不對心。”
    ……天啊!這個人會讀心術嗎?為什么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林寶諾快哭出來了,她這攤了些什么妖魔鬼怪?難道那些墳頭蹦迪靈車漂移骨灰拌飯的罵聲,他也聽到了……嗎?
    睿王爺施施然旁觀,似乎才覺得有意思:“你大概是忘了,大司命與少司命為血脈相連的同胞姐弟,又修同門之術,自然知悉彼此的想法。”
    少司命眼中的譏誚更甚。
    林寶諾倒抽一口冷氣,好像是這么回事,國師創建的九歌里,大小司命必須是同胞姐弟,修同樣的異術,大司命去禍害別人,少司命則保護北燕皇室不被別國的壓勝所害。
    如今睿王爺微服來此,差務在身,除了少司命,一定還帶了不少九歌的精銳。譬如四周這些盯緊她的人,就是九歌中專司刺客暗殺的山鬼,從前在晉國后宮里,她就是被山鬼監視著。
    她上下齒關不自覺地打起了磕碰,少司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手下翻飛,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枚黑色藥丸,他動作快如鬼魅,出手如同幻影,林寶諾還未來得及看清,藥丸已經被塞入了嘴里。輕微的酸和苦在舌苔蔓延開來,如鯁在喉。
    “咽下。”他冷冷道:“不然就捏碎你。”
    他捏著她的下頜,林寶諾毫不懷疑自己如果違逆他,下巴骨大概就真被捏個粉碎了。
    她能有什么辦法?□□也得含淚咽了。
    那藥丸入腹,登時起效,仿佛一股熱流匯入了四肢百骸,在周天運轉著、沖撞著,她感到體內灼熱,皮膚也燙了起來。隨后情緒也似受了影響,隨著心頭跳動的不安,變得焦灼,她煩躁地望向少司命,對方面無表情,漠然以待。
    又過了一會兒,那灼熱才融入了骨血似的,逐漸涼了下來。
    林寶諾摸著脖子,聽他冷梆梆的吐字:“既然你非誠心歸順,唯有以此請你配合。”
    他說話平音,如同沒什么音調語氣,而她的心仿佛是在這硬邦邦的話音中狠狠摔打,摔出無限彌漫的絕望和恐懼,逐漸攀升,淹沒了整個世界。
    于是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什么了。
    ------
    再次回過神來,四周已一片靜謐漆黑,沒有枯葉被風卷著在地上刮擦,也沒有樹枝婆娑的搖曳——不知何時,她已經被送回了客棧。
    還如夢游那般,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她一時分不清方才是夢是幻,從床上一個打挺,跑到床頭柜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客房的小銅鏡,點起燈仔仔細細打量自己——脖子上有清晰指痕,這不是夢。
    林寶諾扔下鏡子,頹然滑坐在地上,懵了片刻,將臉埋入膝中,忽地痛哭。來這里一載,她不是沒有過壓抑與惆悵,卻在今夜被迫服下控制的藥丸后,再也承受不住,終至爆發。
    嗚嗚咽咽如泣如訴,被淹沒在了黑夜的樹影婆娑和風聲鴉鳴里。
    天際啟明星漸出,黎明隱隱翻白,天至破曉了。
    林寶諾哭累了站起來,下意識就生了決定——她的遭遇,還是要先知會謝令鳶,她們會有辦法幫她的——謝令鳶,武明貞,白婉儀,何貴妃,她們有智計有武功有家世,眾妃嬪一起齊心協力,一定能救了她。
    可剛邁出兩步,手還未及扶上門框,林寶諾又頓住了,她想到了更深——少司命敢直接放她回來,必是篤定那藥丸能控制她。他實在是個很可怕的人,比睿王爺狠戾得多,半夜在那個廟外時,她對睿王爺違心說了幾句應承話,少司命隔了墻都能察覺她的心聲。
    眼下,倘若自己將遭遇告訴旁人,少司命會不會察覺?待那時恐怕連吃藥丸的機會都沒了,他會毫不猶豫,干脆利落地捏碎她。
    林寶諾陷入了兩難,無論理智和情感上,她都會選擇告知謝令鳶——哪怕前世死對頭爭得水火不容,如今也是他鄉遇故知,論起信任基礎來自是不一樣。
    她曾經以為自己穿越又繼承了大司命,該是主角待遇;直到看見謝令鳶的九星,這才意識到自己非但不是主角,搞不好還穿成了反派。
    可穿成反派又如何呢,她偏不按套路來。
    她一人解決不了的事,就絕對不能瞞著大家,以免造成更大損失——所以必須想辦法,在不驚動少司命的前提下,讓謝令鳶她們知道被北燕盯上的這件事。
    ------
    窗外隱隱薄曦,曙光微至。隔壁房間里有了動靜,掌柜在樓下叫早了,大清早雞鳴狗叫,好不熱鬧。
    林寶諾下樓的時候,眾人已經在樓下用早膳,她已經整飭好了,唯眼睛還有點微紅。
    桌上很安靜,幾位妃嬪多是出自高貴門第,餐儀為重,遂只聽得另一桌的屠眉在呼嚕呼嚕地吃面,和她隨身帶的流民兵有說有笑吵吵鬧鬧,整個大堂的早晨隨著他們而明媚活躍起來。
    劉半仙掐指一算,神叨叨道:“我觀今日,必有一劫!”
    酈清悟半有點好笑地撇他一眼,理論上人只要參與進時局里,是不可能自己計算預知的。而屠眉一群人不懂這些,湊到他面前,劉半仙又裝模作樣掐了掐手指:“此劫雖深重,卻大有意外,必以奇妙收場。”
    他說他的,除了屠眉那伙人,也沒其他人信。林寶諾卻放下了粥碗。
    她半天沒動筷子,謝令鳶才察覺有異,向她看過去,林寶諾正要開口,忽然覺得心臟一陣緊縮!
    她捂住胸口,那一抽疼得她動彈不得,謝令鳶驚問道:“一夜不見,你美成西施啦?”
    林寶諾連反唇相譏的力氣都無,靜等心臟那陣抽痛緩過,她知道,這是那顆藥丸的效力。只要她直言,就會付出代價……
    她靈機一動,舀了一匙湯,淡淡道:“川上芳子的死,怨不得別人,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反而幫我們發現了敵人的據點。指示下去,全局的意大利炮都拖出來,明天統一行動!”
    “……”???其他人一頭霧水,林昭媛在說什么瞎話?
    謝令鳶只當她神經病又犯了,吃個早餐還要入戲。她埋頭喝粥,林寶諾緊張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能否讀懂自己的暗示。
    倘若謝令鳶還是那個以前互相爭影后的人,那她應該能聽懂的——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敵人,她們以前針鋒相對,每每對方有了什么新作品上映,都會第一時間暗搓搓地去看,看完了心里酸一酸,披馬甲去論壇吐槽,有時候還請營銷號幫著開嘲諷。
    也不知隔了這么久,謝令鳶有沒有從頭到尾看完那個劇,還記不記得這個臺詞的情節。林寶諾食不知味地喝下了這匙湯,她手心里沁著汗,生平頭一次竟然希望死對頭記得她的……雷劇。
    忽然謝令鳶扔下湯匙捂住嘴“嗷”地叫了一聲,林寶諾心中一慌,酈清悟何貴妃武明貞都已經關切問道:“怎么了?”
    “燙著了。”謝令鳶沖她們擺擺手,在嘴邊扇了扇風。酈清悟往她手里塞了杯涼茶:“慢點,心急喝不了熱湯。”
    她嘴里燙起了燎泡,掌柜陪著笑臉過來,送上冷水,叫她敷點藥,又告訴他們后院的馬已經全部喂好了。看了看時辰,已經是卯時末,深秋太陽出的晚,此時朝霞初綻,遠處天際蔚藍與嫣紅交織。
    又該上路了。眾人彼此交換了一下視線,聽說柳不辭出現在了朔方城,此去還有不到十天的路程。
    武明貞去結賬,林寶諾站在門前不動彈,心頭沉沉地看他們收拾,始終有些七上八下。直到馬從馬廄里牽出來,眾人從客棧離開上馬趕路,這顆心始終懸而未放。
    縣城是煌州與并州的交界處,十月的枝椏已經掛起了秋霜,出了縣城后,山路也顯得寂寂。
    那起伏不絕的山勢間,綿延著滔滔長河,這景致有幾分壯麗,一路上林寶諾駐足看了幾次,謝令鳶也跟著起了興致,拉著酈清悟,居然逗留了小兩刻時辰。
    過了山后峰回路轉,極目之處又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平原,金色落葉積滿了黃土地,馬蹄踩上去發出清脆的沙沙響聲,有農人荷鋤經過兩旁的田野,一派平靜農忙。
    素來安靜沉默的白婉儀忽然“咦”了一聲。她聲音里有點不確定,示意一停:“這里,不太像我們該走的路。”
    終于有人發現了。林寶諾心中的弦猛然一繃,又一松。謝令鳶長望四顧:“可我們是按著煌州軍給我們的指路走來的。哪里不對?”
    白婉儀沉默地四周打量了片刻,待后面的人零零散散跟上,百十人停在了此地,才道:“并州煌州一帶很少有平坦的沃野,耕地多山,平地多沙石,且如今已過了秋忙時令,地里該都荒著了,這里的人在農閑時節常常湊幾戶喝酒,怎么會……下田呢。”
    她從小跟著父兄從五原郡輾轉流離到朔方,都是在這些西北城鎮轉悠,又出身貧寒,這心下起疑,還真是越看越發現了蹊蹺:“用的農具也不妥當。他們手里的是寬平的方鋤頭,此類鋤頭通常是中原才用得到,那里土質松軟,易于耕作。而此處土質硬,沙石多,鋤頭要窄些,才好施力。更不會如這般,將一面田都翻一遍,在西北是灌溉不了的……”
    她說了很多,總之西北耕作習慣完全不是眼前所見的,這里農地種的谷物都和中原不同,翻田、灌溉、犁地更是依著作物的習性來,眼前田地,卻是完全照搬著中原作物的習慣和農忙時令。
    其他人倒不會留心,可是白婉儀心細如發,此情此景,在她眼里就十分詭異。
    謝令鳶轉頭,和酈清悟交換了下目光,后者沖她點點頭:“是這樣的。”
    他還沒有說是什么,四周驀然間飛沙走石。
    武明貞劍柄一橫,擋住了想往前走兩步的謝令鳶,聲音比往日低了兩分:“背合,別出聲。”
    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么,但此刻與遇到酈家部曲埋伏、屠眉攔路搶劫的危險感都不同,這種尖銳的危險帶了逼仄的詭譎,是小時候跟隨父親見識戰場生死后,對殺氣和死亡的本能直覺。
    眼前其樂融融耕耘的繁榮景象,忽然變幻不見了,她們四周沉默地矗立起一片片叢林,冰冷的林子拔地而起,一眼望不到頭的幽暗深處,似乎對著她們笑,內里的魑魅魍魎藏也藏不住。
    謝令鳶打個手勢,眾人便依著武明貞的交待,背對背地靠攏,酈清悟、何貴妃的護衛以及屠眉隨身帶的幾十人流民精銳,則在她們外圍等待著。
    劉半仙縮到了屠眉身后,屠眉寬闊的后背給了他安全感,他眉毛一挑,胡子一抖,伸出手指掐一掐:“我說的沒錯吧,今日必有一劫!這劫來勢洶……”
    屠眉暴躁道:“閉嘴!”
    “嗖!”幾乎是貼著她的話音,前方叢林的樹冠里,響起了微妙的風聲。旋即,幾十道黑影如同風中的一簇簇利箭,從四面八方射進來,向著護衛們飛刺而去!
    林寶諾覺得呼吸有些艱難,仿佛溺水一般胸口壓得窒息。她認出了這些人,正是昨夜盯著她的,九歌中人員最多的一部,山鬼部。
    他們身形飄忽,如騰蛇又如閃電,瞬間四周護衛響起慘叫聲與倒地聲,卻看不清他們出手的影子。酈清悟更是成了被圍攻對象,像是招了一群蒼蠅繞著他飛來飛去,那些山鬼極快的動作帶起了一陣陣輕風,將人衣袂都吹亂。
    他一手讓山海滅出鞘抵擋,一手接過謝令鳶空中擲過去的長匕首,不斷招架拆招,動作也跟著快得如同幻影。
    與他們被圍攻不同,謝令鳶卻什么事都沒有。她甚至還有心留意了一下,這些山鬼是奔著男人去的,他們不動女人。
    這很奇怪。
    屠眉解決了幾個山鬼,自己也掛了彩,她一個土匪頭子卻從來沒見過這么狠辣的殺招,血性都逼了上來,瞬間把武明貞的命令全扔到了腦后,殺完自己的份兒,又跑去幫別人殺:“孫子,敢偷襲你屠爺爺,老子讓你風一樣跑進來,沙一樣滾出去!”
    她此時有點后悔讓手下的人編入了煌州軍進行操練,隨身只帶了幾十人去報到——因為提防著她,武明貞只準她帶三十人——不然憑她三千悍匪,這些山鬼又何懼?踩也把這群人踩扁了!
    鏖戰持續了小一刻,謝令鳶從未覺得這樣難熬過。這是個奇門陣,他們是被困在陣中,陣的邊緣由于氣場不穩,宛如蒸籠附近的熱氣流一樣,有些變形扭曲,那些參天巨木、起伏山巒、湍流長河,看起來也都隨著氣場扭曲了。
    她注意著四面八方的動靜,交戰兩方勉強打了個勢均力敵,耗損都十分嚴重,何貴妃的精銳護衛死了一半,屠眉帶的三十人已經全滅,屠眉自己也掛了彩——因為她成功ot了,一邊打一邊罵,什么‘你們爹娘生你們時沒洗手把你們從那里摳出來’之類不堪入耳的話,拉足了仇恨——好了,那些山鬼也是有脾氣的,都不去襲擊酈清悟,而是如蒼蠅般去殺屠眉。
    屠眉是個遇強則強的性子,就越罵越激烈,像是加了火樁的機槍豌豆射手,場面一度十分火爆驚人。
    刀兵相接亂聲嘈雜,又似乎一聲輕笑從天外傳來。
    謝令鳶全心警戒著,敏銳抓到了那聲輕笑,循聲望去——
    那人身形頎長,背闊腰直,氣勢軒昂,鳳眼含笑似的。事實上也確實是在笑著,躊躇滿志的樣子。
    北燕睿王爺。
    不過,謝令鳶從陣內的角度看過去,睿王爺再怎么英俊霸氣,站在陣外,也像個哈哈鏡一樣變形了。
    睿王爺好整以暇站在陣外,一身墨色隱紋長裾,顯得文氣了幾分。在他身側還有一個白衣少年,一半面容被銀色面具遮擋,纖細手腕上套著兩只銀鐲子,淺淡的瞳仁看過來,幾乎能將人凍傷,漠然看著她們被困在陣中。
    隨即少年抬起那只戴鐲子的手,半空中兩個鐲子相碰擊,發出奇妙的清靈聲響,遠遠傳入陣中。正陷入廝殺的山鬼,聽到這輕微的鐲音,如同某根弦被撥動,整齊一致地收兵,迅速抽身到奇門陣邊沿,滴血的劍刃毫不松懈地指向她們。
    被困在陣內的眾人看上去更是狼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片尸體,有自己人的,也有敵人的。奇門陣外,睿王爺看了那一地的山鬼尸體,微笑道:“你們還真是,很出人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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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司命布下的奇門陣,居然那么快被白婉儀和酈清悟識破,讓睿王爺很是意外,只好下令山鬼提早偷襲。
    大陣通常以山勢、地脈、水流乃至日月高度圓缺為體,為了陣的牢不可破,少司命以自己的生辰為介,并選了一個十分特殊的陣眼,確保敵人哪怕手眼通天也破解不了這個陣。
    去年馬球場上那次交手,睿王爺就知曉了九星的厲害,謝令鳶身邊也不乏能人,為免奇門陣被他們察覺,少司命便沒有把陣布完,而是留了個缺口——不完整的陣,等同于不存在,山還是山,水依舊是水。也就不存在被人發現的可能。
    所以,只要林寶諾配合,將他們引到設奇門陣的范圍里,再拖延片刻時間,少司命趁這個空隙,將奇門陣的缺口補充完整,便成了請君入甕。任九星再怎么厲害,也只能困在陣中,由著他北燕生殺予奪。
    只不過計劃難免出些意外,少司命雖然布陣神出鬼沒,卻萬萬沒想到,細節暴露了他的無知……少司命鮮少來中原,所以對中原的印象只有種田、種田、還是種田……
    他哪兒知道不同的地方,種地的講究也不一樣啊……睿王爺也不知道/(tot)/~~
    白婉儀在邊關輾轉流離,酈清悟廣游天下見識也多,所以很快就發現是踩入陣里了,北燕也就失了偷襲的先機。
    不過這些意外并不妨礙,反正她們也陷著出不來了。晉國最大的變數困囿于此,他的心情也無比暢意,朗聲笑道:“真是很久不見了,德妃娘娘。”
    這句話一出,空氣中掀動起隱隱的波瀾。屠眉捂著身上凌亂的傷口,和劉半仙一致扭頭,愣愣地看著謝令鳶。
    他二人都傻了。
    ——那個裝模作樣的假道士,坑蒙拐騙什么“刀槍不入”的靈丹妙藥,卻居然是民間口碑極高、傳說中的送子娘娘?
    也不知道是他倆聽錯了,還是眼前這個自大輕狂的男人腦子喬了。
    謝令鳶迎上睿王爺的目光:“哦,是你啊,被我兩招打下馬的戰神。”
    睿王爺:“……”
    屠眉:“……”德妃既然兩招把他打下馬,她很想跟這個自信滿滿的男人交手試試,看能不能一招把他打下馬。
    還戰神?呸!弱雞!
    山鬼們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悄悄看向睿王爺,他頓覺臉上掛不住。
    不過以奇門陣困住謝令鳶,還是讓他得意萬分。他暗自安慰,堂堂一代戰神,何必與女子計較這口舌之爭?
    他的目光從何貴妃眾人身上掃過,微笑道:“你身邊這幾位娘娘,我們去年在馬球場上也都見過,我真是很好奇,是什么讓你們在深宮中坐不住,放著榮華富貴不要,要來這種地方?”
    “我也真是很好奇呢,被我兩招打下馬的戰神,”謝令鳶學著他,目光從少司命、一眾山鬼以及睿王精銳護衛身上掃過,微笑道:“是什么讓你在北燕王府里坐不住,放著烤肉馬奶不吃,要追著我來這種地方?可以給我個解釋么,被我兩招打下馬的戰神?”
    屠眉驚訝道:“這是堂堂北燕的王爺?狗屁王爺,他吃的還不如我個山匪頭子!”
    四周已經冒出了“嗤嗤”的笑聲,睿王爺額頭暴起了青筋。
    誰說北燕吃烤肉和馬奶?他堂堂一個王爺吃這種東西,德妃是損他呢還是損他呢還是損他呢?
    還有誰追著你來了?誰……好吧,確實是追著你來,不對,他明明是追著繼承大司命巫力的人來的!
    還有你能不要一句一個“被我兩招打下馬的戰神”嗎?我知道你很得意,但都過去一年的陳芝麻爛谷子就不要再提了吧,還有這么多手下在旁邊呢!
    睿王爺覺得這話談不下去了,德妃的態度實在是令他啞口。他冷笑一聲:“不知者無畏,看來德妃娘娘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落在了什么局里。”既然她無知,他不介意告訴她,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誰料謝令鳶學他上了癮,也有模有樣地冷笑一聲:“不知者無畏,看來被我兩招打下馬的戰神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睿王爺:“……”
    “德妃,你能不要學我說話么?”戰神其實脾氣不好,他對德妃算是難得客氣了,大概是因為謝令鳶為九星之首有本事,而人性都是欺軟怕硬的。哪怕謝令鳶膽大包天學他說話,他對著她也發不起脾氣來,只能……商量商量。
    這句話真是捅了馬蜂窩了,只見謝令鳶抬手,眼中飽含惆悵。
    “唉,虧你還不遠千里給我寫了那一沓厚厚的情詩,哪堪想、卻如今、這般凄涼無情去,連說話都不讓我跟你學,負心最是風流薄幸人……”謝令鳶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眾人簡直為她演技而陶醉:“既然君不讓我學說話,那我只有背那封情書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氣運丹田,上涌后腦和眉心,標準的美聲發音法,洪亮而富有感情:“令鳶吾愛,闊別已數月有余,終日盼青鳥寄語,閱下甚喜……”
    “……”來自四面八方詭異的目光越來越強烈了,被當眾念情書,饒是睿王爺再穩如泰山,再志得意滿,臉皮再厚……也繃不住了,他微笑的表情好似干干的墻皮,一戳就破。
    不僅如此,他發現,連一貫冰冷淡漠的少司命,似乎也忍不住,眄了他一眼……
    你記憶力好你牛逼是嗎?
    “……行了你愛學就學吧。”睿王爺簡直敗了,他萬萬沒想到德妃竟豪放至此,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女子?情書對于女子而言,是何其羞澀之事,果然人臉皮厚天下無敵,他,敗了。
    他自嘆弗如。
    他甘拜下風。
    他望塵莫及。
    何貴妃震驚地看著睿王爺,轉頭又怔怔看了眼酈清悟,她感到世界都顛覆了,德妃的感情問題好混亂,陛下……陛下簡直馳騁在一片綠油油的大草原上!
    劉半仙原本在人群打架中左躲右藏,鬧得蓬頭垢面,這時頭發上沾著草屑,不知從哪兒蹦出了個腦袋,咧開缺了牙的嘴,拍著大腿大笑:“哈哈哈哈!這文采還不如我劉半仙兒的卦辭!喂……吃烤肉喝馬奶的,我觀你罩門青黑,當是有難在即啊!”
    他張開缺了牙的嘴仰天大笑,忽然嗓子眼兒里卡了痰,嗆得他不停地咳,這低頭的一瞬,一根細如牛毫的銀針貼著他的頭發飛過,射入了他身后的樹干里。
    他毫無所覺,咳出痰后直起身,身后的大樹片刻后轟然倒塌。他嚇得一跳,愣愣地摸了摸腦袋:“我的痰居然這么厲害。”
    少司命:“……”
    默默收起了射出銀針的手。
    這都能躲開,少司命,服了。
    他自嘆弗如。
    他甘拜下風。
    他望塵莫及。
    大司命的奪魄,少司命的魂針,天下一絕,從無失手。
    然后大司命死于林寶諾誤打誤撞的穿越。
    少司命的魂針被神棍兒誤打誤撞地躲開。
    不過劉半仙那句讖言可不是什么好話,謝令鳶不背情書了,她提醒道:“這位半仙雖然是跟著流民帥混日子的,但他的預言總是陰差陽錯地很準呢。”
    劉半仙聞言不滿,好歹他在羊腚山上也是受千人擁戴的:“什么陰差陽錯,本仙兒是有神通的!信不信這個喝馬奶吃烤肉、寫狗屁不通的情書、被你兩招打下馬的王爺,馬上要倒大霉!”
    少司命又想射魂針了,若不是謝令鳶恰好擋在劉半仙兒身前。他開口,聲音如寒冬堅冰,硬得甚至有些澀:“此陣,你們走不出,也絕無破除的可能。”他淺銀色的眸子望向酈清悟,他第一眼就知道這人是威脅:“你應該明白,你對它什么也做不了。”
    酈清悟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點頭,一貫的處變不驚。少司命的布陣委實厲害,這陣是個死陣,一旦闖進來,到死也走不出去。他們實實在在被困于此。
    陣中的人沉默了下來,劉半仙笑完呆住,左右看看,難以置信:“什么?出不去?”
    屠眉踹他一腳:“你他媽不是半仙嗎!快想個轍兒!”
    劉半仙一臉哭喪,他就是坑蒙拐騙混口飯吃的,哪里懂什么奇門陣,奇門至少要精通數理呢。
    睿王爺作壁上觀,此時總算是扳回了一城,念及九星最終落入了自己手里,總算不負攝政王的囑托,他忍不住自矜得意地看向謝令鳶:“現在知曉自己面臨著什么狀況了么?這是一筆交易——憑你們自己永遠走不出這個陣,你可以權衡。”
    這下,她總該低頭了吧。
    然而。
    謝令鳶:“哦。”
    酈清悟:“你自己也在陣里。”
    睿王爺:“……”
    他愣了一下,自信滿滿地微笑道:“這怎么可能。”
    謝令鳶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真的,不信你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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